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那……也就是在那封信中, 徐瑶知道了在这个社会中,对于女性的恶意到底有多重,那些极尽辱骂的语言和恶毒的咒骂, 直教人觉得恶心。
你没事吧?崔姨正是因为知道会收到怎样的读者来信, 才一直不让徐瑶看这些的。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不该面对如此巨大的恶意。
徐瑶摇摇头, 尽管内心深受震撼,但她也明白,当她刊登自己写的文, 必然会面对这些质疑。
只是猛然看到恶毒的文字, 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罢了!这些不会都是吧?徐瑶惊讶的看着堆积在桌上的信件, 难以置信的问。
崔姨点点头,笑道:这些大多是冲着报社来的,也不都是你,毕竟你发表的文章并不多, 不过出走的两篇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至于骂成这样吗?不知道还以为我刨了他们祖坟了!徐瑶撇撇嘴, 满不在乎的开着玩笑,帮着崔姨一同收拾。
可不就是刨了祖坟么?相夫教子, 几千年的传统了, 这猛然让女性走出家门,可不就是?徐瑶结果崔姨递过来的信, 将这些读者的信都放在篓子里, 有些给个人的就单独分开。
合着就他们有祖宗, 其他人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倒是想蹦出来, 闹他个天翻地覆,只可惜孙猴子只有那么一个。
徐瑶笑着开起了玩笑,在报社, 徐瑶和崔姨关系最好,崔姨是副刊编辑,编辑部少有的女性之一。
《神州女报》虽然的女性报纸,但编辑中只有一小部分女性,这部分大多是经历辛亥革命后觉醒的。
《神州女报》是1911年创办的女报,自创立以来就一直很艰难,女报虽以唤醒女性觉醒为宗旨,但实际操纵下来却有着很大的不同。
一时因为这个时代女性识字的并不多,《神州女性》的受众并不多,即使是识字的女性,也多愿意阅读鸳鸯蝴蝶派类型的文章。
二是袁世凯篡夺革命成果后,颁布了一系列发令来约束报刊的内容,当时女报险些被强制关停。
为了能够继续办报,女报被迫写了一些关于宣扬女德一类的文章,即使这样,当时的女报也停刊了半年。
好不容易袁世凯倒了,新上任的政府同样保守,除了没有帝制,其他的约束并没有减少多少。
直到近两年情况才稍微好些,女报借助新文化运动的新风,发表了不少反封建的文章,销量才稍微上升了些。
最近随着《玩偶之家》在华夏的火热,女报才开始逐渐恢复倡导女性解放的初衷,不过文章内容大多倾向保守。
就是《神州女报》内部,对于《玩偶之家》的态度也是存在着两极分化的,有不少人认为《玩偶之家》并不适合华夏,最终只能是害了这些女性。
徐瑶并不太清楚女报内部的争论,她只是偶尔写稿,大部分时候还是以学业为重。
女性解放是必须的,先生们说过国民的觉醒不应该只是成年男性的觉醒,而是华夏所有国民的觉醒,这些国民也包括女性。
覃仪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是坚定的,他已经完全受着新文化的影响,成为一个新时代的青年。
徐瑶附和的点点头,周霞眨眨眼睛,露出一张娃娃脸,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我和同学会上街去演讲,你们女师的还是别掺和了,女师校规严,还是别惹事的好。
女校内部的文艺社一直都新文化的中坚力量,会继续宣传的,你们放心。
只不过要和社会接轨还缺乏一个契机。
徐瑶接过话,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几人平日都各自有事,难得聚在一起,这两个月来,应该是聚的最齐的一次。
周霞在学校被校规拘束着,回到家被兄长拘束着,因为时局混乱,周温基本上都不愿让妹妹过多的掺和这些事。
在女子师范文艺社内部,程芸、阮淑贞、钱韵、楚如梅四人文学最好,因为优秀的古文功底,尤其擅长写文章。
故而她们也是整个文艺社内部最为活跃的,时常可见她们聚在一处探讨诗词文章。
徐瑶在树下看书,随意的坐在地上,阮淑贞寻到人的时候,徐瑶正背靠着树,屈这一条腿,惬意的朗诵着《珠玉词》。
淑贞看着徐瑶全神贯注的模样,绕到徐瑶的后面,用手突然蒙住了徐瑶的眼睛,其他人见到了也纷纷轻手轻脚的凑了过来。
猜猜我是谁?淑贞故意拿腔拿调的闻着,上挑的眉毛,分明是憋着坏笑,其他几人也捂着嘴偷笑。
如梅?不是!这下换成多人异口同声了,徐瑶吓了一跳,平复了心境,又继续胡乱猜着。
程芸?不是?絮芳?不是!徐瑶这下犯了难,怎么三次都不是,那么还会有谁和她开这样玩笑?寝室的人太多了,文艺社的人也是有可能的。
好姐姐,快告诉妹妹,你是谁?还撒娇了!淑贞和钱韵使了个眼色,钱韵站在淑贞的身侧,等淑贞一松开,钱韵便取代了淑贞的位置。
