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公园依然很热闹, 因为附近的居民都来乘凉了。
俩人找了一个安静地方,坐在长椅上看月亮。
沈堰东的微信响个没完,他隔一会儿就要拿起来回一下。
刚开始章柠还忍着, 后来不满地晃他的胳膊:沈医生, 沈副主任,你身边坐了一个大美女,为什么一直盯着手机看?沈堰东无奈道:病人问点事情。
什么问点事情?她不吃这一套, 还不是找你瞎聊,恨不得吃喝拉撒都要问你,真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人家倒不给你发微信了, 反而会直接打电话。
他笑了:你怎么这么懂?她哼了一声:有我们记者不懂的事情么?他摁灭手机:好, 不回了, 等他们打电话吧。
她这才心满意足。
不过他真的不回微信,她其实也没什么话要跟他说,俩人只是静静的靠着。
良久, 她问:你现在在想什么?他抬头看着远处的深邃天空, 模糊道:想起一点小时候的事情。
什么事?她还是头次听他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一下来了兴致。
他歪着脑袋又想了一会儿, 还不是很清楚, 只道: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可能是三岁, 也可能是五岁, 就刚有记忆那会儿,好像我妈经常带着我到公园来。
那个公园很小,常年放着《红楼梦》里的曲子,调子很悲。
后来, 她在公园遇到了一个带着小女孩的叔叔。
这叔叔带着一副眼镜,头发打得油光发亮一丝不苟,身上还有香味。
他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之前一直以为所有父亲都像我父亲那样高大、结实,粗糙,不修边幅,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
她很好奇:后来呢?后来?他道,后来他们俩各自离婚,然后在一起了。
啊?她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们家两个孩子,你妈妈一个都没要?他点点头,道:后来我听奶奶说,她想带我走的,不过我爸恨透了她,不准她碰他的两个儿子,她没办法,就走了。
她又问:那你爸后来再婚了吗?他摇摇头:他后来交往过几个女人,但都只是一阵,没有再婚。
而且有时候不知道干着什么,会突然冒出一句‘你们妈真狠心。
’最开始说得时候骂骂咧咧,后来就叹气,再后来只有喝醉的时候才说。
我本来是不怎么恨她的,渐渐就有点恨了。
或许是被我爸传染了,我觉得他一直恨她。
但听说她提离婚的时候,我爸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只是让她冷静了一阵。
冷静之后,她还是坚持离婚,他也就离了。
她若有所思道:听起来有一点悲情。
沈堰东拉过她的手,细细的把玩:我也觉得他悲情。
她又问:我听李医生说,你爸爸是因公殉职?沈堰东点点头。
她问:什么事,这么严重?时过境迁,说起来连伤心和忌讳都没有了,他只道:也没什么严不严重,就是那天他休息,难得起得早,带我去菜市场买菜,快到菜市场的时候,我们看见里边的人疯了一样往外跑,他就拉住其中一个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跟他说,里头有一个疯子,见人就砍,已经砍伤好几个了,要他别去了。
他一听,扔下一句我去看看,你别动,然后就冲了进去。
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只记得乌泱乌泱的警车和救护车开过来,他被人从里边抬出来,全身都是血。
后来新闻报道这件事,三人死亡,五人重伤,十一个人受伤。
那三个人里边就有他。
一时有风,吹动发丝。
良久,她握起他的另外一只手,吻了一下手背,轻声问:那你现在会想他吗?他无情无绪道: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人死成灰,久了就忘了,有时候会连他的忌日都忘了。
她问:那你怎么不当警察,而是当医生?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还真不知道,可能自小接触的警察太多了,就没什么憧憬了?她把头重新歪在他肩上:我跟你刚好相反,我身边没有警察或者医生,自己身体又特别健康,对警察和医生一点都不了解,所以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
如果我早几年认识你,说不定就去考医学院了,还可以做马教授的学生,当你的小师妹。
他顺着她的话一想,倒也觉得很新鲜,不过还是道:记者也很不错,虽然不像医生和警察真枪实弹的救人,但可以揭露、抨击不公之事。
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她没所谓道,你呢,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不做医生了,你想做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出租车司机?为什么?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外,她直起身体,探究的看着他。
他垂眼瞧着她的手指,慢慢道:有一次我到南京去出差,碰到一个出租车司机,那会儿才晚上九点,他就不愿意拉人了,我说时间还早,为什么不,他说九点还早?反倒把我给问愣了。
