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的台灯亮起, 深夜的卧室显得特别静谧。
空调开了暖风,她却还是觉得有点冷,柔软的被子一直裹到肩膀, 要窝在他怀里才会觉得好一点。
还冷吗?他低声问, 温暖的手心在她裸露的肩膀上轻轻摩搽, 把空调再调高一点?她没说话、只摇摇头,侧脸贴在他的胸口, 暧昧的慵懒。
他忍不住又要低头吻她, 激情刚刚褪去、此时的亲昵仍然危险,她就轻轻伸手推了推他, 有些含糊地说:我累了……一半抱怨一半撒娇。
他更心动、但还是顺着爱人的意思放开了她,两人的额头抵在一些, 呼吸都是情迷。
那睡吧……他轻轻摸摸她的脸颊, 怜爱的味道已经不能更明显, 关灯?这回她点头了、人还是很安静,只是当他坐起来背过身要去关灯的时候有了一些反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优越的蝴蝶骨看, 一直缩在被子里的手也忍不住伸出来轻轻摸了上去。
啪嗒。
正好灯在此刻关上了,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他察觉了她的动作, 语气有些犹疑:小熙?好像又打算重新把灯打开。
别……她却阻止了他,手还在他的蝴蝶骨上流连。
……别开灯。
他依然顺着她,不仅没开灯、而且还保持着背对她的动作任由她触碰, 并不知道她那时又想起了七年前他们分手的时候, 她坐在教室后排看他的背影, 漂亮的蝴蝶骨是不大不小的阴影。
她正试图把不好的记忆抹掉, 也可能仅仅只是在怀想过去, 几分钟之后才平静下去, 手也重新缩回被子里。
好了……她有点笨拙又有点别扭地小声说。
身边的男人重新转过来,再次伸手轻轻把她搂进怀里,黑暗中他们就像在梦里一样亲密。
怎么了,他低声问她,若有若无地吻着她的额头,在想什么?她才不要说、用沉默闹着奇怪的小脾气,幸而他很了解她,就算摆出一副叛逆的样子实际上也还是很乖很柔软,只要追问的时候多加一点诚恳和严肃就会好好对人坦白。
我们不要再彼此隐瞒了好吗……他很高明地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劝导她,一点一点把他们的关系推回过去,……七年已经够久了。
很认真的语气,还带一点伤怀和叹息。
她果然感觉心被戳了一下,好像再隐瞒就是罪大恶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妥协,有点零碎地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以前?他循循善诱。
以前上课的时候,还有在图书馆……她是老实巴交的三好学生,老师问一句她就答一句,……我一直看你的背影。
分手的时候也是……你坐在前面跟其他女生说话……还有唐霏…………乱七八糟。
她开始怪自己没章法、怎么一到他跟前就变得这么奇怪,说完以后房间里又静默下去,他很久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既矫情又麻烦。
她不想再面对、就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刚转过去他就从身后抱住了她,怀抱很暖,两人的体温又变成相同的。
以后不会了……他最会骗人,每说一个字都让人更死心塌地,甚至还会亲吻她的后背,好像对她的迷恋也跟她对他一样多,……我们结婚吧。
啊。
简单的五个字飘散在空气里,被空调的暖风一吹又飞得到处都是,她人都僵住了,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一动不能动;偏偏他还在吻她,从耳后到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被转回去直面他,亲吻落在唇上,共享同样错杂的呼吸。
尽快见一下父母……蛊惑的话语就在她耳边,……然后就定下来好吗?好吗。
他过去也常这样问她,表示征询的措辞显得特别尊重人,好像决定权都在她这里;现在他的方式也没变,可她却莫名觉得这种询问只是一个形式,实际她怎么回答都不是很重要。
我……她有点慌了,我们……怎么?巧妙的追问就像施压。
太快了……她硬着头皮回答,也难为在这种被吻得神魂颠倒的时候还能保持思考,结婚应该要很慎重……他们毕竟已经分开了七年,漫长的时光足够改变很多事,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经历过什么,又怎么能依靠这种半生不熟的关系走入婚姻?我们还不够慎重吗?他却叹息着反问她,温柔包裹着强势,都已经这么久了……甚至之前我一直在想,假如那时候我们能再草率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分手那一步……啊。
这……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人总不能去假设什么,否则遗憾和伤感就会跳出来瞎折腾。
