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最终还是走向了结束, 年末的那一天,徐瑶哄睡了师母,和严邵守了一夜, 两人说了很多以前的事。
包括前世的种种, 恍如隔世, 就是隔世, 徐瑶苦笑着道:若先生有幸生活在现代,或许就不会英年早逝了吧,先生, 原该有着更大的成就。
如果在现代, 肺结核就不是不治之症, 若是生于太平盛世,先生就不会这样颠沛流离。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徐瑶个人的奢望。
两人从最开始的小声窃语,到最后的相顾无言,徐瑶看着窗外的天, 一点点便亮, 守到暗夜变天明,原本是除夕夜的祝福, 然而两人谁都说不出话来。
我要去扬州一趟。
扬州?送先生回乡, 落叶归根。
徐瑶直到看见日光一点点照亮这篇土地,她想着, 未来会变得更好的, 正如这阳光终会冲破黑暗, 照亮大地。
需要我和你同去吗?严邵有些担心, 自叔均先生离去后,其实徐瑶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怎么好,后来他的朋友又突然离世, 对于徐瑶的打击绝对是巨大的。
这份平静之下的波涛,他无从得知,更无法寻觅。
不用,我和大师兄一同,顺便送师母回去。
至于当时答应先生的那婚约诺言,两人皆未曾提及,对于徐瑶来说,从未在乎过当时的承诺;对于严邵来说,他也不是初来异世的那个小伙子了,对于徐瑶的情谊,早已不复当初。
或许曾经动心,但终归于平常,如今,只能算是较为要好的朋友罢了。
你都想好了?严邵苦笑一声,纵使他真的愿意照顾徐瑶,徐瑶又会乐意让他照顾着吗?相识三载,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徐瑶,徐瑶或许也从不曾需要他的了解。
嗯。
徐瑶点点头,这些都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也是她和众位师兄们商量好之后的决定。
毫无疑问,徐瑶是没有赡养曲雅的能力的,一个学生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能够继续学业就已经艰难,更何况曲雅的精神状态并不好。
所以送师母回老家无疑是最好的,在扬州老家,老师的众多亲人都在,有他们帮持着,总比她一个人要好。
开春的时候,几人护送着叔均先生的灵柩回乡,先生的母亲在看到棺木的那一刻,昏厥了过去。
任哪位母亲看着自己小心爱护着的孩子,一别多年,再次归乡之时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都无法接受。
更何况叔均多年在给母亲的信中,从未有只言片语提及自己的病情,以至于老夫人忽然见到子女的尸首,无法接受。
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何况闰郎是他们一家人最为宠爱的孩子,从小就是当做小少爷护着的,出门都需要派人跟着的那种。
徐瑶从先生的侄子口中,得知先生幼时是极尽宠爱,分明是家人的掌中宝,在徐瑶看来,这分明就是现实版的贾宝玉。
这样的人在离开家后,步步艰难,于政治中浮沉在乱世中离乱,毫无疑问,先生在政治上幼稚的很,甚至让人有些无奈。
但是,无论叔均在世人眼中,是何等的品德败坏,反复无常,是如何的不堪。
在这些亲近的人眼中,他永远都是他们的闰郎,是母亲最疼爱的孩子,是长姐眼中最可爱的幼弟,是侄子眼中最敬爱的阿舅。
在这里,徐瑶得知了先生幼时的诸多乐事,那时的叔均被家人爱护着,可以读着自己喜欢的书,可以调皮的捉弄自己的侄子。
这里的先生,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人,是被家人呵护的闰郎;而不是燕京那个病体缠身,身负失节声名的的柳素颉。
而如今,无论是闰郎,还是叔均先生都已然不再。
徐瑶只在扬州停留了七天,在看着先生的棺木入土为安之后,徐瑶便随着大师兄刘叔典一同回了燕京。
徐瑶重新入学,继续之前的学业。
一月之后,徐瑶得到了师母决心出家的消息,来信中,师母明确表示了,此心已无所依。
唯有将其寄托于佛法之中,才觉有所慰藉,况叔均先生生前也曾钻研过佛法,她年轻时,也曾和和尚有所往来。
徐瑶看完信后,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毕竟这是师母自己的选择。
情深如此,又有何求?(一)徐瑶和程芸一同在图书馆看书 徐瑶主要是在翻看着明清之际的小说,因着她们都国文课中有一门华夏小说史的课。
讲课的先生是徐瑶最为喜欢的邹大先生,徐瑶不想在先生讲课的时候,跟不上先生的节奏,便打算提前都看了。
程芸看了一会小说,觉得有一些无聊,便开始观察起图书馆里的学生了,并用笔触写下每一个人的可爱之处。
写完之后,就将本子递到徐瑶的面前,邀请徐瑶鉴赏,因为程芸写的是新式的白话文,愿与她共同欣赏的并不多。
徐瑶看着程芸用着寥寥几语,便刻画出一个可爱的人来,各具特色,心中越发敬佩程芸的文笔了。
这样好的人物刻画,若是不用来写小说,竟是可惜了。
徐瑶附在程芸的耳边,小声地夸耀着,她是真的很喜欢程芸的人物刻画,在这个传统文学占据主流的学校。
愿意用心练习白话文写作的,凤毛麟角,但看着程芸的文字时,徐瑶就有着一种感觉,这样的文笔是原该写白话小说的。
(二)在整个学堂中,昭兰是最为多情的,每每读唐诗宋词时,时而落泪,时而大笑,情绪波动常令人猝不及防。
李昭兰是多情的,徐瑶每和她在一道时,总要听她说起诗词中的情韵,特别是那些令人惋惜的爱情。
光是《钗头凤》,徐瑶便听着昭兰感慨多次了,几乎每一次,昭兰都要惋惜一下陆游和唐婉两人有缘无分的爱情。
虽然徐瑶很不喜欢陆游对待爱情的态度,但奈何人家词写的好,不是吗?瞧瞧!将这孩子一个个迷的!徐瑶曾多次劝过李昭兰,不要太过笃信诗词中的爱情,文人写的词再美,也挡不住他们风流浪荡的本性。
