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板……郑老板一时有些尴尬, 他这是来投资的,还是第一次遇见徐瑶这么傲的,偏偏徐瑶还就有傲的资本。
他是知道的《平权报》背后的靠山可不止他一家, 而且《平权报》虽然成立了不过半年, 但运行良好。
毫无疑问, 如果这个势头能继续保持下去的话, 《平权报》绝对可以说是一家不错的报刊。
他当初之所以投资,的确有一部分同乡的原因,可更多的是他需要涉足报刊行业, 这一行, 不是有钱就能够的。
他之前也投过几家, 可基本上都没撑过一年,从一开始就没有发展壮大的机会,一直以来就是赔钱的。
如今的报刊业表面兴旺,大大小小的报刊是不少, 可长久的没几家, 能够负担盈亏的更少了。
在投资前,他就调查过徐易之, 第一, 这人有着丰富的报刊经验,在《神州女报》工作过。
第二, 这人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没什么社会经验, 方便掌控, 也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第三,徐易之有理想,虽说他看不起徐瑶这种书生气, 可这东西用来给他增添名声还是可以的,反正也费不了多少钱。
当然这背后还有着一部分好色的原因,这投资后,徐易之也是有姿色的,不说别的,占占便宜还是可以的。
素问这生意场上有着一门奇特的文化,徐某人一直无缘得见,不如今日请郑大老板为我这个门外汉解解惑。
徐瑶这样说,也算是给了郑老板一点面子,既然她是个门外汉,那这些行家可就没道理责怪了。
郑老板的脸色这才好些,也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只打量着是不和女人一般计较,,笑呵呵的也就过去了。
倒是陆集安一直想找机会给徐瑶搭话,徐瑶都爱答不理的敷衍着,一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这几位是酒足饭饱。
虽说徐瑶不喝酒,可剩下的几位免不了还是要喝的,来来回回,推杯换盏的,徐瑶知看着热闹,竟真的是滴酒不沾。
见徐易之是软硬不吃,又因为徐易之是女性,他们也不好放肆,几个女支倒是陪着饮了不少。
何剑山倒是熟稔的很,接替着徐瑶和这些人喝了起来,徐瑶原本想阻止的,最后也就随他去了。
好不容易近了尾声,徐瑶在窗口看了看外面,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这还约了人,恐怕不能再陪几位了。
别呀!徐小姐,这酒可以不喝,可这牌不能不打呀?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我……我教徐小姐。
陆集安忙站起来开口说,看着徐瑶,自认为眼神真挚,徐瑶礼貌的笑着拒绝,几位,我徐某人是个愚人,不懂这些,也没什么兴趣去了解,几位若是要找消遣,那可是找错人了。
陆集安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在刚刚饭局之上,徐瑶就隐约猜出了陆集安就是上次想和她交往的人。
不可否认,陆集安白白净净的,一身西装,裁剪的虽说不怎么合体,但也有几分白面书生的味道。
只可惜徐易之最讨厌算计她的人,更不喜欢和政府官员打交道,尤其是北洋政府的官员。
徐小姐,想多了,我等是很尊敬徐的。
我想多了也好,实际上也罢,我徐某人立于天地间,向来所求无过于无愧于心罢了,不是那等蝇营狗苟之辈。
郑老板,您那的投资,若您看得上我们报社,我们自然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若是看不上,也是无妨的。
毕竟这生意场上的事向来讲求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以诚待人,强买强卖、偷鸡摸狗的事我徐某人可做不出来。
如此,几位继续尽兴,我先回了。
说着笑容满面的带着何剑山和蔡经理就离开了,当然离开前还是把饭钱给结了,反正是记在公账上的。
徐小姐,我们就这样走了,怕不好吧。
蔡经理还是有些担心的,其实今年看到他们一直在劝酒的时候,他就有些放心不下,毕竟徐易之就是一个女孩子。
很多事情,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既然已经这样了,就随他去吧,杂志社既然已经办起来了,关键还在于内容取胜。
毕竟我们也不是靠什么做数据,洗那些东西的空壳公司,这家不行,大不了找下一家。
蔡经理看着徐瑶豁达的模样,也笑了,本来还有些担心徐易之会难以接受的,没想到人家倒看得开。
易之姐姐,什么叫做空壳公司啊?你呀,下学期就别贪玩了,有时间可以选修两门金融学的课。
送有些酒醉的何剑山回去后,徐瑶又去了杂志社,整理着自杂志社成立以来的资金周转往来,以及每期杂志的销售情况。
天空飘着雪花,徐瑶掀开帘子,看着外面雨雪霏霏的样子,手中还拿着一册还没看完的《南华经》。
你最近办的那杂志怎么样了?徐瑶回过头看着正在看书的大师兄,点点头,自打放假后,徐瑶便常到大师兄这儿来充电,学习古文学的知识。
