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靠谱的地步实在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上下打量着徐瑶,看着不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你是真不怕惹事呀!徐瑶这一路来,没少听人这样说, 虽然她也知道现在这样的倡导于时代而言太激进了些, 可也不至于每个人都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吧?师兄, 我就不明白了, 明明是一件极好且必须的事,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惊讶呢?男女平等难道就那么令人难以接受吗?刘叔典沉默了片刻,思考着怎么回答小师妹的话, 这个刚刚走出书斋的小姑娘, 身上的学生气未免太重了些。
易之, 时代之进步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更况男女平等本就会损害部分人的利益,这部分如何会同意?且一步步来吧。
刘叔典没有往深地说,纵使他不说, 他相信徐瑶自己也会知道的, 他这个小师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
管他的,先做了再说。
徐瑶嘿嘿一笑, 一扫刚刚到阴霾, 一副没心没肺,完全不在乎的模样。
刘叔典也是一笑, 拿起笔蘸上墨水, 提笔继续写, 口中道:你先别急着回去, 一会我们去浮华楼吃大餐。
徐瑶一听是浮华楼,顿时就愁眉苦脸,无奈的道:还是免了吧, 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了。
浮华楼是一家小有名气的扬州酒楼,装饰古典,服务周到,也有着地道的扬州菜,是不少中上流人士爱去的消费场所。
相应的价格昂贵,消费水平高,绝非一般人吃得起的。
这就奇了怪了,你如今领着双份的薪水,中学老师的薪水虽说不多,但也不至于说一顿饭都吃不起。
我将多余的钱都寄给了少言,少言如今正在办工厂,正是缺少流动资金的时候,我想着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刘叔典愣了一下,看着徐瑶正在拿着他上课的讲义看,无奈的笑了。
你待少言未免太好了些。
不白给,算是入股,若是以后真的做起来了,就折做股份,若是赔了,也算是我这个老朋友的一点心意。
刘叔典微微颔首,并不反对徐瑶的做法,在这乱世,真情本就难得,待人以诚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是一种值得称赞的品德。
那你如今身上还剩多少?大概还有二三十块钱,应该是可以支撑到下月发薪水的时候。
叔典闻言蹙眉,身为大学教授的他,一月差不多有二三百块钱,又兼给人写文的润笔费,月入差不多六七百块钱。
二三十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少了些,停了笔板起脸就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位小师妹。
徐瑶见师兄面色不对,忙解释道:师兄,二三十也不算少了,如今小学老师也不过才二三十块钱,师兄不能拿你大学教授的收入水平来衡量普通小老百姓呀!再说我吃住都不需花什么钱,往日买的衣物也都还有,也没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无非是少看几部电影,吃几顿大餐的事。
叔典似乎被徐瑶说服了,其实他心底也明白二三十的确就是普通小老百姓一月的正常薪水。
只是徐瑶是他的小师妹,明明可以过更好的生活,偏偏选择成全别人,苦了自己。
只是二三十块钱实在是不够用,你如今不比以前在女校,既然在社会行走,有些交际就是免不了的。
徐瑶一听就知道师兄下句话就要说些什么了,无非是她一个女孩子,总要好好对待自己,才不至于沦为男人的玩物。
师兄,你这套《珠玉词》可是全的?自然是的。
这样,你这会跟我出去吃饭,一会我们去琉璃厂逛逛,顺便买两套书。
叔典将手中的这篇答应给人的祭文写完,压在镇纸下,洗手,徐瑶凑着去看那篇祭文。
用得是四六骈文,写得激起工整,语言是清丽的很,平仄押韵,一段古文看下来,只叫人啧啧称赞,只可惜还未写完。
师兄这又是给谁写的祭文,竟是用的四六骈文,想必润笔费不少吧?叔典用帕子擦着手,回过头笑道:不过是一个政府议员要求的,不过看对方情感真挚,对亡母也是一片真情,很难不叫人触动,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至于润笔费不过意思而已,全看他待母的一片诚心罢了。
徐瑶撇嘴,她才不信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呐!就自己师兄那性子,肯定好好宰了那个议员一顿,不然师兄才不会耐下心来做这么漂亮的文章。