然而沉浸在诗词古典戏剧小说中的李昭兰,怎么会听信徐瑶的话了?只认为徐瑶不懂风情。
你不懂,这是情!人世间最美的,就是情。
……好吧,我是个直女,不懂什么是情,匿了。
(三)在一群同学中,徐瑶是最爱整理讲义的,每堂课的讲义她都会在课后进行整理,讲义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先生课上讲过的。
下课的时候,最爱整理讲义和抄写笔录,亦或是看书抄书,大概是因为她师从国粹一派吧,似乎除了这些,便没了别的乐趣。
然而她的白话文却是写的最好的,在白话文还没有走近女校的时候,她便开始倡导了,只是不擅长写白话诗。
性情简单直率,但却是出了名的胆小,每回召开校友会,或是爱国运动时,她总是热心肠的帮忙。
但若是要她出头,她是万万不肯的,就是写文章,也必然是要弄个笔名出来才好。
偏偏她写的白话文最多,记性又不好,所以写过之后,往往会记不清哪篇是自己写的,有时竟连有无写过文章都记忆都模糊了。
后来,便知道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原指的就是徐易之。
但在此之前,学生尚未觉醒之时,她原是最为激进的,可到了后面,她却是怎么也不愿意出头了,推辞也是千奇百怪。
但用的最频繁的还是,我本就是惫懒至极的人,何必来烦我?同学多笑她行为怪癖,她也不解释,只照旧整理她的讲义,写她的文章,偶尔发发呆,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心事。
只是楚如梅能懂她的心,两人常常一同商讨文学,特别是叔均先生当年留下的中古文学的讲义。
(四)阮淑贞是个理性而可爱的人,在这些人中,她常常能够不跟风附和,有着自己的想法。
偏偏她又有着极强的领导能力,几乎学校的大部分学生爱国运动都是有她发起的,她的个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激情的人。
激情而冷静。
徐瑶是最怕被阮淑贞催稿的,那些白话文,明明淑贞自己就可以写,每次都推给了徐瑶,徐瑶若是不同意,她便用美食诱惑她。
淑贞出生富贵,对于金钱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也是众人中零花钱最多的,平日就喜欢储藏零食。
有段时间,徐瑶生活困苦,衣食都无法供给时,全靠淑贞的帮助,才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在整个女校,淑贞的人缘极好,大家遇见困难了,也多会寻求淑贞帮助,后来学校组织学生自治委员会,她自然而然的担任了会长。
一时间,既要忙着校内委员会的工作,又要忙着和校外的学生联合会联系她,忙的脚不点地。
虽然如此的繁忙,淑贞却总是笑的,她是个乐观主义者,什么演讲、写作、集会,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五)楚如梅原不是一个忧愁的人,然而自絮芳去后,她便多了许多的忧愁,常常长吁短叹,思考着人生的价值。
并经常觉得人生无趣,有了出世的念头,徐瑶和她交好,常常劝她,凡事都得向前看。
但是前方真的是出路吗?絮芳的死,让如梅有些动摇了,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怎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如梅越发觉得生存之艰难。
因着这份个人的离愁别绪,她写的诗也平添了许多悲伤的意味,尤其是词,更具有宋代周邦彦的味道。
如梅的古文功底,是她们这一群学生中最为深厚的,提笔即可写诗,字字句句皆是合辙押韵,意蕴更是深厚。
就连一向挑剔的季舒先生,对于如梅的诗也没少夸赞。
偏偏如梅出生江南,常被同学戏称是,女高师的林黛玉。
第63章 . 办杂志(1) 夏日炎炎,蝉鸣聒噪,但……夏日炎炎, 蝉鸣聒噪,但屋子里却是凉爽的,齐夫人笑着让人开了一瓶红酒, 用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装着。
易之。
齐夫人扬头朝徐瑶点点头, 递给了徐瑶, 徐瑶接过酒杯, 道了声谢,两人坐在沙发上,徐瑶慵懒的半靠着。
法国的葡萄酒, 上个月刚从寄回国的, 尝尝看。
徐瑶微微抿了一小口, 入口甘甜,带着微醺的醉意,还有着些葡萄特有的清香,有点像现代葡萄果汁的味道。
不错, 不过我就算个俗人, 品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夫人, 若是找我来品酒的, 那可找错人了。
易之,我这还没开口了, 你这就开始堵我了, 这可不太好吧!我这可是一大早就往你这来了, 大热的天, 难道还不够意思?你要是再不说正事,我可就告辞了。
徐瑶喝了两口红酒就放下了杯子,起身在屋子里转悠着, 随手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书,翻看着。
你还真是个急性子,过来,我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我打算请你来做新报刊的主编,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徐瑶一听,的确新鲜,放下书,小跑着就挨着齐夫人坐了下来,齐夫人笑着拉住了徐瑶的手,一本正经的说:你不是说要办一份女性解放的报刊吗?正好我这新投资了一家,是以前的一家风月小报,濒临倒闭,被我丈夫买了下来。
我问他要了过来,给你做,怎么样?反正他也不懂什么报刊杂志,放在他手里就是浪费。
你丈夫会同意吗?我可是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新人。
