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昭兰沉吟片刻后, 道:就我的教学经验来说,如今的国文课本对于学生来说到底还有太难了些,这些学生在小学就不曾打下基础。
到了高等中学, 猛然接触全是古文教学的国文, 难免有些吃力, 一时跟不上也是有的。
倒不如索性降低高等中学课本中古文数量, 增添一些经典的白话文,让学生学习起来不至于太过吃力。
对于并不致力于国文的学生来说,也有精力准备其他科目的研究, 岂不是一举两得。
可一个国家的国民若连自己国家的经典古文都不通, 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淑贞反驳道。
两人就针对高等中学的古文教学展开了讨论, 徐瑶被这两人搅得也无法安心批改作业,索性也加入了进来。
依我看,如今的高等中学的国文虽说有些难度,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我们这个时代, 白话文才倡导几年,语言规范尚不成熟, 不如等白话文完成成熟了再用到课本中的好。
之前也不知是谁向我抱怨着学生的文化自信心太弱了, 怎么一转头就变卦了。
淑贞故意抬高声音,阴阳怪气的说。
我是觉得如今这些学生, 未免对我们的问话太没什么自信心了, 好歹四大文明古国就我们流传到如今, 也有着千百年的盛世繁华, 怎么一个两个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前些日子上课时,还有学生直接说华夏文化不及欧美文化,喊着打倒孔家店的旗号, 连《论语》《诗经》这些东西都批的一文不值了。
若说当初钱教授、顾教授虽然激进,也万没有这样完全否定过华夏千年来的优秀文化,更况那些教授对于华夏典籍也是阅读透了的。
如今的学生书倒是没看过几本,口号喊得倒比谁都响!写的白话文文理不通,写的白话诗半点美学价值都没有,如此浮躁,才是最让我担心的。
对于徐瑶的话,昭兰也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道:这确实是国文教学所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如何让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的国民对于自己的文化有信心。
我在上课时,多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这些学生的基础太差,文言句读翻译这些知识性难题倒也罢了。
重要的是如何让,学生对国文有兴趣。
既然这些学生学起古文来吃力,想必白话文效果会好一些,只要能让他们感受到华夏文化的语言之美,后面文言教学应该也会简单一些。
阮淑贞看着两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也有些难受,也有些惊讶。
我原以为中学教学对于你们来说原不是件难题,如今看来竟都不好过。
这白话文言相争持续了这么些年,如今看来到底是白话略胜一筹。
几人都叹了一会,有惋惜有感伤,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大家心里都清楚,如今这个局面也是大势所趋。
想到几年前《新青年》刚刚走入女校,到如今她们也开始服务社会,原不过四五年的时间,却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当初的文言白话之争轰轰烈烈,到如今写白话已成为了青年的时尚,文言落败已成必然。
虽说时代潮流终不可逆,可我们到底还是需要坚守一些东西的,先人的经典到底不能到我们手里就断了。
阮淑贞的话引起了徐瑶和昭兰的共鸣,两人点头附和着,她们到底是从传统出生,女性的中庸让她们在思想觉醒的同时,也认识到了传统文化中的许多精华。
这也是办女性报刊《风月相知》时,必须有一个专门板块讲述传统文化的,或许这些本就微不足道,但的确是力所能及。
几人说着时间便过去了,中午的时候,几人合力一起做饭,面团也已经发好了。
我们这有多少年没一起做过饭了?大概也有两年了,记得当初上家务课时,就属易之饭做的最差,谁能料到这么多年后,竟成为了一个烹饪小能手。
几人包着包子,说起读书时的趣事,她们这些学生,最开始读书的时候,学校都是按照贤妻良母的目标教学的。
哪能料到这毕业之后,竟有大半的学生投入到社会事业中去了,较之当初的个别人的致力教育,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时代了。
这群学生不仅不是传统的贤妻良母,一个个还离经叛道,几乎每个学生都追求过自由的恋爱,自由的生活。
