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坏一拳打在墙上, 想到宋璃即将遭受的苦难, 只觉得痛心入骨, 恨不得立刻杀了江家父子。
静默了一阵之后, 楚坏道:能救下她的命,让她一辈子安稳的过日子就好了。
天赋,可以不要。
他有信心护着她一世安稳,血脉天赋对她来说, 没有那么重要。
没有血脉天赋, 她也可以想去哪里, 就去哪里, 乐呵呵的挣着自己的小金库。
公子白摇头, 道:这件事情,你说了不算。
日月双城的老怪物们已经盯上她了。
神魔之战,是天赋血脉最辉煌的时候。
后来天下太平日久, 曾经创造过无数奇迹的天赋血脉要么断绝,要么销声匿迹。
突然出现了一个,老怪物们不抢破头才怪,又怎么会允许宋璃放弃天赋呢。
楚坏脸色越发难看, 就算宋璃涅槃重生, 天赋加身, 日后落到老怪物们手上,也会生不如死。
宋珞和他们皆是男子,每次去日月双城修行,也会伤得体无完肤, 丢掉半条命,更何况宋璃一个娇柔的女孩。
他绝不会让宋璃进日月双城,但如何才能护住她,还得仔细斟酌。
眼下最重要的,是拔除宋璃体内的彼曼陀华。
天依宫第五层专门收治帝国各处的疑难杂症,以及炼制控制时疫的各种特效药。
楚坏领着公子白到了炼药坊,找到一个空的药瓶,拿出折刀,对准了自己的手指。
小枫。
公子白一声大喝,抓住了他的手:你在做什么?楚坏道:神裔的血有治愈能力,用我的血,减缓她的痛苦。
公子白一把夺过折刀,肃然道:这里可是天依宫,哪里轮得到你用血来救人。
楚坏郑重的看着他:在救人的时候,世间上没有任何的药,比神裔的血更有用。
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
公子白道:血是神裔的生命本源,失血对神裔来说有多严重,你是纯粹的神裔,应该比我这个混血要清楚。
楚坏无所谓的道:养几日就好了,你记得多弄点补药给我吃。
楚坏凝气为剑,划过手指,金色的血珠子顺着指尖,落到了药瓶里。
三滴之后,公子白忙道:够了,够了。
手指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公子白拿着血药瓶子,叹了口气,道:有了这个,宋璃只需要睡一觉就好了。
楚坏的脸色白得像纸,却笑得十分开怀。
天依宫是天下共主,天依宫主的宫殿。
天下亿万民众,皆对这里存着畏惧和敬意。
这座宫殿十分神秘,却又十分的亲民。
天依宫有一百层,顶层住着天依宫主,是九州大地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天依宫的第一层,却是供世人随意游玩的地方。
再往上的十几层,也都是和民生息息相关的。
济世馆是天依宫名下的医馆,九州大地任何一个角落都能找到它的招牌。
天依宫第五层,就是济世馆的总馆所在。
每年到了春夏时疫多发的季节,济世馆的总馆就会发布系列预防时疫的济民令,帝都家家户户都得照着做。
椿霞第一次登上天依宫,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心情十分激动。
宋璃醒过来后,椿霞就闹着一起出门四处逛逛。
宋璃背上的彼曼陀华又开始火灼似的痛,她躺在床上,哪儿都不想去。
敲门声响起,椿霞打开门。
医女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
医女道:璃儿姑娘,起来喝药了。
椿霞扶着宋璃坐起来。
宋璃苦着脸,她实在喝不惯这种汤药。
椿霞端着药送到她眼前,她用鼻子嗅了嗅。
咦,好像没有那种令人反胃的苦味。
这碗药的颜色淡得跟清水似的,偶尔有个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出点神奇的淡金色来。
不愧是天依宫,连药都这般与众不同。
宋璃用勺子轻抿了一口,不苦,还带着一丝丝的甜。
就是这一小口,她背上彼曼陀华火灼似的痛,立刻消失了。
这药可真神奇,药效竟然这般快。
宋璃将汤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身体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医女道:明天才拔除彼曼陀华,今天姑娘要是无聊,可以四处转转。
天依宫比邻神女湖,我们这里虽然只在第五层,看不太远,但可以看到帝都晚上最热闹的‘灯海天夜’。
医女收拾药碗离开了。
宋璃喝了药,精神头正足,身体松快得似能飘起来。
她翻身下床,挽着椿霞的手道:走,我们出去玩。
冬天的日头短,此刻天已渐渐黑了。
