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之后,两个秘书相继出了办公室,谢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发呆。
他目光缓慢地扫过方才温茹给他准备好的零食、薄毯、红糖水,最后落在温茹拿给他打发时间的那些历史方面的书上,鼻子忽然一酸。
他不知道方纤星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但……肯定和那个别人都看不见的玉锁有关。
那就应该有一个月左右了。
这么久了,他竟然完全没区分出来。
是温茹她不动声色装得好,还是他太粗心大意了?她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对他像从前一样好,说明她还是把自己当夫郎的吧。
可她背地里为什么又要去查温家、傅家的家谱?她想去找傅寄舟吗?谢跖伸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试图在心里给自己找个依靠。
不是的,她应该只是好奇,只是想搞明白过去的事、现在的事,她不会返过头去找以前的夫郎的,她已经有他了,她们甚至已经有了宝宝。
他怀着她的孩子呢,她不会抛弃他们的。
谢跖一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一边忍不住抬头,透过办公室大大的落地窗,望向外面。
他的视线仿佛瞬间飞过高楼大厦,飞过车水马龙,停靠在海岸边。
巨大的海浪声里,他却只听得到海底无边的沉寂。
他看到黑兜帽仍然停在海底深处,揽着雕像的腰,直直地回望着他。
谢跖像受了惊吓一样,立刻低下头,让视线只落在自己的显怀的肚子上。
如果温茹知道自己一直对她隐瞒着傅寄舟在海底的行踪,她会不会讨厌他?甚至恨他?谢跖坐立不安起来。
他一时心虚着、愧疚着,一时又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把玉锁及时毁掉……为什么要恢复前世的记忆呢?活在今生不好吗?他一个人的妻主,凭什么无端要和另外一个人分享?谢跖很混乱,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里的宝宝似乎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胎动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
医生说过,胎动不动是坏事,频繁地动也是坏事。
谢跖神色一变,连忙抚着自己的肚子,不停地深呼吸,试图让胎儿稳定下来。
妻主不一定是他一个人的了,他更要保护好他自己的孩子。
谢跖一边努力地深呼吸,控制自己的心跳,一边忍不住地眼角掉下眼泪。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怎么了?温茹一进办公室,就看到谢跖坐在沙发上,弯着腰蜷着身子,摸自己的肚子,听到她出声,抬头看向她,露出一脸的眼泪,温茹更慌了,连忙把手上的东西随手一放,快步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将人抱在怀里。
别哭别哭,妻主在呢,哪里不舒服跟妻主说。
温茹刚把人抱在怀里,刚刚还无声掉眼泪的谢跖,埋在她肩颈间忽然哭出声来了。
宝宝一直动,她会不会有事?谢跖带着哭腔问道。
可能就是胎动,别怕,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没事的。
温茹听了也有些慌张,抱着人站起来,将人打横抱住,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喊外面的秘书,开电梯。
谢跖双手挂在温茹的脖子上,隔着一层眼泪盯着温茹一直看。
其实,跟温茹说了之后,他的胎动渐渐开始缓和,现在更是完全没了动静,但他却不想开口,双手紧紧揽着温茹,看她眉眼里的紧张神色,他竟然觉得满足。
*这是什么?谢跖躺在病床上,接过温茹递过来的纸笔,好奇地问了一句。
心理测试。
温茹也是哭笑不得。
她们兵荒马乱地赶到医院,各种检查全做了一遍,医生却判断是孕夫情绪不稳,心理压力过大的原因,最好提前做好产前抑郁症的防范。
温茹只听说过产后抑郁症,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产前抑郁症,说是孕夫激素变化,还有其它心理环境共同影响导致的。
产前抑郁症对肚子里的孩子影响特别大,早产都算好的,有时还会流产,或者孩子长不好,生出来是畸形。
医生已经给谢跖做了各种器质性的检查,再做个心理量表方便以后对比。
谢跖听到心理测试,抿了抿唇,抬眼看向温茹。
他不想测,他没事,他只是介意方纤星现在脑子里有温茹的记忆,有她和别人在一起共度一生的记忆。
如果真要看心理科,那给温茹看多好,让她吃一点失忆药什么的,他保准什么病都没了。
你可怜巴巴看着我也没用啊,医生也是求稳,以防万一嘛,我陪你一起做好不好?温茹坐到床边,伸手将谢跖拉过来,抱在身前,和他一起翻开那些各种测试的题。
