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瑶一早就和覃仪他们一同去了北郊, 下雪路上有些难行,虽然特意挑了一个出太阳的日子,可路上雪积了厚厚的一层并不好走。
小心。
几个男生在前面开路, 徐瑶和周霞走在中间, 几人在路上说说笑笑的, 倒也不沉闷。
立俊, 你们是不是有个法语补习班,我也来,好不好?你不是在女子师范读书, 有时间吗?女子师范管的挺严的。
周温不解的问, 她的妹妹马上也要考女子师范, 所以关注的会多些,当然在他看来,管的严有严的好处,至少不会出什么事。
她呀!可没将那些规矩放在眼里, 让我算算, 她上学期逃课了几次。
立俊,你讨打是不是?徐瑶怒瞪魏景, 说着还做出的打人的样子, 魏景也笑嘻嘻的配合着徐瑶。
不敢,不敢。
不过你要是愿意来, 我自然是欢迎的, 只是你学法语做什么?我们说因为打算去法国留学, 你师从柳素颉先生, 好像也没什么留学的需要吧?对呀!你不是才求着叔均先生教你日语吗?严邵适时的插话,他感觉这段时间徐瑶好学的出奇,他都有些不适应不和他打闹的徐瑶了。
就是想多学一门语言, 技多不压身嘛!可你也没时间呀?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额。
太阳渐渐升起,融化了脚下的寒冰,道路变得的泥泞,几人还在说笑着,突然见到几个穿着破棉袄的妇人出现在眼前。
有人诶!当然有人,这里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地,前面就有村子。
文正,你以前来过?徐瑶好奇的转过头看向了覃仪,覃仪点点头,笑着说:来过一次。
你不是学习文学的吗?怎么会研究社会学方面的东西?徐瑶好奇的问,几人走在道路上,徐瑶本就是一个活泼的姑娘,走在路上,话特别多。
文学不就是为了反映社会现实吗?好了,别问我了,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几人过去,见几位妇人正在冰冷的河水中洗衣,捣衣声在清晨的树林中回响。
大娘吗,要我们帮忙吗?你们是?我们都是学生。
学生啊!哪两个女娃子呢?大娘,我们也是学生。
徐瑶笑着回答着大娘的话,只是大娘听说之后,表情就变得鄙夷了起来,徐瑶笑不出了,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学生呀!女娃子也可以读书呀?女娃子还是不要读书的好,女娃子读书干什么呀?还跟着男人一起,不好看的!大娘,女孩子也是可以读书识字的。
徐瑶一本正经的对大娘说,她从未如此正色,一字一句,像是对大娘说,更像是在强调什么。
那怎么可以?女娃子还是早些嫁人的好,相夫教子才是女娃子该做的。
大娘,女孩子不是只有相夫教子一条路可以走的,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骗人的。
你说得那些大道理我不懂,你瞧瞧这女娃子读了书嘴就尖起来了!哪有女娃子这么对长辈说话的?还和男人在一起,恐怕关系不简单吧?……别生气!别生气!时代原因!时代原因!严邵忙拉住的要上前去争辩的徐瑶,徐瑶明显脸色都变了,听了严邵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忍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有理有据的辩驳起来了。
大娘,女孩子读书是为了求知,读书明理,刚刚大娘既然说了相夫教子,女孩子读书不是更好的可以……相夫教子吗?严邵似乎能够感受到徐瑶那种咬着牙说话时的感觉,心里不知为什么咯噔响,徐瑶的战斗力他可是知道的,牙尖嘴利的,真要较起真来,恐怕到时候场面不好看。
我不知道你说得那些大道理,但女孩子读书就读书吗?怎么还和男人混在一起,小姑娘,我看你长得挺老实的,怎么做一些……大娘,您有女儿吗?徐瑶已经不屑于和大娘争辩了,或许她自己也意识到这种争辩是毫无意义的,大娘也不过是千年来封建礼教的受害者罢了!有一个妞,我告诉你我那个妞长得好看,当初为了给她弟筹钱娶媳妇,可没少卖钱,最后娶妻后还剩下不少呐,不想四嫂家,女儿就是个赔钱货。
卖钱?你把女儿卖了?徐瑶看着大娘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心中震惊的完全说不出来话,完全愣在了原地,不光她愣住了,严邵也呆了。
你这是犯法的!那是你的孩子啊!徐瑶难以置信的看着大娘,忽然觉得那张脸是如此的令人恶心,跑到一旁的树直接干呕起来了。
易之,你没事吧?徐瑶摆摆手,她想说什么,却又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
