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有陪床和探视制度。
病情较轻的不允许家属陪床,情况较为严重的允许一个家属陪床。
章柠刚出差回来,这天没在医院待太久,而是先回了家。
第二天下午,她又到医院,进了病房发现她妈妈病床边上站着一个男医生。
看背影,很年轻也很结实,应该不是马教授,而且不是李医生。
她走过去打招呼。
年轻的男医生闻声回头来瞧。
浓眉大眼,一个很正派很普通的帅哥,她多少有些失望。
杨景钦笑着跟年轻医生介绍:这是你章阿姨的女儿。
又对章柠道,柠柠,这是牟医生。
章柠一愣,这才知道这个医生并非自己认为的沈医生,而是她继父口中那个医生朋友的儿子牟森,随即便笑了。
牟森和他父亲牟宗文都在这个医院,也都在神经外科,只是一个在脑血管那边,一个在创伤那边,都不擅长肿瘤,所以才给他们推荐了马教授。
牟森走后,晚一点,马教授也过来看了一下,但章柠始终没见到那个沈医生。
下午探视时间快结束时,杨景钦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这一晚章柠留下陪床。
八点多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一个姓高的医生,三十出头,单眼皮,皮肤很白,眉毛里有颗痣,有种外露的花花公子的风情。
章柠对他的观感不好,但他说今晚他值夜班,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值班室找他,她就加了他微信。
又问他们晚上值班一般忙什么,高瞻远说主要是处理本病区的一些突发情况,还有急会诊的手术。
问忙吗?他说忙起来一整夜都停不下来,不忙的话,能睡三、四个小时。
不过即便不忙,他也不怎么睡,因为经验告诉他,只要他一心存侥幸,就一定会有意外发生,他特别不喜欢刚睡着就被惊醒的感觉,心脏受不了,所以没事的话,宁愿待在值班室看书。
她又问她是做什么的,一听她是记者,脸上顿时露出一种很复杂的神色来。
章柠觉得有意思,饶有兴味问:怎么了?高瞻远心有余悸道:记者和律师是医生最害怕的两种职业。
噢?她挑了一下眉,还有这种说法?他点点头:记者和律师质疑和批判思维比较强,我们说什么他们都要怀疑,太难搞了。
所以遇到记者和律师,我们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生怕给他们抓到什么小辫子。
她含笑道:高医生的意思是不是说,记者和律师不好糊弄,所以你们会格外认真点,而好糊弄的人,就可以马虎一点?高瞻远一脸果不其然:你看你看,来了。
她笑了,解释道:我对医生没有恶意,我个人觉得医生这个职业是伟大的,值得尊敬的,但具体到每个人身上,那就不一定了。
我之前一朋友本来也挺崇敬医生,后来有点耳鸣,挂了一家五官科比较知名的医院做检查,检查了一圈什么事都没有,老专家也让她注意休息别熬夜就行,我这朋友很高兴,但拿到药单傻眼了,一千多块钱的药,她当时就有些怀疑这些药是否有必要,但本着对专家的信任还是拿了药,但吃了之后好像也没什么用。
从那以后,她对医生的态度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高瞻远点点头:医患关系日趋紧张,肯定不是单方面的问题,但也不全是医生和患者的问题,还有一部分制度的问题。
但总体来说,好医生肯定还是大多数。
是吗?她仍旧持怀疑态度,我怎么觉得好医生只是金字塔顶端的那一丁点,大部分医生都处在灰色地带。
其实就是制度剥削医生,医生转嫁了一部分到患者身上,患者是食物链最底层。
高瞻远笑道:你看你看又来了,我有没有说错,记者对什么事情都持一种怀疑态度。
她又笑了,没再说什么。
高瞻远问她吃饭吗,他也准备去,俩人就一块下去了。
这个点,医院的食堂已经没有饭菜,高瞻远就带她去了附近商场的美食城,吃了一碗云吞面。
章柠没有住院经历,陪床是头一次,这一晚难免睡不着,所以等章蓝歇下后,她就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十一点多,病房里的患者和家属基本都入睡了,她怕打字声影响大家休息,就关了电脑,打算眯一会儿。
但病房晚上不关灯,鼾声、磨牙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她实在不怎么能睡着。
好不容易眯一会儿,很快又醒了。
睡了又睡,醒了又睡,断断续续熬到两点,实在睡不着了,就拿着手机出去了,这才发现高瞻远给她发了微信。
