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分化, 一半在光明,一半在黑暗。
而光明是纸醉金迷,黑暗是腐朽落后, 还是无数无人倾听的哀鸣, 悬在这个时代的上空。
徐瑶看得报纸是这个时代销量比较好的《晨报》, 《晨报》上又报道了哪出受灾, 因为局势纷乱,战火连绵,天灾人祸不断, 这样的事情可谓是三天两头就出现一次。
徐瑶正慨叹着, 就听见有人叫她。
密斯徐, 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转过头去,是一个带着浅灰色圆盖式便帽,穿着青色马褂,带着银边眼镜的青年弯着腰向她问好。
来人是《时务报》的编辑陈缃全, 是一年前徐瑶在《神州女报》时认识的, 那是徐瑶任《神州女报》记者,正好陈缃全那时也是《时务报》的记者, 一来二去, 便熟识了。
陈先生。
两人坐下后,陈缃全见徐瑶手中拿着报纸, 笑道:听说密斯徐离开了《神州女报》, 不知密斯徐如今在哪里高就?为了找你我可颇费了一番心思。
如今在《平权报》做一个小编辑罢了, 陈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徐瑶虽和陈缃全有些交情, 却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工作交集罢了,徐瑶实在想不出陈缃全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我的一位广州的朋友,如今在政府做事, 偶然看过密斯徐之前写过的一篇文章,便成为了密斯徐的忠实读者。
自密斯徐离开《神州女报》后,我那位朋友就一直茶不思饭不想的,托人打听密斯徐的下落。
因为是朋友,我也不好驳了面子,便答应帮忙寻找,不知密斯徐是否有兴趣见见我那位朋友。
徐瑶听着这百转千回的理由,心中只觉得诧异。
就她此前写过的文章要她如今来看,实在是不堪入目,就这样的文章,还有忠实读者,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更快陈缃全此人她并不十分了解,也不知对方口中有几句真几句假,实在是很难产生信任感。
更况她是个惫懒的人,只想专心做好眼下的事,至于以前的事,她可没那个心力一直纠结着。
陈先生,我是一介白身,又只是个穷编辑,没见过什么世面,您口中的那位朋友可是政府官员,我是个胆子小的,还是不要给您丢脸的好。
当然,陈先生的朋友能喜欢我写文章是我的福气,我自然是荣幸之至的,只是我已不写文章很久了,只怕要辜负您朋友的厚爱了。
陈缃全听出徐瑶口中的拒绝之意,他素来知道这有一种学生,是看不起政府官员的,不爱和他们打交道,如今看来徐易之正是这其中的代表。
密斯徐先别急着拒绝,我这位朋友也是粗通文墨的,对于诗词也颇通,并非那些政客可以相比的。
密斯徐若是见到之后,必然不会失望的,而且密斯徐也不会白去,我这位朋友是不会亏待密斯徐的。
陈先生,对于您所说的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若是实在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这些年眼见着北洋政府的腐败无能,徐瑶实在是对这些政府议员无半分好感。
更何况陈缃全的言语分明是将她作为女支,这种游戏风尘的事当初她生活困苦时都不曾去做,更况是现在。
哎!密斯徐,请等一下。
陈缃全见徐瑶起身就要离开,忙唤住了徐瑶,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徐瑶不解的看着陈缃全。
我这次邀密斯徐,一是为着我这位朋友,密斯徐既然不愿,我便推了便是;二是有一桩事相求。
什么事?我有几位老朋友想请密斯徐做他们孩子的家庭教师,当然价格好商量。
徐瑶挑眉,还是有些不解,这平白无故的请她去做家庭教师做什么?听说密斯徐尤其擅长补习,曾经补习的学生几乎都考取了不错的学校,我这位朋友正好有孩子想考明都大学。
徐瑶笑了笑,明白了过来,其实不止是现代社会学生需要补习,哪怕是在民国时期,补习也是十分盛行的。
虽然民国时期的读书人少,可相应的大学更少,虽说不少大学都有推免的名额,但名额毕竟有限,有权有钱的家庭也不少。
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获得一张可以行走在社会的文凭,不少家长也会为孩子寻找补习老师,光徐瑶知道的燕京城的补习班就有十多所。
当然更有钱一些的更愿意为学生请专门的家庭教师,这些家庭教师大多是还在读书或者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徐瑶在当初也是做过几年家庭教师的,可以说对几所有名大学的高考试卷均有所研究,交出来的学生大多也能够考取不错的学校。
不过自打徐瑶毕业之后,就没打算再干这件事,毕竟家庭教师不是长久之计,比起家庭教师,她还是更愿意成为学校的教育工作者。