还是之后再说吧……她只好僵硬地回避闪躲,慢一点……他又沉默下去,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直觉他应该在沉思。
让你担忧的点是什么呢?果然他又问了,像做学术一样由表及里,抓住一个小点不断向下挖,……你觉得我变了?他?当然不。
消极完美主义者永远都是觉得自己有问题,她现在也只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准备好了。
当初分手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她自卑?既有的条件不足以相互匹配,失衡最终导致下坠——现在又好到哪里去呢?她刚刚拒绝了孙建彬的提议,《永不停步》已经不可能再做、节目中心也很难再回,如果真的在人文纪实耗上若干年,她的事业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起色?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足够坚强……不依赖这些外在的标准也可以坦然地跟他在一起。
我困了……于是还是搪塞他,逃避这种向下的事做起来总是很容易,……想睡。
他已经懂了,知道她介意什么也知道她在躲避,她该庆幸那时候时间已经很晚,否则他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搁置沟通;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更加低沉温热,她感到他又在自己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地吻,被珍惜的感觉充盈到有些奇异,过几秒又听到他说:好……晚安。
晚安。
又是一个久违的词。
她有点恍惚,不真实的感觉又强烈起来,比起松一口气她心里更多的还是感慨,不敢相信这个人又回到自己身边了,像过去一样紧密地拥抱她,又像过去一样柔情地在她耳边说晚安。
……晚安。
她努力忍着眼泪回。
可。
……这真的可以睡得着吗?事实证明她的心比她自己以为的要大得多。
她不仅睡着了,而且一整晚连个梦都没做,一口气睡到上午八点多,要不是有电话打进来手机一直狂响估计还能继续睡。
迷迷糊糊地想找个东西遮耳朵,摸了半天也就摸到了他的手;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大概早就起来了、声音已经很清醒,帮她把手机从床头柜拿到手边,又提醒她:是你妈妈打来的……她困得眼都睁不开、窝在他怀里动也不想动,朦胧间也不是很搞得清状况,都没来得及反应自己是睡在哪儿了就胡乱拿过手机按开免提,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接:喂,妈……熙熙?你还在睡觉吗?尹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吊门特别高,今天不是周五吗?你不用上班?打从节目中心离开以后尹孟熙的时间观念就没那么强了,人文纪实也没几个准点打卡的,晚到十几二十分钟不是什么大事,她就随便应付了一句,意识还没完全清醒。
行行行,你多休息休息也好……尹妈妈叹着气,转头又安排起来,不过饭还是要按时吃的——早饭吃了吗?午饭打算什么时候吃?没呢,一会儿吃……尹孟熙难受地揉揉头,又往身边男人怀里钻了钻,午饭12点以后吧……好,那你记得把午饭时间空出来啊,尹妈妈的兴致听起来很高,你彭阿姨人好,又帮你找了一个男孩子,在企业里面做工程师,很体面的——啊。
尹孟熙本来舒舒服服地躺在肖至怀里,温柔的男人还一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听到这里动作却忽然顿住了,另一只搂在她腰上的手也微微收紧;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一睁眼就对上他难得没有什么笑意的眼睛,尴尬的感觉再次冒出头,她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熙熙?熙熙?尹妈妈可不知道自己女儿此刻微妙的处境,还在电话那头着急地喊人。
你听见没有啊?我告诉你这次可不能再耍性子了啊,前几天那个做金融的都跟你彭阿姨告状了,说你跟另外一个年轻的小男孩儿关系不简单——唉,那个孩子是谁啊?做什么的?认识多久了?能不能处处看?巴拉巴拉巴拉。
尹孟熙一边听着妈妈层出不穷的盘问一边眼睁睁看着肖至的神情越来越不对,大清早摊上这种事未免过于刺激,简直就像台里的直播事故一样挑战心脏,她扛不住就把免提关了,手机贴到耳边小声说:妈我不去,我、我今天特别忙,中午有会根本走不开……当面扯谎十分熟练,脸不红气不喘,完全就是一只学坏的小兔子。
那边尹妈妈好像还在表达不满,她马马虎虎支吾两句就说急着起床上班把电话给挂了,抬头的时候发现他还在看她,神情严肃得像抓到学生作弊的刻板老师。
……所以我刚才为什么要开免提。
尹孟熙有些沉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