挺好的。
还得多亏了师兄上次帮我的两篇文章,帮了我一个大忙。
徐瑶放下了帘子,笑着答道,这其中的多少波折,没有多说,刘叔典也是知道的,笑而不语。
师兄,我过些日子去一趟江南。
兵荒马乱的,去江南作甚?刘叔典不满的皱眉,看着徐瑶,表情颇为严肃,语气虽是疑问但意思却摆明了反对的。
看望朋友,顺便去看看江南的景,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江南呐。
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此外,她还有着一桩说不出口的烦恼。
自上次饭局后,陆集安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她的住址,三天两头就递请柬来,邀她出去游玩。
若只是请柬还好,不理睬就行了,可这位还寄来了不少他写的诗文,打着求她刊登的名号,直接登门拜访。
徐瑶不堪其扰,偏偏这些说不出口,她作为报社的总编辑,对于投稿人总要有着三分情面,更何况陆集安的确有些可堪采用的诗文。
陆集安若是单纯的来讨论诗文的倒还好,可每次来,都开着小汽车,招摇的停在胡同口,这流言蜚语的,没什么的都要传的有什么了。
然后就送些宝石衣服之类的东西,徐瑶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经验,只觉得不灵不灵的确实好看,但这些东西对她没什么用。
她推辞不想接受,这莫名其妙的礼物,然后还是被陆集安给留了下来,只让满头黑线的徐瑶无所适从。
几次后徐瑶实在是不想见陆集安了,便躲到了大师兄这,想着惹不起她总躲得起。
估摸着这陆集安扑空过几次,也该死心了。
陆集安相貌英俊,又颇有些才气,同时还是政府的议员,年纪又轻,出手还挺阔绰,的确很招小姑娘喜欢。
但的确不是徐瑶喜欢的菜,果然,扑了几次空后,陆集安来的少了,但衣服首饰的还是三天两头的送来。
正好远在江南的程芸来信,邀她去江南玩,徐瑶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直接出去躲半个月,图个清静。
临走的时候,徐瑶将这些日子陆集安送得东西都打包好寄了回去,接着就直接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大冬天的,三等车厢内人不少,徐瑶提着小皮箱,告别了来送别的昭兰,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做下。
火车启动后,在车子上一面看书,一面欣赏窗外的美景,这个时代的火车实在是慢的厉害,徐瑶无聊的很。
您好,您看得是《红楼梦》吗?徐瑶抬起头,见不知何时对面坐下了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带着银色的眼镜,一片书卷气,甚至还有些腼腆。
是的。
您是学生?你好!我是南开大学哲学系的学生杨瞿,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叫徐易之,是燕京报社的编辑。
两人相互介绍自己的身份后,就开始交谈起来,以前的徐瑶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和火车上陌路相逢的陌生人相谈甚欢。
两人从一开始的红楼梦谈到了古典白话小说,从小说谈到了白话文,从新文化说道了苏格拉底……一路上,两人谈文学,谈哲学,谈史学,谈如今的社会现象,甚至还说到了如今风靡华夏的各种政治学说。
原本难熬的旅途,因为有着一位健谈的旅伴而变得有趣起来。
本来徐瑶还想问问历史上那位值得所有华夏人铭记的那位伟大人物的,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目送火车的离开。
徐瑶先去了一趟江苏,租住了一家旅店,去叔均先生的坟前上了两株香,说了说自己的心里话。
这次来苏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惠慈打听到,两年前曾有过疑似师娘的女人出现过在这里的庵堂。
徐瑶在江苏的几大尼姑庵都去打听过了,了解到早些年师娘的确曾在其中的一处庵堂出过家,但由于精神失常,最后还是离开了,不知所踪。
从浮明庵离开的时候,徐瑶有些恍惚,她找了这么久,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下山的阶梯上,徐瑶一屁股坐到了青石板上,看着满山寒雪,心中一瞬间也有些荒凉,一种无法明说的荒谬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鸦带斜阳归远树。
无人听、数声钟暮。
此情此景,徐瑶不由脱口念道,只是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在这万籁俱寂的山间,徐瑶终于耐不住内心的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