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2025-04-02 00:53:15

老夫人的病, 原本就是心病。

如今得知了严青平安回府的消息, 心病自然是一下子就去了。

又有皇后派了御医到府中, 为老夫人诊脉调配药方调养身体,虽说老人家没那么快好起来, 但病郁之气却已是渐渐消散。

这几日老夫人脸上也是挂着融融笑意, 瞧着都年轻了些。

她就知道,这个孙儿福大命大,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当时还好有她拦着, 死也没肯让他们举办葬礼,不然现在孙儿回来了, 家里还放着他的灵牌,那也太过晦气了些。

老夫人这日身体好了不少, 想起来自从她突然病倒, 倒是还没来得及见她那刚出生的乖曾孙女呢。

当时尚在病中,也不敢见,怕将病气过给小孩子。

可躺了这么些时候,这病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老夫人这心里便惦记起来了。

想要令人抱那孩子过来看看, 下人却是为难了起来, 老夫人一问之下才知道, 原来乖曾孙女儿竟是不在府中,而楚楚,居然也还没从寺庙之中回来。

等严青来请安的时候,老夫人靠在迎枕上, 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埋怨道。

都这些天了,怎么还不将楚楚和孩子接回来?严青这几天忙着处理着这边国公府中的事情,还有朝堂和兵营中的事儿,一边还要每日去临平王府看齐楚楚。

老夫人这一提,他这才想起来,忙乱之间,竟是忘了要把留在宫里的女儿给接出来。

至于楚楚,老夫人话语之中,像是以为她还在寺庙。

也是,楚楚现在在临平王府的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老夫人大病初愈,未免让她担心,严青也就顺势应了这话,只说程氏思念女儿心切,将楚楚带去临平王府暂住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并没有提及她的病情。

当初楚楚出家修行,想必程氏也是心痛难忍,好不容易回来了,这当母亲的思念女儿想要接过去住些天,也是情理之中,老夫人也就没有再多提。

反正过一段日子,楚楚迟早也是要回来的。

当下只催促着严青赶紧去将小曾孙女儿接回来。

那皇宫之中的宫女伺候的再怎么好,终究也不可能像自家亲人一样真心疼她。

便是老夫人不说,严青这会儿回过神来,想起女儿还在宫里,自然也是要赶紧将她接回来。

回来的那天他急匆匆地进了宫,得知楚楚病了的消息,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立刻就离开了。

说起来,他和老夫人一样,还没见过女儿一面。

严青也不再耽搁,立刻告辞了祖母这边,入宫去接自家女儿。

————皇后见他一个人前来接孩子,吩咐了下面人去准备,留在他暂时在殿中等一会儿,关心地问道。

楚楚她的病情,可有起色?见他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皇后心中松了口气,不过面上还是宽慰了他几句。

暗暗琢磨着,照现在这种情况看,那个女人的疯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难道阿青要一辈子陪着这么个疯女人。

皇后皱了皱眉,当日皇帝进了那边寝宫之后,具体情况如何,她也不是太清楚,也不知道后来究竟有没有和那个女人成了事儿。

若是成了事,那女人清白已毁,将来即使是侥幸治好了病,也不过就是个失了名节的,她的身份本就配不上阿青,如此这般便更加的配不上了。

哪里还值得他这样费心。

阿青又何必这么伤神,倒不如直接趁着这个机会弃了她,自己再给他挑一门好的亲事便是了。

这诺大的京城,多的是贤惠美丽的女人愿意给他当继室。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皇后叹了口气,开口劝道。

阿青,本宫说句不好听的,宫里的御医都瞧过很多次病情了,也是束手无策。

楚楚她这病……怕是很难治好了……严青面色微沉,一时没有回话。

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是皇后说的这些话,确实没什么问题。

这些天,临平王府也请了不少民间有名的大夫过来,替她诊脉,最后一个个却都是摇着头离开的。

想来也是,连宫中的御医都没能想出法子来,又何况是这些个民间大夫。

那宫中御医的医术,是为皇族服务的,自然是比民间高出不少。

皇后打量他一眼,见他虽然没说话,却也没有出言反对,稍微安心了些,继续道。

如今,临平王府既然愿意养着她,她虽说人不怎么清醒,日子过得混沌了些,下半辈子的生活却是不用担心了。

皇后话音一转,语气重了几分。

可阿青,你难道要一直这样跟她耗下去?皇后娘娘这是何意?严青隐约察觉到她话中的含义,拧着眉,目光微冷。

皇后听他语气像是猜出了什么,便索性坦白道。

这家中没个女主人操持,到底是不行的。

况且你如今年纪还轻,这子嗣后代是个大问题。

如今她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抚养孩子,只怕将来生育健康的子嗣,都很难。

本宫的意思是,你不必再在她身上费心,本宫会替你另挑一门合适的亲事。

国公府可以赔偿她一大笔嫁妆,保证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即使是在民间普通人家,因为妻子生了重病,家中不堪重负而选择抛弃的也大有人在。

而且齐楚楚现在这种疯癫样子,任是谁家中,也不可能让这么个人一直占着正室夫人的位置。

要是她生了儿子那还稍微好一点,这后代好歹是不用愁了,偏偏她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儿。

若是齐楚楚不走,将来阿青即使纳妾,生下的儿子也只能是庶子。

娘娘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同她和离,娘娘再替我另择一门婚事?严青眼神越发寒了几分,他收敛了神色,冷声道。

皇后微微一滞,也明白他这刚回来,一时间难以割舍,实属情理之中,便又缓声宽慰道。

你放心,以后即便和离,本宫还有国公府自然会照应着她,不会让她吃什么苦。

还有那刚生出来的孩子,也需要合适的人照顾,本宫定会挑选一位贤惠温柔的大家闺秀,帮她好好照顾女儿的。

如今她既然都认不得人了,即使你此时提出和离,临平王妃那边也不会说什么,说不定反倒还轻松些。

这一点皇后倒是没说错。

临平王妃自然不会反对,女儿现在这个样子,相处几天还好,时日一久,严青难保不会心生厌恶。

楚楚就算容貌生的再美,现在傻了,什么都不懂,又常常无缘无故地闹脾气,这种样子,哪里可能得到男人的欢心。

即使勉强留在国公府,将来也不过是空占着一个正妻的名分罢了,将来严青有了新欢,女儿可不是得被冷落了,程氏现在是巴不得将女儿留在身边照顾。

皇后娘娘不用再说了。

严青神色完全冷了下来,声音也是全然的冷厉。

我绝不会同意!请娘娘以后也不要再提此事。

阿青,你怎么这么固执!她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怎么替你传宗接代!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严家先祖?皇后听到他断然拒绝,心思坚定得很,这才急了,忙慌慌地劝道。

娘娘不用多说了,楚楚她生病本就是因为我,即使她一辈子好不了了,我也会陪着她。

请娘娘以后再也别提这种话。

即使楚楚生病不是因为他,他也不可能丢下她,更何况现在是他造成的。

皇后听到他斩钉截铁的一番话,心中不由得有些生气。

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哪里就值得他这样对待了。

宁愿断子绝孙,也不肯跟这么个女人和离。

严青丢下这一番话,听到下面人来传话说女儿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冷着脸出了门,没再和皇后多说一句。

皇后瞧他那样坚决的样子,一时气的不行。

独自坐着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慢慢地,却又生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羡慕来。

那女人,也太好命了。

若是她今日和那女人一样神志不清了,怕是过不了两个月,这皇后的位置就该换人来做了。

皇上可不会像严青一样,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皇上先前对着齐楚楚一副那样情真意切的模样,皇后当初还真心实意地嫉恨过,嫉恨这个女人占去了他心中的一席之地。

没想到,齐楚楚一犯病,不过是半个月时间,皇上居然就难以忍受了,一改之前的喜爱态度,竟是迫不及待地要将人送出宫外,恨不能从此不再见到那疯女人才好。

相比之下,严青的态度却是叫她吃惊的多。

现在这种情况,要是搁在其他人身上,可能也就装装样子假意推辞一番,最后再顺水推舟的应承下来。

但她同严青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自然很明白这个亲弟弟的个性,严青说的那番话,半点没有掺假。

那疯女人眼光倒着实不错,挑了一位好夫婿。

可惜,再怎么不错,那个疯女人现在也没福气享受了,偏偏还要拉着阿青一起受罪。

————临平王府。

严青熟门熟路地进了东边的一间幽静院落。

他才刚走到院门外,就被人叫住了。

转头看去,原来是岳父大人。

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严青点点头,随他往旁边走了一段。

我和楚楚娘亲考虑了很久,决定还是问一问你的意见。

齐远脸色很是慎重。

岳父大人有话请讲。

你也瞧见了,如今楚楚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我和楚楚娘亲想着,要是你愿意的话,楚楚以后就留在这边由我们照顾,外头只当她是出家了,也免得耽误你。

