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诉说着那些不公, 会告诉自己的同学,那些腐朽的思想原本就是错误的,但本质上, 她并没有改变这一切的决心和毅力。
她有着太多的顾及, 这让她哪怕发声也会小心谨慎, 她不愿承认这一切不公的正确性, 可她也不敢去真正的号召反抗。
在这种纠结的心态下,她已经极少会在发表自己的观点了,更多的时候, 她将自己的心寄托在那些古籍中。
徐瑶也站了起来, 如果单纯的看书, 徐瑶无所感触,那么听了絮芳的诉说后,她便再不可能无动于衷。
哪怕徐瑶这个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的人,听了也觉得心中有着一股子热血, 或许是因为她从未想过, 这个时代的女性其实过的比她所想象的还要艰难许多。
她并非真的无感,而是选择了逃避, 可面对这样苦难的时刻, 她已经无法容许自己沉默了。
同学们,我赞同黄同学的说法, 但我认为同学们不仅仅要认识到我们是人, 更要知道我们可以做什么。
千百年来, 女性一直是出于一个失声的状态, 史书上只会记载两种女人,一种是祸国殃民的,一种是贤良淑德的。
至于其他人的女性, 我们是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女性注定是失声的,她们的喜怒哀乐,无人倾听,无人记录。
女子被困于闺阁之内,朝堂之上,庙堂之外,文坛之上,女性的活动空间被拘于四方之宅,被三从四德束缚着手脚和心灵。
女性被教育着要以针凿为主,哪怕读书,都只不过是为了不做个睁眼瞎罢了,女性教育下书籍以《女戒》之类的书籍为主。
而男性呢?四书五经,半部论语治天下,男性学的是治国□□,学得是仁义礼智信。
哪怕到了今天,女性在获得教育权的情况下,学校的培养目标仍旧是贤妻良母,在这样的教学目标下,我们有机会成为一个新青年吗?徐瑶直击的是教育问题,这也是她感受最深的,她没有亲身经历过三从四德的家庭教育,但她经历过贤妻良母式学校教育。
这节课基本上是女性意识开始觉醒的一节课,在许多新文化运动的教授的反复宣传后,女校学生的思想开始发生了一些悄无声息但十分显著下改变。
如果新文化进进校园,为女校死寂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新鲜的空气,那么《玩偶之家》就是一柄利刃,恶狠狠的划破这黑暗苍穹,劈出一道光明的曙光。
徐瑶渐渐的发现,以前那些压抑着的同学,突然开始变得鲜活起来,她们彼此讨论交流着观点。
科学、民主一类的词语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她们口中,或许对于这些词语她们还无法深入了解其中的含义,但她们已经渐渐开始用这些新型的词语表达自己的观点。
正当《玩偶之家》的影响越来越大时,徐瑶的声音不是最大的,甚至都是不是最激进的,她似乎真的融入了这个时代。
徐瑶一回到家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对着先生说着学校的事,其中最多的无意是《玩偶之家》这部久负盛名的剧本。
叔均静静的听着,也不做评价,其实对于新文化运动的一切他都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更多时候他更愿意潜心做学问。
对于女校正在发生的一切,他是知道的,但他依旧正常上着他的课,绝口不提思想解放。
但对于女校和燕京大学,他都是一样的,教授一样的课,用着一样的讲义,无所偏颇,甚至对于女校的学生,他会耐心许多。
就连季舒,在女校也一改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脾气,和学生耐心的讨论交流着,为学生答疑解惑。
要知道在燕京大学,季舒面对学生的请教,大多是一副轻蔑的一笑,再讥讽两句,只叫那学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最后在慢悠悠的答疑解惑。
当然这个狂士的赵季舒教授也不是没有弱点的,据知情人士透露,只需在每次考试前,请这位老师吃一顿美餐,就可以保证及格。
贪吃好酒,基本上是认识赵季舒人的共识,只要诱之以美食,就不怕他不屈服,渐渐的,学生早就总结出对付这位狂狷老师的办法了。
并将其传之给了下一代学弟,当然女校的学生是无需采用这个办法的,因为她们面对的是一个温柔有耐心的赵教授,而不是赵疯子赵季舒。
虽然作为复古派,他们不会像新文化的那些人一样直白的鼓励学生去反对礼教,认识到自身的价值。
可他们还要会用着自己的方式去影响这群学生,没有男女之分,用着一样的教材,听着一样的课……他们也希望这些女学生能够和男学生一样传承着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而不是束缚于自己眼前的四方天空。
听着徐瑶说着那些女学生的所思所想,叔均笑了,或许是欣喜于这些学生思想的改变,而曲雅的心中则万分的感慨。