齐夫人将酒杯放下,看着徐瑶的眼睛说:你在《神州女报》干的就很好,我很喜欢你写的文章,够味!你是想看我被骂吧?徐瑶挑挑眉,和齐夫人开起玩笑来,齐夫人的丈夫是商人,两人初识是在《神州女报》的编辑部。
那时候徐瑶还只是《神州女报》的一个小编辑,当时正在订正从全国各地寄过来的稿子。
齐夫人本人并没有接受过多少系统的教育,只能说认得几个字罢了,但她本人极为喜欢读小说。
古典小说,她看不懂,白话小说兴起后,她也看过一些,不过还是很拗口,不是很懂,基本上都只能是一知半解。
偶然间在《神州女报》上看到了当时徐瑶的一篇小说,只有一两千字,分两期刊载的,故事并不曲折,但通俗易懂,当时看完后,就喜欢上了。
由此就开始了在《神州女报》上追小说的日子,不过徐瑶很少写小说,两三个月能有一篇,就已经算高产了。
大部分的时候,徐瑶写的都是一些针对各种社会现象的杂文,或者她偶尔的一时牢骚,小品文一类的生活趣事。
几年下来,她已经算的上是《神州女报》的主要编辑了,副刊大部分时候都是由她负责的,大概一个月总要刊登个三四篇。
靠着女报,她也算是顺利完成了学业,先生刚刚离开的那一年,她生活困苦,没少四处借钱。
好在有几位先生的接济,她才度过了最为艰难的那一年,那个时候一个馒头顶一天,喝水充饥是常有的事。
虽然艰难,好歹是撑过来了,伴随着她的文笔越发的熟练,她的文也开始频繁的出现在报刊上了。
齐夫人去报社拜访她时,她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编辑了。
在拜访前,两人就进行过通信,齐夫人在信中表明了她对于徐瑶的钦慕之情,特别希望能够当面拜访。
徐瑶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但没想到人直接找到了报社,并点名要见《风月佳人》的作者。
《风月佳人》是徐瑶在1921年所写的一部三万字的短篇小说,小说的主要内容是讲述封建家庭内部矛盾的故事。
故事的起因是妻妾争风吃醋,妻是传统的,受着封建思想洗礼的,恪守着三从四德的传统女性。
妾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读过一些思想解放的书,向往着美好爱情,是家族没落的大小姐。
妾是被家族典卖给夫家的,换了三百块大洋,而此后,刚刚满十五岁的妾便成了一个男人的所有物。
最开始的妾是不甘的、绝望的,同时也是无措的,她不知道她的命运该走向何方,这时她想到了死,可她毕竟没有自杀的勇气。
在新婚的那一天,她的夫给予了她关爱,让她歇下了防备,全心全意的将自己交给了夫,她以为这就是爱情的模样。
于是她开始爱她的夫,她的爱是热烈而真挚的,在这如同烈火一样的爱中,她忘却了她自己的身份。
她只是妾,一个男人的玩意儿,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和这宅子里的阿猫阿狗,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丈夫每个月必须要去的是夫人哪儿,而那一天,她只能独守空房,一人独坐到天明。
这种苦楚是无法让人忍耐的,更为悲哀的是,她必须对着她的情敌保持必要的尊敬,只因为所谓的规矩。
妾不信规矩,于是她故意挑衅妻的威严,妻对她很宽容,从不与她计较,还会邀她一同品鉴诗词。
但妾不甘心,开始了和妻争宠的日子,而她自以为的爱人,总会要她忍耐些,只因为另一人是他的妻。
若是急了,男人还会斥责她,说她不懂规矩,并冷落了她,原因是为了让她反省。
呵!妾不甘心,凭什么她全心全意付出的真心,最后却只能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她还年轻,不愿意就这样枯坐着就像一潭死水。
后来,男人已经很少到她这儿来了,当然也没有去妻哪儿,男人在外面又有了新的女人,家成了他的旅店。
而那时她才刚刚嫁给这个男人三个月,三个月,她的爱情就破灭了,她成了宅子里的一个幽魂。
而这个时候妻出现了,妾猛然发现,她一直所厌恶的妻,原不过是个十分可怜的女人,她只不过比她大三岁,却已经死在这个宅子里很多年了。
在漫长的孤寂和争斗中,妻和妾相爱了,她们成了彼此在这深不见底宅子唯一的依靠,也是唯一的光。
那个看似传统的妻,原不过才二九年华,却早已没了青春,她是老爷的继室,而老爷大她们二十多岁,已经到了可以做她们父亲的年纪。
(……此处省略,我也不知哪有问题,被锁了。
)她们开始尝试着了解彼此,发现无论是妻还是妾都是被这可悲的制度所残害的。
她们开始了解彼此的无奈,彼此的过去,并彼此依靠,共同相守,直到最后彼此相依相守,直到相爱。
这是幸运的,她们虽然失去的丈夫,但她们有了新的恋人,彼此相知,因着共同的处境而感同身受。
直到最后,她们都私情被曝光,但没有人承认这是属于两个女人之人的爱情,同性怎么会有情!虽然没有人承认这段私情,但这种事情依然是败坏门风的,她们的身体只能由她们的丈夫做主,除了丈夫,包括她们自己,都没有这个权利。
最后妾被浸猪笼,投江,没有人在乎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没有人在乎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而妻永远被禁锢在那幽深的宅院中,从此不得踏出房门一步,开始了犹如死尸一样的日子。
或许她本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妾的到来为她带来了短暂的活力,妾的离开剥夺了她最后一丝生机。
直到有一天,丫鬟来送饭时,发现妻不知何时,已经自悬于梁上,便成了真正的死尸。
徐瑶写这部小说的灵感便是来源于报纸上一则妻妾争风吃醋最后惹出性命的事,徐瑶由此想到,三妻四妾制度对于女性的残害。
在这个故事中,徐瑶要揭露的就是妻妾在争风吃醋中,逐渐相知,并最终相爱,却因为可恶的封建礼教,而走向了灭亡。