天依宫占地千亩,越往上,每一层面积越小。
因此,每一层都有一圈可以看见星月的露台,种满了奇花异草。
第五层是济世馆的所在,露台上种的大多都是名贵的药草,香气宜人,有益身心。
宋璃和椿霞都不懂医药,自然不知这些草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她们感兴趣的是慢慢热闹起来的神女湖畔。
花灯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灯海天夜即将盛大开场。
椿霞激动的道:孙小姐快看,那个花灯好大。
宋璃笑着看了一会,转身,抬头看向了天依宫高处。
椿霞,天依宫顶层就是帝都最高的地方吧。
是啊,没有哪个地方能比那更高了。
站在那上面,一定能俯瞰整座帝都吧,要是能上去就好了。
她心里想的是,要是能和楚坏一起上去就好了。
在以前那个世界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她希望能在这个世界得到圆满。
她轻轻叹了口气,天依宫顶层,又岂是谁都能上去的?她慢慢收回目光,却在第六层的星空露台那里,看到了三个青年男子。
那三个男子似乎也正看着她。
宋璃礼貌的对着他们笑了笑,然后继续和椿霞一起欣赏灯海天夜的景色。
宋璃没有感觉错,这三个男子确实是专程来看她的。
只是他们并非青年人,而是活了有万来岁的,神裔少年人口中的,日月双城老怪物们。
这丫头瞧着挺机灵的。
当然机灵了,她可是能背下帝国律典的人。
她的身上,有神裔血的气息。
一定是景枫那个傻小子,为了她能少受点苦,给她喝了自己的血。
我原本还担心,她被彼曼陀华吸走的天赋再还回去会有损伤,比不上宋珞天生天养的血脉。
如今有了景家的血加成,我放心多了。
说到宋珞我就生气,明明是我们先发现了他,却被周深他们几个抢先收了徒弟。
这次,绝不能再让宋璃这个徒弟飞了。
这个小丫头似乎想去天依宫顶层看看,我们作为师父,就帮她圆了这个心愿,当做送她的见面礼吧。
......江至易已经在大雪纷飞中奔逃了很久。
可他不敢停下来。
停下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易哥哥,你慢些,等等我呀。
无论他跑得多快,那个鬼魅的声音都如影随形,在他的耳畔挥之不去,快要把他逼疯。
雪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每一次将双脚从大雪里□□,他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
他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一双冷得彻骨的手按住了他的双肩,寒气从双肩向下,一直蔓延到双脚。
他冻得直哆嗦,双腿冻僵,再也跑不动路。
易哥哥,人家总算追上你了。
娇软呢喃在耳畔响起,江至易却怕得牙齿打颤。
那双纤长白皙的手顺着他的肩,摸到了他的脸上。
手接触到皮肤的刹那,他的半张脸立刻就被严重腐蚀,焦黑一片。
救命,救命啊!江至易痛苦的哀嚎:我招,我什么都招。
放我离开这里,求求你们,放我离开这里。
雪片交织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扇门。
看到了生的希望,江至易的身体刹那间有了力气,甩不掉身后的东西,他就背着它冲向了门。
穿越那扇门,漫天的大雪和那个诡异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要不是焦黑的侧脸还在生疼,他几乎要以为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他趴在地上,四周是光狱的狱卒。
宋珞站在他前方,宋珞的背后,一个男人坐在高处。
他抬头看向那人,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个男人怎么会是楚坏。
楚坏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墨发被金冠挽起,面无表情的俊脸上,眼神冷厉。
楚坏不是承恩商会的护院么,他怎么能进得了光狱?还能坐在那样一个尊贵的位置上。
江至易倒吸了口凉气,骤然明白了。
原来承恩商会背后的大人物,就是他。
谁又能想到,在帝都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承恩商会的背后大靠山,会在商会里当一个普通的护院。
