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X京后, 章柠跟陆观潮提出了离婚。
陆观潮没有挽留,很坦然的接受了。
他一直没变,和她在一起, 是想回到过去的那段时光, 可她已经变了,他最终还是失望了。
离婚后,章柠专心攻读她的国际新闻传播专业的硕士学位。
她花两年的时间修满学分, 提前毕业。
在这期间还自学了阿拉伯语,毕业后,她通过某新闻社的考试, 进入该社国际部。
该社驻中东地区的记者十分缺乏, 因为那地方常年战乱, 没点理想的人根本克服不了这种危险系数极高的生存环境, 在她的争取下,她很快被派了过去。
她在战火纷飞的国家驻了两年,回来不到半年就自杀了。
她已经看过人世间最深的苦难, 仍然无法热爱生活, 那就是真的生无可恋了,她没有必要再坚持。
她生前登记了器官捐献, 和沈堰东一样, 把能捐的都捐了。
她这样死去的的好处是,她的家人、朋友、同事都以为她在战乱的地方见了太多苦难, 心理产生了问题, 所以自杀了。
他们后悔没有及时发现她的异常,后悔没有提前对她进行心理干预。
可她只是不想在再深夜惊醒,不想愧疚,不想思念, 不想流泪,不想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她才三十岁,而人生太过漫长。
周临西是在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时听到这则新闻的。
好事的男亲戚自以为她和章柠有旧怨,不知道是想讨好她还是单纯想八卦,就专门找到了她,说:临西,你知道吗,那个作家的女儿自杀了。
周临西听得一头雾水:哪个作家?就是那个章蓝啊,前夫是张鼎那个。
男亲戚把手机递给她看。
手机里是一篇新闻稿,里边有一张章柠工作时的照片,她穿着防弹衣,戴着头盔,扛着沉重的摄像机正灰头土脸的对着镜头笑。
而照片的背景是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市,远处硝烟弥漫。
可时间业已过去太久,周临西几乎都不认识她了,她还是往下拉了拉,瞄了一眼新闻稿中对她生平的介绍,才确定这姑娘就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
她感到十分震惊,感觉匪夷所思,甚至感觉是假新闻。
她把手机还给了男亲戚,拿自己的手机去搜,但确实不止这一篇报道,零星搜索到了好几篇,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她看着那些新闻,逐渐想起一些陈年往事,想起自己的车祸,想起那个救了她却又死去的医生,只觉得恍如隔世。
仪式没结束她就离开了。
回去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记者的死莫名吊诡。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已经变了绿灯,她径直开过去,结果岔路口正巧发生车祸,一辆失控的敞篷车横冲直撞连擦数辆车后,直接冲出了路口,周临西的车刚一冒出头,它就撞了上去。
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滑行的刺耳嘶鸣,两辆车打着转冒着烟,停在了十字路口。
—— 正文完 ——第52章 . [最新] 番外一 平行世界小区外面是天水桥, 桥下黑咕隆咚,沈堰东顺着人行道去找,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公交站有人, 就走了过去。
身侧滑过一辆出租车, 在公交站牌旁停了下来。
他也停了下来。
那人打开了车门,正准备上去,可临了又忽然顿住, 好一会儿,她把车门重新关上,走到前面, 俯身对司机说了什么, 出租车就走了。
她站在那发了一会儿呆, 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去。
春雨绵绵地打在桥外的绿化带中, 空气中有泥土的清香。
这寂寂春夜,沈堰东走了过去。
她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去玩手机。
他把袋子递给她。
她置若罔闻。
沈堰东把袋子放在她脚边, 坐下去, 拿出手机叫了一辆车。
车就在附近,不过两分钟就到了, 他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来, 连同袋子一起塞在了后排,然后自己坐在了副驾。
车里没开灯, 也没人说话, 只有雨扑在玻璃上的簌簌声。
车到了格林花园前,在路边停下,沈堰东对司机说:我送她一下,劳您等我两分钟。
出租车师傅让他快点。
她却打开车门, 径直走了。