这个故事分为了五期,自刊载之后,反响就一直很不错,很多人甚至一度以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艳/情小说。
但最终的结局,却引入深思,是什么导致两个妙龄的女孩最终双双走向灭亡的结局,是爱情的覆灭?还是无边的绝望?徐瑶在小说中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只是在无限哀思中结束了这个故事。
但对于妻的死,却有着种种猜测,有不少读者,甚至写信给报社,来询问妻自杀的原因,有一些读者的分析很有意思。
报社将这些有意思的讨论分别刊登在报纸上,并没有明确表态。
齐夫人当时看来小说后,大受感动,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小说的作者一面,并因此给《神州女报》投了不少钱。
因为是金主爸爸,所以众人对于齐夫人还是比较尊敬的。
齐夫人在见到徐瑶后,最开始是比较惊讶的,因为徐瑶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了,眼神中有着学生特有的纯真。
怎么看都不像是写出缠绵悱恻文章《风月佳人》的人,原以为会是个历经风尘的人,没想到是一个未经事实的女学生。
然而在彼此交谈时,齐夫人说了很多自己对于妻妾两个角色的看法,尤其是对于妻最后的死,论述了很多。
齐夫人完全改变了自己原来的想法,尽管未经情爱,徐瑶对于情爱有着不同寻常的态度,完全不输于见惯风月的人。
两人由此就熟悉了起来,齐夫人原是个不关心时事,只安心享乐的贵夫人,但在和徐瑶的相处中,一点点的了解了先进思想。
并开始大力支持徐瑶她们所说的女性解放事业,虽然她无法像徐瑶她们一样用笔去战斗,但她有钱啊!齐夫人资助了几个生活困苦的女学生,给一些女校也捐了不少。
第64章 . 办杂志(2)毕业(1) 用她自己的话……用她自己的话来说, 她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钱多,再加上她丈夫只要她不出轨, 其他的一概不管, 这钱不花白不花。
徐瑶经常会带给她很多新奇的体验, 这种体验, 她很喜欢,并且在徐瑶的影响下,她甚至想自己办工厂。
易之, 我把报社交给你, 你自己来做,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就是别写太过激进的政治思想,现在都怕这个。
齐夫人特意叮嘱了两句,她的兄长在政府做事,知道这方面的情况。
你放心, 我胆子小, 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我心中有数。
齐夫人抽搐着嘴角, 暗想,你胆子小, 没把天捅破了, 就算是你积德了。
她可记得, 去年, 因为一些事情,具体什么事,她倒记不太清, 徐瑶可是口诛笔伐的对方大半年。
不过这都是小事,文人相轻,更何况徐瑶的确算不上一个好脾气的人,必定有气就是要出,万不会委屈自己的。
你有数就好。
不过,要我来做这总编辑,我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这报刊内容需由我全权负责,你们这些股东不得随意干预,否则我还不如留在《神州女报》呐。
徐瑶说这话时,翘着二郎腿,看着齐夫人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自然,你的报刊你做主。
但有一点,给你三年时间,别倒闭了就成。
还有,我只负责内容的选定,编辑人员的安排,其他的销售什么的别往我身上推,我那边还有课了。
齐夫人闻言,知道这是有把握了,忙笑着点头说:自然,可你也不能全然撒手不管。
至于这薪资,我比着《商务印书馆》的给你发,月薪200,至于多的,我可也出不起了。
我孤身一人,用不了那么多,而且我如今也不值这个身价,只要一半,就可,将这笔钱投入报社的经营,比给我强。
徐瑶轻笑着,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凭着几句白话文,博几分关注罢了,更何况她一时也真没有要用钱的地方。
别人都是抢着要高薪,你这倒好,把到手的薪水往外推,我瞧着你也不是那高风亮节的人。
徐瑶笑着摇摇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有点辛辣的酒味,刺激的徐瑶皱眉。
这不是什么高风亮节,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不过这只是我现在的价,过两年可就未必是这价了,你就偷着乐吧。
当然等报社办起来了,我的薪水可是要涨的。
可以。
徐瑶这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所以多一分的她都不要,这些年的沉寂,让她的确想明白了很多事。
其中一件就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以前有先生庇护着,总觉得什么都可以往后拖一拖。
随波逐流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安安稳稳的陪在先生身边,就可以。
可是先生离开后,絮芳也走了,偌大的天地间茫茫一身的感觉,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为了生存,为了学业,她吃了不少的苦,也更能体会这个时代的不易。
女性解放事业是她一直想要做的,但具体需要怎么做,她还有些茫然,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可以做的了。
既然这样,那就说定了,你看这报刊取什么名字的好。
