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回到家,正好看见从屋里出来的父亲。
父亲也已经年过五旬了,鬓角染了白发。
他的脊背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挺直,被沉重的生活压弯了腰。
父亲抱着一捆白布,急急忙忙的要出门。
夏树叫住他,爸,你干嘛去?去你小姨家,那边今天来了很多人,我得去帮忙。
父亲扭头对她嘱咐道,饭在屋里,还热着,你快去吃。
已经临近中午,夏树吃了午饭,盯了正在写作业的弟弟一会儿,决定还是去小姨家看看。
你在家好好写作业,我出去一趟。
她叮嘱道。
即将步入高三的夏叶从作业本中抬了抬头,看着背着帆布包的姐姐,你去哪儿?夏树说去小姨家,你作业要好好写哦,我回来要检查的。
说完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这辆自行车还是她以前上初中骑的,虽然已经很老旧的,但是没坏,骑起来也很快。
没一会儿她就到了小姨家。
小姨家门口支起了灵棚,披麻戴孝的戴成文跪在一旁,还有个男人,应该是小姨父的兄弟,和他跪在一起。
陆陆续续有前来吊唁的人。
夏树看着摆放在案桌上小姨父的黑白照片,鼻子一阵发酸。
成文。
一个披着白头巾的年老妇女走到跪在地上少年身边,跪了一上午了,快去屋里休息休息吧。
小小少年摇头:奶奶,我不累。
我想守着我爸。
戴成文今年十二岁,刚上初一。
小小的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任谁看了都得道一声可怜。
夏树和戴成文接触的不多,因为年龄相差的比较大。
夏树上初中的时候,戴成文才刚刚出生。
只是逢年过节才能偶尔见到,在长辈的口中,这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夏树,你来啦?忽闻一声细细的女声。
夏树抬眸张望,看到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女孩冲自己招手。
林彤,舅舅的女儿。
她们俩初中是在同一所学校,俩人做了同班同学三年。
别人都说她们一对姐妹花天差地别,一个成绩好模样俏,一个成绩一般哪哪都一般。
中考后她们各奔东西,林彤考上了重点高中,夏树则进入一个普通高中,从此就没联系过,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见到。
这会儿碰见,夏树也很意外。
她听母亲说,林彤考上了研究生,就要去新的学校了。
你们学校还没开学吗?夏树去到她身边。
林彤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我们离开学还有几天呢。
夏树和她许久没见,一时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
倒是林彤笑着问她,这次准备在家里待多久?夏树想了一下,答道:等表姐出院吧。
林彤皱起眉头:表姐情况不太好,出院最起码得要一个月了。
俩人围绕着表姐又聊了好一会儿,皆感叹老天爷的不公,让年纪轻轻的表姐遭受这么大的伤害。
说着说着,二人又聊回了小时候。
那时候表姐读初三,她们俩读初一,在同一所学校念书。
表姐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她们因此与有荣焉。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班那个周杨吗?林彤忽然问道。
夏树沉默了一瞬,记得啊,他怎么了?周杨居然和咱们班那个乔薇在一起了!林彤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乔薇你记得不,就那个成绩特别差,家里巨有钱的千金小姐。
乔薇是初二的时候转到他们班的,只知道是个大人物的女儿,家里非常有钱,吃的穿的都是他们这些乡下孩子一辈子用不起的。
她人长得也很漂亮,性格又活泼,就是成绩差的很,常年班里倒数第一。
夏树哦了一声,我记得他们初中的时候很不对付。
是呀,谁都知道周杨讨厌乔薇,没想到他们居然在一起了!林彤接着说,听说当初乔薇中考才考了两百多分,是她家里花了很多钱给她买到了我们一中。
正好就在周扬那个班。
林彤高中和他们一个学校,所以知道不少故事。
那后来,他们怎么在一起了呢?夏树抠着手指问。
我也很纳闷啊。
林彤回忆往昔,他们初中作对了三年,高中也作对了三年,学校里谁不知道?而且乔薇高中的时候谈了个校外的混混男朋友,那男的还把周杨给打了一顿,打的周杨直接进了医院。
当时全校人都知道,乔薇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还特别趾高气扬的在班上说他活该。
没想到这样一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冤家,居然在大学的时候在一起了。
林彤笑了笑,也算是一件奇闻怪事了。
夏树也笑:不是有那样一句老话吗?不是冤家不聚头,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缘分吧。
