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宗接代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是不是在你们看来, 女孩生来就是错误的?就是下贱的?就是可以随意欺辱的?徐瑶几乎是吼出这一声声质问的,只是她如今的模样在村民看来就是一个疯子。
没有人回答徐瑶的话,可他们的表情分明在说, 是的, 女性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徐瑶从未有过这种气愤的而又无力的感觉, 她知道这是错误的可她根本无法改变些什么。
易之!严邵担心的看向徐瑶, 这一天他们见到的太多了,有底层百姓生活的艰苦,苛捐杂税对于百姓的压榨。
也有女性受到的歧视, 这种歧视渗透到了他们所见到的村子的每一面。
自早晨妇人交谈之后, 其实徐瑶就没自己说过话了, 她的面色一直不怎么好看,覃仪调查时,也只是默默听着。
特别是现在家暴的事情发生之后,他看着徐瑶眼中闪烁着泪光, 却依然倔强的模样, 心中有些感触。
他想要安慰徐瑶,却不知从何说起, 回去的路上, 大家都很沉默,其实能读的起书的, 家庭多少都还是有些底子的。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沉默着, 今天遇见的事的确算不上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在这个时代本就是如此稀松平常。
可徐瑶和严邵的态度却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沉思, 他们自诩也是新时代的青年,可面对这些不公,却还是习以为常。
徐瑶激烈的辩驳, 和那眼中的倔强,到最后是屈服,无一不落在所有人眼中,他们不是腐朽的青年,他们知道这一切是不公的。
可到底怎样一个不公法,却一时难以分辨,正如久居鱼市,不知其臭,生于这样一个时代,总会有些迟钝。
回到城里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想着众人今天累了一天,心情也是几经波折,是又累又饿。
走吧!我们去宝昌楼吃饭,我请客。
周温提议道,其实他是看自家妹子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想起今天的事,的确影响心情,便想着喝两杯黄酒。
徐瑶沉默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心中总被白日见到的事萦绕着,至于入喉的辛辣而没有太多的感觉。
易之,别喝了。
严邵也不知道徐瑶的酒量怎么样,但这样毫无节制的饮酒,纵使酒量再好也还是会醉的。
我没事。
徐瑶从未如此感到如此的抑郁,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想发泄,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理智告诉她,她改变不了,可感性却让她对这种无能为力感到从未有过的无措,当书中的荒诞变成了现实。
她才发现这个世界的魔幻。
别喝了。
严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徐瑶,对于社会现实,徐瑶远比他要感同身受的多,所以他只能捉住了徐瑶的手腕,想要制止徐瑶。
松开!徐瑶冷声的说着,严邵不愿看到这样的徐瑶,固执的拉着徐瑶的手,眼神严肃的看着徐瑶,试图耐心的劝着。
饮酒伤身,你感冒还没好。
我叫你松开!你没听到吗?徐瑶一甩手就挣扎开他的手,突然的吼声让严邵怔住了,和他一样愣住的,还有同行的文正,以及酒楼上吃饭的其他人。
严邵,你凭什么管我?难道你也想要效仿那些卑鄙无耻的封建压迫者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的!我徐瑶第一个不同意!我活了二十多年,就没受过这份窝囊气!什么三从四德,什么男尊女卑,见鬼去吧!我偏要离经叛道!我偏要做异端!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那些腐朽的制度早该见鬼去了,去给清政府陪葬去!溺死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咋那么大的脸呀!既然那么看重封建制度!怎么不自己去殉葬啊!封建王朝不是就有殉葬制度吗?而且殉葬还是一种荣耀呐!剥夺人生命的荣耀!哈哈哈!严邵见徐瑶的话越说越疯,才意识到徐瑶十有八九是已经喝醉了,这些话清醒状态下的徐瑶绝不会说,她一直说理性的,理想的压抑着自己所有的不甘与愤懑。
徐瑶!严邵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心中越发忐忑,这可是民国六年,徐瑶说得这些无异于离经叛道,要是被有心人听到,是要惹大麻烦的。