沈堰东见她手里没提东西,就打开后排的车门,把袋子拿出来,然后关上门,快步追了上去。
夜深了,城市非常安静,雨被城市的霓虹和路灯照成丝线,地上已经全部湿了,她抹了一把脸,快步走到门口,摸出手机刷门禁,沈堰东一把将她拉回来,把袋子塞给了她,她不接,他就硬塞,她突然烦了,一把将袋子打掉了。
小区门口保安亭里值班的门卫听到动静,探头看了一下,但隔着高与人齐的通道转闸,他看不清楚,就点了一下手机,从保安亭出来,隔着闸门,他看见俩人杵在那一动不动,以为他们忘了门禁卡了,就问怎么了。
她没说话。
沈堰东顿了一下,说:没事,我们说句话。
门卫又可疑的看俩人几眼,但最终没有多事,而是重新回到了保安亭中。
沈堰东弯腰把袋子捡起来,重新塞到了她手中,好一会儿,说:回去吧,很快就会过去了。
她忽然捂住脸,蹲下去哭了。
她哭得很伤心,因为克制,整个人都在抖,但她没有哭太久,只是短短的十几秒,她忽然又站了起来,平静道:周一早上九点,我在东城民政局等你,多一分钟我都不等。
她转身刷了门禁,进去了。
沈堰东站在那一动未动,直到出租车司机的电话进来,他方才意识到人家还在等他,他转身往回走。
以前他觉得她身边花团锦簇,有爱她的父母,有爱她的青梅竹马,还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她失去任何人也不会太难过,她得不到任何人也无所谓,因为总有更好的,他不想参与进去。
可刚才她哭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她也很孤单,他心底涌出一股之前从未有过的感情,他想抱她,想哄她,想让她不要哭,想和她在一起,想成为她的唯一。
他不知道究竟是她哭了,所以激起了他的感情还是她愿意和他结婚才激起了他的感情。
回到家里,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直到天亮。
其实并没有很纠结,好像从她说出那句话开始,他的决定就已经出来了,区别只是他现在就坦坦荡荡的做出选择,还是装模作样的犹豫到最后然后再选择。
他看着外面的阳光,他知道他完了,他装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要露出自私的本性来。
周一这天,章柠定了早上六点半的闹钟。
醒来起来洗漱,之后吃早餐,换衣服,化妆,然后打车去民政局。
她对今天有预判,知道他大概率不会来,反正他从一开始就那样,她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她尽力了,以后就算再也碰不到比他更喜欢的,那也没有任何遗憾。
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他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就算他回来,她也以为他一定会到最后一刻才出现。
她微微一愣。
沈堰东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了手。
她低头瞧了一下,又去看他。
他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进去了。
拍照、填表、取号、等叫号、签字、领证,期间俩人几乎没怎么交流,大约是怕谁突然临时反悔,所以一直紧绷着,一直到拿了证,走出民政局,沈堰东才忽然抱住她,把脸埋在了她的头发里,劫后余生似的,好一会儿,人才渐渐平静下来,说: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章柠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有些呆,又茫然的想,原来结婚不结婚对他来说真这么重要啊。
那是不是代表她的苦日子已经过去了,她以后就可以作威作福,尽情折磨他了?她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去打量他。
他却将他带过来,吻了上去。
四月春暖花开,街树半绿,俩人就站在树底下,阳光被树叶筛成光块落下来,马路上人来车往络绎不绝,风从他们身边略过,空气里是无处不在的清香。
以前怎么会觉得春天浅薄?春天明明这么明媚。
好一会儿,她推了推他,轻声说:有人在拍。
他却连看都没看,只道:民政局门口发生这种情不自禁的事情多了去,有什么稀奇,拍就拍了。
她笑了,说:原来你这么放诞吗?他点点头:我只是比较会伪装,平时还像那么回事,是吗?她又笑了,说:从今天开始,重新认识一下沈医生。
他又将她往身上带了带,说:叫我堰东。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得性感起来,章柠心头急急一跳,突然有点害羞,她闪躲道:不叫。