江至易看向宋珞:敢问那位贵人是何人,就算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宋珞道:景枫太子殿下。
江至易颓然苦笑起来,江家彻底完了。
这些年,他们江家在帝都笼络了不少权贵,与夏侯爷等一众人族权臣关系甚好,他原本还想着自己有一线生机。
可他如今得罪的是神裔,神裔才是帝国真正的统治者。
夏侯爷这样的权臣,看似风光,可在神裔面前,仍然只有垂首听令的份。
景枫面前的案桌上,摆放着谍报司的折子,折子的封面上,用金墨绘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鹤。
帝国有三大谍报系统,鹤谍司是其一,由天依宫掌管,专探民间的秘密。
景枫拿起折子,慢慢打开,道:江至易,你要是招不出比鹤谍司的折子里更多的东西,就回去和虻女继续玩吧。
江至易跪在地上,颤声道:我招,我全都招。
宋家兄妹的天赋血脉源于他们的外祖父江长黎。
江长黎也是我的小叔公。
事情要从六十多年前开始说起......江氏医馆传承已有数百年,其间出了许多的神医,深受帝都百姓爱戴。
在六十几年前的一天,江氏医馆来了一位看病的商家小姐。
这位小姐一生下来,身体里就带着奇异的病症。
平素身子弱不禁风,可情绪一旦激动了,就会爆发出十分强大的力量,能将一个两百斤的壮汉震到百米以外。
这位小姐到了说亲的年纪,因为这个病症一直没有夫家敢要她。
家里人一狠心,一定要让她把病给彻底治好,就送来了江氏医馆。
当时的江家家主亲自给她诊病,惊然发现,这位小姐的身体里竟然流着世间已经断绝了许久的天赋血脉——巨灵。
巨灵之血能让人拥有搬山劈石的神力。
江家家主觊觎巨灵血脉日久,他如获至宝,将这位小姐请进了江家仔细照顾。
他一边打着治病的旗号摄取她的血液,一边让自己的小儿子刻意接近讨好,让这位小姐进了江家的门,成了江家的儿媳妇。
没过多久,这位小姐就有了身孕。
天赋血脉之所以断绝,就是在怀孕的时候,身负血脉的孩子,会不停的吸收母体的生命力,让母体虚弱不堪,导致生产的时候,极容易一尸两命。
这位小姐生产的时候,江家的神医一起帮忙,可最终也只是救活了孩子。
这位小姐被抽干了血,下葬了。
那个活下来的婴孩,就是宋璃的外祖父江长黎。
江家之所以觊觎巨灵血脉,是因为曾有一本古籍残卷记载,巨灵之血在治病上有奇效,能让体虚和衰老之人,恢复身体机能。
江家历代出了不少神医,可他们还是觉得不满足,想要真正的名留青史,也想要敛更多的财。
他们致力于用巨灵之血炼制出能让人延缓衰老和强健身体的神药。
为此,他们利用江氏医馆在帝都的声望,骗了无数人来试药,枉死者不计其数。
后来,那位小姐留下的血用完了,江家的人又丧心病狂的将目标对准了江长黎。
江长黎从十岁开始,就不停的被抽血。
他也是个狠人,一直隐忍不发,只是慢慢的暗中研究如何使用自己血脉中的力量,终于在他十八岁那年,成功逃走了。
后来,便是他和外祖母的故事。
他装哑巴,躲在美人巷的白宅,避开了江氏医馆的搜捕。
后来又和外祖母成亲,生下了宋璃的母亲和舅舅。
巨灵血脉是隐形遗传,并非代代都能继承天赋,所以外祖母生孩子的时候很平安。
念着血脉亲情,江长黎一直对自己的身世守口如瓶。
可他念着情,江家的人却没有,他们还是找上门来,抓走了江长黎,把他囚禁在了密室里,供他们取血。
宋璃母亲和舅舅,他们也时刻监视者,只要他们生下的孩子带有巨灵血脉,就立刻抢走。
后来,就是宋璃母亲白秋茴嫁给宋成宣。
从白秋茴怀孕那刻起,江家当代的家主江弗嶺就一直亲自照顾。
白秋茴第一胎生宋珞,九死一生,在江弗嶺医术的帮助下,总算是母子无碍。
江弗嶺为了控制宋珞,说他有血症,容易冲动闯祸,让宋成宣对这个儿子一直不甚喜爱。
巨灵血脉对江家来说自然是越多越好,在知道白秋茴每次生产都有危险的情况下,他们欺骗白秋茴,二胎会安全,让白秋茴再次有孕。
这一次,白秋茴不再幸运,生下宋璃后,油尽灯枯而亡。
宋璃生下来的时候,江家之前对巨灵之血的研究都失败了,此刻有了新的研究方向。
他们在宋璃的身体里种下了彼曼陀华,十五年后,他们将这朵花采摘下来,这朵花就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神药。
后来宋珞满了十五岁,他们的血库也告急,就打算将宋珞抓走。
他们联合赵明蓉,唱了一出戏,让宋珞推倒赵明蓉,让赵明蓉小产,落下了一个不存在的孩子。
宋成宣一怒之下就将宋珞逐出了家门。
江家就等着这个机会,把宋珞抓走。
可人算不如天算,宋珞的巨灵血脉也被日月双城发现了。
他前脚刚被逐出家门,后脚就被带去了日月双城。
也因此,宋珞这五年来才音讯全无。
江家的人再长袖善舞,也摸不到日月双城的边,只得放弃。