心理量表上的题目奇形怪状的,温茹就这么抱着谢跖做,谢跖自然会受温茹的影响。
比如一个题目,过去两周,你会无端感觉到悲伤想哭吗?完全不会、偶尔、一半时间以上、几乎每天。
谢跖下笔前,抬头看温茹一眼,再低头,默默勾了一个完全不会。
温茹噗嗤一笑。
这心理测试算是白瞎了。
不过,温茹也没让他纠正。
她不觉得谢跖心理上会出什么问题。
她、方家的大人、谢家的大人,就连不太着家的宋笼沙,对谢跖都可好了,关怀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谢跖除了怀孕有些不方便,其它事情,她和保姆一起把他照顾得很细致。
就算是自己怀孕那会儿,她对自己都没那么尽心呢。
温茹觉得,没有比谢跖更幸福的孕夫了。
他怎么可能会得悲观、痛苦、没有安全感、胡思乱想、焦虑,甚至有自杀倾向的产前抑郁症?谢跖听到温茹的笑声,身子略略僵硬了会儿,很快又软了下来,将自己深深陷进温茹的怀里。
一边漫不经心地在心理量表上打钩,一边低声问话。
妻主,我在你办公室看到了几张家谱。
你怎么有那些东西?你看到了?上面我圈了几个人名你看到了吗?嗯。
谢跖不知道温茹为什么这么稳得住,就这么相信,他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啊,不光知道,还在心里藏了一个大秘密。
认识吗?温茹期待地问了声,她心里还是希望谢跖自己想起来的。
谢跖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不认识吗?我圈了三个人,两个都是宓代的呢?温茹心里小小地低落了一下,那没圈的你认识吗?温锦衣、温夕桦、温夕蓝、温夕雪……谢跖手上的笔艰涩地在纸张上滑过,开口的语气情绪不高:知道温夕桦,上次那批海底竹简是她的……老师说,她是巫医,但那批竹简很有生物学研究价值,上面考虑给她正名成宓代生物学家。
温茹失望地垂了垂眼:真的不认识吗?一点儿熟悉的感觉都没有?谢跖心一震,转头看向温茹,压住嗓子里的不安:我应该熟悉吗?温茹不会在试探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绝对不会把黑兜帽的行踪告诉她的,起码现在不会。
他怀着孕,他和宝宝现在都非常需要她,他不准她这时候去找别人!温茹直视回去,认真地在谢跖眼底寻找着线索。
一个人留着那些记忆,有时候真的很累,穿书那一世,她一个人守着秘密已经过了一辈子了。
这辈子,她希望阿舟可以陪着她,把以前的事记起来,这样她就不是孤单的一个了。
很可惜,谢跖仍然什么都不记得。
也不是,我随口问问。
温茹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惆怅,伸手摸了摸谢跖的眼角,不知道就算了,我以后跟你说。
妻主都知道?谢跖看到她眼底一瞬的黯然,心尖一痛,掉转头,紧紧握着笔,胡乱地在纸上乱勾了一气,她们都是什么人?温茹想,如果谢跖一辈子都想不起前世的记忆的话,那就算了,左右她长了嘴,以后跟他说开了,就亲自讲给他听。
效果应该是一样的。
她们是堂姐妹。
温家是宓代的皇商,嫡系住在京城,家主只生了温锦衣一个,其他嫡亲的姐妹又生了夕字辈的几个,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温锦衣和温夕桦关系好一些,温夕蓝和温夕雪关系好一些。
温夕蓝她们两个欺负温锦衣她们了吗?谢跖顺着温茹的话问道。
怎么可能欺负得了?温锦衣是嫡系嫡女,占着家族里最好的资源呢。
而且她练武用功,温夕蓝她们老早就打不过她了。
温茹想到这,不由得露出笑来。
穿书之后,她最喜欢的就是跟着卫娘子学武那段。
换了女尊环境,女人的地位的确强势了很多,但她不是喜欢出风头、爱炫耀的人,感触不深,只有学武的时候,她能深刻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变强,很多人打不过她,出门在外,她身板都站直了许多。
这时候,她这才觉得。
嗯,这个感觉对味了。
现在想来,还是得自己强才行。
强了底气就足,就衬得起那个所谓的尊字。
谢跖因为温茹的话,想起在海底深处的幻觉里,温茹踏过他头顶的枝叶,蹁跹而去的样子:古代练武很厉害吗?可以飞?嗯,那时候全民尚武呢,付得起武师傅钱的人家大都会让孩子学武。
不过飞是不可能的,只是从小锻炼,又练了些身法,借力时用巧劲,像是能腾空而飞一样。
温茹笑着解释。
谢跖听到温茹话里的轻松和惬意,心里越加难受起来。
在温茹心里,过去的日子是不是比现在好得多?过去的人是不是也比现在的人好?温茹想到学武的事,抬手握了握掌心。
年纪大了,不得行了,这个身体最多使一使拳脚功夫,还是只有花架子的那种。
谢跖想继续问傅翙是傅寄舟的谁,但又不想这么自我折磨,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在心理量表上画勾。
这一回,他知道温茹在走神,索性就放飞了自我,发泄一般地在好几个负面的题目上勾了总是如此。
作者有话说:快了,快大结局了~我争取工作日也更新,应该一周内能完结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