一路上几人都沉默着,徐瑶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几人便走近了村子,覃仪向着村民问了一些问题。
无外乎是生活一类的。
徐瑶没有说话,静静的倾听着,此刻的她发现这个时代原比她想象的要艰辛,残忍许多。
她听到有人的窃窃私语,是议论她和周霞的,无外乎议论她们女孩子行为不检点罢了,只是徐瑶已经无力去争辩什么了。
这个时代,女孩子走在大街上就是一件错误的事,更不用说上学,追寻自由、独立。
救命!啊!突然一个嘶哑的女声传来,女声中包含着痛苦,几人几乎没有犹豫就寻声找了过去。
是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正在殴打,女人的面部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了,蜷缩着身子,承受着男人的拳打脚踢。
女人倒在泥地里,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男人面目狰狞,殴打着女人就像在殴打自己的仇人。
住手!徐瑶几乎没有犹豫就冲了过去,伴随着的是一声怒吼,男人还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住了手,抬起头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挥舞着拳头威胁着,让徐瑶不要多管闲事,徐瑶将被打的女人护在身后,恶狠狠的盯着男人。
你凭什么打她?她是我的婆娘,我想打就打!让开,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打!或许是因为徐瑶过于干净清丽的脸庞,还是那身干净周正的棉袍,男人还真不敢打下去,怕对方是有身份的人。
就因为她是你的妻,你便要打她?她是你的妻,是要与你相伴一生的人,不是你的奴仆,她是一个人!徐瑶几乎是怒吼出这句话的,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愤怒。
严邵他们也紧随其后,看着对方是个魁梧的男人,几个人将徐瑶护在身后,徐瑶扶起那个女人。
周霞拿出帕子擦去女人脸上的污垢,鼻青脸肿不说,眼窝深陷,那双眼睛已经麻木的看不出任何人都情绪。
哪里疼?那女人蜷缩着身子,将手臂藏在袖子里,徐瑶看到躲闪的动作,直接伸出手卷起袖子,手臂上全是被打后的淤青。
女人很瘦,基本上就只剩下了骨头,蓬头垢面的,徐瑶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是怎样承受着那样的暴虐。
你们要干什么?男人看对方人多势众,已经有些慌了,徐瑶已经不忍再去看女人身上的伤势,又听到议论的人说。
牛二嫂子这是生的第三个女孩了吧,也难怪会被打了!徐瑶敏锐的捕捉到这句话,心中聚集着一股怒气,恶狠狠的看着男人,为什么打她?没用的东西!生的都是些赔钱货!还不快滚回家去,在这丢人现眼的,还嫌不够吗?男人不敢对着徐瑶他们发火,却对着自己的妻子怒吼,徐瑶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她想要就这个可怜的妇人,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救!妇人似乎已经逆来顺受惯了,徐瑶忽然想起了祥林嫂,这个妇人何尝不是祥林嫂曾经的生活。
女孩呢?你刚刚所说的那个孩子呢?扔茅坑了。
男人说得理所当然,而围观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或许如果不是徐瑶他们参与这场乱局,他们根本不会关心这一场家暴。
徐瑶丝毫不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因为她现在是如此真实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做的出来这种事情的。
你这是谋杀!婴孩被扔在茅坑里溺死,这些人中,除了严邵和徐瑶外,其他人都是知道这种事情的存在的,只是亲耳听到还是有些震撼的。
徐瑶难以想象一个父亲会亲手杀死自己刚刚出世的孩子,只因为那是一个女婴?谁让她是个女婴呢?要怪就怪她不是个男婴吧。
围观的人有人回答了徐瑶的质问,只是这个理由无法说服徐瑶,她的眼中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失望聚集起泪光。
男女都差别就真的那么大吗?男孩可以传宗接代啊!传宗接代?这个对于徐瑶已经很遥远的,似乎只有在影视剧才会听到的词就这样成为了现实,摊在了她的面前,剥夺着女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