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比往年下的都大, 从医院的窗户望过去,白茫茫一片,整个城市都被这大雪所笼罩。
这满天的飞雪, 比天气预报预测的降雪之日提早了一周。
夏树身边站着刚从画中出来的夏知画。
夏知画打扮的和普通姑娘一样, 穿着棉袄、棉裤, 蹬着雪地靴, 绯红色的双眼戴上了美瞳。
可她的出现,仍然吸引了无数目光。
夏树, 你还好吗?夏知画小心翼翼的问她, 收敛了平日里的娇纵性子。
不怎么好。
夏树实话实说。
她到卫生间去把夏知画放出来,可出来的夏知画却告诉她, 母亲的灵魂已经不在体内, 只剩下一个躯壳, 她没有办法去召唤母亲的灵魂。
夏树看着窗外的雪, 忽然问:知画,你看这雪,是不是比往年来的早了些?夏知画不明所以——往年?往年她还没被创造出来呢。
她不解的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外面天空下飘荡着的雪花。
忽然她发现,夏树身上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 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可她的眼睛, 她的手,乃至她的整个身体, 都像是凌空行走在了那冰天雪地中。
她用神识去感受那飞扬的大雪。
她在大雪中心睁开了双眼。
夏知画心中暗暗惊讶, 她难道已经这么快就可以灵活操纵风神的能力了吗?她探出神识,跟着夏树一起来到冰天雪地中。
视线内除了纷扰的大雪, 似乎还有着什么,她努力的去看,夏树已经化作一阵风, 追了过去。
那是一个披着满身白雪的女人。
夏树啊,四姨给你把饭买好了。
安静的医院走廊,四姨突兀的声音来到她的身后。
伸探出去的神识如潮水撤退,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闭了闭眼,抿起嘴唇,脸色异常苍白。
她看到了躲藏在风雪中的女人。
那是一张非常美丽的脸,她触及到夏树的目光后,脸上露出了异常错愕的表情。
是她?她害了母亲吗?可是异能者不是不能伤害人类吗?世界规则者为什么没有出手?大巴车撞上货车后,司机和前排的两个乘客当场死亡。
世界规则者为什么不出手?来,我们去找个地方坐着,趁热吃,饿坏了吧?四姨过来拉她的手。
夏树摇了摇头。
简单的吃了几口饭,夏树看到桂兰嬢嬢的儿子朱景麟踌躇的徘徊在病房前。
夏树,我妈有话要对你说。
朱景麟看到了夏树后立即说了自己的目的。
坐在母亲病床边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
他也很想知道桂兰嬢嬢想说什么。
是不是妻子留下了什么话?哪怕是事故发生前的细节也好……他站了起来。
好。
他听见女儿回应了一声,然后他浑身的又无力的重新坐了下去。
他看向闭着眼睛睡得安详的妻子,摇摇头:我还是不去听了,陪着你吧。
他听不得那些细节,他怕自己会当场绷不住,在外人面前哭出来。
他可不能哭啊,像个孩子一样,女儿还在呢。
他不能倒下,不能脆弱,他是他们的父亲,悲伤得放在心里,他一定要坚强一点儿。
对,坚强一点儿。
……夏树来到桂兰嬢嬢的病房,桂兰嬢嬢一看见她,眼泪就下来了,止也止不住,先前她就已经哭过了,现在哭的眼睛都是肿的。
桂兰嬢嬢腿受了点伤,其余没什么大碍。
夏树是带着夏知画一起进来的,她先是向他们介绍了一下,而后坐下,看向泪眼婆娑的中年女人:嬢嬢,您要和我说什么?是关于我妈的吗?夏知画站在她身边,识趣的没有多嘴。
沉默的看着其他病床上的病人。
桂兰嬢嬢抹了一把眼泪:夏树啊,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在说疯话,但是我还是得告诉你。
沒事,您说吧。
是这样的。
桂兰嬢嬢回忆着,我和你妈上车后,没多久就有一个提着大麻袋的老太太上车了。
她动静比较大,我就留意了一下。
上车后,那个老人家就坐在我们的后座……她前面描述的都是些在车上的细节,除了一个奇怪的老太太,没有什么问题。
天快亮的时候,我就听见砰的一声。
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天旋地转,等我回过神来,我就卡在位置上动不了了。
我知道是发生了车祸,撞到了什么东西。
车头那里都在冒烟……说到这里,桂兰嬢嬢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我就在浓烟里,看到那个老太太站了起来,她好像完全不受车祸影响,手脚很利索。
我听见她说了一句‘天灾人祸,也躲不过。
’好像是这么说的,然后她就她的手放在你妈的头上,说什么‘跟我走吧’。
我也不清楚她要把水燕带到哪里去,我叫又叫不出声,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那老太太看了我一眼,跟我说让我睡觉,我还真的就睡着了。
桂兰嬢嬢惊惧的看一眼夏树:你说那老太太是不是黑白无常,会勾魂的呀?夏树问:那老太太长什么样子?长得挺怪的,头发花白,但是给人感觉很凶。