怎么样?徐瑶笑着摇摇头拒绝了陈缃全的邀请,这时陈缃全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放着十块银元,陈缃全将盒子推到了徐瑶的面前。
密斯徐尽管放心,这钱的事我们好商量。
不得不说徐瑶见到银元的一瞬间是懵的,这世上竟然有人会为了请一个家教话这么多钱,这人怕不是脑袋有坑吧?不得不说这诱惑其实还是挺大的,毕竟联想到之后的通货膨胀,纸币贬值一系列知识,银元的确在民国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硬通货。
徐瑶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被金钱所诱惑,毕竟平白无故的拿这么多钱,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徐瑶很有自知之明,她一不是什么有影响力的团体领袖,而也不是当时有名的文人,无论从那方面来看,她都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陈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没有金刚钻不敢揽这瓷器活,告辞。
离开茶馆之后,徐瑶越想越不对劲,这陈缃全好端端的找她做什么?而且说话做事都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徐瑶皱着眉头,她和钟缃全虽然的确相识,以前也有过一些不错的合作,可这次重逢怎么看都像来者不善。
因为约她见面的信是《神州女报》的崔姨给的,徐瑶也没怀疑,之前在《神州女报》工作时,崔姨帮过她不少。
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了,徐瑶也就回去,随便吃过晚饭后,便开始准备明日要讲的课文。
对于学校老师这份工作需要是很珍惜的,虽然相比报社总编辑来说,学校的薪水实在是不能比。
可对于教育事业,徐瑶在发自内心的热爱的,她想要将自己的知识、见闻、思想传授给这些孩子们。
作为一名国文老师,她更想让孩子们知道华夏文化之美,它的源远流长,它的□□多姿,它的百花齐放。
了解这些文化所具备的美,并由美的感受引发思想上的兴趣,从而去自主、自发的传承、研究自己国家的文化。
徐瑶心里清楚这是一个动乱的时代,也是一个屈辱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要想坚定着自己国家的文化自信是很难的。
但不管怎样,必须有,也一定会有这样一批人在矢志不渝的坚持着,去传承它、发扬它。
明珠可蒙尘,却不可弃之如敝履。
备完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徐瑶伸了一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任何困意,看着学生的作业,笑了笑,想起了当初在女校时的实操课,就有练习批改学生作业这一项。
女子师范对于培养教师来说是非常专业的,特别是1918后,一改以往对于师范生有术无学的教育培养模式。
她们这一批学生基本上都受过专业的学术培养,有着比较深厚的学术研究的功底,特别是柳素颉、赵侃这些旧文化的固守者给予了她们很好的训练。
比如阮淑贞,从女子师范毕业后马上就考去了燕京大学的研究生,学习国文研究。
而在顾元初、二邹先生的影响下,这些学生在接受新文化运动的洗礼后,迅速学习白话文写作,用白话文来表达女性思想。
因为女校设立之初的本意就是培养女性教育者,故而系统的教育学、心理学,以及中学生作业批改等教育教学类课程的开设,使得从女校毕业的学生大多可以成为一名合格乃至于优秀的教育者。
据徐瑶所知,在她这一届毕业的女师大的,学生中就有一多半从事了教育事业,还有极个别的甚至担任了校长、学监等领导职务。
可以说在长达五年的学习生涯中,女校学生获益匪浅,而这段宝贵的学习生涯也为她们投身于社会事业,为女性解放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徐瑶找出了之前上课的讲义,这五年来大部分都讲义她都保存了下来,当然其中看得最多的还是叔均先生和季舒先生的。
这两位先生都是古文化中的强者,徐瑶跟着他们学习,古文化有了极大的提升,但徐瑶心底清楚,作为这两位的学生,是远远不够的。
叔均先生当年的讲义因为翻阅的次数过多,已经旧了很多,如今手头正在看的这一份是徐瑶后来誊抄的。
看了一会,倦意袭来,也便睡下了。
第二天上完课后,徐瑶批改完学生的作业,又将几个近来作业做得不怎么用心上上课状态不好的学生找来,谈心。
青春期的孩子难免会有一些急躁,心思飘忽不定,徐瑶看着这些学生,和当年的读书时的自己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