宋璃就成了他们唯一的目标。
为了在宋璃十五岁的时候成功收割彼曼陀华,江家再次和赵明蓉合作,逼着宋璃嫁给夏侯爷。
他们早已控制了侯府的宠妾琴娘,逼宋璃入绝境。
因为彼曼陀华成熟的时候,宋璃会被吸成人干,他们需要给宋璃一个冠冕堂皇的死法,后宅斗争无疑是最烂俗,也是最不招人怀疑的一种。
江至易为了避嫌,特意装作游历,离开了帝都。
原本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一步一步的走着,却不料一直对继母言听计从的宋璃,突然间从宋府逃走了,来向外祖母求救,还和楚坏订立了婚约。
为了让失控的局势重回正轨,江弗嶺用重金策反了段家爷孙,还让王孙文勖出头,想要让楚坏入狱,断了婚约,再逼宋璃嫁给侯爷。
可惜,这个计划又被国相和龙辰兮破坏了。
一计不成,江弗嶺又生一计,立刻召回了儿子江至易,想要效仿他的先祖,让宋璃进江家做媳妇。
接下来便有了江至易纠缠宋璃,而楚坏回来后,宋璃将江至易拒之门外的事。
江至易被拥戴惯了,立刻恼羞成怒,去鬼市请了修罗道的杀手,想要杀了楚坏,再把宋璃掳走。
只可惜,楚坏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
江至易把江家这六十几年来,因为巨灵血脉而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的说出来。
宋珞气得咬牙切齿,重拳落到江至易脸上,拳拳见血。
景枫坐在上首,等着宋珞撒完了气,才道:你说的东西,鹤谍司早就查清楚了。
没有新的东西,只能送你回去了。
言毕,一扇门出现在了江至易身后,方才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腕。
江至易惊惧哭喊着道:太子殿下,还有一件事,宋璃的外祖父还活着,他被关在江家帝都外的一个农庄里。
景枫道:鹤谍司的折子上确实没有这个消息。
江至易大喜。
可景枫又冷冷的道:只可惜你交代得太慢了,你爹已经提前把这个秘密说了。
这个消息不算新鲜。
门里伸出的那只手,又将江至易拖了回去。
不要,不要,救命啊,救命啊......那扇门重新关上,江至易的身体和惨呼一起消失。
景枫冷戾的下令道:折磨江家父子六十年,赎完了罪过,再让他们死。
遵太子殿下令。
光狱的狱卒们齐齐垂首领命。
江长黎是个狠人,只是对亲人狠不下心,就只有对自己狠。
他被抓回江家之后,用手段寻来了剧毒,喝了下去。
他体内的巨灵之血染了毒后,就没有了作用。
江家人不死心,用尽法子想要给他拔毒。
在剧毒和各种药的冲击下,他的神智完全垮了,成了疯子。
他的血没了作用,又神志不清,不怕他泄露秘密。
江家人念着最后一点血脉亲情,没有杀人灭口,而是将他送去了一个帝都郊外的庄子,一直囚禁着。
宋珞和景枫赶去庄子,在一个阴暗的地窖里,找到了他。
宋璃在一个长眠后醒来,睁开眼,便看到了头顶的藕色花帐。
她记得自己当时是去了一个摆满了各种恐怖器具的房间,喝了一碗药后,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就又回到了一直住着的房间里。
病就好了?只是睡了一觉?她有些不敢相信,转头,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了的椿霞。
身体很轻,很舒服。
她想看自己的后背,无奈身边没有镜子,实在看不到。
她推了推椿霞,轻声唤着。
椿霞睁着惺忪的睡眼醒来,看到她的那一刻,立刻激动的抱住了她,大哭起来:孙小姐,你总算醒了,我都怕死了。
宋璃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哭了,我没事了。
椿霞哭腔道:孙小姐,你足足睡了七天七夜,我好害怕你醒不来了。
竟然睡了这么久?宋璃道:椿霞,扶我起来吧,我想看看我的后背。
椿霞和以前一样服侍着她下床穿鞋,可她总觉得有些怪异,又不知道哪里怪了。
待她站起身来,她震惊的俯身看着椿霞,才明白了一切。
她以前和椿霞差不多高的,可现在,她竟然比椿霞高了一个头不止。
是她长高了,还是椿霞缩小了?宋璃紧张的道:椿霞,我是不是变高了?椿霞笑道:孙小姐,你岂止是变高了,你还变美了。
椿霞引着宋璃站到铜镜前,宋璃看到了椿霞,和一个陌生的女人。
对,是个女人。
如果以前的她是个小女孩,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女人,一个十分貌美的女人。