他说他刚从手术室回值班室,正在吃饼干补充体力,问她要不要来点?章柠跟他聊了几句,他从值班室出来找她,说如果不嫌弃可以到值班室眯一会儿。
她已经不困了,也没打算再睡觉,但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就过去了。
值班室上下铺四张床,桌子、柜子、椅子都有,让人想起大学的宿舍,只是比大学宿舍宽敞点。
临门的那张桌子上堆着一大堆书和水果,高瞻远抓了几个小橘子,问她要不要补充点维生素。
章柠从他手中捏了一个,目光落在桌角的一个小手办上,笑道:你们有人喜欢蝙蝠侠?男生嘛,心里总有一个英雄梦,梦想拯救全世界。
值班室很安静,高瞻远的声音忽然就到了她的耳根底下。
她恍若未觉,只道:那不应该喜欢钢铁侠、蜘蛛侠吗,我记得蝙蝠侠好像就守着一个城市?他的声音仍在那里:谁说不是呢,我们劝他换个,他又不换。
章柠这才回头瞧他。
他见她似乎没拒绝的意思,凑上来就想吻,她却立马伸出手,点住了他的肩,警告道:虽然我对医生有诸多质疑,但总体来说还是有滤镜的,认为医生像医学这门学科一样,冷静、严谨、理性。
他笑得很暧昧:工作的时候冷静严谨,但遇到美女,还冷静严谨,那岂不是太无趣了?她微微一用力,将他推了回去:那就对不起了,你不是我的取向。
高瞻远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倚在门边的另外一张桌子上问:那你的取向是什么?她将摊在桌上的大部头外科书籍拿起来扬了扬:什么时候都像医学那样冷静严谨的男人。
高瞻远把书从她手中接过来,闲闲的翻了两页,漫不经心道:那就是我们马老师了,不过马老师人称如来佛祖,这么多年来,功成名就,多少妖娆送上门,他老人家也没动过凡心,你肯定也不行。
再说老师的女儿都跟你一样大了,没这必要,是不是。
跟我一样大?章柠诧异的看着他,你知道我多大?你不是大四么,二十一或者二十二吧?高瞻远将书放在身后的桌上,别告诉我你才十八,我不信。
她若有所思起来:我看起来这么年轻吗,那看来下次可以装一下十八岁。
高瞻远眯起眼打量她:听你这意思,你好像比我以为的要大的多?她波澜不惊:二十八算大得多吗?高瞻远吃了一惊,连带着人都站直了:怎么可能?她仿佛已经习惯了别人这样的反应,只耸耸肩:我妈妈结过五次婚,我跟着她到处转学,转来转去,就把学业耽误了,上大学时都是别人研究生毕业的年龄了。
高瞻远仍处在一种震惊中:那也不可能差六岁,你要说差个两、三岁我还相信。
不信算了。
她从桌子上的那摞书中抽出一本《1984》,扬起来问:这谁的书,我能拿走看吗,晚上睡不着,实在太无聊了。
高瞻远歪头看了一下:应该是堰东的,你看吧,我明天跟他说一声。
哦~她的尾音向上挑了一下,女朋友像中森明菜的那个。
高瞻远有些意外:这你都知道了?她笑问:怎么,是秘密?高瞻远笑:秘密谈不上,不过堰东要是知道有人拿他的隐私取悦美女,一定会揍他。
她又笑:沈医生揍人的时候叫我,我最爱看热闹了。
高瞻远见她要走,一把拉住道: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多大呢。
她理所当然道:跟你说,你又不信,我真的二十八了。
说着挣脱他的手,走了。
回到病房,章柠打开那本《1984》,发现书里夹着一个小透明袋,袋子里装着两张蓝底证件照。
她拿起来看,这一看,大失所望。
这沈医生长得未免太老成了,三十出头像四十出头。
而且头发稀疏,竟然有秃头趋势.....眼睛倒是挺大,但也没有成为他的亮点。
她放下照片,想起那个中森明菜,作为一个美女,怎么没有一点身为美女的挑剔?她自认不是颜控,但这个沈医生实在过于普通了,普通到从她身边经过,她绝不会看第二眼。
她觉得奇丑无比都没关系,丑至少是有特点的,捯饬一下还可以走个性路线。
但怕就怕普通,因为普通没办法叫人记住。
她又垂眼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失望。
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年级轻轻就秃顶的小男人,竟然那么有骨气。
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她把照片重新塞回书中,不作它想。
但突然地,这本书也索然无味了,她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