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熟睡的秦蔓伸手在身边摸索一阵, 没有传来熟悉的触感,她的眼睛猛地睁开。
视线只是一瞬间的模糊,就变的清晰起来。
她翻身从棺材出来, 刚一出门, 一个黑影就向她扑来, 戒备地后退几步。
发现是小梨花,正摇着尾巴, 亲昵地贴上来,喉咙里还发着‘咕噜噜’的声音。
秦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梨花迅速会意,乖乖地趴在她脚边,但那半截小尾巴依旧不断地摇晃。
小梨花, 你知道顾淮去哪了吗?秦蔓蹲下来, 摸着它乌黑的毛发,轻声问道。
闻言, 小梨花耳朵动了动,迅速爬起来,用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 然后跑向大门处。
顾淮是去外面了?现在三更半夜, 如果贸然出去, 指不定会碰上什么‘小可爱’,但不出去, 就不知道顾淮去干什么了。
小梨花站在紧闭的大门旁,也不着急,似乎在等秦蔓拿主意。
最终好奇还是战胜理智,她对顾淮了解的太少了。
她想知道顾淮身上的一切。
还有他这么晚到底去干什么?她忖度再三, 还是将手搭在了门闩上, 缓缓一拉, 试图不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漆黑一片,寒风吹过破碎的墙壁发出的呼呼声像是恶鬼的咆哮声,秦蔓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小梨花在前面带路,每走几步就停下来等等秦蔓。
一人一狗借着月光走到那片梨花林,淡淡清香扑鼻,她知道黑树林的梨花开了。
林子里闪着红光,光中映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顾淮大晚上不睡觉来小树林干嘛?幽会吗?秦蔓向前靠近几步,看清楚了林中的场景。
她惊讶地捂着嘴,试图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淡白色的花瓣打着旋在空中飞舞,男子一袭白衣,站在林中,垂眸盯着脚边的女人。
女人不是别人,就是身着喜袍,头戴凤冠霞帔,满脸丧气样的鬼新娘。
顾淮徒手捏碎了向他扑来的纸扎花童,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充斥着寒意,唇边勾起一抹弧度,阴冷的气息在他周身铺开,仿若凝结成了黑色颗粒悬浮在半空,只需他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会化作万千利箭直指来人。
他阴鸷邪性的样子,秦蔓是见过的,但像今天地狱修罗般的模样却还是头一遭。
纸人一个个向他冲去,碰到他手的那一刻就化作碎片,仿若折了双翼的飞蛾零零散散飘落。
顾淮蹲下身,手指触了触女人的发丝,他似乎很喜欢摸人头发,缓缓开口:念你是个苦命人,这是给你的一点教训,你若下次还敢化作她的模样,我不建议吃了你。
她的模样?秦蔓想到之前林中见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应该就是鬼新娘。
她心中还笃定了一件事情,有一个人跟她相貌相似,坐过花轿,那个女人甚至是顾淮身上的逆鳞。
难道她接近自己,也是因为她吗?想到这里心就开始隐隐作痛。
但顾淮的威胁对鬼新娘没起太大作用,她反而啐了一口,人人称水隹大师会渡三千恶鬼,却不料…今日一见自己就是个吃鬼的修罗!水隹大师?淮?秦蔓定定地看着远处半边身子陷入黑暗的顾淮。
那副亦正亦邪的模样属实跟清醒寡欲的大师挂不上钩。
顾淮站起身来,踩在鬼新娘那张丧气脸上,语气更显冰冷,知道的不少嘛,物理超度难道不是超度吗?呵呵,女人不顾脸上的疼痛,狞笑着,看看你那双鬼眼,不知道还有多少佛心供你霍霍?!佛心?希尔船长也曾经问过,顾淮的心还有多少最初的样子。
随你怎么说,但要是你再试图给她传递多余的信息,你那个未出世的儿子…顾淮话音未落,女人就像是被触到软肋,整个人软了下来,刚才敢跟顾淮叫嚣的狠劲不再。
你知道他在哪里?你不要伤害他!看着女人慌张的样子,顾淮唇角微微上扬,但他似是听到什么,凌厉的眼神突然扫向秦蔓身处的方向。
秦蔓迅速藏匿在一块石头后面,掌心中慢慢闪烁起淡淡的金光,将她跟小梨花包裹。
只是一瞬间,顾淮就到了她面前,他周身萦绕着淡蓝色的丝线,漆黑色的瞳孔中一丝金光若隐若现。
但他并没有发现身旁的秦蔓,警惕地东张西望,但却是一副视她为空气的模样。
顾淮明明听见这边有声音,赶到时,的确有秦蔓身上淡淡的梨花香,但赶来时却不见人影。
她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