她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句诗: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
她一直觉得这样的美人不会存在,直到她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她有些哆嗦的问椿霞:我还是宋璃么?自己莫非又穿进了其他什么人身体里?椿霞笑道:我开始也以为他们把你掉包了。
可孙少爷信誓旦旦的说,你就是孙小姐。
这是你本来的样子,你以前是被江家给害了。
宋璃这才明白,医女口中的涅槃重生是什么意思。
她脱了衣服,看了眼自己的后背,诡异的红色纹路消失了,彼曼陀华彻底的从她身体里拔除。
只是,难免留下一些难看的疤痕,布满了后背,有些触目惊心。
椿霞道:孙小姐别担心,医女开了外涂的药,说是持续涂着,过个几年就能消失。
嗯。
单是能平安的活下来,她就已经知足了。
能变得这般美貌,已经是上天的馈赠。
她不敢再奢求太多。
对了,椿霞道:孙少爷和楚坏还在外面等着你醒过来呢。
楚坏是外男,不方便进来。
自你变成这个样子,他还没见过呢。
宋璃以前的衣服不能穿了,之前她昏睡期间,李落落来瞧过她,记下了她如今的身量尺寸,命凤绣阁给她赶制了几身衣服,已经送了来。
椿霞给她挑了身月白翠烟衫和一条淡绿绣白羽的缎裙换上。
宋璃坐到铜镜前,还是像以前一样,胭脂水粉一概不用,只涂抹了一些润脸的香膏。
椿霞简单的绾了个随云髻,发间插了三颗滚圆的珍珠,几缕青丝垂下,衬得她的脸越发弧线美好。
椿霞由衷赞叹:孙小姐,你可真好看,比苏瑟儿还要好看好多倍。
苏瑟儿是如今帝都最受追捧的歌伎之一,她除了歌喉,更以美貌见长。
宋璃嗔道:就你嘴甜。
她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眉眼与之前的模样还是很相似的。
正如古话所言,女大十八变,她其实是突然之间长开了。
就像一朵花,一直被压制着,不许开花,只能含着花骨朵儿。
压制的力量突然之间消失了,花骨朵儿就尽情的绽放,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楚坏和宋珞等在星空露台那里,椿霞扶着宋璃走了过去。
还隔着老远,椿霞就扬声道:孙少爷,你看谁来了。
楚坏和宋珞一起转身,目光齐齐落在了宋璃身上。
宋珞满眼欣喜。
楚坏却怔住了。
宋璃走到他们面前,先是柔柔的唤了声大哥,然后转眸看向了楚坏。
楚坏仍在怔怔出神,宋璃抿嘴轻笑:哥哥,你认不出我来了么?宋璃凑近了过去,笑吟吟的瞅着他:哥哥,你仔细认认,我和以前还是长得很像的。
如今宋璃的个子长高了,她的下巴正好到楚坏的肩膀。
楚坏垂眸,正好瞧见她细长的睫毛和点漆一样的眼睛,一颦一笑间,俏媚的风韵浑然天成。
心跳骤然失守,他深吸一口气,想要移开和她对视的目光,可双眼似长在了她身上,无论如何都移不开。
宋璃娇俏的声音再次响起:哥哥,我现在的模样好看么?好看。
楚坏怔怔的答,声音低冷,却又入骨的柔。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意从唇角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里。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很美。
他们一起回到了白宅。
宅子里很热闹,椿霞走后,李落落怕闻嬷嬷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就派了两个丫鬟过来帮忙。
今儿个天气好,外祖父江长黎坐在槐树下的摇椅上嗮太阳,外祖母正坐在他身侧,温柔的喂他吃东西。
外祖父的目光一直落在外祖母身上,神色有些痴傻,但十分听话,外祖母让他张嘴吃东西,他就立刻张嘴。
外祖母笑得很开心,她等了四十年的人,总算等到了。
宋珞道:我们找到外祖父的时候,他被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里。
就像野兽一样,见到谁就攻击。
我们把他绑回来,他看到外祖母的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宋璃悄悄抹了眼泪,问:外祖父的病能治好么?楚坏道:能治的。
公子白在主理江氏医馆的案子,他承诺了,会亲自给你外祖父医治。
外祖母和外祖父相处的样子太温情了,他们不好打扰,一起站在门口静静看着。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是,璃儿么?他们转身,见到了宋成宣。
