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名字是童梦幼儿园, 园长姓童,很小的地方,简陋的二层房屋, 墙壁用颜料画满了卡通画, 前面窄窄的小院子里有两个滑梯, 是小朋友们活动的地方。
还有孩子没到园, 他们把零食和绘本全部搬进来之后,童园长看了眼时间,说再过五分钟关门。
陆清知把阮双柠挡在身后。
她继续观察着干瘦男人,他在童梦幼儿园一路之隔的斜对过早点铺门口,清晨人少, 他打扮又不太一样, 因此挺容易引起人注意。
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揣着手,往幼儿园对面走来,对面是一个汽车修理店, 今天没营业,拉下来的银色卷帘门上有红色喷漆, 写着洗车十五元。
他站在那里,盯着几个红色油漆字呆呆地看,半晌没有什么动作。
阮双柠微微松了口气, 小声对陆清知说:可能是我想多了, 见多了病人, 看谁都不太正常。
今天的讲座邀请了家长,因为给幼儿园买了礼物, 阮双柠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 目前还没有其他人来, 说不定那个男人也只是某个家长,提前到了,在等讲座时间,也或许只是一个普通过路人或者流浪汉什么的。
陆清知嗯了一声,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对面看了眼,只看到男人脏乱的头发和伶仃瘦弱的后背,这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这位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把东西搬到二楼活动室?小童老师腼腆地对着陆清知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腿,不好意思地说,我行动不太方便。
陆清知点点头,先拎起两大袋子绘本,往楼上走,阮双柠又将视线对准那些天真可爱的小豆芽们。
童园长吹哨,孩子们很快排好队伍聚在一起,一个个挺胸抬头,精神头十足,眼睛扑闪扑闪地往前看,童园长拍拍手,说:宝宝们,我们把新学的《行为习惯歌》唱给阮老师听好不好呀?好!小朋友们齐齐应声。
阮双柠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拿出手机来准备录像,余光一瞥,刚才背过身去看卷帘门的男人已经转过身来,继续死盯住这边,眼神狂热又兴奋,他右手慢慢伸进破烂的衣服里。
童园长,您认识——奇怪的预感又重新涌上心头,阮双柠知道镇街上的幼儿园学生不多,家长和老师也基本上互相认识,想确认下那人是不是家长。
她话音未落,男人忽然拔足开始跑,他跑得磕磕绊绊,从怀里掏出来的竟然是把尖刀,明晃晃地高举着,反射出刺眼的光。
杀,杀!男人边跑边喊,眼神涣散,挥舞着刀不断做出砍的动作,目标明显是童梦幼儿园。
童园长,报警!保护孩子们!阮双柠反应极快,来不及想更多,迎着发了疯的男人跑过去。
童园长一眼看见举刀的男人,幼儿园里都是脆弱的小朋友,没有任何抵挡的能力,瞬间慌了神。
她不停地吹着哨子,高声发出指令,还要维持秩序,把小朋友们往最近的教室里带,小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感受到了紧张害怕的情绪,有小班的同学开始哇哇大哭,哭声很快蔓延,他们推着挤着,边听老师的话往里面跑边哭。
不要推不要挤,宝贝们,童园长极力维持情绪的平静,生怕吓着孩子,我们来玩捉迷藏,你们藏到小禾苗教室里,老师去找你们好不好。
听说是在玩游戏,有些小朋友擦擦眼泪,不哭了,赶紧往小禾苗教室跑。
陆清知听到急促尖利的哨声,立马从活动室出来,迅速往楼下扫视,眼神陡然一紧,阮双柠拼命推着幼儿园的大铁门想关紧,穿过半条马路的男人举着刀砍在空气里,眼看要和她遇上。
整个胸腔像是被塞满了棉花,心脏狂跳不止,却又闷得喘不过气,陆清知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楼下,直奔阮双柠的方向而去。
阮双柠想把铁门锁死,可幼儿园用的是长长的铁链锁,盘在右边门栏上,还要一圈圈取下来才能锁,她往下扯了扯,手被勒得发痛,一时半会儿根本拿不下来。
来不及了,情急之下,阮双柠用背使劲抵住铁门,抵挡即将到来的危险,为小孩子们争取撤进教室的时间。