倒三角眼,嘴角下垂着……别的我也描述不出来了。
桂兰嬢嬢说道。
妈,哪有这种事?我问过人家车上的人了,都说没看见什么老太太,也就你看到了。
朱景麟觉得母亲被撞糊涂了,做的噩梦当成了现实。
现在他们在的这家医院离出事的地方最近,几乎所有在事故中受伤的乘客都在这家医院治疗。
他特意去问了几个和她妈一样受了点轻伤的乘客,人家都说没见到什么扛着大麻袋的老太太。
是真的!桂兰嬢嬢情绪激动起来,我没看错,也不是做梦,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夏树安抚她道:桂兰嬢嬢,我相信你。
将桂兰嬢嬢情绪安抚好后,夏树和夏知画退了出去。
晚上再看看。
她准备晚上入桂兰嬢嬢的梦,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拘走了母亲的魂魄。
希望桂兰嬢嬢能够梦到车祸当天发生的事。
得知噩耗的表姐一家在下午匆匆赶来,随着一起来的还有房东陈娇。
夏树,我已经联系了我那个医生朋友,他认识国内首屈一指的神经外科的专家,到时候请他来,肯定能治好的。
陈娇安慰她道。
戴语嫣却是又想起了在车祸中死去的父亲,心里一片哀戚。
戴成文和小姨从母亲的病房出来,小姨哭的眼睛红红的,过来抱了抱夏树,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戴成文白着一张脸,沉默的低着头。
忽然他又看到夏树身边的夏知画,夏知画精致的面孔转了过来,漂亮的双眼对上他的。
他不安的退后了两步,美丽的少女看到他的动作,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身体里的戴成武一点动静都没有。
成文,你三姨对你这么好,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请最好的医生来把你三姨治好知道吗?小姨对儿子哭着说道。
孩子的话总是最安慰人的。
小小的戴成文点点头,故作天真的说:知道了,我长大后一定会请最好的医生治好三姨。
小姨这才感动的破涕而笑。
夏树凝眉看着装模作样的戴成文,没有说什么。
到了晚上,万籁俱寂,医院里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陪床的夏树探出自己的神识,如同灵蛇游走,迅速来到桂兰嬢嬢的房间。
朱景麟睡在一边的折叠床上,桂兰嬢嬢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眉头紧锁着。
神识触碰到她的额头,而后光芒微闪,钻入其中。
夏树看见了一片废墟。
天上飘着雪花,地上冒着浓烟。
路上的车全部堵住了。
桂兰嬢嬢果然梦见了事故现场,而夏树像一个看客,以桂兰嬢嬢的视角去看这梦中的一切,事故时发生的一切。
大巴车撞的太猛,把车头直接撞烂了,部分乘客们被这恐怖的冲击力撞晕了过去。
也有些清醒的,正努力的从车里爬出来。
哭声、惨叫声,微弱,却不绝于耳。
她看到了鲜血淋漓的母亲,她的后背都被染红了,歪着头躺在椅子上。
一只枯瘦的手放在了母亲的头顶上,像是在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是那个老太太!顺着桂兰嬢嬢梦中的视线,向上移,终于,她看清楚了老太太的脸。
花白头发,倒三角眼,往下拉的嘴脸和满脸沟壑的皮肤。
是她……是当初她丢了手机后在公交车站边上遇见的老太太!那时她萌生了自杀了念头,是老太太阻止了她。
后来一次见她,是老太太请她帮忙拍照。
她那时只觉得眼熟,完全没有想起来。
如今这张脸,慢慢与记忆里的完全重叠。
夏树有种说不出来的震惊。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老太太对她神秘一笑。
她放在母亲头上的那只手离开母亲的发顶,手心里多出来一团白色的光影。
光影里母亲正弓着腰沉睡,姿势像极了子宫里的婴儿胚胎。
老太太捧着那团光影,就要离开。
别走……她竭尽全力控制着桂兰嬢嬢的意识,终于呐喊出了声。
尽管声音微乎其微,但还是换来老太太的惊讶。
老太太捧着转过身来,倒三角眼定定的瞧着她:咦?是你。
夏树呆愣住。
这明明是个梦,老太太也通过桂兰嬢嬢的梦看见她了吗?看见了她的真身?这是什么可怕的能力?你是谁?夏树费力的控制着桂兰嬢嬢的意识询问着,你要带我妈去哪里?老太太苍老的脸挤出个古怪的笑:想要知道答案,不妨来彼岸寻找,你会找到你想要的。
话音落下,老太太居然化成了碎片,像破碎的镜子一样,连同着梦境,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树的神识悄无声息的退出了病房。
病床上的桂兰悠悠转醒,她茫然的看着病房,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梦境,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像是被人随手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