我说对啊,感觉我们那边的只要有单,恨不得一天跑二十四小时。
于是他就跟我聊起了自己的生活,说他每天只跑八个小时,今天已经跑多了。
他说他周六、日也不跑,而是在家陪小孩。
他说钱够花就行,为什么要把自己搞的那么累?我当时觉得好像开出租也不错。
她笑了:知足常乐的人做什么都不会太累。
他点点头:说得也是。
她想起什么,又问:都说人越大越像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你会不会继承你父亲?他道:继承他的正直就行了,其他就算了。
她问:那那份痴情呢?他摇摇头:应该不会,我比他看得开,也不想变得那么悲情。
她不说话了,只是微微笑着看他,好像他在口是心非。
其实他说得是真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被看得有点心慌,于是别开了眼。
她凑上去吻他。
他还是将她抱到了大腿上。
良久,他问:这里蚊虫还挺多,咬你了吗?她点点头。
他道:那我们回去吧,以后想来再来。
她问:回哪去?他道:你说呢?她道:你换地方了是吗,去你那吧。
他道:我那很乱。
她摇摇头: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不然想你在干嘛的时候,都不知道你家是什么样子。
他点点头:那行,走吧。
不过俩人也不急,就坐公交车,晃悠着过去了。
这套房子比他之前住的地方要亮堂些,装修也精致,深灰是主色调,配着成套的布艺沙发,冷静又简约。
乱也说不上,只是沙发上搭了件T恤,丢着几本摊开的书,两张圆形的黑色小茶几上丢着烟盒、打火机和快满的烟灰缸,还有被掰得弯下腰的笔记本以及喝空还没洗的咖啡杯。
这德行比她好多,她也就最近刚搬家,收拾了一番,比较整洁,平时比这差远了。
沈堰东接过她的包,回身挂在衣帽架上,见她站在那不动,只是四处打量,就道:不用换鞋。
她闻言收回视线,轻轻靠在身后的鞋柜上,歪着头瞧他,神情有点魅魅的,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声音也娇荡:是今天不用换,还是以后都不用换?他走过去,手覆上她的腰:你想换就换,不想换就不换,我这没那么多讲究。
她伸出双臂架到他肩上,低声道:抽空给我买双拖鞋放在鞋柜里,下次来了,不用你招待,我自己换——顿了一顿,我不要黑白灰,给我买双带颜色的,性感一点的,可爱一点的。
他心里极为受用,嘴上却一副嫌麻烦的样子:一双拖鞋而已,要求这么多,你自己买。
她不依:你给我买,我给你买,要是各买各的,还有什么情趣可言。
他勉为其难道:那我就随便买了,你要是不喜欢,就自己再买。
她笑了,靠在他一侧的肩上:你买,随便你买什么我都喜欢。
沈堰东抬手把灯灭了。
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把浓郁的夜色都照淡了,灯光像月光一样漫进来,照出门边接吻的男女。
刚开始只是轻轻的,后来俩人都有些出汗。
揉搓间,他将她的衣服尽数剥掉,将人抱了起来,放在卧室床上。
她穿着衣服,视觉上是窈窕的,可脱了衣服,丰满的胸乳和挺翘的臀从束缚中解放出来,就跟窈窕没有关系了。
而且她有种坦荡的热辣,见他站在床边欣赏,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尽情观赏。
其实他们没多亲密,不过两场云雨罢了,她却这样大胆。
他抬手摸开关,灯亮那一刻,她迅速撩起毯子,盖住了身体。
他在灯亮的第一瞬间,看到她脸上闪过了一丝羞赧笑意。
他却没有笑,仍旧站在那里看她。
她稍稍把枕头往侧下拽了拽,歪在那里,也看着他。
风情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他重新关灯,俩人在黑暗中接吻,好一会儿,他轻声问:你什么时候搬回去?她觉得这话题有点煞风景,不满道:为什么一直催我,你这样积极,我怀疑你别有居心。
他却供认不讳:是别有居心。
她反倒愣了一下,问:什么居心?他道:你离医院太近,我动不动就想回去,太分心了,还是远点好。
我喜欢什么都忙完了再去看你。
她心中一动,声音轻下去:可我已经交了三个月的房租,还有一个月的押金,一个月的中介费,违约的话,只能退两个月的房租,其他的都打水漂了,心疼。
他啄了一下她的鼻尖,道:那就转租吧,这地段还行,房子也行,应该很容易,我回去帮你问问同事。
她见他态度坚决,就垂眼妥协道:好叭,等我出差回来再搬。
他本来正欲接吻,听到这话又停了下来,问:什么时候出差?她道:明天。
他问:什么时候回来?她摇摇头:不确定,快得话估计一周,慢的话就说不准了。
他把脑袋压在她颈里,好一会儿道:忙完了早点回来,我想见你。
她听他说这种思念的话,有种晕乎乎的感觉,很奇异。
良久,小声道:你跟之前很不一样。
他没吭声,好一会儿问:哪里不一样?她愣愣的瞧着天花板想:之前硬硬的,像块臭石头,怎么都渗透不进去,现在有点缠人,像个小孩似的。
他闷声问:那你觉得是以前那样好,还是现在这样好?她就笑了: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新奇,一个人的前后反差怎么可以这么大?他顿了一下,才说:不着急,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她又笑了,捞起他的脑袋,说:嗯,不着急,慢慢来。
他低下头来,和她接吻。
吻罢,却什么都没做,俩人只是躺在黑暗里互相瞧着,后来渐渐困了,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