别看男人干瘦,但发起疯来力气特别大,他径直撞在门上,刀胡乱地砍,砍在铁门上,一声又一声带着刺耳的响,阮双柠拼尽全力,咬紧牙关,勉强顶住。
第二下,男人明显更使劲,身体不管不顾地砸在铁门上,她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倒。
猛地摔在地上,两只手掌和膝盖都火辣辣地疼,不敢耽搁,也顾不上疼痛,阮双柠硬撑着坐起,却已经来不及再跑,发狂的男人已经红了眼,举起刀劈过来。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把头埋在双臂里,想尽量减轻伤害。
陆清知堪堪赶到,一把掐住男人的手腕,手背青筋清晰地突起,手指不断收紧,男人拼命挣扎,眼睛鼓着,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嘶吼。
陆清知分神去看阮双柠有没有伤到,被男人猛地挣脱。
这时阮双柠也看准时机立刻站起来,陆清知把她拽到身边,男人被刺激得更严重,又跌跌撞撞地举着刀往教室的方向去。
阮双柠去拉扯他,混乱中陆清知的胳膊被疯狂挥舞的刀尖划伤,鲜血顿时洇出来。
顾不得去看滴滴落下来的血迹,陆清知强硬制住男人拿刀的胳膊,就势扭到身后,阮双柠捡起一根木棍,两手拿着,一下击中男人后脑。
男人被砸蒙了,手里的刀啪嗒落地,另一只手痛苦地捂住头。
外面街上也有人发现幼儿园里出了事,好几个人小跑着冲进来帮忙,把发疯的男人脸贴地死死按住。
孩子们已经全部撤进了教室,教室的门锁坏了,没有办法锁上,童园长张开手臂站在门外,筑起最后一道防御墙。
见疯子被众人控制住,良久,童园长的魂才飞回来,顿时腿软得像两根面条,直接跪在地上,手一直不停地发抖。
陆清知,你受伤了!阮双柠丢下棍子,忙不迭地去看陆清知。
有人帮忙,他松了对男人的钳制,往后退了几步,捂着手臂,血不停地从指缝间滴下来,应该伤得不轻。
血色映进眼睛,阮双柠蓦地眼圈发红。
陆清知手心里沾着血,他随便擦在袖子上,握住阮双柠的手背翻过来,掌心向上,她的手上都是泥灰,磨破了一大块皮,翻出模糊的血肉。
他的心脏刹那间像被谁用力揪住,陆清知下巴微低,极轻地吹了吹,仿佛这样能给她止疼似的,哑声问:痛不痛?见到了这个时候,陆清知还在意她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阮双柠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她努力吸着鼻子,摇头:我一点都不痛。
都是她的错,阮双柠愧疚不已,如果不是她带他过来,陆清知又怎么可能会受伤,他很快要进《沉默的多数》剧组。
眼下实习还没结束,又受了伤,不知道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并且阮双柠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她,陆清知也不可能被划伤。
警察到得很快,把嘴里还在喊着杀杀杀的男人带走,并让他们去警局做笔录。
阮双柠搀住陆清知,眼睛水漉漉的,声线带了丝颤抖:我先送你去医院,你感觉还好吗?本来想安慰她没事,就是一点小伤,也并没有多疼,但见阮双柠满眼担忧,漉漉的眼睛里全是他,细长的手臂绕过他肘间,身体靠过来撑着,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这种感觉——似乎还挺不错的。
陆清知改了口,整个人如同被抽空力气,卸了半边力靠在她身上,说话也明显气虚:小阮,你说我这条胳膊,还能保得住吗?居然严重到这个地步吗?肯定能肯定能,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再坚持一下。
阮双柠又慌又急,匆匆擦了下眼泪,把他扶到副驾驶,抓紧时间开车送他到最近的第三医院。
受伤这种事不能瞒着许因然,路上,陆清知给许因然拨过去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那头着急上火:伤到手臂了?怎么会伤到手臂?!还是刀伤?!陆清知,我是让你去为角色实习,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严重吗?你和谁在一起?双柠有没有受伤?除了手臂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什么内伤外伤?有被拍到吗?她连珠炮似的发问,陆清知简单地回复几句,说了说现在的情况。