当初她办报,倡导女性解放时,可以说知音袅袅,如今也不过堪堪过去十年,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玩偶之家》当真有这么大的影响?曲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不就是一本书嘛?她当初也是读过的,对日本影响确实大,不过改变仍是微乎甚微。
她不相信这本书在华夏能够激起多大的水花,毕竟日本可是比华夏还有解放的早的国家,女性思想解放也是举步维艰。
师母,一本书或许无法改变太多,但它让很多女性开始有了觉醒的意识就足够了,学生认为这本书的后劲一定会非常大。
师母知道吗?以前我那些开口女戒闭口女德的闺阁,现在竟然也开始讨论民主自由了,这种改变是立竿见影的。
或许现在还只是一小部分人的觉醒,但是我相信,这一小部分人的力量是巨大的,一人可唤醒十人,十人可唤醒百人,由此百年之内,思想必将翻天覆地。
徐瑶激动的说着,眼神中闪着光,那种光一扫半年前的颓废,即使见到了黑暗,只要有些许光,就有着无限的希望。
曲雅惊讶于徐瑶的这种自信与希望,她曾因亲眼见过不公而绝望,可如今她又重新满怀希望。
也许那样的时代会到来,但你不一定看得到。
没关系的,我已经看到过了,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人能够看到。
徐瑶起来时,眉眼弯弯的,她见过明媚的岁月,虽然她如今身处混沌的时代,但她知道,这一切都会改变。
你这是又活过来了?严邵听了半天,虽然没明白《玩偶之家》到底是一本怎样神奇的书,他非文科的学生,对于这个时代思想的纷纭变化感受并不深。
但他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徐瑶的变化,他可还记得徐瑶这几个月的死气沉沉了。
其实现在他很少回柳素颉这,或许是因为气场不和,他一个对文科没多少兴趣的人,待在一家全是文人的地方,总觉得不舒服。
少言,你不懂。
徐瑶甚至都不愿和严邵争论,只是斜看了严邵一眼,她和严邵最大的不同,或许就在于,一人想成就一番事业,一人只想平淡度日。
戚!严邵其实也并非真的关心,毕竟燕大比女校要精彩许多,虽然他并非文科的学生,可也听说了不少。
什么演讲,宣传,办报纸,全是文科的那帮学生,可以说,整个学校就属文科的学生最为活跃。
当然白话文运动他说鼎力支持的,文绉绉的古文谁爱看,虽说这个时代的白话也并不怎么白话,但好歹比以前的好懂了许多。
女性解放运动,你要了解吗?徐瑶还是解释了两句,但她明白,生活在现代的严邵对于女性运动是缺乏兴致的。
果然严邵皱皱眉,没有多问,本能的他不想触及这个话题,要知道,在现代这就是个炸药包,谁点谁炸的那种。
易之,这件事你还是少掺和的好,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出于朋友之谊,他还是好心提醒了两句,特别是在如今这个全社会尚处于思想蒙昧的阶段,做这件事就是吃力不讨好的。
搞不好声名狼藉都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呀!徐瑶当然知道,可她还是很高兴,这个时代哪件事是容易的?看着她身边的人在改变,这个感觉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毫无疑问,觉醒的人是痛苦的,可处于迷茫的人难道就不痛苦了吗?思想要觉醒,必然会经历一个痛苦挣扎的过程。
徐瑶和严邵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徐瑶其实更多想听一下自己老师对于这件事的看法,被严邵这一打岔,话题又不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着一丝担忧,按理来说,《玩偶之家》唤醒了女性的自由意识该是好的,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徐瑶没有那种对于《玩偶之家》的狂热,虽然她能感受到《玩偶之家》对于人的改变,但就这本书本身来说,她其实没有太多的感情。
抛开女性解放这个话题,你认为娜拉出走这个行为到底如何?联系自己的经历。
徐瑶找出了翻译后的《玩偶之家》文本,直接翻到了后面,这本书本身并不厚,徐瑶对里面的故事内容也足够熟悉。
娜拉并非普通的女性,她的家庭是处于社会中上层的,家中是有佣人的,那么她是否拥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娜拉出走时留下了一切,可我不认为那些东西是属于她丈夫的,他们是夫妻,结婚多年,家中的财产她都是拥有部分权利的。
那么娜拉在反抗的同时,是否也陷入将自己作为泥娃娃的陷阱?徐瑶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她不是接受传统教育长大的女性,对于娜拉出走感受有限,想的会更加的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