只是……能不能看在楚楚的面子上,让我们来帮着抚养小外孙女。

将来要是严青另娶新欢,肯定是要生儿育女的。

到时候新的女主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外孙女在府里面,身份怕是有点儿尴尬,受到的宠爱也会大打折扣,还不如跟在他们身边。

上午在宫中才刚刚被皇后点拨过,虽然岳父大人没有明说,严青也很快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怒意来。

皇后上午才劝他和离,下午,又是楚楚爹娘来劝他和离。

还打的都是不想耽误他、为他好的旗帜。

那么,有人问过他究竟想不想和离吗?难道他看起来,是那种一遇到问题就抛弃妻女的人?怎么今日,人人都要跟他作对。

严青脸色铁青,声音也冷硬了下来,硬邦邦地回道。

岳父大人,恕小婿不能答应。

齐远以为他是不想割舍亲生女儿,面上现出几分为难之色。

这孩子终究是他的亲骨肉,他不舍得也是正常的,齐远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好退了一步。

他和程氏这几日也是想了很久,才艰难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又考虑到万一将来严青有了新的子嗣,小外孙女儿怕是会被冷落,才提出这个要求试一试。

那……那孩子的事儿就算了,只要她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有国公府在,小外孙女衣食无忧地长大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没娘的孩子实在是可怜了些。

小婿说的不止是孩子。

那还有什么?齐远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我严青的夫人,永远只会是她,不会再有第二人。

碍着面前这位是岳父大人,严青稍微收敛了怒意,语气却还是有些冷。

齐远自然也发现了他的不快,暗暗叹了口气。

严青现在说的好听,这要是再磨上一年两年的,怕就不一定了。

也罢,大女婿现在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强求。

万一……万一楚楚什么时候醒了,要知道是他们强行逼得严青和离另娶新欢,怕是要埋怨他们做父母的。

————严青告别岳父大人,折身回去,进了那处熟悉的院子。

他日日过来这边探望,王府的侍卫和奴仆都差不多认得他了,这会儿进来,便有丫鬟主动地上前回禀道。

将军,夫人刚刚睡下了。

恩,我进去看看。

她大约是之前中午玩累了,这会儿睡得正香甜,就连严青推门进来,也半点没有惊醒,依旧睡得沉沉的。

严青站在榻边,目光落在那张沉睡的容颜上。

明明睡着的样子,和以往没有什么分别,偏偏醒过来,却是大不一样了。

她会不会像皇后说的那样,永远都清醒不过来……严青倾身向前,眸光幽暗了几分,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便是她一辈子也记不起来,他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她这些天醒着的时候,是不会允许他这样亲近的,严青一时有些不舍得拿开手,坐在床边看她,手指贪恋地描摹着她细长的眉,略有些苍白的肌肤。

坐了一小会儿,手指忽然间被人拉住了。

榻上的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长睫眨了眨,睁开了眼。

严青怕她醒来不高兴,下意识地就要退开。

齐楚楚却是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眯眯地道。

夫君,你出来啦。

严青一怔,紧抿的薄唇都颤了一下。

他握住她柔软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仍有些不敢置信,只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再确定一次。

你刚刚……喊我什么?齐楚楚拥着被子半坐起来,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摸了摸,一脸奇怪状。

夫君啊,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问我这种傻问题。

楚楚,你全都想起来了?严青按住她的肩膀,掌心一阵阵地发烫,语气也带着几分颤抖。

你在说什么呢,想起来什么东西?齐楚楚还是一脸地莫名其妙,细长的眉皱了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严青恍然回过神来。

也对,她之前糊涂着,不记得那时候的情形实属正常。

没什么,你醒过来就好。

那种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过来,严青再也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长臂一揽,将一脸不解的女人紧紧地拥入怀中。

像是拥着失而复得的珍贵宝物。

齐楚楚靠在他胸前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睛,喃喃一句,你都好久没出来啦。

好久没出来?这话说的,倒像是他忽然从哪个地方被放出来似的。

严青手顿了一下,莫名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劲。

之前楚楚醒来的第一句话,也是说他出来了,他那时候只注意到了前半段的称呼问题,并没有在意这个词。

现在想想,她为什么不是说他从外面回来……而是说出来?她这些日子,偶尔也会说出些奇奇怪怪的话来。

严青正准备再问问她。

低头一看,才发现楚楚倚在他怀中,又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结局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怀中人才终于醒过来。

严青还没开口说什么, 齐楚楚睁眼瞧见他, 忽然惊叫一声,仓皇失措地将他推开。

楚楚?严青不解, 她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怎么现在却又变了。

你怎么在我房里!出去!齐楚楚却是一个劲儿将他往外推,皱着眉,一副不愿见到他的样子, 好像已经忘记了片刻之前的事情,竟是和昨日的糊涂样子差不多。

严青愈发觉得不对劲, 握住她乱打一气的手,你又认不出我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齐楚楚瞪了他一眼, 烦躁地要将手夺回来,奈何她力气比不上,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挣脱不开。

严青听到她的话,明白自己是猜中了,心中虽然有点失落, 倒也不算太过严重。

方才她睡着的时候, 他回想之前的对话, 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劲,而且楚楚好转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些。

明明昨儿个还神志不清,见到他理也不理,要说是睡了一觉就彻底痊愈, 实在有点奇怪。

因着他之前存了疑惑,心里虽然惊喜,倒有些七上八下,不敢完全相信。

现在见她这般模样,严青便明白过来,方才那只是一时的好转罢了。

又或许,她可能在睡梦之中是清醒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比起前些天根本认不出他的样子,这样的情况也算是有所好转了。

她现在能认出自己一次,只要两人相处的时日久了,肯定会想起来更多,清醒的时候也会渐渐变多。

虽然之前那种偌大的惊喜已经不复存在,但现在,总算是有了一线希望。

————齐楚楚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到了老夫人耳中。

这京中的流言是传的最快的。

临平王府最近这些日子,派人四处探访名医,接了一波又一波的大夫进府,这动静不算大,但也算不得小,不可能完全的避人耳目。

开始大家都以为,这临平王这样着急,定然是宠幸的那位王妃生了什么重病。

又听说将军自从回来以后,每日都上门探望,不免有些奇怪,这就算是岳母大人生了病,这做女婿的也没有日日登门拜访的道理。

渐渐地,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消息来,说生病的其实不是临平王妃,而是王妃的亲生女儿——也就是那位将军夫人。

是了,自从将军平安归来之后,那位将军夫人似乎还没有回到国公府。

如此一来,倒也说的通了。

将军每日去临平王府,也有了道理,定然是去探望生病的那位将军夫人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严大将军不将夫人接回国公府养病。

又有传闻说,将军夫人是因为在寺庙中陡然得知了将军平安归来的消息,乍惊乍喜之下,竟是迷了神智,得了疯病。

如今只认识临平王妃一人,竟是连自己的夫君都认不出来了,这才不肯跟着将军回国公府。

这些个话说的言之凿凿,生动的很。

老夫人是过了好几天,等到能够下床走动的时候,才真正得知了这个消息。

下面的人其实早就听到了这些话,只是先前老夫人病情刚好一点儿,也不敢乱说什么惹得老夫人伤心。

现在老夫人好的差不多了,才敢告诉她。

严青进锦绣院的时候,老夫人正在逗弄曾孙女玩,小家伙脾气好的很,不哭不闹,又爱亲近人,老夫人喜欢得不行。

自从严青将孩子从皇宫接回来之后,就一直养在锦绣院这边。

他一进门,老夫人脸色便沉了下来,吩咐下面人把孩子抱走,才问道。

外面的传言可都是真的?严青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夫人的问题,祖母说的是什么传言?老夫人气的一拍桌案,厉声呵斥。

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楚楚她现在如何了?严青眉头微皱,他倒是不清楚,楚楚生病的消息居然已经传出去了,而且那些话还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见他一时没有回话,老夫人心里那种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

楚楚她真的得了……疯病?这么说,外面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恩,是真的。

到了这种份上,也不可能再瞒下去,严青点头,正面回答了老夫人的问题。

听说她现在连你也认不出了,只认得临平王妃一人?恩。

老夫人这会儿从他口中听到这么确定的消息,脸色不由得又沉重了几分,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要是这病治不好……你准备怎么办?难道要一直留她在临平王府那边?严青听到这话,心想难道连祖母也要劝他和离,一时有些不快,没等老夫人再次开口,他一掀袍子,直直地跪倒在老夫人面前,沉声道。

既然祖母现在知道了,孙儿正有一件事求您答应。

说吧,什么事?孙儿准备搬去临平王府照顾她。

这样分居两处,终究是有些不方便,要是住在一处,相处的时间长些,楚楚说不定能早一点认出他来。

先前楚楚对他和岳父大人都认不出,但因着日日住在王府中,过了这些天,对他还是老样子,对临平王却是熟悉亲近了几分。

老夫人一时没回答,这国公府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孙儿跟着孙媳妇住到娘家去算怎么回事。