宋璃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的话。
宋成宣惊喜:短短几日,你竟然出落得这般明艳端丽。
宋璃尴尬的笑了笑,被宋成宣夸赞,没有一点开心。
宋成宣眼中看到的不是劫后重生的女儿,而是一个好用的笼络人心的工具。
宋珞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宋璃面前,冷声道:宋大人,你造访我白宅,有何贵干?宋成宣沉声道:珞儿,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事?一走五年,连爹都不会叫了么?宋珞冷笑:宋大人,你若是忘了,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
五年前,我们就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
我与你,早就陌路。
宋成宣辩解道:珞儿,当年爹是为了你好......宋珞断然打断他:我为了家里的事情,告假离开日月双城,时间十分宝贵,没空和你话当年。
宋璃轻叹一口气,默默抓紧了楚坏的衣角。
若宋珞不是成了日月双城的军人,光宗耀祖,让宋成宣长了脸面,他又如何会想重续父子情。
有些人和你明明有着最亲的血脉,却能在利益面前,轻易舍弃你。
有些人和你没有丝毫血脉关系,却能生死不离,陪着你走完最艰难的路。
她何其有幸,身边能有楚坏。
好,好,宋成宣作为父亲被儿子这般挤兑,气道:我们不话当年,就说当下。
你们什么时候能放了明蓉?在江至易的供词里,赵明蓉是陷害宋璃的帮凶,赵明蓉被请去了府衙问话。
在宋珞的关照下,赵明蓉已经被关了七日,至今没有放出来。
宋珞道:宋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抓赵明蓉的是府衙,主理这件案子的人是公子白,你跑来问我做什么?宋成宣怒道:明蓉虽然有错,但她根本不知道江家的阴谋。
她的错是后宅争宠,应该由家法处置。
她作为百姓,理当配合府衙查案,可你们无权关押她。
你与她有私怨,你这是在公报私仇。
宋珞冷冷的痞笑着,道:我就是在公报私仇,你有本事,去日月双城告我啊。
宋成宣气得身子发抖: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孽障。
宋珞不想再搭理他,一手抓了宋璃,一手抓了楚坏,进了白宅的大门,将宋成宣关在了外面。
这两兄妹都喜欢给人闭门羹。
一家团聚,白宅充满了欢歌笑语。
白宅小,屋子少,晚上宋珞和楚坏挤在一屋。
宋珞道:殿下,你睡床上吧,我在地上将就一下就行了。
床小,挤两个大男人着实尴尬。
楚坏想了想,道:地上冷,一起在床上盘膝修行吧。
两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盘膝而坐。
静默了一阵,宋珞道:我明日一早就要回日月双城了。
白宅老小就烦请殿下照顾了。
楚坏淡淡嗯了一声。
宋珞又道:殿下,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楚坏看向他:说吧。
宋珞道:可否请殿下保住璃儿,不要让她进日月双城。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初进日月双城之时,为了激发他血脉中的力量,那些老怪物们把他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密室里,四面的墙携着万斤之力朝他压过来,差点把他压成肉酱。
过往那些惨无人道的修行,虽然如今看来不值一提,但他不想自己的妹妹去遭受一遍。
楚坏郑重道:我答应你。
翌日,白宅的人送别了宋珞,正一起热闹的用早饭,外边传来了敲门声。
椿霞正要去应门,楚坏却道:我去吧。
椿霞嘀咕: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
楚坏打开门。
果然,面前站着的,是日月双城的人。
宋璃从堂屋里探出头来,问:哥哥,是谁呀?楚坏道:是问路的人,我去给他们指路。
楚坏踏出白宅大门,随手关上了门。
他恭谨的拱手对来人道:三位前辈,借一步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之间终于有点感情的火花了,现在还是男主单方面的,女主还没开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