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室里人来人往, 人声喧闹,说笑声不绝。
他们在第一排紧挨着窗的位置,阮双柠一直靠在陆清知的肩膀上, 淡淡的青柑香入鼻, 睡得很安心。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看了片刻, 也或许是好一阵, 陆清知被综艺节目的热闹气氛吸引了注意力。
电视里在播一个恋爱观察类的综艺。
其中一个女观察员侃侃而谈:我赌男一肯定是心动了,大家看啊,根据这几集男一的行为,我们来对一对男人心动的五个表现。
后期人员在她旁边加了块小黑板,随着恋爱观察员的解读, 一支粉笔挥舞着一条条写下——第一点, 想让她开心;第二,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欺负她;第三,为她打破规则,做自己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第四, 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莫名生气;最后一点,忍不住关心她。
天呐, 其他观察嘉宾拍着手笑,全中哎,爱上了爱上了。
这位女观察员扬着下巴, 得意地说:当然, 我在谈恋爱这种事儿上一向眼光精准, 男一说不定都没发现他自己已经爱上了。
全中。
陆清知怔忪。
承认吧,他对自己说。
为她捉萤火虫是想让她开心, 无法对姜代琪欺负她视而不见, 默默为她扇风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伺候女人, 早上并不是顺便,是不想她跟方游走才会去接她,电话里猜测到她可能生病了马上赶过来。
这就是心动吗?陆清知沉吟许久。
综艺吵吵嚷嚷地进入到心动投选环节,他没心思继续看下去。
伸手探了下阮双柠额头的温度,还是有点热,苍白的脸上爬上两抹红晕,嘴唇慢慢有了点血色,侧颜皮肤像细腻白皙的奶冻。
陆清知之前浮躁不安的心突然沉了下来。
是她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药水滴完阮双柠才醒过来。
不知道是睡了一觉恢复了点力气,还是打的点滴起了效果,总之她醒来后感觉轻快不少,头也没有之前疼得那么厉害了。
阮双柠揉了揉额头,突然发现自己靠在陆清知肩膀上,像被蜜蜂蜇了一样,赶紧弹开:我不是故意的。
陆清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真不是故意的。
她越说越没底气。
阮双柠估计在他眼里,此刻的自己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心机女,为了勾引男主故意制造肢体接触。
陆清知:我又没说你是故意的,心虚什么。
护士给阮双柠拔了针,用棉签按住出血点,陆清知接过手,继续帮她按着,护士收了用完的药水袋,塑料输液管在上面缠了几圈。
看见陆清知在帮她按针眼,阮双柠才彻底清醒,伸出另一只手想接过来:我自己来吧。
他没动,又按了会儿,陆清知把棉签拿开,看没有再流血,把棉签丢进垃圾桶:现在和我客套,刚才靠着我睡得那么香,口水淌湿了整个肩膀,也没见你不好意思。
什么!我的脸它不值钱!阮双柠慌忙去擦嘴角,又赶紧伸脸过去看他的肩膀。
眨巴眨巴眼,再拿手蹭了蹭,干干的,什么都没有。
陆清知笑她好骗,手在椅子边一撑,站起来:回家。
阮双柠又羞又气,不愿意理他,脚尖踢着地面,不肯动。
陆清知压了压下颌,垂眼,眉骨轻抬:怎么,走不动,要我抱?他张开双臂:必要的时候,如果你实在想,我也不是不可以奉献。
阮双柠头也不疼了腿也不软了,立刻站起来跟他走。
你别走太快啊,我的腿又没有你的长。
现在算初秋了吧,风真的吹得人头痛。
我一会儿把头发放下来,伤口可以盖住,到家你别跟陆爷爷说,免得他老人家担心,本来也没什么事,破破皮长得高,小时候你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陆清知声音寡淡:别提我妈。
哦哦对不起。
阮双柠道歉,今天麻烦你了,不过以后你还是要小心点,万一被认出来很麻烦的,我不想成为你的绯闻女主角。
他走路的速度慢下来,她本来落在他身后几步,现在已经赶上来变成并肩,小嘴巴张张合合,念念叨叨,一点也没闲着。
夜风细细,渡上一层凉气,如同沁了薄薄的冷水,泛着潮润。
听她在耳边念个不停,陆清知忽然发现,他还挺喜欢话多时的她。
我认栽。
陆清知停下来。
如果她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心动,那么,他认栽。
医院外,喷泉扬起透明的水柱,落到水面,开出透明的花。
阮双柠对上他的眼,眸光幽熠,寂寂似看不透的深海。
你怎么了?认什么栽,我今天可没有故意诓你来医院。
陆清知弯唇:没怎么,我去把车开过来,在这等我,别乱跑。
噢,知道了。
阮双柠耷拉着脑袋,她又不是什么不懂事会乱跑的小朋友。
回去的路上,陆清知的车开得格外平稳,坐着坐着,阮双柠又忍不住犯困,歪靠在座椅里接着睡,一直回到簪山别墅才醒。