更何况,临平王府那边还不能真正算是楚楚的娘家,只不过是程氏的第二任夫家罢了。

你就不能把她接回国公府照顾吗?老夫人不死心地提意见。

严青苦笑,摇了摇头,您也听说了,她如今都认不出我,岳母离开时间长些就不高兴,又怎么可能会跟我回来。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一副不肯改变主意的样子,老夫人叹了口气,也不好为难他。

那好吧……不过要是住一段时间还是没有什么好转,你还是带楚楚回来吧,总不能在那边住一辈子。

是,孙儿明白。

严青有些意外,看来方才是自己想差了,老夫人倒并没有让他和离的意思。

他行了一礼,便要回去收拾东西,往临平王府去。

刚转过身要往门边走去,身后又响起老夫人的声音。

阿青,你先等等。

老夫人面上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舍得,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

你这次去临平王府住,把孩子也一起带过去吧。

人家都说母女连心,说不定看到孩子……楚楚她能想起来点什么。

这话一出,不止是严青,就连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都惊讶了一下,老夫人有多疼爱小曾孙女儿,她们这些天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竟然舍得忍痛割爱,将孩子也送出去。

谢谢祖母。

严青自然明白祖母的好意,心中更是感激祖母这番话,和皇后娘娘不同,祖母语气中丝毫没有嫌弃楚楚的意思,反而是心疼,为了楚楚连孩子也让他一并带走。

好了,你回去收拾吧,争取……争取早点带她回来。

说完这话,老夫人扭过头去,拿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

严青见状,低下头,安静地退了出去。

————严大将军带着女儿住进临平王府,当起了上门女婿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来。

众人一时惊叹不已,这就算是一般普通人家中的男子,也少有甘愿做这种倒插门的丢人事儿。

没想到这位大将军不仅做了,还把女儿都一起带过去了。

一时又想到之前的传言,看来关于将军夫人那个疯病的谣言,恐怕是真的无误。

几日之后,皇后娘娘亲自上国公府看望老夫人。

祖母,您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能答应阿青搬出去呢?您可知道,现在外面的话传的有多难听,说阿青他做了倒插门的女婿。

皇后语气有些急躁地道。

本来,她散布那些个谣言,是为了推波助澜,大家都知道了齐楚楚的疯病,将来即使阿青另娶,也算是人之常情。

没想到,阿青反倒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坦坦荡荡地住了进去,现在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夫人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

楚楚如今生病了,阿青执意要过去陪她,我总不好拦着他。

可是齐楚楚如今都那样了,他便是陪着也没什么用,她的病也不会好起来了,还不如……老夫人搁下杯子,淡淡地看了眼皇后,不如怎么样?不如早日另作打算,本宫听说……太后娘家的那位郑姑娘,相貌生得十分好,又是个贤淑体贴的,祖母您看,是不是劝一劝阿青?淑妃娘娘当上了皇太后,郑家也是跟着鸡犬升天了。

那位郑姑娘,原本容貌虽好身份却是低了些,不过既然阿青是娶第二任,也就不必那么强调门当户对了。

再说了,齐楚楚和严青原本更加算不上门当户对。

太后同她提起这事儿的时候,皇后也就没有拒绝,说回来问问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闻言,眯了眯眼,看着皇后的目光冷淡了几分,清了清嗓子。

好了,阿青的事儿他自己有主意,咱们还是别管了。

娘娘若是有空,倒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

皇后面上一僵,脸色一时青一时白,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难受。

偏偏说这话的人是自己亲祖母,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自己的事,她自然清楚其中的重要性。

可是这生不出孩子,她就是操碎了心,又能怎么样,上天难道会突然大发慈悲,赐她一个健健康康的嫡子不成?她也不是没有想其他办法。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和齐楚楚容貌有七八成相似的女子,送进宫中,暂时做了她身边的贴身宫女。

凭着这样相仿的容貌,赢得皇帝的宠幸应当不是什么难处。

果然,皇帝在坤宁宫第一次见到那位苏姑娘的时候,就怔住了,目光落在那位姑娘身上,许久都没有移开。

就在皇后想着,这件事约莫是要成了,这位苏姑娘怕是要一步登天的时候,皇帝却是不悦地皱了皱眉,转过头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怒意,转身就走。

当晚,皇帝留宿许贵妃宫中。

这还是登基以来的头一回。

严青回来之后,皇帝想到之前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尴尬。

要是知道严青还活着,他是不会生出那个念头的。

好在齐楚楚当时已经不清醒了,他也没有真的做成什么事儿,这件事也算是勉强揭过去了。

哪里想到皇后会用这种方式,像是在故意提醒他之前发生的事,皇帝自然不可能高兴起来。

————知道皇帝留宿许贵妃宫中之后,皇后一时间又气又悔,悔的是不该自作主张做这种事儿,没讨到什么好处,反倒受了他的冷眼。

在殿中气的摔了一大通东西,立刻阴沉着脸将那苏姑娘打发出宫了。

一时又觉得恼恨,恨他喜新厌旧。

要不是之前他那样看重齐楚楚,她怎么会想出这个法子。

大概是齐楚楚的疯病给皇帝的印象太深刻,他才会那样生气,现在就连看到模样相似的女人,他都会这样不高兴。

枉他之前表现的那样喜欢,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

皇帝因着这件事和她生了嫌隙,最近这些天,竟是大多半都留宿在那许贵妃的宫中。

眼见着那许贵妃颇得圣宠,大皇子越发聪慧过人,皇后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便想借着阿青的婚事讨好讨好太后娘娘。

后面也好借着太后娘娘的手,送几位美人过去,想必皇帝也不会拒绝亲生母亲送来的人。

大皇子一日日长大,皇帝膝下却并无其他子嗣,只有尽快宠幸新人,诞下皇子,她才能挑一个养在名下。

这才有了今日来国公府这一遭。

谁知道,老夫人却是这种态度,根本不准备接受她的提议,还劝她好好操心自己的事儿。

皇后虽然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极不高兴。

后面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便托词说宫中有事,很快回宫了。

————临平王府这边,程氏和齐远头一回见到外孙女儿,高兴地不行。

因此严青提出要带着小家伙住进来的时候,齐远丝毫没有考虑,立刻就乐的答应了下来。

其实,要不是严青这次过来是带着孩子一起,齐远还不一定会答应让他住在这里。

好歹也是大将军嘛,哪有跟着楚楚住在他们这里的道理。

对于两人而言,外孙女儿才是主客,严青是附带的。

只要外孙女能住下来,别的也就不多计较了。

齐楚楚跟在程氏身边,见到程氏激动地将小娃娃抱在怀中,也跟着凑上去看。

那孩子见她探头过来,啊啊地叫了两声,伸手便要来抓她。

齐楚楚呆了一下,望着那小孩,似乎有点儿好奇,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碰了碰她软乎乎的小手。

小家伙机灵地很,感觉到她的触碰,小巴掌一下张开,牢牢地捏住那根手指。

像是对自己这一举动十分满意似的,小家伙朝她咧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齐楚楚瞧着她这调皮的样子,那软软的小手捏着她,不知为什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她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来,也舍不得拿开手,就这么任由孩子玩着她的手指,目光中竟是罕见地带了几分温柔之意,就这么好奇又认真地瞧着那小家伙。

在场的几人原本是瞧着孩子的,这会儿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心中皆是惊讶不已。

这些天来,除了程氏,还没见她这样主动亲近过谁呢。

瞧见她面上的温柔笑意,竟恍惚有些当母亲的样子了。

果然是母女连心。

即使记不得事儿了,真正接触这个孩子,她还是会冥冥之中做出些不一样的反应来。

多亏了女婿把这孩子带过来。

等到听女婿说这次把外孙女儿带过来是老夫人建议的,说是老夫人想着楚楚也许见到外孙女儿能回想起什么,齐远和程氏心中对老夫人的好感便又多了几分。

老夫人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成呢?————对了,这孩子叫什么?齐远问道。

还未曾定下来。

当初说好了等他回来了给孩子取名的,他回来之后,倒是挑了几个名字,但也不知道楚楚喜不喜欢,也就暂时还没有定下来。

齐远闻言愣了一下,大致猜到了他没有定下来的缘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大女婿,倒也确实是个难得的。

齐远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大名确实是要好好斟酌,现在可以先定个小名,平日里咱们也好称呼孩子。

小名严青也想了一些,这会儿将几个备选的小名都说了出来,和齐远、程氏一同商量。

齐楚楚耳朵灵的很,听着那边来来回回说着几个名字,忽然仰着脸看向几人,认真地开口道。

贝贝。

众人都一时没反应过来,齐楚楚有些着急地又重复了一遍,贝贝。

程氏还是头一个回过神来的,轻轻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楚楚是说她喜欢贝贝这个名字。

齐楚楚眉头终于舒展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听你的,孩子小名就叫贝贝。

严青眸光温和,看着她缓缓说道。

大约是见他很识相,齐楚楚恩了一声,唇瓣愉快地弯起,朝他露出一个久违的明媚笑容。

————自从女儿来了王府之后,齐楚楚不像以前一样整日跟在程氏身后了,转而开始渐渐粘着贝贝。

每天起来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去看贝贝醒没醒,要是醒着,她能和咿咿呀呀的小孩玩一上午,也不嫌累。

