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个时候, 我该回学校了。
淑贞看着时钟,皱着眉头,依依不舍的说。
要不你今晚就在我哪儿住, 这会我们先去吃饭, 晚上再来继续商量着。
徐瑶出言挽留着, 三人虽然商量了一个下午, 但并未商量出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徐瑶想着这事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
恐怕不行,明早我有一堂文艺课, 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老师的。
要不下午, 如何?这不巧了, 下午我和昭兰都有课。
几人都有着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决心,也想着早些将事情给定下来,但几人都有着各自的事,难得聚在一处。
这可就难了。
要不这样, 我们先回去各自想想, 拟出一个章程来,等到下个周末, 有时间我们再商量。
也只能这样了。
因为时候也不早了, 几人打算出去吃个饭后,再回去, 出去的时候, 方先生还没有醒。
阮淑贞看着地板上的醉鬼, 有些惊讶, 在听过徐瑶讲方先生的所作所为后,竟莫名的觉得这位方先生有些可爱。
当真有名士风度。
?昭兰笑着接过话说:你错看他了,魏晋名士自风流, 他可担不上,最多就是一个酒鬼。
噗!徐瑶完全被昭兰的话逗笑了,回头道;好歹人也是你介绍过来的,这样说可不太好吧。
我这可都算是嘴下留情了。
几人正说笑着,方先生就醒了,还未睁开眼睛,就嘟囔道:何处衣香鬓影?当是美人窈窕。
醒了!昨晚又到哪儿灌去了?怎么就睡在这了?方先生睁开朦胧睡眼,却是三个风格不同的美人。
易之穿着洋式水红色的齐膝长裙,白袜白鞋,一头及腰就那么披在身后,有着说不出的淡雅柔美。
阮淑贞蓝柳条褂子,下身是蓝华丝葛短裙子,足上穿的是一双圆头漆皮鞋,圆圆的脸儿,前面的覆发,分明是一个学生的模样。
纪昭兰穿着草绿色的秋罗旗袍,脚上穿着白鞋白袜,额前的短发微卷,看着倒有种成熟美人的风味。
三人不同的风格,都站在他面前,方先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慌忙的从地上爬起来,有着说不出的窘迫。
徐小姐,我……别紧张,时间还早,你还可以再睡会,我们可先走了。
方先生目送徐瑶着她们离开,心中就像被一个钩子给勾住了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三人。
徐瑶和昭兰他是认识的,但这两人平日不施脂粉,徐瑶更是不假辞色,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欣赏美人的心思。
静仪的婚礼是在季秋时节举办的,久别的旧友在这个秋季再次回到了这个昔日求学的地方。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当徐瑶看着静仪一身红装,粉脂薄涂,明明就是靓丽的佳人,经过这样一番装扮。
顾盼生辉,动人心魄。
徐瑶想着就是她一个女人见到这样的美人,又如何能不心动,可红盖头一盖,就将那无限的美景都隔离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本该喜庆的时候,徐瑶却想到红粉枯骨,末路穷途这样的词,繁华中的颓靡,末路归途。
新娘子强颜欢笑,应酬着来祝贺的昔日同学,等到这些同学都离开后,静仪方才落下泪来,拉着昭兰,一句话也说不出。
昭兰也不知如何安慰自己这位旧友,抱着静仪,轻拍后背,无声的抚慰着她。
别哭了,今天你可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不吉利。
昭兰,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提线的木偶一般,任他们摆布。
昨日我娘对我说了许多,说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我要做个好妻子,可是昭兰,这不是我要的。
若是当初我不曾进学堂,或许我可以逆来顺受,可如今我进了学堂,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也品尝了恋爱先甜蜜,如今却要我回归,我如何能够?徐瑶来找昭兰时,正好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收回了敲门的手,愣在了门外,她想起了絮芳。
静仪,我……对于朋友想苦楚,她是如此的的清晰和感同身受,她们都像冲破着无尽的束缚,见到光明之后又怎愿意再回归黑暗之中。
昭兰听着静仪的诉说,也落下泪来,她本就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往日在学校时就喜欢伤春悲秋。
昭兰,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具没有思想的货物,任他们摆布,如今我不过是从一家主人卖到另一家罢了!你知道我是如何的羡慕你和易之吗?你们可以飞,可以去实现你们的理想,而我注定只能沉沦,直到最后完全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静仪对着好友诉说着内心的不甘,她是如此的可怜,又是如此的惹人怜爱。