徐瑶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脸无辜的钱韵,徐瑶才不会信一本正经的钱韵会和她玩这样幼稚的游戏,快速锁定了露出酒窝笑的淑贞。
淑贞,快给我一个交代!说着几个女生就打闹在了一起,嬉笑声轻灵,不过一会,几人就都玩的有些累了,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这次写诗,你可别想跑了!淑贞威胁着徐瑶,徐瑶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将脑袋靠在了程芸的肩上,活像一只餍足猫。
我什么时间跑了?只不过是没时间罢了!我周末还要去补课了。
一首白话诗不费时间,你可以现做。
啊?徐瑶被震惊的眼睛合不拢嘴了,严重怀疑自己达到了幻听的地步,但定眼一看,如梅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
拜托,各位好姐姐犯过我吧,真当我是曹子建,七步成诗?曹植七步赋诗的事并没有在史书中记载过,是后人附加的,叔均先生讲过的,你上课不会没听吧。
……看着淑贞一脸认真的模样,徐瑶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家伙不去做学术真的是可惜了。
我哪文学功底来写诗,确定不是让季舒先生吐血?再说你们一个个古文功底都比我强,你们自己写个十篇八篇的不成问题的。
谁说我们写古诗的,写白话诗,不找你找谁?白话诗啊!徐瑶松了一口气,她并非不会写古诗,只是没次为了韵脚都要绞尽脑汁,白话诗,写起来就要容易许多。
不过徐瑶并不喜欢写诗,和写文章时直抒胸臆不同,写诗时总需要绞尽脑汁的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藏起来,半遮半掩。
因为古文功底的原因,徐瑶的白话诗语言不够优美也是一个问题,好在这是个刚刚倡导白话诗的年代,还不会计较太多。
只要敢于破处格式和韵律的束缚,就已经能够算得上是非常有勇气和优秀的了。
在这个倡导打破常规的年代,徐瑶的劣势也变成了优势,然而她心中无比的明白,她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在现代,无病呻吟两句写几句白话诗基本上是每个爱好文学的学生都曾做过的事,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有时甚至只是几句好听的词堆砌在一起。
现代已经很少有人写诗了,写诗是一件浪漫的事,但白话诗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众年轻时的爱好。
现代,还在将就着韵律和格律作诗的人已经很少了,老师的课堂上不会详细的去将怎么用格律来作诗。
古今发音的不同,也使得不少韵律的使用变得模糊起来,和眼前这帮擅长古诗的人来比,徐瑶是自愧不如的。
这群女孩子不过是刚刚接触白话文,还不会熟练的使用,没有现代汉语的语法规则,常常还用着文言文的语序。
但徐瑶清楚的知道,但这群女学生开始熟练的掌握白话文的语法规则后,她们能够用手中的笔写出极为优美的文章。
三篇,不多吧?钱韵笑着道,用完全不准讨价还价的语气说着,徐瑶抿着嘴,一双眼睛可怜的看着钱韵。
钱韵摸着徐瑶的头,知心大姐一样笑着,然后毫不留情的道:撒娇卖萌这招对我没用,早点写完。
那你们也得帮我一个忙。
徐瑶见讨价还价没用,心生一计,眨眨眼睛,拿出刚刚看到《珠玉词》,求助的看向几位同学。
季舒先生布置的课业你们得帮我,怎么用《浣溪沙》的词牌写词?徐瑶看了一早上,也在心里构思了几篇,可是都不太满意,总觉得有些做作,稍微好一点的一句,又不押韵,她都快愁死了。
成交!无人一同往教室走去,便走还说着最近写白话文的心里感受,因为徐瑶的白话文的确不错,很受钱逸先生和邹建仁先生的赞赏。
几人都缠着徐瑶,要她讲讲写白话文的心得和技巧,徐瑶也同样的要求学习古文写作。
平凡的的校园生活中,有着诸多的乐趣,因着那些可爱的同学。
曲雅刚刚和其他的几位夫人出去打了两圈麻将,回来时问到了食物的香气,心里还直泛嘀咕。
刚探头到厨房,就见徐瑶围着围裙,正在下厨,严邵在一旁打着下手,加个柴添点水一类的。
师母回来了,洗手,吃饭。
一面说着,一面快速翻动着锅铲,整个屋子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曲雅带着惊讶洗了手,去找叔均去了。
徐瑶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说她最近新学了几道菜,非要下厨给我们尝尝。
叔均也有些不解,这孩子当初还抱怨着,现在的教育理念就是将女性困守在家中,现在居然自己主动开始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