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幼时

2025-04-02 00:52:53

每次从老宅回来,徐荆芥总要去酒庄喝得醉醺醺地才肯回家。

宋叔给徐荆芥做司机很多年,在宋叔的印象里,徐荆芥虽然只有26岁,在商业场却有着超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对人总是显示出他高贵教养下的礼貌,却又夹杂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睿智冷静,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从不做没有利的事。

宋叔见得最多的就是他谈完合作后的成竹在胸。

唯一见过徐荆芥表现得有所不同的,就是从老宅出来后,他那个雍容华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总能让他心烦。

每次徐荆芥从老宅出来,卸下所有集团的责任,和上千人经济来源的压力,一步一步走向宋叔时,都像极了没要到糖的委屈的孩子。

尽管徐荆芥极力表现得一如平常,可宋叔是能做徐荆芥父亲的年纪了,一眼就能看出,他蹩脚的伪装。

宋叔也曾见过徐母偏心的模样,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儿子,要这样厚此薄彼。

夜里11点多,徐荆芥才从酒庄出来。

宋叔把车稳稳地停在城郊别墅门口,从内后视镜里看似乎睡着了的徐荆芥,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

徐荆芥却咬了咬牙,忍着头疼,声音沙哑着问:到了?宋叔暗叹,每一次都以为他睡熟了,可每一次车停下来他都会醒,他似乎永远保持表面随意,实则高度警惕的状态。

宋叔转回头,礼貌地回答:是的。

徐荆芥拿起叠放在身边的西装上衣:明天早上8点股东大会,我们6点出发。

他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房子,想起从前丁北竹在时,不管他多晚来,她都会留着灯光。

怕丁北竹突然回来住,屋子里已经命人打扫干净。

徐荆芥没有开灯,摸黑走进丁北竹曾生活的房间。

酒精的作用使他无力地在黑暗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脑子里频繁地闪出断断续续聒噪的声音。

当年要不是我坚持,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怎么不知道感恩呢?我生不出你这种怪物。

……你这样的人……徐荆芥无助地捂着耳朵,试图隔绝这嘈杂的声音,可不管他捂得多紧,用多大力气,那些声音还是萦绕着他,像凌迟一样割在他身上。

他声音悲凉,自言自语道:我这样的人。

那尖利的女人声音持续在他脑海里吵嚷:当年……那尖利的女人声音持续在他脑海里吵嚷:当年……我差点吓死……你……站在……太可怕了。

徐荆芥被这声音吵得气血上涌,拿起沾满油渍的衣服丢了出去,砸在漆黑的半空中。

他怒吼:别说了。

东西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尤为突兀。

窗外是皎洁的月光,可他依旧身处黑暗,因为他没有拉开窗帘,所以今夜莹白的月光,不能照进他的背上。

徐荆芥看着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似乎在黑暗中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看见自己站在母亲房门前,而他的母亲,惊恐着蜷缩在床脚,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恍惚着好像回到了那一天。

徐荆芥站在老宅的花园里,前方是小小的徐荆芥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滂沱的雨淋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徐荆芥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往回走。

跟着那个小小的徐荆芥,从花园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母亲卧室。

小徐荆芥光着脚,在走过的地方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徐荆芥心说,母亲明早看见这泥泞,又要训他没规矩了。

绵延不绝的雷声混杂着闪电,把漆黑的夜晚渲染得好不热闹。

小徐荆芥抱着一个东西,那东西也淋了雨,滴答滴答地落了一地粘稠的痕迹。

徐荆芥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用脚踢了踢母亲卧室的门,稚嫩的声音呼唤:妈妈,开门,我给你带了礼物。

不等里面人回应,小徐荆芥已经腾出来一只手打开门。

徐荆芥能清楚地看到卧室内的场景。

徐母缩在床头靠近墙的那侧,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枕头,浑身发抖地看着小徐荆芥。

不知道是因为闪电还是因为恐惧,徐母的脸白得瘆人。

小徐荆芥咯咯一笑:妈妈,我给你带了礼物。

震天的响雷后紧跟着一个闪电,把房间映得亮如白昼。

借着闪电的光亮,徐荆芥终于看清小徐荆芥的手,他手上抱着的东西不见了,只留下满手鲜红。

借着闪电的光亮,徐荆芥终于看清小徐荆芥的手,他手上抱着的东西不见了,只留下满手鲜红。

徐荆芥猛然一惊,那画面瞬间散去。

头像要炸裂一样疼,加上这些混乱的思绪,不停地折磨着他。

徐荆芥咬紧牙关,撑着墙壁站起身,快步走进浴室,将水温调到最凉,毫不犹豫洒在头上。

清醒一些就好了,清醒了那些声音就不见了,徐荆芥这样坚信着。

可若是一个凉水澡就能治愈他,他又怎么会煎熬了这么多年。

酒没有越浇越醒,声音也没有越浇越少,然而那模糊的画面却变了。

不再是黑暗的童年,而是一个抱着他说‘别怕,我在’的女孩。

那天匆匆一面,徐荆芥一直把杜雨的样子代入成那个女孩,但现在他的记忆突然就清晰了。

那个女孩扎着双马尾辫,笑起来很有感染力,缺了一颗门牙,穿着男款浅蓝色短袖。

徐荆芥意欲多回忆一些那天的事,头却疼得他无法思考。

不禁想起丁北竹送他回来那天的安稳感。

徐荆芥掏出手机,打给丁北竹。

第一遍,她不接。

第二遍,她直接挂断。

第三遍,她关机了。

徐荆芥忍痛打给周怀:把宋景柔号码给我。

周怀装傻:我哪有她号码。

徐荆芥咬牙:你什么德行我不清楚?快点。

宋景柔接起电话,‘喂’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徐荆芥阴沉的声音:让丁北竹听电话。

没想到是徐荆芥,宋景柔因为震惊把手机丢了出去,正好砸在丁北竹肋骨上。

丁北竹刚刚睡着又被砸醒了,迷迷糊糊拿起手机问宋景柔:你干嘛?谁的电话把你吓成这样?说着就要把手机放在耳边,宋景柔扑上来抢,焦急地提醒:别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