要是没醒,她就格外失望,搬个小板凳坐在贝贝的小睡床旁边,看小孩子睡觉都能看上一个时辰。

严青搬进王府前索性休了假,也好多些时间在府中陪她和女儿。

齐楚楚开始还不习惯他出现,看到他就躲开。

后来大概也发现了他不是坏人,慢慢地倒也不那么反感了,现在就算是和他坐在屋子里,一起等贝贝醒过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应,不过依旧不怎么和他说话。

可能是和小孩子相处久了,心情愉快了的缘故,齐楚楚整日都是笑盈盈地,几乎再没乱发过脾气。

有时候突然碰到严青,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地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青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有点激动,等到后来发现她也就是单纯地发呆,一句话也不说,也就慢慢习惯了。

一边在府中陪着她,一边派了人手下去,四处探访名医。

————半个多月之后。

听说那位夫人依旧认不出将军,严大将军竟然到现在还留在王府那边,真是个重情的。

一人叹息道。

谁说不是呢?我看要换了别的什么人,怕是早就不耐烦了。

有人跟着附和。

心中想的是,别说是不耐烦了,放在其他世族大家里,那新夫人怕是都早早地娶进家门了。

哎,那将军夫人也是个可怜人,有福也享不到……本来应该是苦尽甘来的一场团圆戏,偏偏因为将军夫人这一疯,就成了无法圆满的悲剧。

要是将军夫人一直好不起来,严大将军岂不是要一辈子这么耗下去了?有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话音刚落地,人群中已经传来一阵嗤笑声,周围的人也都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刚刚说话的那人。

那怎么可能……就是,就算将军再怎么重情义,毕竟也只是凡夫俗子,一两个月也就罢了,一年两年下去,哪里还可能撑得住。

对啊,将军如今这样已经算是情深意重了,哪有一辈子绑在那个疯……身上的道理。

先前说话的那个瘦弱少年受了大家的一通白眼,不爽地嘟囔两声,默默地闭了嘴,没再开口。

不如咱们今日来猜一猜,那位将军还能撑多久?有人忽然起了兴致,摩拳擦掌道,要不然,咱们来赌一把如何。

好,我猜最多还再能撑半个月。

有人兴致勃勃地迎合道。

我猜两个月吧。

还有人稍微乐观些,觉得以现在的情况看,将军应该还没那么快放弃。

不过再这么过两个月,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我猜一个月。

我也猜一个月!……大家热热闹闹地猜了一通,围坐在一块的近二十人中,最终猜测的各种答案之中,最长的,不超过一年。

而且仅仅只有一位这么猜,这位还被大伙儿奚落了一通,因为其他人最多也就猜测两三个月以内。

王兄,你真的不改改?小心到时候赔的裤子都输出来!有人调侃道,周围的人都是一阵哈哈大笑。

那赌一年的人忍不住又开始动摇了,是啊,一年好像是太长了点,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一个疯子忍受那么久,何况将军这样的身份。

要不然……还是改成半年?哦不,还是三个月吧?在一群人响亮的笑声之中,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我觉得将军……应该不会离开将军夫人的。

你小子是不是傻了,今儿怎么净说些胡话。

有人用力拍了一把瘦弱少年的肩膀,颇有些无语。

就是,这种荒谬之话也说的出来,你敢拿这个打赌吗?有个粗莽大汉语气很是不屑,眼神也带了几分嘲讽。

哎呀,别逗他呐,他要是真的打赌,那钱稳稳地打水漂了。

哼,我看他也就是耍耍嘴皮子,怎么可能真的打赌。

那粗莽大汉鄙夷道。

那瘦弱少年原本是有些气弱的,被这些人你一眼我一语地不停嘲笑着,不知怎么的,渐渐升起一股不平之气。

对,他就是相信,像大将军那样的人物,和那些个喜新厌旧的庸俗之人是不一样的,将军他肯定是不会放弃将军夫人的!他们现在说的这些个才是胡话呢!瘦弱少年咬了咬牙,握了握拳头,突然硬气了起来,赌……赌就赌!谁怕谁!李家小子,别怪哥哥没劝你,到时候输惨了可别哭鼻子啊!哎,李兄弟你快别傻了。

也有好心人忙劝阻道。

那少年却是要紧了牙关,坚决不肯再更改。

在场的人见状,颇有些同情地摇了摇头。

哎,这傻孩子上赶着赔钱,他们也是弄不懂了。

因着先前那个赌一年的人终究是改了主意,最后改成了三个月。

因此现在在场的人之中,赌的时间最长的也就是三个月了。

到底是不忍心见那少年输的太惨烈,大家讨论了一番,一致决定道。

这样吧,只要最后超过三个月的时间,就算李兄弟赢。

虽然是这样,但他们都很清楚,加上三个月其实也不会好多少,这李兄弟照样要输的很惨。

至于后来,谁也没想到,最后这李家小哥儿,竟是凭着这场意外的赌局,白白赚了一大笔银子,后来更是用这个做本钱,开始做起酒楼生意,因着那李家小哥为人忠厚,眼光独到,与人打交道也十分实在,一年年下来,竟是将酒楼生意越做越大,慢慢成为了享誉京城的一家顶级酒楼,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到得暮年向子孙提起自己的创业史时,这位李大富商仍旧忍不住感激那位严大将军,若非他矢志不渝,自己又怎么赚得到第一桶金,更不可能有机会开始自己的酒楼生意。

其余的人,却都因为痛失钱财哀叹连连,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被那严大将军给狠狠坑了一把。

————御书房之中。

阿青,你真的要走?皇帝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再一次问道。

皇帝实在无法理解,小舅子好不容易靠着这些年战场上的努力,晋封为天启国的镇国大将军。

可现在,他居然要为了陪齐楚楚去南方找高人治病,而选择辞官!他这也太儿戏了些!是,请陛下成全。

严青拱手,语气毫无波动。

这个决定是他一早就做好了的,在听到南边有高人可以治楚楚的病时,他就开始考虑了,虽然近日有了些惊喜,不过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其实说起来,当初做出这个决定,本来也不完全是因为楚楚。

如今的国公府,风光太盛了些,不仅出了一位皇后和他这个将军,父亲和大哥在朝中也都担任着三品以上的官职。

严嘉明如今也有了长进,上次在战场上挣了军功,在军中封了个千户的职位,比以往成熟懂事了不少。

庶出的二少爷严嘉礼更是争气,在前些天的春闱殿试之中竟是进了前三甲,赢得了探花郎的位置,又与路丞相家的千金路明珠定下了婚事。

这些天来,国公府的风头一时无两,太过风光,反倒让人觉出不安来。

严青权衡许久,同父亲和大哥商量了几日之后,还是决定趁此机会抽身而退。

他手握重兵,又在军中威望太盛。

虽然皇帝如今对他并未生出隔阂,但君心难测,但凡在那个位置上呆的久一些,总是会慢慢变得不一样。

与其等到以后被帝王猜忌打压,倒不如早些放手。

如今北蛮已定,十年之内无需担忧。

便是十年之后,也不必太过忧心。

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离开了,自然会有新的青年才俊成长起来,承担起属于他们的责任。

罢了,罢了,朕答应你。

皇帝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猜不出严青未说出口的顾忌,不得不说,严青这一步,其实让他无形中松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他对于严青还是兄弟之情和君臣之宜,但他无法保证,以后自己会不会变,变得多疑猜忌,像以前的许多帝王一样,一步步被那种高高在上的掌控欲吞噬同化。

臣谢陛下隆恩。

严青平静地拜了一拜。

皇帝想到什么,睁开眼,忽而挑了挑眉,笑道,辞官之事朕答应了,不过,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

陛下请说。

你这趟既是往南边去,朕便封你为南郡王,南郡封地今后直接受你管辖,你也替朕将那里好好整治一番。

南郡封地位置偏远,有不少异族混居,时不时地会出点小乱子,不像北蛮那边动静那样大,但也有点烦人,之前这些事儿一直是在当地知府的管辖范围之内,不过成效不大,皇帝最近正为了那边心烦着,可巧现在抓着机会了。

既然严青是要往南边去,这个差事倒是正好可以交给他。

而且他对于严青辞去大将军职位之事,终究有些愧疚,还是想补偿一下。

如今这南郡王的位置,不似镇国将军那样手握重兵,但论身份之尊贵,南郡王这个身份却是要高上一级,正好适合。

陛下,这事恕臣……严青眉头一凛,便要开口拒绝。

皇帝却是伸手一挡,耍赖道,哎,若是你不答应这件事,那方才辞官的话,朕只能当没听到了。

皇上,君无戏言。

严青无语。

皇帝眉梢微扬,并不接话,脸上尤挂着笑,一副朕就是戏言了的无赖模样,哪里还像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两人僵持了许久,严青无法,只得败下阵来,沉声道。