徐易之想起当年的絮芳是否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有最后的决绝,她们都有着羁绊,这些羁绊最终夺走了她们最为宝贵的东西。
昭兰,我这一走,怕再难和纪郎相见了,我这有一封信,若他以后来寻我,便将这信给他吧,是我对不起他,背叛了我们曾经的誓言。
昭兰接过信,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婚礼是传统中式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在喜乐声中,欢笑声中,徐瑶目睹了一场传统的婚礼的进行。
徐瑶的目光扫过看热闹的人群,忽然觉得有些悲哀,这是所有人的喜乐,却唯独不是静仪的。
楚如梅看到静仪上花轿后,转身离开,打算回旅店,再次回到故地,多少有些感伤和触动。
徐瑶注意到了如梅的离开,追了上去,两人并肩走在回旅店的路上。
这几个月,你过的还好吗?两人是读书时的好友,特别是在絮芳离开后,两人的友情更胜从前,同进同出,多少心事都只有彼此知道。
易之,如果说我是一个坏女人,你还会原谅我吗?徐易之有着懵,在火车站见到如梅的时候,她就觉得如梅似乎有心事,没有以往的开朗干练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徐瑶本能的觉得在这几个月中,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否则一向坚强有主见的如梅,怎么会如此的彷徨。
我和季舒先生正在恋爱。
什么!徐瑶瞪大了眼睛,看着如梅,满脸的不可置信,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会有着如此大的变故。
易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道的,我是喜欢季舒先生的,在两年前他给我们上课时,就已经喜欢上了。
更何况,季舒先生对我也是有意思的,在过去的两年,我一直饱受着道德和情感的折磨,原以为只要我离开这个让我矛盾的地方,一切就将步入正轨。
可是……徐瑶突然想起两月前,季舒先生离开燕京,说是回老家办事,但至今未归,难道说先生去了金陵?徐瑶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季舒先生的确不是一个深情的人,虽然他也曾写情诗给如梅,但被拒绝后,也是胡同妓院里的常客。
这样的人,的确不是良配。
至少在徐瑶看来,季舒先生学问之上,若能成为他弟子,是三生有幸,可若是情人丈夫,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如梅,你莫要被眼前的柔情迷住了眼,老师,是怎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他并非良配。
你我都还有着大好的时光,若说爱情,总归会遇到合适的,你与老师,最后极有可能是多情女子负心汉的结局。
如梅,生活不是话本,凄美的爱情或许能惹得读者落下两滴泪,然而若是悲剧的主角是你,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徐瑶看着如梅红了眼眶,心也软了,她也明白如梅并非不知季舒先生并非良人,否则当初在学校,她也不会拒绝了。
只是感情的事,素来就不是理性所能够战胜的,更何况在千百年的封建婚姻下,自由恋爱是如此的新鲜。
她们来自传统,哪怕经过新文化的洗礼,仍旧是迷惘的,没有人告诉她们应该怎么做,她们如同在迷雾中孤独的探索。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我不曾想到先生竟会追到金陵去,原本我以为我可以放下的,也强装着硬气心肠。
只是上月我发猩红热,那时我在病中,是季舒先生不眠不休的照顾着我,易之,你知道的猩红热是那么凶险,他却一点都不害怕。
每日与我谈论诗词,和我解闷,使我在病中的孤寂中寻得了一两分慰藉。
猩红热!徐瑶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在这个时代,得猩红热,无疑是在死门关转了一圈。
而且猩红热具有传染性,在这种情况下,愿意去照顾的,交情匪浅,必然是极好极好的人。
徐瑶犹豫了,若是如梅说得是真的,她似乎没什么好劝阻的,徐瑶自问,若是自己是否能够做到,尚且是一未知数。
你打算如何?别忘先生也曾辜负了不少人,更有着骗婚的不良记录,你就打算这样和他在一起不成?空口白话,再次重蹈前人覆辙?我……我也不知道,只是那场大病之后,我便觉得人世虚渺,匆匆而过,若不能及时抓住些什么,我怕……更何况你若真的不管不顾要与先生在一起,你的家人……他们大概是不会同意的。
这便是我的为难之处,当初重病之时,我只觉得人这一生当真没意思,能得他的照料,当时只觉得有愧于季舒先生,枉费了他这一番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