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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闲谈

2025-04-02 00:51:51

关于采访, 尹孟熙昨晚的确已经做了一些准备。

她是做事很认真的人、否则也没法成为她们那个小城里唯一一个考上A大的学生,昨天一从小红顶回寝室就把他写的剧本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像做笔记似的到处批注, 问题拟了十好几条, 搞完都快凌晨两点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准备的内容给嘉怡姐过目, 现在也不敢直接用,眼下肖至问起就只好如实说:我列的提纲部门里还没审过……今天采不了。

他挑了挑眉, 似乎又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太正经了,摇摇头说:随便聊聊就可以, 不用那么正式。

说完,又把刚刚拆开包装的饼干递到她面前, 示意她拿一片。

这怎么行?那是她买给他的。

学长吃吧, 她毕恭毕敬的, 坐着都能鞠躬,你没有吃午饭。

这架势也不新鲜了,上学期他在校医院给她买药的时候也得到了类似的一个鞠躬, 肖至叹了口气, 自己先拿了一片, 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我看起来很凶吗?她一愣:嗯?你总是很拘谨,他看着她,语气像在安慰人, 没必要这样。

啊。

她的耳朵有点热、也许是脸红了, 好在观众席的光线很暗不容易暴露, 就说:没有……他也没跟她争, 只是又把饼干递过来, 这一次她很难拒绝了, 伸手拿了一片,并对他道谢:谢谢学长。

谢什么,这次他的笑意很明显了,是你买的。

真的像在跟朋友闲聊,放松的状态感染了她,让她僵硬的脊背也渐渐变得松弛了。

吃一口草莓味的夹心饼干。

……还挺好吃的。

剧本看过了吗?他又问。

她点点头,很乖的样子。

觉得怎么样?他看她吃完了那片饼干,就又给她递了一次,有修改建议吗?一聊起来她的警惕就放松了、他递什么她就拿什么,嘴上还在回答:我觉得写得非常好,没有要修改的。

不用恭维我,他像是又感到无奈了,有意见可以直接说。

不是恭维!她看他不相信就有点着急了、声音微微提高,我真的觉得写得非常好,情节本身就好,还跟历史结合得好,台词场景什么的也都好——完全没有要改的!好像恨不得要当场发誓似的。

他被她这个过分严肃的样子逗笑了,浮光掠影一样好看,看她像看一个小孩儿:知道了。

声音还跟过去一样低柔,却好像比以前更加亲近。

她的心跳变得更快了。

比较有印象的是哪一场?他又随口问起,只是收回了看着她的目光,一边拿了一片饼干吃一边抬眼向舞台上看去,漂亮的眼睛倒映着前面明亮的光。

她其实对每一场都挺有印象的,但担心这么说又要被他怀疑是恭维,斟酌的功夫也抬头看了一眼台上,发现试男一号的演员正在演一场贺先生的独角戏,情节是跟学生们一起探讨新文化的真义,按道理应该有群演跟他搭对手,但这里剧本的处理很艺术化,把其他人物都抽掉了,只有贺先生的独白。

对这一场的印象就很深,她就地取材,指了指台上,看剧本的时候一直觉得独角戏的处理方式很惊艳。

他挑了挑眉,问:为什么?我觉得如果有对手的话这些台词听起来就会像说教,她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但做成独角戏就会更像先生在跟自己对话……也许他那时也不知道新文化到底是什么,要靠反复申说才能说服自己吧。

说着,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台上演员的表演,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看到了,问她:怎么?她眨了眨眼,继续盯着台上看,直到那个段落整个结束了才斟酌着说:没有,就是觉得这段演绎跟我理解的有点差别……他好像有点感兴趣,示意她继续说,她有点犹豫、怕自己说得不对,可又知道他是个很宽容的人,上学期那些那么粗糙的pre都没让他生气,此刻被他以鼓励的目光注视着,胆子也渐渐大了,说:我觉得刚刚那位学长处理得太……太坚定了,在我的理解中这里贺先生应该是有些迷茫的。

迷茫?嗯……他没有留洋的背景,旧学比新学扎实得多,何况还出身于一个封建大家庭……这样的人应该多少对新文化会存有一些疑虑吧?当然我不是说他不进步、他当然是很进步的……只是他应该对那些所谓的旧文化也有些留恋,毕竟被它们养育长大。

先生到最后都在教国文,解放以后建立了文学院、当的也是古代文学的老师——文化这种东西怎么能说断就断呢?五四之后他虽然一直倡导破旧立新,可其实心里应当也很痛苦吧?——怎么说,就类似一边反思、一边又反思自己的反思……本来没想说那么多的,可开了头以后就没能收得住——也是,她藏什么呢?他连她的论文都看过,早就知道她几斤几两沉,就算她说的不对他也不会怎么样,真正有涵养的人总是谦逊又包容的。