臣谢陛下。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严青告别了国公府一众人等,便骑马赶往临平王府。

到达王府门前的时候,大门外已经停了四五辆低调而宽敞的马车。

程氏正吩咐着人将最后的几样箱笼行李往马车里搬,女儿和外孙女离开了,呆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她和齐远决定带着阿菱,跟女儿女婿外孙女一起走。

反正如今齐远这个临平王也只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离京也没什么事儿。

程氏和齐远还有阿菱同坐一辆马车,两位乳母陪着贝贝坐一辆马车,严青和楚楚坐一辆马车,后面的几辆,则是用来装行李的。

待得行李都装上车,一切收拾好,一行人便出发了。

宽阔官道上,辚辚的车轮声响起,车厢之内,女人靠在软枕上,乌黑柔顺的发丝披在身后,衬得那张莹润的脸越发雪白。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殷红的唇微微翘起。

坊间前些时候正流行一场赌注,夫君可有听说过?娇软的嗓音明显带着调侃之意。

严青自然是听说了的,听说的时候还颇有些不快,那些人打赌也就罢了,偏偏个个都笃定他撑不过三个月,好像他们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他离不离开,可不是由这些人说了算。

严青微一扬眉,并不回答这个问题,长臂一揽,便要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女人细细的腰肢轻轻一扭,却是灵活地挣开他的怀抱,柔软馨香的胳膊环住他的颈,秋波盈盈的杏眸弯了弯,嫣然笑道。

若是我没有醒转过来,夫君准备赌多久?男人漆黑的眸定定地看着她,眸中微亮,忽而俯下=身,温柔地擒住她的唇。

我赌,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啊好开心!终于写完这篇文啦!!!!一晃居然都半年了!感谢一路陪伴不离不弃的小天使们^_^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跟大家一起经历完这个故事,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后面还会有一点甜甜的番外,应该就是各种撒狗粮啦。

最后,求小天使们动动手指,收藏一下作者专栏^_^还有作者君的下一篇文《穿书之王妃攻略》穿书之王妃攻略☆、番外一此树是我栽, 此路是我开, 要打此路过, 留下买路财!安静的道路之上,原本只有辚辚的车马声, 此时前方忽然响起一道粗噶的嚷嚷声。

舒适的车厢里, 齐楚楚歪着头靠在严青肩上,终究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词儿了, 如今就连京城时兴的话本子都不兴这一套了,这劫匪也不知道跟着改改。

听在耳中, 实在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倘若这会儿闭上眼,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在听戏曲儿呢。

严青脸色冷了下来, 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你在车里好好呆着,我出去看看。

这才出京城十几里地,竟就有这般猖狂的劫匪横行,以前还不知拦路打劫过多少人,今日既是撞到他手里, 自然不能轻饶。

齐楚楚并不阻拦, 唇角含笑, 点了点头,目送他出马车。

不得不说,这些个劫匪眼光和运气都实在太好了。

随随便便劫个道,都能碰上刚刚辞官的将军大人, 还真是……自寻死路!————把钱财都给老子交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堵在道路正前方,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这大汉身量颇高,比寻常男子约莫还高出一头,掌中握着把两尺长的大刀,刀锋在光线的照射之下,正闪着凌厉的光芒。

那张蛮横的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右方到左边脸斜穿而过,几乎将整张脸都劈成了两半,格外的狰狞可怖。

刀疤脸身后,一字排开三四十个青年汉子,将整条路都堵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汉子各个身强体壮,有的手上拿着长刀短剑,有的拿着□□或是棍棒,约莫是那刀疤脸的小弟了。

这一群劫匪,人数倒是不少。

他们一行马车外表其实十分低调,并不怎么出奇,外人看上去,一眼只会以为是普通人家出行。

可巧的是,这刀疤脸未沦为草寇之前,正好跟着木工师傅学过一段时间。

这马车用的是最上等坚硬的木料,比一般普通的木料结实许多倍,刀枪轻易都砍不进去。

不用说,能用的起这样马车的定然是富贵人家,而且,恐怕还不是一般的富贵。

这要是能成功劫上一笔,肯定能得到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若是幸运的话,他们这后半生怕是都不用愁咯。

严青在马车前站定,伸手拂了拂衣摆,眯着眸子环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那个带头的刀疤脸身上。

那刀疤脸壮汉本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副气吞山河的模样,此时被那股寒冽冰凉的视线扫到,不知怎的,竟是感觉出一种嗜血之意来,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可这会儿还有这么多小弟在后面瞧着呢,他万万不能在这时候怂了,堕了他身为大哥的威风。

再说了,看这人的穿着打扮,也许只是个会点拳脚的富家子弟,后面那么多辆马车呢,就算他身手厉害些,加上旁边的侍卫也才七八个,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这一大群人!哪有什么可怕的!那刀疤脸挺了挺胸膛,重振气势,粗声放话道。

乖乖地将钱财交出来,老子看在钱的份上,可以饶你不死!跟在严青身边的侍卫闻言暗暗嗤笑一声,上前一步,低声请示道。

将……公子,动手吗?一时间改口还有些不大习惯,自家主人现在已经不是将军的身份了。

那侍卫话刚出口,忽听得前方又传出一阵闹腾声响。

对!快交出来!咱们二当家的还能饶你一条小命!刀疤脸身后的一个人跟着高声附和道。

二当家?严青和身边的侍卫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这刀疤脸是群匪之首,带着这几十个小弟平日里干些拦路打劫的肮脏事儿。

此时旁边人却称他为二当家,看来是另有来头。

既然他是二当家,想来定然还有一位大当家才是。

————车厢内,齐楚楚伸手将侧边车帘轻轻拨开一道缝,借着那道细缝,闲闲地打量着外头的场景。

虽然在戏折子和话本子上见过不少这种绿林好汉,但今儿个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

一看之下,发现这些人也就是打扮粗犷点,除了为首的刀疤脸长得狰狞蛮横了些,后面那些人,跟一般的大汉也没什么差别,也没什么三头六臂。

齐楚楚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正要拿回手。

此时一阵大风忽而刮过,顺着掀开的一点儿缝隙吹进来,卷起车帘。

二当家,你看那边!劫匪之中,忽然有人惊叹一声。

刀疤脸一脸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下一刻,刀疤脸浑浊的目光瞬间亮了些,手中的刀哐当一下掉了,厚重的刀柄砸在脚上,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双眼只痴痴地望着那个方向。

车帘被风卷起,露出一只素白柔软的手,和一张难以用言语描绘的美丽容颜。

倚在窗边的女子明眸皓齿,柔媚的眼角微微上挑,唇边还带着未散的闲闲笑意。

乌黑发髻松松挽起一部分,如墨青丝垂下几缕落在背后,此刻被风卷起,别有一番飘逸柔美之态,衬得她肌肤玉白、眉目如画,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女,无意中降入凡尘。

好……好一位美娇娘。

那刀疤脸望着车厢的方向,眼神越发迷茫混沌了几分,口中痴痴地道。

察觉到他们打量的目光,女子柳眉微蹙,迅速地伸手按住车帘,彻底隔绝众人的视线。

那刀疤脸贪恋地望着已经紧闭的车帘,犹在美滋滋地回味着。

这美貌的小娘子,连皱眉生气的模样,都格外勾人呐。

要是能让他得了手,还不知该是多销魂蚀骨!他决定了!这马车里的金银财宝他要抢,这举世无双的美人,他也抢定了!张二张三,快!去把那车里的小娘子给老子抢过来!今晚老子就要尝一尝这美人的滋味!生怕那马车中的小娘子跑了,刀疤脸粗声粗气地命令道。

美色当前,不为所动的那都算不得真男人!站在严青身边的侍卫嘴角抽了抽,看到主子铁青的脸色,暗叹这劫匪胆儿还真够肥的,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打他们家夫人的主意!待会儿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二当家。

身后被点到名字的两人领了命,赶忙地就要从旁边绕上前去。

忽听得嗖嗖两声轻响,才跨出几步的两名壮汉,砰地一声向前砸下去,摔了个五体投地,将身下的泥土地都砸的陷进去了一点。

你们两个怎么搞得,连个路都不会走!那刀疤脸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弯腰去捡地上的长刀,看来还是得他亲自出马。

你们继续对付这些肥羊,老子亲自过去接美人儿……他话还未说完,刚挺胸走出两步,下一刻,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声响彻云霄。

我的眼睛!那刀疤脸一手死死地捂着眼睛,鲜红的血液不断地从他手指的缝隙间涌出来。

有什么东西逼近,刀疤脸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后退,可惜他这会儿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原地打转。

一阵强有力的掌风袭来,刀疤脸平日里也练过些拳脚,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却是慢了一步,被人一掌劈在胸前,整个人往后横飞出去,直接撞在树干上,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谁他娘的暗算老子!还没缓过气来,膝弯处又被人猛踹了两脚,整个人从树上飞扑到地上,摔得他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口中地鲜血更是停不住。