他也没有逼她,只是又把脸埋入了她发间。
好一会儿,他说:我只请了半天假,还得去医院,你先回去好么,我晚上尽量早点回去。
她点点头,说:好。
他将她的证收过来,然后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给她:这是我那的钥匙,给你一个。
又捞起她空着的那只手,捏捏无名指,问:这尺寸是多少?干嘛?她问。
他说:给你买个戒指戴戴。
她立马道,说:我要贵的。
他道:多贵算贵?她道:把你的积蓄全拿出来买,就算贵的。
他道:不能吧,总得留点钱办婚礼。
她道:我不管,那是你的事情。
他又问:你今天干什么?她说:没什么事,在家写稿吧。
他点点头,正好出租车过来,他伸手招了一下,那车就停了过来,他说:那你先回去吧,我也去医院了。
她看看时间,说:你先走吧,我不急,我去坐公交车,正好可以看看风景。
沈堰东到了医院,已经快一点了,正值午休时间,值班室人满为患,有睡觉的,有吃饭的,有闲聊的,小孙见他来了立刻说:师兄,你来得正好,你是不是住在天水桥?沈堰东问:怎么了?小孙说:嘉和大小姐在你们家门口出了车祸,昨天刚从人民医院转去咱们国辽部。
什么时候?沈堰东打开柜子,脱了外套换衣服。
小孙说:就愚人节那天凌晨的事,说是撞桥墩上了,你没听说?沈堰东摇摇头:还真没有,现在怎么样了?小孙说:失血过多造成了心肾衰竭,并重度颅脑损伤,盆骨骨折,肋骨骨折。
是很严重,不过到底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沈堰东穿好衣服,转身问:老裴呢,有人看见他吗?坐在床边吃饭的小孙扭头瞧了一眼在身后睡得死猪一样的胖子,扬扬下巴:这不在这呢。
沈堰东撩开床头挂着的毛巾一看,发现真是,叫了两声老裴,人纹丝未动,他就跟小孙说:他醒了帮我跟他说一声,我要跟他换班,今天晚上让他值,明天我值。
小孙说:好。
沈堰东这天连午饭都没吃,早早把自己的活干完,到点就走。
离开医院后,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一个人去商场买戒指。
买完戒指,天已经黑透了,看到路边的花店,又顺手买了一束玫瑰。
章柠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立刻放下手机,闭眼假寐。
沈堰东摸开灯,发现家里已经焕然一新,好像被人打扫过。
本来就愉悦的心情瞬间又愉悦了几分,他把花放在桌上,走到沙发旁探身去看。
她好像睡着了,他坐下去,拿出戒指,拉过她的右手,就往无名指上套。
他才刚一套上,还没试出松紧,她就翻身坐了起来。
她张开手指,去看手上的戒指,好一会儿,问:贵吗?他说:对我来说挺贵的。
她问:多贵?他俯身到她耳边说了一下数字,她听完故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这就是你的全部积蓄了?他说:不是全部,一半吧。
她看他认真,有些惊讶,问:真一半啊?他点点头。
她立马觉得有负担了,把戒指扒了下来塞回他手心里,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干嘛买这么贵的东西,我不喜欢带,箍在手上贼难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你退了吧。
他又把她的手薅过来,给她带了上去:今天总得带一下吧,以后不想带收起来就行了。
她立马护住自己,警惕道:我们离婚,我的财产也不会分给你一星半点,你别想抓尖卖乖,以小博大。
他笑了,说:我不要你的财产,人给我就够了。
她哼了一声,又展开手指去看戒指。
他说:我中午没吃饭,饿了一天了,你饿吗,我们出去买菜吧。
这附近没什么大型超市,但有一个菜市场。
菜市场的好些摊贩都认识沈堰东,叫他沈医生,有一个最近经常头疼,还就地问诊起来。
他们交谈时,章柠闲着无聊就拿了摊位上的两种辣椒来对比。
摊主还在说自己的头疼究竟是什么样的,沈堰东本不欲打断,可眼见边上小姑娘拿着辣椒在那翻来覆去的比较,好像很困惑似的,还是忍不住道:颜色深点的比较辣,浅一点的没那么辣。
章柠抬眼去瞧,他此时正在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好像觉得她分不出两个辣椒的区别是什么令人诧异和有趣的事情。
她觉得他今天有点神气活现,令她很不爽,她把两个辣椒一扔,嘟囔道:不就一个小主治么,臭显摆什么呀显摆,哼。
说着走了。
沈堰东笑了,回头又跟摊主说了两句,就离开去找她。
菜市场不大,俩人逛了一圈,买完东西,就回去了。
沈堰东去做饭,她在客厅剪玫瑰。
剪完把花插在花瓶里,把花瓶摆在桌子上,然后把从自己家带过来的蜡烛点上,又把红酒打开醒着。