昨天没回来,进家的第一件事是先和陆爷爷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话,陆老爷子听出她有鼻音,嗓子也哑,问:双柠,我听着你是感冒了?爷爷,只是有一点点感冒而已,已经去医院看过医生了,没事,多喝热水养一养就好了。
前天走得时候还好好的,一天没回来住就感冒了,陆老爷子气得把拐杖往地面上一杵,我说吧,臭小子根本照顾不好你,结婚一年多了身子骨还是这么弱。
阮双柠柔声柔气的:爷爷您别生气,是我的错,跟他没关系,是我昨晚睡觉的时候贪凉忘了关窗。
睡觉忘了关窗,陆老爷子瞥了眼陆清知,神色微妙地变了变,臭小子怎么一点事没有,再说,他不是顶讨厌开窗睡觉,房间四季都是恒温。
陆清知还有这样的习惯,她一直没注意过。
阮双柠有点慌,她本来就不擅长说谎,忘记昨天他俩各睡各的了,不知道老爷子这么精明会不会瞧出不对劲来。
正手足无措,陆清知淡淡应声:老头儿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我天天健身房难道是白泡的,她那小身板能比吗,再说了,不管我讨厌什么,只要小阮喜欢,不都得依着她。
说得滴水不漏。
也是,陆老爷子点点头,又说:清知啊,你以后要是在家,也经常带双柠也去健身室锻炼锻炼,省得她身体太弱容易生病。
阮双柠:爷爷,其实不用——陆老爷子:就这么说定了,我当个监督人。
聊了半天,已经到了晚饭时间,祝姨问他们有没有想吃的。
她说只是小感冒,可那张小脸儿仍旧苍白,整个人纤薄瘦削,一阵风能吹倒似的,陆老爷子瞧着心疼:双柠啊,想吃什么让你祝姨给你做。
阮双柠托着下巴做思考状:想吃皮蛋瘦肉粥。
还有呢?南瓜蒸排骨,荷塘小炒。
祝姨笑:都简单,等会儿就能吃上了。
她现在在流感的急发期,鱼汤炖参不能喝,祝姨做了几道清淡又营养的菜,还煮了她想喝的皮蛋瘦肉粥,材料放得足,浓浓稠稠的一碗,祝姨盛好了放在她面前。
阮双柠本来没什么胃口,老觉得舌头发苦,可祝姨手艺实在是好,家常菜也做得极有风味,南瓜排骨煨得飘香,她一闻到粥香菜香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小勺子搅动着粥,热气在眼前浮动,阮双柠挖了一勺放在嘴里,有点烫,囫囵地尝了下就吞进了喉咙里。
烫,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陆清知每样菜夹了点放进她的餐碟里,多吃蔬菜,补充维生素,吃瘦肉,补充蛋白质,长胖点。
今天不知刮了什么邪风,陆清知变得这么会关心人。
陆老爷子露出满意的神色。
阮双柠懂了,有样学样地和他互动,夹起一块排骨亲亲密密地放到陆清知碗里,嗓音甜甜的:多吃点呀。
陆清知被甜的手一抖。
晚饭吃得差不多了,陆老爷子清清嗓子,沉声开口:我想了想,这边到底偏了点,去哪都不方便,我看清知这假也休得差不多了,要不搬回檀洲御景去住。
阮双柠双眸亮盈盈的,有种如蒙特赦的开心。
搬回去住多好,只要不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她就不需要再和陆清知同居,完全可以回长湖花园和钟甜雾住一起。
回檀洲住也行,爷爷,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
阮双柠强压住心底的喜悦,脸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恋恋不舍。
陆老爷子一挑眉:看我干什么,住这里太久也腻歪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带着小祝,给你养养身体。
阮双柠:……果然还是逃不掉他老人家的如来神掌。
桌子下面,阮双柠伸腿,轻轻碰了碰陆清知的腿。
看她搞小动作,陆清知的视线对过来,阮双柠趁机冲他使眼色,暗示让他说几句。
陆清知说的话陆爷爷多少会考虑几分,如果他不同意,估计陆爷爷也不会非要去。
本来他们之间已经约定好,同居生活就在陆清知假期结束之后也随即结束,如果陆爷爷跟着住到檀洲御景,他们到底要同居到什么时候?他肯定也不想的吧。
在阮双柠期待的目光下,陆清知唇边扬起捉摸不透的弧度:行啊,檀洲的别墅虽然比不上您这,也够住的,而且环境也不差,您去了遛个鹦鹉,打打太极,心情一好身体更好。
说得什么啊?!阮双柠又偷偷在桌下踢了他一下,她故意伸手挡住半张脸,蹙着细眉瞪他,口型在问干嘛呢你。
是让你劝人不要去,不是让你劝人赶紧去。
陆老爷子满意了:那咱们这么说定了。
陆清知:行,明天小阮下了班直接去檀洲就行了。
哦哦,好。
阮双柠的好胃口没了,她用勺子戳着米,嘴边强撑了点笑意,泄愤似的又伸腿过去,故意踢他。
力道没控制好,又恰好赶上寸劲儿,刚好踢到了他凸出来的脚踝骨,陆清知一下皱了眉头,忍痛哼了声。
陆老爷子不明所以:怎么了?总之两个字后悔,当事人心里全是后悔。
阮双柠的心立刻提起来,不敢出声,埋着头大口喝粥,喷香的粥硬是尝不出味道来了。
陆清知脸色重新恢复正常,舀了一碗排骨南瓜汤推给她:没什么,被猫抓了下。
有猫吗?陆老爷子四下看看,诧异道,没听说谁在园子里养了猫。
陆清知声线慵懒,掀了掀眼:我养的。
作者有话说:陆哥不是个喜欢磨磨唧唧的人,一旦确定是在心动,接下来就会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