接着,咔哒两声轻响,什么东西断裂了。

那刀疤脸凄厉地嚎叫起来,两边胳膊跟面条似的软啪啪地耷拉着,竟是被人轻轻一下就折断了,只能扭曲着挂在身上。

壮士饶命!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壮士饶命啊!那刀疤脸这会儿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今儿这是遇到狠角色了。

哪里还敢乱吐污言秽语,虽然看不见,却也忙不迭地跪地求饶起来,脑门一下又一下快速地磕在地上,前额都磕出青紫的痕迹了,也丝毫不敢停下来。

后面的那一群人,瞧见这一向凶悍的二当家,这会儿竟然像个瘦弱的小鸡仔一样,被人轻轻松松碾在脚底下,凄惨地哭嚎求饶,一时心中惶恐不已,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旁边站着的的那些个侍卫都还没动呢,那为首的青衫男人不过是随便动了动手,这二当家就已经吓得跪地求饶了。

他们还有个屁的胜算!其中有一两个见机的,悄悄儿使了个眼色给身边同伴,默不作声地离开,溜回山寨报信去。

严青和旁边侍卫似乎没看见,任由这几条漏网之鱼顺顺利利地离开了。

却有个黑衣身影悄无声息地在那几人后面跟了上去。

剩下的那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不需要严青吩咐,侍卫们唰唰几下就解决干净了,将人五花大绑起来,一并移交官府。

————这附近有座黑山寨,是那些匪徒所居之地,是前段时间突然出现的,时常惊扰来往的客商,欺压周围村落百姓,官府出手了围剿几次,却都以失败告终。

陈知府一一解释来,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严青点点头,他本就奇怪,离京城这样近的地方,居然会有这样猖狂的劫匪,原来是才出现不久。

今日多亏南郡王出手相助,将这些人绑了过来,替百姓除害。

陈知府感激地说道。

严青本来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这位陈知府在他去年出征的时候,曾经有幸在城墙上见过他一面,因此这一回,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用客气,既然人已送到,本王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

严青提步要离开,却被那位陈知府拦住了。

南郡王且慢!陈大人还有事?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能否请南郡王帮忙剿匪?陈大人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哎,要是再让这群劫匪这么折腾下去,他这头顶上的乌纱帽,可就要保不住了!如今既然这位在战场上百战不殆的南郡王正巧经过,要是能求得他帮忙,那剿灭匪徒肯定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未来,他就算是豁出去脸皮不要了,也得拼命将这位南郡王留下来!严青原本是要推辞的,后来实在是受不住这位陈大人的百般恳求,只得答应下来。

派了四位贴身侍卫护送程氏她们先行离开,一开始是让楚楚跟着一起走的,谁知楚楚不愿离开,和他一起留了下来,暂居于知府后院之中。

确实如那陈大人所言,有了严青的加入,这剿灭匪徒的事儿,瞬间成了小菜一碟。

那黑山寨的大当家,却是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竟然是那位失踪已久的二皇子。

陈大人不知该如何决断,只得将那二皇子暂时收押在大牢之中,将事情上报给了刑部,等候那边的指示。

且说陈大人终于去了心头大患,一时喜不自胜,在严青离开的前一日,特地在府中办了庆功宴,感谢南郡王和南郡王妃。

酒席才刚开始,刑部的人却是来了回复,同时来的,还有一位贵客。

贵客进门的那一瞬间,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大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甚是受宠若惊,匆匆忙忙地上前行了跪拜礼。

只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实在是好的可怕。

先是有了南郡王帮他成功剿匪,现在天子居然亲临府邸,这……这这简直跟做梦似的。

严青拉过齐楚楚,正要上前,才刚握住她,忽然感觉掌心那只手很轻地抖了一下,她的脚步也有些迟疑,似乎很不想上前行礼。

怎么了?严青低声问了一句。

没……没事。

齐楚楚低下头,匆匆避开他的视线。

然而严青还是在她眼底,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男人英朗的眉宇微皱,心中生出一种奇怪之感来,只是一时弄不清是为什么。

参见皇上。

两人携手走到皇帝面前,严青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心有些出汗,不过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不对劲。

皇帝和严青寒暄了几句,顺便打量了一眼齐楚楚,目光中忽然现出一点儿意外之色,惊叹道。

她的病好了?皇帝还记得,齐楚楚疯了的那段时间,折腾的厉害,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

严青心中划过一点儿异样,皇帝怎么这样快就分辨出来。

难道他见过楚楚之前疯了的样子不成,不然,怎么会见了她一眼就得出她好了这个结论。

这当下,严青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谢皇上关心,离开京城之后,她就慢慢恢复了。

听到恢复两个字的时候,皇帝眉心跳了跳,没想到,她居然这样快恢复了,那她有没有想起来之前在宫里发生的事情?还有……那天晚上的事情……皇帝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她,却见她十分守礼地垂着头,只能瞧见乌鸦鸦的发髻,瞧不见她此刻的表情。

朕之前听太医说,这种情况下即使醒来,可能会忘记一些事儿?回皇上,确实如此,不过前段时间的事儿,她记不起来也并无大碍。

严青回答道。

说来也奇怪,楚楚醒过来后,就好像把疯了那段时间都给忘了,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正常,那时候她心智欠缺,哪里记得住事儿,忘了也就忘了吧。

皇帝扫了一眼严青,听他语气平静,面上并无愤怒之色。

看样子,齐楚楚果真是没有想起来,皇帝想通这一点,知道那时候的事儿不会再被提起,心中不由得默默松了一口气。

众人一一入席落座,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番外一(完)夜已深了。

窗外只有轻微的虫鸣声, 屋内之人早已沉睡, 漆黑的内室陷入一片安静。

许久之后, 在这静谧之中,一阵断断续续的呢喃声响起。

严青习惯了多年行军生涯, 睡觉向来警醒, 从梦中醒来,就听见身边人喃喃地说了几个字,像是在跟他说话, 不过吐字有些含糊,听不清楚。

楚楚, 你说什么?他低声问了一句。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

严青这才了然, 她这会儿大约是在做梦, 并不是跟自己说话。

下一刻,女人睡梦中的低语声再次响起,呼吸声也有些急促,她似乎很着急,整个人都在被子里不安地挣动着。

严青碰了碰她的额头, 有些出汗, 可能是陷在什么噩梦里了, 伸手将人揽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楚楚,你醒醒。

安抚了好一会儿,怀中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终于停止了梦呓,睁开眼来,目光定定地瞧着他,有些出神,像是还没从梦里面彻底清醒。

好了别怕,刚才是做噩梦。

严青替她擦了擦头上的汗,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好让她缓过神来。

齐楚楚低低嗯了一声,伸手抚上他的脸,像要确定什么一样,手指一点点地描摹着他的眉眼。

柔软的指尖最终落在剑眉下方那道寸长的疤痕处,来回地摸索着,开口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严青,严青,真的是你。

严青听见她这般难得的小女儿情态,轻笑一声,将人搂的更贴近了些。

放心,我在。

齐楚楚心中的慌乱终于散去,渐渐安定放松下来,伸手回抱住男人劲瘦结实的腰。

恩,这次真的是他。

她不会再像上次的梦里那样认错了。

————待得身边人再一次陷入沉睡之中,严青侧过身望着她的睡颜,俊朗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睡梦中模糊的呓语,让她恐慌的那个噩梦,还有醒来之时说的那句真的是你,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之感。

严青伸手拧了拧眉心,不知道为什么,脑中忽而闪过白日里的那一幕,面见圣上之时,她微微颤抖的手,还有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尽管极力掩饰,却依旧被他察觉了。

严青越是回想,心中越发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安。

毋庸置疑,她有事情瞒着自己,而这件事……也许和圣上有关。

可究竟是什么事,她要选择刻意隐瞒?楚楚……和当今圣上之间,能有什么事?当初圣上还只是静王的时候,曾经动过纳楚楚为侧妃的念头……如果那个时候他的死讯已经传到宫中,而楚楚又正好是在宫内,难保皇帝不会生出一点其他的心思……严青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帐顶,忽而像是猜到了一点情形,猛地攥紧手心,连指甲刺入掌心都丝毫没有感觉,眸中满是森寒之意。

——齐楚楚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被子下面已经凉了。

她陡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像是回到了曾经的噩梦中一样,慌乱地喊了起来。

严青,严青,你在吗……严青听到她的呼唤声,从屋子外面疾步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别急,我在这里。

齐楚楚急的眼眶发红,现在见到他进来,松了口气,一头埋入他怀中,搂住他的腰不放。

你刚刚去哪里了?我差点以为……差点以为严青回来的这一切,只是她做的一个美梦。

严青替她顺了顺背,将人抱着安抚了一会儿,才吩咐人送了饭食进来。

送来的饭菜之中有一道蒸乳酪,听说是王夫人新得的方子,据说吃了可以美容养颜,今儿个特地送来的。

齐楚楚端起来吃了没两口,却是忽然捂着嘴,干呕了几下,恹恹地将那乳酪羹推到了一边。

身体不舒服?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没事,就是不大想吃这个。

齐楚楚皱了皱眉,昨儿个晚上遇到了那个厌烦的人,她基本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大概是饿了一晚上肠胃有些不适,这才有些恶心。