我马上去三院,我会联系那边美容科的大夫,如果需要缝针的话,你先去五楼。
许因然安排完之后迅速挂断电话。
到医院先挂了急诊,阮双柠忙个不停,跑来跑去,忙着交单子、缴费、拿药,医生对伤口做了初步的检查和处理,判断需要缝合。
阮双柠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扶着陆清知去五楼找许因然联系过的美容科医生。
你在外面等我。
见阮双柠也想跟着进去,陆清知按住门框挡住。
为什么?我怕缝针的时候你大喊大叫会影响我的心情。
阮双柠保证:我就只看着,不会大喊大叫的。
她想陪着他。
那也不行,乖乖去处理一下你手上的伤,陆清知还记挂着她手心的擦伤,我很快就好。
见他态度坚决,阮双柠担忧地看了眼陆清知的手臂,想让他尽快去缝合,只好点点头,去清洗一下手心和膝盖的伤,一清理完抹好药,她又快速回来,坐在外面等他。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出来,口罩拉到下巴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嘴唇也没有血色。
不知道缝了几针,陆清知也不肯说,他的袖子翻卷上去,露出受伤的小臂,纱布已经贴在了伤口处,好大一块纱布。
没想到伤口那么长,阮双柠愧疚感更强烈。
打定主意接下来要好好照顾他。
来不及回去休息,两个人又去做笔录。
童园长已经把情况说得差不多,阮双柠也了解到了更多的情况。
她的直觉没有错,男人确实精神不正常,家里穷,一家人辛辛苦苦攒了点钱,想给他娶个老婆,却遭遇了骗婚,人财两空,在村里一直被人当笑话讲。
父母身体本来就不好,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相继去世,他也一蹶不振,慢慢变得疯疯癫癫。
已经疯了十来年了。
警察已经在联系看他是否还有其他家人,把他送去治病。
做完笔录,签了字,童园长感激地对阮双柠说:阮医生,真的太感谢了,今天如果不是你们在后果不堪设想,还害得你们受伤,说实在的我这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阮双柠宽她的心:童园长,您别客气,能保护孩子们,我们受的这点伤不算什么。
她还记得童园长,看起来文雅柔弱,却毅然站在锁不上的教室门前,伸开双臂呈保护的姿势,阮双柠相信,那一刻童园长是打算豁上性命的。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做完笔录签上名字,阮双柠把陆清知带回檀洲御景。
一路上,她絮絮叨叨:一会儿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后我趟超市买点菜和肉。
幸好前两天陆老爷子牵挂着他的菜园子,又回了簪山别墅,说两周后再回来,否则知道陆清知受伤肯定会担心得不行。
陆清知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人,祝姨来了,他就给原本照顾起居的李姨放了长假,老爷子和祝姨一走,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受伤的消息,阮双柠自然扛起照顾陆清知的重任。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做给你吃。
阮双柠询问他的口味。
陆清知疲倦地阖眼:我什么也不想吃,麻药过了,感觉伤口疼得厉害。
阮双柠马上紧张起来:那回家你先好好休息,我中午给你煲个骨头汤,再买点猪肝和牛肉,多给你补补血。
嗯,你快点回来,陆清知眯了下眼,悠悠道,我毕竟失血过多,一个人在家万一晕倒了怎么办,必须有人陪着。
说得有道理。
阮双柠:好,我一定很快回来陪你。
陆清知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刚和美容科医生了解完情况的许因然发消息问他。
许因然:【我问过了,你情况没什么问题,伤口也不严重,恢复一两周应该差不多,护理的好留下疤痕的可能性也不大。
】许因然:【不过,你为什么让人家医生给你把伤口包扎得那么夸张?有毛病?】他看了眼,没回复,直接把手机熄了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