我瞧着这两年女性报刊也增了不少,从一开始的觉醒,到后来的女国民,可我觉得女国民还不够,需得平权才好,不如就叫《平权报》,怎么样?《平权报》?你这可是要戳多少人肺管子,真打算一诞生就招骂呀!齐夫人听到这名字时,吓的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可看徐瑶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男女平权?你是在开什么玩笑?你知道这有多激进吗?激进?不激进,哪里来的销量?这就叫营销手段,而且男女平权才是我等所终身致力实现的目标。
你只单说,同意还是不同意,这名字我瞧着就可以,若是再加上几篇观点激进的文章,就不怕这报刊没人知道了。
齐夫人一向知道徐瑶是个与众不同的,可这股子疯劲,还是让她有些惊诧,毕竟一般人可没这个胆量。
我同意是可以,可是你要明白这件事比你想象的要艰难,先不说这样一份报纸,一旦面世,需要面对多少人的口诛笔伐。
就说面世之后,你这个总编辑所要面临的处境,只怕届时谩骂之声不绝,你声名尽毁,不值当。
对于齐夫人的顾虑,她是清楚的,她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学生,她见过黑暗,所以要追寻光明。
纵有毁誉,我徐瑶一人以任之。
徐瑶不过轻轻一笑,她是柳叔均的弟子,哪里有畏惧的道理?或许她做不了大师兄那样的学者,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这些年在《神州女报》,她所经历的谩骂赞誉不在少数,可她不在乎,一个人要努力的奔向前方,总免不了脚下的坎坷。
既如此,那就依易之的。
还有一件事,既然要办报,就不可能只指着你们一家,羊毛也不能只薅一只,不是?齐夫人有些无语,耸肩,算是答应了。
两人又谈论了一会,齐夫人约徐瑶明天一同去惠昌楼吃饭。
别了,明天我到先生家去。
好吧,那有时间我去找你。
徐瑶回了学校,临近毕业考,她也有诸多的事情要忙。
在齐夫人还没和她谈起办刊的事情前,她便已经接了燕京某中学的聘函,请她去做国文老师。
她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因此这段时间要忙着搬东西,将女校储藏室的东西都寄到她的新居去。
因为她孤身一人在燕京,也没个什么亲戚可以投靠,便只得搬到中学为女□□准备的宿舍中去了。
宿舍是在一个院子中,看起来有些简陋,好在离女校并不太远,如梅帮着徐瑶将行李搬了过来。
院子里除了徐瑶,还有着其他□□,学校雇了一个人来照顾□□的衣食,徐瑶道了谢,几人忙乎了一个下午,才将小屋收拾出一个可以住人的地方。
当夜如梅便和徐瑶一同住在了宿舍,两人同床共枕,说着以后的打算。
我要回金陵了,家里来信,催我回去,说是已经在金陵替我谋了一个职缺,易之,我们当真就要这样别离了吗?如梅搂着徐瑶的腰,两人抱着一起,有些难舍难分,徐瑶一时也有些感伤,在此之前,如梅明明说过要留在燕京的。
两人还说着两人都留下来,比邻而居,闲时可以写诗、作画,出去游玩,还可以办报、做学术……如今一个人就这样突然离开了,说着就让人有些神伤。
你若是走了,便只剩下我一个人,当年的故人,如今死的死,散的散,人生究竟还有什么盼头。
别这样说,人生的盼头本就不该寄托在旁人身上,你我都还有着很远的路要走,虽然无法在一起,但我们仍不能忘却当初的誓愿。
如梅宽慰着徐瑶,她是如此的怜惜易之,这个可怜的女人从此以后便真的是一只孤雁了。
叹浮生、也复漂流南北。
你这一走,我便真的是孤雁了,自此南北,何处是相知?如梅闻言,鼻头一酸,徐瑶意识到自己有些矫情了,强颜欢笑着道:我打算办一个报刊,无论南北,你都得做我的编辑,给我投稿。
好。
如梅点头答应了,她知道徐瑶有报刊的经验,也知道她一直有这样的志向,原本她们说好要一起的。
走之前,去看看絮芳吧,她应该也会舍不得你的。
我走后,絮芳的墓就只能麻烦你了,年年清明中元,别忘了去陪她说说话,她生前最怕冷清。
说起絮芳,两人都忍不住落泪,絮芳是她们共同的好友,对于絮芳的悲剧,两人都怀着一样的心情。
两人哭了一会,月光照进屋子里,用冷水洗了脸,两人随便擦了一把。
徐瑶看着如梅,侧躺着,描摹着对方的眉眼,语重心长,又似自我安慰道:离开也好,否则你和赵先生那事,不好办。
如梅和赵先生之间的纠缠从19年就开始了,最初的时候赵先生给如梅写了一首情诗,搅的如梅心乱如麻。
不过那年事情很多,自五月份起,整个女校便处于一种运动的状态,在国家利益面临威胁的时候,如梅积极投身于学生运动之中。
整个一年,如梅都没心思考虑这事,原以为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直到20年春的时候,如梅又一次接到了赵先生的情诗。
说对赵先生不动心是不可能的,那段时间如梅一直神情恍惚,在月下散步,也会无缘无故的落泪。
她曾向徐瑶诉说过自己的心事,彼时徐瑶已经是季舒先生的弟子,跟着季舒先生学习《文选》。
《文选》她一部分的跟着叔均先生学的,但未来得及学完,叔均先生便离世了。
先生离世后,直到第二年五月份的时候,徐瑶又拜了季舒先生为师,继续学习《文选》。
易之,我觉得我的命运是如此的可悲,赵先生是我心仪已久的人,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先生的爱慕。
但我真的收到先生的信后,我的心情却是如此的复杂,先生素有风流的名声,我担心先生并非真心实意……我……真的有些害怕。
第65章 . 毕业(2) 徐瑶得到这个消息时,内心……徐瑶得到这个消息时, 内心的震惊已经无法言说,她是知道季舒先生风流的名声,不过那都属于先生的私生活, 和她关系不大。
可当先生风流的对象变成自己的好友时, 这种感觉就变得非常复杂了, 她不愿好友受到伤害。