无奈摇摇头,真是离不了她半刻,还是快点处理完事情,要是她起来看不见自己,怕是又会多心。
顾淮停留片刻,又闪身回到林中,秦蔓看了看掌心,是海妖赠她的那枚心麟,竟然可以隐身。
她全然再没看下去的想法,拍了拍小梨花的背,示意它回家。
再次回到老张头的小院,她拉上门闩,把一切都伪装成她没有出去过的痕迹。
重新躺会棺材,脑海中一直浮现着鬼新娘的话。
顾淮如果之前是女鬼口中的水隹大师,普渡三千恶鬼,他为何会自己变成吃鬼的恶鬼?他的一颗佛心还有多少最初的样子?秦蔓忽然想到初见顾淮时,他也曾显露过那双鬼眼,只不过瞳孔还是金色的,现如今跟全黑没有太多区别。
他到底遇到什么事了?鬼眼跟他的佛心如果有联系,那么他的佛心可能玷污的没有多少。
丢了佛心,他会怎么样呢?心中充斥着万千疑问,他连夜去找鬼新娘,就是为了警告她不要透露给自己多余的讯息。
那些讯息可能会是她了解顾淮的契机,还有那个跟自己长相相似的女人。
但现在顾淮以女鬼的儿子相要挟,所以必须找到她儿子,然后从她口中得知来龙去脉。
正当她沉思之际,院中发出轻微的一声咚,像是重物落地之声。
秦蔓总算知道为什么顾淮离开,门还是从里面锁起来的。
原来他出去不走门,是翻墙。
紧接着,她身边的被褥微微塌陷,清淡的檀香味从身后传来,秦蔓闭上眼睛,努力让呼吸变得均匀。
腰间环上他的手臂,接着被他向身侧拉了拉。
别闹…秦蔓发出梦呓般含糊的声音。
不闹,吵到你了,继续睡。
顾淮将头埋在她的肩窝 ,不久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但秦蔓却毫无睡意,脑子仿若一团乱麻,直至天亮才重新睡去。
第二日,门外传来嘈杂声。
秦蔓伸手揉了揉两个黑眼圈,却听见头顶传来顾淮清冷的声音。
困的话再睡一会。
不了,聆音的事还没头绪……说完,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我抱你出去…秦蔓一抬头对上顾淮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眸,不禁心头一颤,想到昨夜那副阴鸷的恶鬼模样,赶忙低下头,不用……说着,她就翻身离开跟他同寝的棺材。
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但还是没有回头自顾自地离开了房间,留下顾淮一人。
刚一出门就见老张头在院子里锯木头,‘刺啦刺啦’的吵杂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老张头抬头看见秦蔓出来,皱巴巴的脸上迅速堆上笑容,哟,孙媳妇起来了。
嗯,爷爷,你在干嘛?做轿子。
是哪家要嫁闺女吗?过几日七月半,供山鬼娘娘,让她继续保佑我们这一方水土。
秦蔓脑海里浮现出那座藏于崖洞的小庙,还有那个低眉垂眼的女子神像。
爷爷你能给我讲讲山鬼娘娘的故事吗?山鬼娘娘是我们独有的神,山鬼娘娘在世时就是个年轻貌美、心底善良的姑娘,后来连年旱灾,山鬼娘娘更是……老张头的话音被身后低沉的轻咳声打断,孙儿,你也起来啦!孙媳妇你陪着,我去隔壁再取些木材。
老人走后,秦蔓回望着身后的顾淮,虽然光线晦暗,但他依旧是温润的样子,似水的眼底只倒影着她的身影。
蔓蔓…嗯,早啊。
秦蔓扯了扯嘴角,向他招了招手,哪里可以洗漱?跟我来吧。
顾淮在前面走着,秦蔓身后跟着,二人相顾无言。
顾淮调好了水温,润湿毛巾,就要帮着秦蔓擦拭,却被她伸手拦下,我自己来吧。
在她洗脸之际,身后传来顾淮淡淡的声音,昨晚,你都看见了?虽然顾淮不敢确认,他不相信秦蔓会有什么办法在自己面前消失,但她昨夜身体的凉意,小梨花脚上的泥土,以及她今早反常的态度,都让他不得不怀疑。
嗯。
秦蔓身体一怔,轻嗯一声,擦拭完双手,水倒到哪里?你放着吧。
好的,要是没事的话,我去看看沐白他们醒没醒。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秦蔓唇角弯了弯,回头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既然不想让我知道,我问什么都是白搭,不是吗?见他不语,她继续说:我一开始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接近我,对我那么好,现在想想,或许是我跟她长得很像吧,没想到我特么也有被当替身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不是替身梗,不是替身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