弄完这一切,她去卧室换了一件稍微正式的衣服,然后到洗手间去化妆。
晚上没做太多,沈堰东摆好饭菜,叫了她几声,见她迟迟不出来,就走过去看她在干吗。
她换了身旗袍,正在往嘴唇上涂口红。
旗袍绷在身上,开满热烈明艳的花朵,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崩开。
他的眼睛上上下下在她身上刮了好几遍,她恍若未闻。
他走到她身后,扶住她的腰,声音就在她耳后,沉沉的,低低的:你这旗袍是不是小了点,短了点。
她涂好口红,抿了抿嘴唇,双手握住自己的腰来回看了看,最后中肯道:确实有点紧了,我又胖了,烦人,没完没了的减肥。
他说:我觉得挺好,瘦骨嶙峋有什么好,风一吹就倒了,我担心养不活。
她笑了,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说:你担心的还挺多。
他目光灼灼,似两团火似的,亮得令人惊异:我喜欢有点肉感的人。
她心头一跳,不再看他,只道:管你喜欢什么,你闪远点,让我弄一下头发。
他又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也去卧室换了一套稍微正式的衣服。
吃完饭后,他去厨房收拾。
蜡烛还没有燃尽,烛光摇曳,她喝了点酒,有点晕,躺在沙发上听着厨房传来的哗啦水声,一个叫幸福字眼忽然从脑袋里一闪而过。
以前也有人问她幸福吗?她总是有些茫然。
没觉得自己不幸福但也没觉得自己幸福,她不知道幸福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原来幸福是晕乎乎的感觉吗?沈堰东收拾完出来,见她双手放在小腹上,正平躺傻乐,就蹲下去问她在想什么。
她从傻乐中回过神去瞧他,好一会儿,侧过身来,娇声娇气道:老公,你现在每个月挣多少钱?沈堰东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俯身到她耳边,跟她说了一个数字。
她却显得有些失望,抱怨道:怎么就这么点,这么点够干嘛呀?沈堰东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以为她知道他的经济状况,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坐起来,双手抱臂,靠在那,脸上的表情,活脱脱一个小悍妇:你挣得少就算了,还那么忙,一点存款买个戒指办个婚礼就没有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还有,你哥哥和嫂子借你的两百万为什么不要回来?四下里看看,嫌弃道,难道要我一辈子跟你住这暗无天日的出租屋?我不管,那两百万你要是要不回来,咱们就离婚,我不要跟你过这种苦日子!说着下去穿上拖鞋,站起来就要走,沈堰东一把将她拉住,站起来,茫然道:你干嘛?她恨恨的甩开他的手,说:离家出走!说着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就要开门,沈堰东一把将她转过来,往她脸上认真看了看,纳闷道:我刚才给你吃错什么东西了?她拍了他一下,说:你才吃错药了!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她一笑,他的心情就又好了几分,他将她拉过来,双手扣住她的腰,说:你干吗?她说:我看别人家吵架都是这么吵的,好有意思,我试一试。
他问:感觉怎么样?她搂住他的脖子,魅魅地看着他:数落你的感觉好爽,我还可以再数落一万句。
他目光一沉,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嘴唇,声音变得极低,说:今晚别数落了,以后有得是时间。
说着低头吻了上去。
以前她吻他,他顾虑重重,总有点半推半就的意思,她也不痛快。
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什么顾虑都没有了,怎么沉迷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一路吻到洗手间。
老楼房里的洗手间也昏暗逼仄,浴室只是用帘子拉出了狭窄的一道,可热气一蒸,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心神摇曳的地方。
沈堰东想,还是要对生活抱有希望,因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有一朵属于你的花盛开,鲜艳蓬勃,盛大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