不过这话,自然不好同严青提起。

齐楚楚端起旁边的小米粥喝了几勺,便搁下了。

下人收拾完东西,严青思忖片刻,出门吩咐方才送饭的那丫鬟去请大夫。

那丫鬟答应下来,笑着添了一句,南郡王别担心,奴婢瞧着夫人如今这模样,倒是和奴婢母亲前年害喜的时候有些相像呐,说不定待会儿就要恭喜南郡王了。

那丫鬟本想着先报个喜,待会儿要是真的猜中了,说不定还能得点赏钱。

等了片刻,却见对面的南郡王没有再说什么,丫鬟暗道奇怪,难道这南郡王听到夫人怀孕,一时乐傻了不成。

不过她怎么觉得,这南郡王听到夫人害喜的模样,瞧着没几分喜色,反倒是沉着脸有些吓人呢。

难道是她眼花了?正琢磨着呢,严青忽然冲她摆了摆手,眸光冰冷,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出去吧,不用你请大夫了。

那丫鬟心中虽然不解,不过自然不敢违逆,乖乖地退了下去。

你们也都出去。

直到将院中的人全部遣散,严青站在树下,脸色完全阴沉下来,忽然挥出一拳,重重砸在粗大的树干上。

砰地一声,竟是将那粗硬的树干砸出一道深深的裂缝来,繁密的树叶扑簌簌地落下。

楚楚自从醒过来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在床间亲热这件事上有点退缩,她才刚刚病好,严青自然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强求她,两人重聚之后,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

可是现在,那奴婢却说,她这种症状可能是怀孕了……他还记得,楚楚当年怀着女儿的时候,也的确有过这样的害喜症状。

如果这时候请大夫过来,————夫君?齐楚楚被外面落叶扑簌簌的声音惊动,披了衣服出来,推门走到回廊下,乌黑的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她急急地走上前来,拿过他的手,就见男人手背被粗糙的树干擦破了一点儿皮。

好好地你跟树斗什么气啊,齐楚楚埋怨道,心疼地拿帕子替他擦了擦手背上的木屑和血丝。

严青低头看她,那张白净妩媚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他攥紧的手心慢慢松开,轻唤了一声,楚楚。

恩,喊我做什么?齐楚楚替他清理着手背上的木屑,头也没抬的应道。

你……还是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吗?握着帕子的那只手陡然顿住了,齐楚楚依旧低着头,只能见到那白嫩耳垂上的红翡翠滴珠耳环轻轻晃动着,片刻之后,她才仰面看向严青,唇角露出一点儿勉强的笑容来。

怎么突然这样问?严青张开手,将她冰凉的手拢在掌心,漆黑的眸对上她的眼,楚楚,我要听实话,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抛下女儿出家,不要骗我。

他不想再猜来猜去,他很明白,以楚楚的性格,即使他出了事,她也不会轻易丢下刚出生的女儿不管,除非……真的像他所猜测的那样……女人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唇色微微发白,用力攥紧手中的帕子。

过了片刻,她低下头,避开他探寻的视线,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

你是不是知道了?严青点了点头,他确实猜到了一些,但是还需要她的确认。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要抛下女儿出家,那只是皇后的障眼法,我一直……一直都呆在宫中……每每想到宫中被变相软禁的那时候,她都觉得分外耻辱,更不敢跟他提起,只能假装自己全都忘记了。

却没想到,还是被严青发现了。

直到那天晚上……严青忽然用力收拢了掌心,握得齐楚楚的手有些疼。

果然,像他猜测的那样吗?她的肩膀忽然难以控制地颤了一下,用力地咬着苍白的唇,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直到那天晚上,那个人进了我住的寝殿,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把他当成了你,没有拒绝他……还和他差点心甘情愿地做了那种事。

每每想到这件事,她都痛恨自己,为什么会连他也认错。

若是一响贪欢之后,清醒过来,枕边睡的却是另一个人,她该怎么办?虽然在最后并没有成事,可是那种和另一个人沉浸于□□的感觉,让她每每想起来,都觉得万分耻辱,就好像是无形之中,她已经背叛了严青。

好了,楚楚,我知道了。

我不问了,不问了。

严青将哆嗦的女人紧紧拥入怀中,将她满是泪痕的脸按在胸前,不停地用手顺着她的后背。

他的声音沙哑,眼珠血一样红。

是他错了,不该让她回忆起那些不堪。

严青,其实……要是你介意,可以跟我和……虽然没有进行到最后,但她却主动迎合了,主动地和另一个人拥抱,亲吻,这种事对于男人而言,恐怕都是难以忍受的。

她之前自私地不愿意说出来,就是害怕最后会失去他。

可是现在,他都知道了,她再也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严青眉间一皱,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

那双纤瘦的胳膊却忽然紧紧地搂住了他,她的声音哽咽地厉害。

不,我不要和离,我以后再也不会认错了,严青。

傻瓜,别乱想,那件事都过去了。

这种话以后不许乱说,我永远都不会答应和离。

严青轻轻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语气严肃道。

即使她坚持和离,他也绝对不会同意。

何况这件事不是她的错,要怪,只能怪那个起了不轨之心的人!齐楚楚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他,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顿时慌乱起来,急急地道。

严青,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你千万别冲动。

就当是被狗啃了一口……你别因为这个做什么傻事。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我怎么对得起严家上上下下……————深夜,靠近南边的院落之中。

皇帝打了个哈欠,准备早些休息,明日动身回京。

忽然烛光闪了闪,一个高大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屋内,皇帝颇有些惊讶。

阿青,你怎么过来了?臣有事禀告。

哦,什么事?皇帝再次打了个哈欠。

严青目光扫过皇帝身边的内监,没说话。

皇帝见他这样,恐怕真有什么机密的要紧事,赶紧挥了挥手,吩咐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

因着屋子里的烛火有些暗,一时也没看清他脸上冷硬神色。

好了,可以说……门扇合拢,皇帝刚要吩咐,迎面一拳砸来,他想要闪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刚硬的铁拳猛地一下砸过来,直接砸在他鼻梁上,皇帝仓促地往旁一躲,不仅没躲开那拳头,反倒整个人都从椅子上摔下去。

屋子里发出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陛下,出什么事了?守在外面的内监敲了敲门,小声问道。

皇帝捂着鼻子,嗡嗡地答了一声。

没事,你们都退到院子外面去,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鲜红的血液从他手指间不停地渗出来,皇帝撑着右边手臂从地上站起来,这才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皇帝面上闪过一抹慌张。

你都知道了?可是,他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是齐楚楚想起来了?但那种丑事,她应该巴不得没有人知道才对,即使想起来,又怎么会主动跟严青说?难道就不怕严青知道之后,休了她?是,这件事的确是朕的不对,可当时,大家都以为你身亡了,否则朕绝对不会起那个心思的……皇帝神色有些尴尬,讪讪地解释道。

对臣妻起了觊觎之心这种事,还被本人发现了,实在是有些丢人。

要是能重来一次,他绝不会这么干了。

没讨到好处不说,还白白地跟阿青结下这么一桩夺妻大仇。

他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阿青这么恨他,估计是眼中揉不得一点沙子。

看来果然如他所想,齐楚楚被自己碰了,阿青忍受不了这种事,所以才会这样生气。

也不知道齐楚楚怎么会蠢得将这件事说出来,难道还真以为男人心里会一点都不在意吗?嘴上说不在意,以后怕是心中的刺要越扎越深了。

皇上手背擦了擦血,叹道。

阿青,这事是朕对不住你,既然你现在都知道了。

这样,朕再帮你指一门婚事吧,前些天听皇后说有位郑姑娘很合适,不如就赐予你……话音未落,却已经被严青冷声截断,掌风猛地拍向他胸前,刚刚站起来的人又摔飞出去,撞在了背后的书案上。

既然那位郑姑娘那样好,皇上留着自己享用便是!为什么偏要招惹她!要不是因为皇帝的逼迫和强占,楚楚怎么可能会因为无法接受而变成疯子。

如果……如果他没有活着回来,楚楚很可能会一辈子那样疯疯癫癫下去……想明白她发疯是因为那种事的时候,他比死了还痛苦。

今天看到楚楚自责的样子,他心中更是绞痛难言。

恨不能手刃这个伤害她的人!对,杀了他!杀了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了,楚楚才能真正解脱!杀了他!杀了他!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重复道。

男人眼中的杀机越发浓重,上前一步,猛地扣住地上之人的脖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卡在脆弱的脖颈处,越收越紧。

皇帝虽然以前学过些拳脚功夫,可那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

论武功,自然不是严青的对手。

更何况严青出手迅速,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喉头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猛地掐住,强制地将空气隔离开,叫他一瞬间喘不上气来。