如梅, 我是如此能够理解你的心情,身为女性,我们总是容易对优秀的人动心, 心生钦慕之情, 这原是世间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曾经也有过, 但我们终究不能让那份钦慕冲昏了头脑,人生是如此的漫长,怎能因为短暂的风景而误了自己的一生。
如梅,季舒先生是怎样的人, 你我都很了解, 无可否认,先生是值得钦佩的, 无论是他的学问还是大义。
但……总之, 身为朋友,我应该尽我作为朋友的劝谏的义务, 先生并不适合做恋人, 他还是更适合做老师。
如梅当时听后, 久久不语, 只是沉默着对月落泪,将无限的哀愁忧伤化为晶莹的泪珠。
如梅拒绝了这份爱意,尽管心中是如此的痛苦, 她有着诸多的顾及。
如梅在那次拒绝爱意之后,痛哭了好几天,连着几天都向学监请了假,那几天她眼睛肿的跟个桃子似的,不吃不喝的。
可这份爱意是她亲手推出去的,她必须承受这失恋的结果。
好在彼时如梅还未动情太深,哭过之后,也渐渐缓过来了。
直到临近毕业时,她再次收到了赵先生的情诗,沉寂多年的心再次躁动了起来。
楚如梅深知,如果自己继续留在燕京,必然会沉溺到这份不该有的的感情中,所以接到老家的来信后,她便答应了。
只是对着徐瑶还是有些愧意的,毕竟她答应过徐瑶,要留下来的,可如今她食言了。
好在徐瑶是理解她的,虽然心有不舍。
如梅长叹了一声,将脑袋搁在徐瑶的肩上,颇为惆怅的说:你说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还记得当年排演《孔雀东南飞》时,一群姐妹聚在礼堂,满怀希望和激情的模样。
谁知道这一毕业,便是各奔东西了,钱韵是个最没良心的,她要去美国,以后我们便是再难联系了。
徐瑶听着如梅的话,也回忆起了当年一同排戏的事情,那是1920年秋,为了彰显女性自由。
文艺社决定排演《孔雀东南飞》这出戏,打破千百年来女性不能演戏的规矩,借助戏中人的口来诉说女性所受的悲苦。
剧本是徐瑶和程芸一同改的,最后的排演整个文艺社都参与了,为了这出戏,她们没少费精力。
好在最后的演出还不错,她们那次特意请来了几位一直以来支持她们的教授,特别是给予她们文艺社帮助的顾教授、黎教授和施公。
当程芸饰演的刘兰芝控诉着自己的爱情的时候,那一刻,让人感觉,程芸在控诉着的千百年女性所承受的痛苦。
演出结束的时候,坐到台下,疯狂的鼓掌,眼中含泪,程芸饰演的刘兰芝简直是太棒了!对于爱情的向往和追求,对于传统礼教的控诉,对于女性价值的思考……或许人生聚散离合总无常吧。
两人躺在被窝里,说了很多许多的话,直到天蒙蒙亮时,两人才沉沉睡去。
如梅要离开之前,两人一同去了一趟絮芳的墓地,献上了一支花,看着荒村孤坟,免不了心中悲戚。
絮芳,我要走了,以后便不能常来看你,你一向是最能容情的,必然是不会怪我的。
两人祭拜了一回,方才慢慢的往回走,彼此相顾无言,心中颇有些不舍。
到金陵了,别忘了给我写信,纵使我们身处南北,我们的情谊也不能就这样断绝。
徐瑶拉着如梅的手,看着她,五年以来,她们一同走过了诸多,一起逃过课,一起进行过演讲,一起写过文章,一起伤春悲秋,一起探讨人生的价值……这五年来,有着太多的喜怒哀乐,一朝别离,乱世之中,或许就是生离死别了。
在上火车前,徐瑶紧紧的抱住了如梅,在如梅的耳边说道:别忘了我!嗯。
送走絮芳后,徐瑶又接连送走了女校很多同学,大家都奔向了各自的归途。
而她的归途又在何方了?晚间风起,徐瑶饮尽杯中只酒,看着窗外晚霞绚丽,有些微微愣神。
徐小姐?徐瑶转过头,朝对面的商人微微颔首,眼眸轻起,淡妆轻抹,烟霞绚丽,朱唇微启,虽着素衣,难掩其风流。
如此就说定了。
慕先生能够慷慨解囊,我等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能为华夏女性报刊事业的发展,做一些贡献,也是我的荣幸。
彼此筹光交错之际,一切尽在不言中,离开时,笑意盈盈,目送着南方商人离开后,徐瑶送了一口气。
可算是累死我了!这眉目传情,还真不少一般人能做的事。
徐瑶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昭兰笑着道:可算是让这个冀州老板掏了腰包,要不然这几天可就白忙活了,说来还是你厉害,眉目传情间,对方就沦落了。
别打趣我了,他那是看上我了吗?是看上了我们能给他带来这个。
徐瑶说着比划了一个吹银元的姿势,两人一面笑着一面谈论着最近报社的情况。
毕业后,昔日一同玩闹的同学各奔东西,回想起来,倒有些说不出的寂寥。
如梅回了金陵,如今在金陵第三女子师范任教,程芸去了浙江,钱韵去美国留学了。
留在燕京的,就她们几人,前些日子,阮淑贞也因为母亲重病,要回家侍疾,如此一来,老友零落了。
等这批钱到账后,报纸也就可以开始办了,前些日子,程芸还写信来问了,她可巴不得给我们投稿了。
昭兰笑着说,这是她们当初在学校时的心愿,就是要办一份女性的报刊。
徐瑶有着在《神州女报》做过多年编辑的经验,对于办报颇有心得,毕业离开女报的时候,被女报总编辑用高价挽留。
不过徐瑶一直期望能够办一份属于自己的报刊,《神州女报》内容终究还是限制颇多,限制了她很多想法。
所以一毕业,徐瑶便开始筹办这件事,不过办报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费了她不少心力。
她如今在北阳中学教书,任国文老师,女师大的同学毕业后,大半都选择了教育事业,毕竟当初在女师大学的就是这个。
燕京女子师范大学是在1922年成立的,正好是她们毕业的那年,说来算她们的幸运了,经历了女子师范升格为高等师范,再到现在的师范大学。
无疑,她们是幸运,既有幸受到诸如叔均先生、季舒先生,这样的国学大师的教导,又有幸能够接受到顾先生、钱先生这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
她们的思想正好处于新旧之间,这使得她们不同于女校之前毕业的那些学生,她们有着更为倔强的反抗精神。