我都是乱说的,但她还得给自己找补,……学长随便听听。

他呢?本来一直看着台上、神情都是淡淡的,后来就侧过脸一直看她了,深邃的眼睛在模糊的光影中像漂亮的宝石,有微微的光亮。

怎么是乱说?他的声音更温柔了一些,讲得很对。

他夸奖人的方式不如批评人高明,总是简短又节制,就像上学期他夸她报告做得好,也就是一句非常不错;现在他又说她讲得很对,同样简简单单的,可是她却觉得这是一句很有价值的赞许,能被这样一个人夸奖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不过这些话就没必要跟演员们说了,就让他们照现在的方式演吧。

她有点不理解,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他笑笑,回答:毕竟是校庆献礼,说太多彷徨的话总是不恰当。

也对。

可……可我觉得剧本的原意更深刻,她有点犹疑,如果被误读、学长不会觉得可惜吗?这个问题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没回答却转而问她:你读过罗兰·巴特吗?她又愣住:嗯?一位上世纪的法国文学家,也是评论家,他耐心地对她说明,他有一个著名的理论是‘作者已死’,意思是作品完成之际作者就已经将阐发作品的权利让渡了出去,读者与文本之间的互动将不再与他相关。

啊……她似懂非懂。

院里有一门课叫‘文学概论’,如果感兴趣可以去旁听,他大概也看出她没懂,因此又微笑着建议,课上会读他的论文和随笔,老师的讲解会比我详细得多。

她点了点头,其实还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但既然已经聊到这儿了也无妨再多问一句:学长这学期会做这门课的助教吗?这是文艺学的课,跟我方向不同,他摇了摇头,又看了她一眼,这学期我没有做助教的工作。

是这样。

她哦了一声,平平淡淡的,与此同时心里又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那后半句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脑子还没转明白,舞台上的郭跃却忽然站起来叫着肖老师,看样子是有事要跟他商量;他就站了起来、要往舞台上走,离开之前又回头问了她一句:采访的时间现在大概能确定吗?她跟着站起来,想了想回答:大概还要两三天,我们部门里过一下提纲。

他说了一声好,又说:那这几天我就不过来了,要采访的时候再来。

顿一顿,又补充:时间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

这是……让她给他发Q丨Q消息吗?她抿了抿嘴,又点了点头,回答:好的。

当天排练结束的时候所有角色都顺利敲定了演员,进度推得不错,大家都很轻松。

明天周一,排练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十点半,都别迟到啊,解散前郭跃又在提醒,另外演员注意熟悉剧本,最迟这周五都得脱稿。

大家稀稀拉拉地回应,然后又三三两两地散去,有女孩子想找唐霏一起回去,她摆摆手说自己要等人,果然是留到最后要等肖至。

咱们一块儿吃宵夜去吧?她笑眯眯地想挽肖至的胳膊,五教后面的那家烧烤店怎么样?都好久没吃了。

肖至却避了一下,动作不太明显但终归没跟她碰上,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旁边郭跃和韩芸巧都在。

为什么不去啊,你午饭都没吃,唐霏撇了撇嘴,也注意到了他避开她的那个动作,心里觉得难堪但表面上还是一切如常,一起去吧,多少垫垫。

真不去了,我还有论文,他依然婉拒,先走了。

说完,对大家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小剧场的门。

郭跃和韩芸巧平时虽然吵吵闹闹一直不消停,可在吃瓜问题上立场还是很一致的,郭跃还调侃呢,说:好家伙,他现在连你都拒啊?肖老师真是清心寡欲,别是什么独身主义吧?那不能,韩芸巧还在旁边一唱一和的,没听说吗?上学期有人拍到肖老师送一个女生回寝室楼,没准儿是暗度陈仓呢。

韩芸巧跟唐霏是一直都不太对付,两人在大一刚进社的时候就因为一些事情起了矛盾,郭跃的调侃是纯调侃,可韩芸巧就有点拱火了,郭跃怕两位姑奶奶吵起来殃及池鱼,于是就主动在里面和稀泥。

怎么可能!我们肖老师肯定不是那种人!他斩钉截铁言之凿凿,我是他室友我能不知道吗?那都是谣传杜撰!韩芸巧哼笑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瞥了一眼唐霏已经有点不对劲的脸色,心里也是一阵暗爽,又继续气人:你只是他室友、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什么都让你知道?再说人肖学长谈个恋爱怎么了?就非得被人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啊?说着故意夸张地甩一甩头发,背上包也走出了剧场,只留下面如苦瓜的郭跃一个人应付脸色越来越不对的唐霏。

——怎么着,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了?惯的。

作者有话说:这本百分之八十都是校园故事,讲他们怎么靠近怎么恋爱怎么分手(主要是前两个,讲怎么分手的也很少),现实时间线占比非常有限;另外之前在weibo说过《春台》和《饮冰》会有一些相互勾连的关系(都可以单独阅读,不受影响),所以主人公的性格和互动方式是固定的,不会再做改动。

希望大家可以参考这些情况任意决定去留,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啦~比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