林彤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夏树一眼,我记得那时候你……夏树打断她:都已经过去了,这都多少年了,早忘啦。
林彤点点头:也是,一晃眼,我们都长大了。
夏树笑笑没说话。
不过我听说。
林彤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听说周杨和乔薇也回来了,好像是周杨他妈身体不太好,住院了。
也不知道住在哪个医院,如果是表姐一个医院,兴许还能碰上呢。
碰上了估计也不认识了吧。
夏树说。
那倒也是。
俩人又聊了会儿,各自回家了。
父亲还留在葬礼上帮忙,母亲晚上回来给他们姐弟俩做了顿晚饭,吃完又去小姨家了。
夏树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将素描本轻轻摊开来。
夏树,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不高兴?夏知画娇娇软软的声音响起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兴了?夏树说。
夏知画:……还不是你不给人家画眼睛!不过说真的。
夏树支着下巴,问她,你为什么那么想让我给你画眼睛?夏知画支支吾吾:……那当然是为了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呀!我看你没有双眼,看的也很清楚啊。
夏树无情戳破她的谎言。
反正,我就是想要一个完整的自己!夏知画梗着脖子嘴犟道。
夏树:如果我给你画了眼睛,你有了真实的身体,你出来第一件事会做什么?当然是……夏知画的声音小了下去。
夏树挑眉:当然是杀了我,对吗?少女面上露出震惊之色,抿着红唇不说话。
如果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
夏树并没有生气,淡然一笑,毕竟你是我创造出来的,我也可以随时毁去你。
但是如果我死了,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不是吗?再也没有人可以左右你。
夏树的一番话明显戳中了少女心中的想法,她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想要否认,却说不出话来。
你这么想也很正常。
是人,就会有自私的一面。
夏树笑着,所以我不打算画你,什么时候你真正站在我这边了,我再画你。
如何?在没有彻底掌握自己的能力之前,夏树不会画一个想要杀了自己的敌人出来。
夏知画后面都没有说话了,委委屈屈的蹲在画面一角,嘟着红润的嘴唇,用手指戏弄着呆傻的蜘蛛。
夏树则把花虎放了出来,抱着它又亲又摸。
被蹂/躏的很惨的狗狗放弃了抵抗。
狗狗:算了算了,由她去吧,谁让她画了我呢?_第二日夏叶看到从姐姐房间里跑出来的花虎惊喜不已,问道:姐,你从哪儿抱来的狗?居然和花虎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夏树随口编了个谎言:从我小学同学家抱的,我就是看它长得像花虎,才把它抱回家的。
以后就还是叫它花虎吧。
夏叶作业也不要写了,逮住花虎就是一通蹂/躏。
花虎此刻内心已经充满了绝望。
——这夏家姐弟俩,没一个好东西!_按照老家的习俗,人去世后要摆丧宴,也叫做白宴。
便是邀请亲朋好友,父老乡亲一起来吃酒席。
小姨父是飞来横祸而死,并不是寿终正寝,因此丧事从简。
只叫了些亲近的亲朋好友前来送上最后一程。
出殡的那天,小姨也终于回来,看着丈夫的棺椁,哭的显些晕死过去。
几个姨婆帮忙扶着,一路纸钱飞扬。
夏树跟着队伍而行,想到小姨父生前的样子,不禁落下泪来。
小姨父被安葬在老林里,这里还有其他的坟堆,触目惊心的耸立着,环抱着小姨父的新坟。
小姨父的事情了了,大家前去医院看望表姐。
表姐恢复的不错,转到了普通病房。
她还不知道父亲已经死亡并下葬的事。
谁都不敢跟她说,怕她承受不住寻了短见。
据母亲所说,表姐那个上海的男朋友一直没来看望,这两天干脆连电话都不打了。
夏树替表姐生气,又无可奈何。
表姐,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夏树对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说。
戴语嫣一双露在纱布外的眼睛看着她,声音沙哑的问道:什么礼物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夏树俏皮的眨眨眼,卖了个关子,反正是一份大礼。
短暂的交谈结束后,夏树离开病房,母亲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迎了上去:你表姐怎么样?一次不能进去病房太多人,母亲留在了外面。
恢复的挺不错的,能说话了,也会笑了。
夏树拍拍母亲的肩膀,妈,咱们回去吧。
母女二人从楼梯下去,正巧碰到一对年轻的情侣上来。
俏生生的女孩挽着男孩的手臂拾级而上,两人有说有笑。
夏树的身体僵了僵,低下头去,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擦身而过时,那名俏生生的女孩儿突然叫了声: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