她如今可算是清闲了,可是实现了当初的夙愿,教学、学术,我等可只有空羡慕的份。
程芸在学校一直是领导者的角色,一毕业就回乡,本来她也是打算留下来的,但家中来信,要她回去,无奈。
依我看,发刊词要不就让她写吧。
昭兰提议着,两人相视一笑,就算的确定了。
昭兰是徐瑶邀请来的,两人虽然在,学校时算不上密友,但多年同学兼舍友,交情还是不错的。
而且昭兰是少有的还留在燕京的同学,也在燕京某中学教书,两人虽不在一所学校,但时常往来。
昭兰一接到徐瑶的邀请,立刻便答应了,这正好是她一展抱负,向世人展示女性才能到绝佳机会。
我前天见到了静宜,她近来可一点都不好过。
两人正说着报刊的事,昭兰却突然提到了静宜,静宜因为家庭原因,毕业后未投入到社会之中,仍旧在家。
她家本来就在燕京,因此时常与两人有所往来,但之前,徐瑶一直忙着为即将刊行的报纸筹措资金,所以已经有近一个月未去看望了。
猛然听到昭兰说起静宜的状态,她心中是又急又忧,忙追问道:怎么了?她和纪先生的爱情走向了灭亡。
徐瑶愣了一下,震惊在原地,她和静宜并不怎么熟,然而静宜和昭兰却是极好的朋友,这位突然的纪先生,让徐瑶很是迷茫。
纪先生?哪位?说来你也不知道,自叔均先生走后,你就很少关心这些了,一天就待在图书馆,活生生的就是一个书呆子。
纪先生是静宜的爱人,两人是在两年前相爱的,当时两人蜜里调油的,可羡煞了旁人,本来约定毕业后,两人就结婚的。
但纪先生家中原来是有未婚妻的,那边家中不同意解除婚约,而静宜这边也不会同意让她嫁给一个穷小子的。
你知道的,静宜的家境虽比你我都要好,但束缚也比你我要多,我前日去看望她时,竟隐隐有了相思病的症状了。
愁眉不展的,看得人很是忧心。
只可怜这一对苦命的鸳鸯,连爱情都无法自主,这腐朽的社会当真是残害人的。
徐瑶沉默了一会,道:一段感情错过必然是可惜的,可若是因此损害自己的身体,便是不值的。
你总是这般理性,感情的滋味你不曾体会,是无法理解其中的滋味的。
徐瑶知道昭兰伤春悲秋的老脾气又犯了,遂闭上了嘴,不再说话,昭兰长吁短叹的感叹了一会。
第66章 . 办杂志(3) 离别时,昭兰拉着徐瑶的……离别时, 昭兰拉着徐瑶的手,说:有时间,你也去看看静宜吧, 毕竟也是同学。
若你的理性能减轻静宜几分痛苦, 也是好的。
徐瑶点点头, 回到住处时, 天已经黑尽了,徐瑶点了灯,开始整理上课要用的讲义, 其中有不少她都做了一些更改。
徐先生, 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张妈将一封信给了徐瑶, 说是今日邮差送来的,不过那时她并不在。
徐瑶接过信,向张妈道了谢,待张妈离开后, 拆开信, 信纸红色的桃花笺,字体也是很好看的蝇头小楷。
只是信的内容, 她并不怎么欢喜, 是约她周末一同出去玩的,写信的是她的一个苏州同乡。
两人是在一个月前的同乡会上认识的, 徐瑶记得他, 是明都大学的一个学生, 长得有些稚嫩, 声音也很软。
莫名的特别贴合小狼狗这个词,当然这话她也只敢在心中说说。
几乎没有犹豫的徐瑶写信拒绝了,然后接着整理第二天上课要用的讲义。
讲义整理完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徐瑶又看了一会书,直到十一点,方才有些许困意。
徐瑶睡眠浅,故而每次困意来袭的时候,她总要就着那阵困意睡下,否则便再难睡着了。
徐瑶最后还是放学后,去拜访了静宜,静宜正无聊的翻着书,听见是徐易之来了,赤着脚就跑了出来,拉着徐瑶就进了卧房。
你可算是来了,这段日子可算是愁死我了。
慢点,我都听昭兰说了,你这打算怎么办?徐瑶看着静宜,看着对方的眼睛,两人自毕业后,还是第一次相见,静宜红了眼眶,说着:他给我写了封信,想与我一同私奔,我这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心里的确是爱着他的,只是要我抛弃一切随他而去,我却是不愿的,我不能让我的家族蒙羞。
按理来说,我们是接受过新思想的青年,不该有着如此多的顾虑才是,可是我只要一想到离开家之后,父母的愁容,我这心就如同刀搅。
我既不愿我的情郎受着思恋的苦楚,也不忍我的父母受着失去我的痛苦,易之,如今我只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一半给了情郎,一半给了父母。
……徐瑶听着,心中并不好受,她素来是不赞同女性沉溺于情爱中的,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更况是这些刚刚接触自由的女性。
静宜说着落泪,泪珠一滴滴的滚落,静宜想着这些日子的纠结,愈发觉得委屈、无助。
徐瑶拍着静宜的背,安慰着静宜,叹了口气,静宜,你还记得我们当初许下的愿望吗?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的自由呀!记得那年月下,我们在草坪上放声的歌唱,纵情的谈笑,如何能想到今后的这万般的无奈,痛苦。
那时我以为我可以去实现我的理想,你说过的你要整理先生留下的遗作,而我说我要去做学生的启明灯,告诉他们,人生该是什么样的。
可是我没有路了,我飞翔的翅膀被剪去了,我的家族不会允许我抛头露面的,更不会让我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易之,我是如此的羡慕你,可以无拘无束,自由的飞翔,我听昭兰说,你要办报。
说道这些的时候,静宜眼中的光渐渐熄灭,曾经在学校的时候,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她向往着明天。
她喜欢月夜的星光,她说过我们就像这暗夜的星光,可以照亮凡世的路。
静宜,并不!你的翅膀还没有被剪去。
只要你愿意,你一样可以绽放光芒,你的工笔画那么好,你愿意给我们的报刊设计封面和插图吗?我?是的,我们的办的是报刊和杂志,《平权周报》和《风月相知》,我们报刊需要你,你愿意吗?。