吃完饭后,几人又去裁缝铺去取已经做好的新衣,是最新样式的旗袍,布料也是最新的洋布。
女孩子逛街,大部分都是去了首饰铺子、胭脂铺子,几人虽都不是奢靡之人,却也有女孩子爱美的天性。
更何况冲破传统对于女性的审美,新式的追求自由的展现女性的魅力,突出女性的身材,容貌的靓丽也是一种反封建的方式。
逛了两三个小时,每人都买了不少东西,雪花膏,香水,戒指,手镯,耳环,东西都买了不少。
一会去琉璃厂书摊子吧,去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书没有。
淑贞的提议很快得到两人的赞同,两人都有着不一般的国文功底,平日也喜欢看一些杂书、古书一类的。
一是文人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在作怪,总要屋子里放着两三本书,心里才放心;二是几人都是爱书之人,这不同版本、不同时期的书实乃逸趣非凡。
琉璃厂书摊子,实际上就是一条小巷子,卖东西的人将书放在摊子上供来往的行人挑选,这些书大多古旧、破损,有些甚至是十几年前的旧报纸一类的。
徐瑶就喜欢淘那些旧报纸、旧期刊,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先生们十多年前写的文章,透过文字一睹先生们十多年前饭少年风采。
不过这样的机遇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徐瑶爱逛这琉璃厂书摊子,虽然如今距她居住的地方路程有些远,可一有空闲,还是会来逛的。
昭兰是喜爱诗词风月的人,到琉璃厂书摊子淘的多是他人写的一些旧诗,不拘是有名有姓的,就是没有名姓的,看着有趣,也会买了去。
淑贞则多淘的都是一些已经绝版的典籍,特别是清朝末年那段时间,报刊初步发展时所刊印的。
因为战争、王朝的变迁,以及其他的一些不可抗力,如今的有些典籍并不完整,淑贞想找一些之前印刷的,做一下对比。
三人到来琉璃厂书摊子都有着各自的目的,从街头的第一家,一直逛到最后一家,足足用了三个小时,卖家都要收摊了。
最终三人都淘了一大堆旧书,厚厚的一摞,抱在怀里非常的不方便,原本好打算去南斋吃饭的三人也只好打消了念头。
现在我倒有些后悔买这么多首饰了,若是将这些空间腾出来,又可以放两三本书了。
徐瑶忍不住抱怨着,昭兰看着徐瑶买的一大堆旧报纸,笑道:这些旁人都不在乎的东西,偏你拿这些当做宝。
难道你不是?手里的诗集又有几本是有名姓的,难道这些就是有价值的?淑贞看着两人斗嘴,笑着来劝道:别争了,我们这叫大浪淘沙,总能淘出金子的。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笑了。
因为东西太多,几人也没法子走回去,只得叫了人力车,各自回了住处,约定了下周末一同出城。
徐瑶回到住宿的地方,将东西一股脑的全丢到了桌子上,人就瘫在了椅子上,喘着气,脸通红的。
张妈进来,问晚上吃什么。
徐瑶便问起了同住在一处的史老师,得知她已经搬走了,心中有些惊讶,难怪最近都不见人,她还以为是自己这段时间太忙以至于疏忽了。
想到史老师还有一副象棋在她这儿,以前两人也曾对弈过,史老师的棋艺比她不知高了多少,却一直让着她。
又想起此前曾听史老师偶然说起过,齐安中学要聘请她去做音乐老师,她有些犹豫,不过那边是教会学校,工资确实是比这边要高出不少。
那是史老师虽然提及,但当时的史老师尚未动心,谁曾想到,短短不过半月,到底还是走了。
史老师这不辞而别,徐瑶心中到底还是有些难受的,如此一来,这个院子里便只剩下了三个老师了。
心中虽然感伤,但聚散离别总是常事,也无可奈何。
徐瑶想着,让张妈随意做些就可以了。
徐瑶看着桌子上乱糟糟的,深吸一口气开始整理桌面,首先将今日买的的新衣服首饰的先收起来。
然后便是那些皱巴巴,甚至可以称得上残破的报纸一张张舒张开来,用镇纸压住,整个过程都需要小心翼翼的。
虽说这些东西已经很破了,但徐瑶不希望在自己还没来得及看的情况下就二次破损了,她是非常在乎这些东西的。
好不容易将这些泛着一股子霉味的报刊整理规矩后,徐瑶将这些都暂时装到了一个铁盒子里面,盖上盖子。
刚好这会张妈做好了饭送了来,就一碟小酸笋,一碗鸡蛋汤,外加一碗扬州炒饭。
徐瑶叫住了张妈,让张妈留下来和她一起吃,不必再回厨房了,张妈有些犹豫,徐瑶拿出一个青花瓷的碗,拨了三分之一的饭到碗中了。
张妈,你做的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不如留下来一起吃吧。
您是吃过苦的,想必也不愿见粮食被浪费吧。
张妈拗不过徐瑶,只得坐下来和徐瑶一起吃饭,两人吃饭时静寂无声,张妈力求在徐瑶面前表现的斯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