心想刚刚是那个说得要来喝酒的,还说一醉解千愁的,这不是找事吗?周温对上严邵的目光,心想那怪我了?我怎么知道徐瑶会因为那件事产生这么大的反映。
别闹了,我们回去好吗?回去!我们还回的去吗?徐瑶和严邵说得回去就不是一件事,严邵的回去是指回叔均先生家,而徐瑶的回去则是指回现代。
严邵闻言心中也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感觉,他何尝没有感受到一种苦闷。
哪怕在现代他平凡庸碌一生,也好过在这乱世中的风风雨雨,只是他们还能回去吗?回不去了!我们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可是严邵,我想家了!严邵被徐瑶带动着也心绪涌动起来,扶着徐瑶,才让她不至于摔倒,眼眶中渐渐聚集起泪光。
少言,你放手!让她骂!要是不让她出这口气,她会郁结一辈子的。
覃文正!你闭嘴!徐瑶喝醉了忘记了自己身处的时代,可覃仪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他应该知道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束缚。
少言!难道易之说得不是事实吗?千百年来,有多少女性被封建制度所压迫着!让她说,没有人比她们自己更知道自己所受的苦痛。
……严邵陷入了沉默,他知道封建制度压迫人性,可也仅仅限于书本,从他过来生活的这一年多的岁月,其实他感受的并不是很多。
他除了在火车站受过一段时间苦楚外,此外基本上都是顺风顺水的,虽然生活贫困些,可他却能感受到一种新生的希望。
所以他无法理解徐瑶愈发沉默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无奈,在此之前,徐瑶和他是一样的人,可有些东西因为时代的原因就是在被改变。
按照她们穿越前的时代来看,她们原不过是这时代最普通不过的青年,可如今,一人却深陷自我的怀疑与苦痛中。
易之,你说出来吧!说出你的想法,说出所有你所认为不公的事情。
覃仪鼓励着徐瑶,他是听过诸位新文化先生的演讲的,并且也真诚的认为思想解放的必要性,要打破腐朽的封建文化,还文化以新生。
凭什么呀!人,生而平等,谁又该不如谁吗?我从四岁就开始读书识字,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世界!我是女性,可我有错吗?我自生于这世间,坦荡做人,上无愧于天地,下没有杀人放火,我从没有过一丝害人之心,世间何以报我。
女性,也是这个国家的国民啊!她们与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成长在同一片土地上,她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着财富,与你们原是一样的人!按照旧的时代,她们为自己的丈夫、孩子奉献着自己的一生。
而她们都丈夫、儿子却反过来要吸干她们的血,让她们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哪怕死都不曾放过。
所有人都在强调女性需要付出,为家庭,为丈夫,为孩子,可是谁又去真正尊重过她们呢?所有人都在压迫着她们,就像蚂蟥一样不停的吸干她们的血。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呢?更何况是你们的母亲、妻子、女儿,你们是如何下得去手溺死刚出生的女婴,是如何殴打自己结发的妻子,是如何苛待含辛的母亲,是如何用世间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每一个女性的?好!覃仪忍不住鼓起掌来,眼眶隐忍的发红,他听过那些先生讲课,自以为也是倡导新文化者,可如今才发现了他的浅薄。
文化上的争论,本质上就是为了解放思想,倡导民众思想的解放才是他们新青年所应该接过来的接力棒。
在覃仪的带头下,一些有志的青年纷纷鼓起掌来,今天是放假的第一天,还有不少学子没有归家,聚在尚和德酒楼的学子不少。
这一番酒后的真言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场演讲,徐瑶那一声声质问仿佛在击打着那些尚存良知男子的心。
却也引起了不少封建卫道士的怒目而视,若不是严邵他们几个男人将徐瑶护在中间,只怕早冲上来打人了。
酒楼里一时间掌声雷动,不少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也跟着鼓起掌来。
说得好!从古至今,被礼教压迫最深的就是女性,我们需要倾听女性的声音!魏景也附和着,并向周围的青年人发出倡议,同学们,先生们说过,思想解放是所有人,包括男人和女人,所以我们需要多听一下这样的呼声!一时间酒楼里群情激奋,严邵严重怀疑,这两人今天是想来挑事的,这可不是学堂,大街上的这样说,真的不怕被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