你们也太大胆了,平权,亏你们想得出来,女国民这个口号还不够响亮,偏偏还要‘平权’,是真不怕被骂啊!静宜被徐瑶的话转移的注意力,完全被徐瑶的想法给惊住了,这真是一个大胆而可怕的想法。
我素来是不怕骂的,静宜,我们应该展现出自己的才华。
可是……静宜心中犹豫着,她是很羡慕徐瑶如今的潇洒,可她也知道徐瑶当初受苦的那段日子。
自叔均先生死后,那两年徐瑶是怎么过的,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吃了那么多苦头,人忙的的连轴转,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特别到了月底的时候,喝凉水充饥是常有的事。
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件衣服,还都是打了补丁的,冬天的时候,冻得瑟瑟发抖,还在帮人抄书来挣点外快。
靠着东拼西凑借来的钱和自己省吃俭用的,每年凑齐了学费和书本费,好不容易才将学业完成了。
如今毕业了,眼看着徐瑶的日子是好过了不少,有了工作,领了薪水,可那些年受的苦却是融进了骨头里去了的。
即使到现在,徐瑶仍就节俭,穿衣也多少旧衣,吃饭也多是清粥小菜,她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也不知她这么节省到底是为了什么。
静宜看着,觉得自己是吃不了这份苦楚的,她毕竟出生前朝贵族,自幼也是三五个仆人伺候的。
后来王朝灭亡了,可他们家族活动上下,还是保存了不少家产,如今在燕京城日子,也是舒适的。
虽说没有以前的权势了,可钱财也是不差的,家中还是有不少人伺候的。
她和徐瑶虽然是同学,但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易之,我不是你,我做不到像你那么决绝,我怕!我怕落得和絮芳一样的下场。
这是静宜的真心话,如果是在《玩偶之家》刚刚来到女校的时候,她的确有着娜拉一般的勇气。
那么在看到絮芳的惨死后,她心生恐惧,她害怕一个人客死异乡,她害怕孤魂无依。
提到絮芳,徐瑶也说不出话来了,絮芳是她藏在心底的痛,她永远记得当初的少女是怀着怎样的决绝踏入死亡的。
那个勇敢的姑娘,生命永远停息在一九的冬季,而她未曾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你和絮芳是不一样的。
徐瑶干巴巴的说,内心却极为不安,她自觉自己是愧对絮芳的,如果自己当初能够早点发现絮芳的不对劲,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可封建礼教对我们是一样的!易之,我这些天一直做噩梦,我梦见我和我的情郎私奔了,我的父亲咒骂我,我的母亲在哭泣,而所有人都在戳我父母的脊梁骨。
易之,我是真的害怕!有时候我甚至会忍不住想为什么我要读书?为什么我要冲破什么劳什子的封建礼教!如果当初我没有进女校,是不是我就不会有着这许多的烦劳,就能按照父母的安排,相夫教子了。
静宜擦拭着眼角的泪,绝望着道出了自己心中的不甘和困惑。
也许这并非我们的过错,只是我们觉醒的太早,你知道丑小鸭的故事吗?一只天鹅如果是在鸭群里长大的话,那么它的美将无人欣赏,是痛苦而失落的,可如果它和天鹅在一起的话,它的美将会是光芒万丈的。
静宜,我们并非没有同伴,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让我们的同伴越来越多的。
徐瑶尝试着鼓励静宜,静宜看着徐瑶,她是如此敬佩这个坚强的女人,只是她却无法做到这样的刚强。
徐瑶从静宜家出来的时候,心中有些难过,她无法为静宜提供解决的办法。
静宜的忧虑是如此的现实,现实到让人绝望,徐瑶一直都知道她的这些同学有多少陷入情网之中。
她们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了美好的爱情,原本该是一件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值得庆幸的事。
可是这些姑娘是如此的单纯而勇敢,她们迫切的想要冲破千年来礼教的樊笼,去寻找自由而真挚的情感。
而现实总是羁绊着她们,在那甜蜜的恋爱的背后,是剪不清理还乱的一团世俗乱麻。
徐瑶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的,报社马上就要开始发刊了,徐瑶给当初的同学一一写信,务必要求她们贡献出几篇稿子。
同时还忙着准备上课用的讲义,一阵子忙活,她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易之姐,别忙活了,过来吃饭,我刚刚来的时候顺便在街边买的,还热乎着了。
周霞吃着糖,一面将刚买的饼子放在桌子上,坐下来看里屋的徐瑶正忙着收拾屋子。
徐瑶放下手中的笔,洗洗手后,直接抓着一块饼就朝嘴里塞,一面还说:阿霞,我是真羡慕你,如今还可以自由的玩耍,我如今和你的昭兰姐,可是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了。
可是易之姐做的是很有意义的事。
可你别夸我,要不你也别闲着了,贡献出几篇稿子来。
我……我行吗?有什么不行的,我可是听说了,你的文章写的不错,特别是小品文,小邹教授可没少夸你。
昭兰从里间探出头,用帕子擦着手,看着周霞,笑吟吟的说:昭兰姐,你也在,我可没买多的。
没事,一会她男朋友就要来给她送饭了。
徐瑶撕下一半没有咬过的饼子给昭兰,昭兰接过饼子,横了徐瑶一眼,嗔怒道:尽胡说!徐瑶嘿嘿的笑了,两人吃完饭,拉着周霞给她们的报社出谋划策,几人一直商量到很晚,周霞才恋恋不舍的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