朝堂上的事情, 温念是一概不理的, 陈泽升入宫之后, 她躺回床上又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 陈泽升已经回来, 坐在窗边翻书。
他发现温念醒了, 便对着温念念了一首词,他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 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 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 你泥中有我。
他念到这里就停下了。
温念听说过这首词, 这首词还有最后一句。
她踩了绣鞋走到陈泽升身边坐下, 故作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呢?陈泽升没答, 他放下手里的书, 取了一旁挂着的披风替温念披上,道怎么不披件衣服。
不觉得冷。
温念说。
陈泽升推了推温念的肩膀:穿好衣服。
我帮你梳发。
好。
温念站起来, 在屏风后面换了挑了一套樱草色的衣裙换上,出来的时候陈泽升站在了妆镜旁边。
长身玉立的模样挑动了她心里的那根弦, 她跑到他身边, 第二次问他:你刚刚念的词,是说什么的?她其实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她就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陈泽升依然没有说,黑如鸦羽的睫毛低垂着,里面温柔的光仿佛要化成水流出来。
他让她坐在凳子上,为她绾发,为她画眉贴花钿,然后带着她出门,秦府叫用膳。
到了秦府,陈泽升在前院和秦大人交流,温念则去后院见秦夫人。
茶山下的村庄一别,竟然好些时日不见你了。
你素来最爱走动,怎么这段时间不出门了?温念握住秦夫人的手,亲亲密密与秦夫人叙旧。
秦夫人很高兴见到温念,本来这次就是她提议请陈泽升温念夫妇过府共进膳食,还是前些时日的波折,老夫人被困住,在乱臣贼子的手底下受了磋磨,回来之后身子便不好了,小毛病接连不断。
我们夫妇心里担心,就留在府里陪她老人家了。
原来如此。
温念点头。
秦夫人:这次叫你和你相公来,其实是想让他们男人说点事情,我们两个联系感情,顺便用个家宴而已。
就你我两家,没有别人。
说起来,陈大人身份既然已经大白,你们难道不打算要个孩子吗?温念红了耳尖,道:最近是有这个打算。
那你们可要抓紧了。
秦夫人道:我和我夫君也准备再要一个。
说不定,我们还能赶巧,一块儿生呢。
……这个要看缘分的。
温念道。
秦夫人:说的也是。
两人天南地北聊到了用膳的时间,陈泽升和秦大人两个人躲在书房里谈完了该谈的问题,到饭桌上的氛围自然而然轻松起来,秦大人很高兴,他甚至拿出珍藏的美酒。
两个男人都喝了不少,温念和秦夫人也跟着喝了一点儿。
这酒味道好,但是后劲大。
散桌的时候,喝得多的陈泽升看起来没有大碍,喝得少的温念反而酒意上头了。
不至于醉,但双眸盈润,脸浮红霞的朦胧模样非常吸引人,陈泽升抬手摸了摸她泛红的耳尖,问她:醉了?没有。
温念靠在陈泽升肩膀上,眼睛半闭,就是有点儿困。
陈泽升道:那就睡一会儿,有我在呢。
有他在。
这句话仿佛带了魔力。
因为在外面而强撑着精神的温念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外边偶尔的人声、连绵不断的马蹄声仿佛隔了一层膜,马车的颠簸和摇晃也成了催眠的摇篮曲……温念靠在陈泽升肩上睡着了。
马车慢慢停在承恩公府角门处,殷喜推开门,道:大人……他的话被陈泽升放在唇间的食指打断了。
殷喜看见陈泽升身上没了外袍,下意识看了眼披了一件黑色外袍的温念,顿时会意,打起车帘,比了个请的动作。
陈泽升小心抱起温念,一路抱着她回珑玥阁。
你……还没有说今天你念的词是什么意思呢……温念被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的一瞬间惊了一下,她拉住陈泽升的衣袖,半梦半醒之间对他说道。
意思啊……他弯腰吻她的额头,轻声道:愿我此后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闻言,温念忍不住睁眼,随即低低的笑起来,她抱着他,在他下巴啃了一口,好,我们一辈子陪着对方。
陈泽升跟着笑,摸了摸她的发顶:睡吧。
还没有沐浴呢。
温念低喃。
她爱干净,每天都必须沐浴更衣才能安睡。
还早。
陈泽升制住她挣扎着要起身的动作,你先睡会,迟点我喊你起来沐浴。
……温念这才又放任自己沉入梦境之中。
陈泽升和温念的孩子来的有些迟。
不,不仅仅只是有些迟。
他那么晚来,让陈泽升和温念以为他不会来了。
陈泽升虽然没有再提,但他心里认定了是他的问题。
他这一辈子,为了报恩,为了取得先皇的信任,做下了太多太多损阴德的事情。
以前的他不在意,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就是孑然一身。
陈福那个时候知道他为了得到足够大的权利甘愿手沾人命,气急败坏地问过他,你手上沾那么多人命,你就不怕以后断子绝孙,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他回答的时候是笑着的,我不怕。
偏偏他遇见了温念。
他开始怕了。
在午夜时分,他常常会想,他明明有很多种途径可以达成目的,为什么要急于求成,选择最错的那条路。
温念发现了陈泽升的异样,在一个平淡的下午,她约了陈泽升去湖上游船,在船上,她握住他的手,悄悄对他说:你知道,我选择嫁给你的那天,我想了什么吗?陈泽升侧目看温念,我猜猜,是不是在想,那个太监是不是和传说中的那样生啖人肉,折磨死了十九个小妾。
他说的都是外边流传的对他的评价。
温念摇了摇头,道:我那个时候在想,以后我和你要收养什么样的孩子,把孩子教养成什么样的人。
接下来才是她想说的重点:从嫁给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做好了没有亲生骨肉的准备。
所以,就算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收养。
……陈泽升叹息,你不介意吗?温念眨了眨眼,道:假如我介意,从最开始,我就不会来到你身边了。
有了这次的谈话,陈泽升尽管还是很期待和温念一起孕育后代,但起码不再日日夜夜想着念着了。
他继续着做善事的行为,在做善事的时候开始有意识在救助回来的六亲俱绝的孩子中挑选合适收养的对象。
或许是心放宽了,或许是缘分到了。
第二年接近年底的时候,温念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很谨慎,请来周大夫为自己把脉,再三确认了才敢和陈泽升说。
陈泽升高兴疯了,他小心翼翼地抱住温念,完全没有平时高深莫测的样子,笑得像个傻子,他来了。
温念眼睛微弯:嗯。
他来的可真迟。
陈泽升小声说。
嗯。
温念说,那就叫他,迟迟。
不论男女,小名都叫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