等有一天你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何愁没有人找你写些祭文。
你如今只将精力用在白话文身上,那白话文是个极浅显的新鲜东西,只是一时时髦罢了,有时间还是该做些古文才是。
徐瑶嗯嗯答应着,倒不是敷衍,只不过她并不赞同师兄的话,当然也没必要当真师兄的面反对。
师兄说着带她出去吃饭,吃完饭后,又去了琉璃厂,徐瑶虽然也常来,不过买的大多是便宜的旧报纸一类的。
叔典极为熟悉的走近一家店,要了一整套的诸子百家,而且全都是未标点的,徐瑶看着厚厚的一摞书,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这么多书,自然是带不回去的,只见大师兄招手要了三辆黄包车,其中一辆车特意用来装书。
原以为师兄会回家去的,没想到师兄竟然让人将书送到了她的处所,并让人将书运到了屋子里。
徐瑶顿时有些苦笑不得,又有些懵逼,看着师兄指挥人搬书的样子,自己也插不上话,直到结束了,才道:师兄这是做什么?先生走了,季舒又不在,我作为大师兄必需得承担起教诲师妹的指责,不能让人以为叔均先生的弟子不学无术。
徐瑶虽然知道自己学艺不精,这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头一回,偏偏她还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谁让面前的人是大佬呢!这些书,你先将其通读一遍,下月便是学生放假的时候,介时你也有时间了,我便来考校你。
……不……不用了吧。
读书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你莫要因为不在学校了就惫懒了,这些书都是你往日读过的,如今也不过是温习,对你来说,难度并不大。
徐瑶知道是说服不了师兄了,耷拉个脑袋点点头。
叔典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似乎晚上和人有约,具体的徐瑶也不清楚。
师兄离开后,徐瑶将这些先秦的典籍都规规矩矩的摆好,深吸一口气,打算先从最熟悉的儒家经典开始看。
陈缃全和陆集安约在延芳斋见面,去的时候旅店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外面有不少人在打牌,吵嚷的厉害。
陈缃全绕过这些人直接去了里间,还未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鸦片的味道,果然一掀帘子,就有不少人歪在床上吸着大烟。
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在服侍着,给这些沉浸在烟土的人点烟,地面上都是浓痰,竟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缃全,这儿!陈缃全正皱眉踯躅着,里间尽头的布帘子就掀开了,陈缃全走过这条全是浓痰的走廊,去了里面的小隔间。
陆集安身边是一个穿着绿色的长袍,外罩一件杏黄色长坎肩的女人,正低着眉烧烟,见陈缃全,微微颔首。
你倒是享清福,这位小姐是?王小姐。
陈缃全朝美人点点头,坐了下来,这个小隔间还算干净,桌子上有着简单的瓜果,伙计也上了新茶。
你看了最新一期的《平权报》没有?陈缃全如实的摇摇头,他自己本来就是报社的编辑,实在是没必要再去看其他的报刊,只是《平权报》么?陈缃全轻笑一声,看着好友,无奈的摇摇头,自打他将上次的事对好友说过后,原以为好友会就此放开手了的。
难道你还没死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清丽佳人,实在是难以舍弃。
你不就见过徐易之两面,怎么还念念不忘了?而且这都过去多久了,难道说你陆集安也要做那痴情种?陈缃全讥笑着,目光全落在陆集安身旁的王小姐身上,上下打量着,皮肤白皙,隐隐有股淡淡的雪花膏的味道。
痴情种算不上,只是好奇罢了!你陆集安向来是美人绕膝,胭脂粉堆里的翘楚,怎么偏偏就对一个穷学生上了心呢?那徐易之可不是个好惹的。
此刻的陆集安深吸了一口大烟,享受着云雾缭绕的飘飘欲仙感,半刹,才回过神来,回答着陈缃全的话。
我就爱她那不好惹的样子,《平权报》最近一期看了没?就是讥讽我们两个的,够辣。
陈缃全给了陆集安一个白眼,不过还是接过了《平权报》看了起来,果然其中副刊的一篇《论媒人》。
这世间有一种人,专爱替人保媒拉纤,若是正常的恋爱结婚,这媒人却是没什么的,反而是成全姻缘的一大好事。
然而有一种了偏爱做那等拐卖妇女,欺骗无辜少女的拐子,不将人往好路上引,只教人做无名无分的情人外室,竟美其名曰爱情。
想来爱情一词竟遭如此侮辱,实在是可怜的很,爱情原是世间至真至性的东西,倒叫这些东西给污,实在是令人发指。
陈缃全看到报纸上的前半部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放下之后,不愿意再继续往下读,抱怨道:这是赤/裸/裸冲着我来的呀!想来我也是一片好意,竟将我比作贩卖人口的人贩子,这不是败我名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