皇帝伸手去掰那只手腕,双眼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这个人,颤抖的声音中反常地带了几分慌乱。

平日里那分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高贵气度瞬间退去,剩下的,只有和一般人一样,在濒死之前疯狂的挣扎。

阿青,你这是要……要做什么……严青疯了不成!他究竟知不知道,现在他准备犯下的,可是灭九族的弑君之罪!居然要为了那个女人报仇,要杀了他不成!真是疯了!疯了!被掐的脸色青紫,连眼白都快翻出来了。

可他刚才因为碍着面子,将外面伺候的人都撤下去了。

现在院子里空无一人,哪里会有人知道,这屋子里现在发生了什么?便是他想要唤救命,也根本没有人会听得到。

更何况,禁锢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根本不打算让他继续发出一点儿声音。

皇帝徒劳地掰着卡住他脖子的手,随着进入鼻腔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无力,虚弱地从身侧垂下。

难不成,今天就要这么死在这里了。

可是严青怎么会这样糊涂!杀了他!他以为自己能逃得过吗!————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脑子也越来越不清明,很清楚地察觉到,只要再过片刻,便是大罗神仙降临,也不能救得回他的性命了。

早知今日,当初他怎么也不会脑子发热,动了那个歪念头。

阿青这样冷清的人,居然会为了那么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皇帝临死之前,犹在模模糊糊地后悔着,万万不该动了妄念,招惹了那女人,弄得严青也被她传染了疯病,非要弄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可。

他死了,严家诛九族,对他们两人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白白地便宜了其他人!何况天启国局势刚刚稳定下来,要是陡然来这么个大乱子,那些蛮族定然会卷土重来!明明之前两人的关系好的跟亲兄弟似的,严青居然也会有对他动杀机的一天。

果然是,兄弟妻不可欺。

现在明白过来,似乎太晚了点。

正当皇帝的思绪越来越混沌的时候,外面忽而传来一声声的猫叫,在这寂静的深夜之中,乍听起来,就像是婴儿断断续续的啼哭声,一阵接一阵,延绵不绝。

这声音钻进耳中的一瞬间,皇帝只觉得掐住脖子的那只手,力道忽地一滞,没再继续施加压力。

他瞬间反应过来,趁着这个机会,使劲全部的力气,一把将对面的人推开了,伏在案上,捂住了嗓子。

咳咳……咳咳咳……严青被他推开,往后倒退两步,没有再继续过来。

那双深幽血红的眸,似乎因为那几声婴儿啼哭似的猫叫,渐渐褪去了一点儿血色,清醒了一些。

皇帝捂着嗓子,在原地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见严青站在原地,因为那一声声啼哭而停了动作,很快就猜出来是为什么,忙道。

阿青,咳咳……朕知道这件事……是朕对不住你,你恨朕也是应该的,但是你别冲动行事,万一闹出什么事,你们刚出生的女儿可怎么办。

你难道忍心让她一生下来,还来不及好好享受这个世界,就这么可怜地送了命?因为严青掐的力道太重,皇帝这会儿开口说话,嗓音都是沙哑的。

严青的目光软化了一些,眸中浓重的杀机消散些许,不过依旧充满了戾气。

一想到楚楚受过的那些委屈,要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饶过面前这个人,他怎么能甘心!现在清醒了些,他很清楚,不管是为了女儿,为了楚楚,还是为了严家整个家族和整个天启国,他都不能下这个杀手。

就算他再怎么恨这人,也不能枉顾诛九族的罪名、陷整个家族于不义之中,更不能在天启国刚刚安定下来的时候,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引得天下大乱。

阿青,之前的事情是朕鬼迷心窍了,朕这里给你赔罪。

你也知道,朕膝下如今唯有一子,若是朕出了什么事,他如今年纪尚幼,如何立的起来,到时候怕是朝中要大乱,蛮族那边恐怕会趁虚而入,你应当也不忍心看生灵涂炭吧。

皇帝和他相交多年,自然明白严青的性格,他不是那种为了私心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之人。

刚才那样子,也不过是一时魔怔了。

要是自己遇到严青这种夺妻之恨……难说也会不会像严青一样,怒而将那人斩杀。

再说了,若是她知道,你为了她犯下这种弥天大罪,即使将来侥幸能留住性命,只怕也要一辈子内疚痛苦,你难道就忍心?皇帝说的没错,齐楚楚之所以不愿意提这件事,就是害怕严青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来。

白天的时候她还求他,就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不要再提,更不允许他去做什么傻事。

这次的事情,朕不会放在心上。

朕现在就赐你一块免死金牌,当做赔罪。

以后只要有这块免死金牌在手,严家子孙即使忤逆犯上,也可逃过一劫。

皇帝将那金牌拿出来搁在桌上,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回复。

皇上此话当真?他的声音依旧寒冰一样冷,没有半点温度,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免死金牌。

自然,君无戏言!皇帝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到底还是不愿意破坏两人之间多年的兄弟关系的。

下一刻,却见面前人影一闪,耳边已经传来一阵寒凉。

那就好!臣今日就要用一用这免死金牌重重的一拳砰地砸在他腹部,皇帝闷哼一声,一道道重拳似密集的雨点落下来,一拳拳砸在他身上四处,发出骨肉撞击的砰砰声响,他根本无处躲避。

皇帝一边慌忙在屋子里逃窜,以躲避那可怕的掌风,身上无一处不痛,自打他生下来,何时被人这样痛扁过,简直是……惨无人道!一时间欲哭无泪,早知道,他就晚点再说这话了。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李太监取过药酒,看了看皇帝肩膀上胸前遍布的青紫伤痕,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皇帝轻咳两声,不在意的道,没什么,就是刚刚和南郡王练了练手,活动了一番筋骨。

还好严青打人不打脸,要是被揍成猪头脸,他这会儿想找借口都找不出了。

没办法,他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觊觎臣妻,然后被人家夫君找上门来,胖揍了一顿吧。

那着实太丢人了。

他这当皇帝的,就算是在最贴身的内侍面前,那也还是要脸面的。

当然,其实要是他是个昏君,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叫人将严青拖出去砍了。

偏偏他本人并不是昏庸之辈,这件事情说到底,其实也是自己的不对,要不是他对齐楚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还妄图成事儿,严青也不至于会生气成这样。

说到底啊,今日的这顿打,还真怨不得旁人。

就是他心中默默还有些奇怪,自个当晚最多也就是亲了亲抱了抱,又没有真正的成了事儿,怎么就惹得严青生气到竟然想杀他了。

————咳咳,这大晚上的,活动筋骨,还是在卧室里。

这理由找的,也是格外地神奇,说出去真的有人会相信吗?李太监默默地住了嘴,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没再乱说话。

既然皇帝本人都不计较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得有点眼色。

哎……哎……轻一点……那药油是御医特制的,见效十分快,一抹到身上,皮肤瞬间传来一种辛辣刺激的感觉,皇帝险些没从榻上跳起来,哎哎直叫唤。

他平日里也算是养尊处优,也就是小时候练习拳脚的时候受过些擦碰,如今当了皇帝,身边人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连半点磕磕碰碰都没有,更别说是遭受过这样的毒打了。

简直是人生头一回受到这种酷刑,怕是这辈子都要忘不了了。

这呼痛的声音传到外面,外面伺候的仆人们一时间都低着头,一副见了鬼的可怕神情,没想到,皇帝瞧着人高马大的,竟是这般娇弱……————严青刚推门进去,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桌边,对着烛火发呆的窈窕身影。

齐楚楚听见开门声,一下子回过头来,三两步小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发现他没出什么事,紧绷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只是脸色依旧很难看。

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严青站在原地怔了怔,没有说话。

他明明是等她睡着之后,才出去的。

却没想到,她居然又爬起来了,连外衣也没披,不知在这儿坐了多久。

没什么……出去走了走。

严青拉过她的手,往里间走去,掌心的那只手冰凉得厉害。

你还骗我!齐楚楚抽回手,用力拍了他一下,眼睛通红。

你是不是去找那个人了……白天都说好了的,不许乱来,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和女儿怎么办?放心,以后不会了。

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担心。

严青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他自己也没想到,刚才在面对皇帝的时候,险些没有控制住心底的杀机,差一点就犯下了弑君之罪。

虽然手刃某人听起来很快意,达到了报复的目的,但如果代价是亲手葬送他们一家人乃至整个家族的性命,那完全是得不偿失。

————严青抱着人哄了好一阵,齐楚楚见他没事,外面也一直没有听到什么可怕的驾崩之类的消息,絮叨了几句,也慢慢放心下来。

大晚上的站在屋子里依旧有些凉,她的身子都冰了,严青抱着她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也脱了外袍一并躺进去。

他一进来,齐楚楚便顺势钻进他暖烘烘的怀中,浑身一下子暖和了许多,冰凉的手也被严青握住,贴在了胸前取暖。

自从白天里将事情说开了之后,她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

现在躺在他怀中,那种踏实安定的感觉,又慢慢地回来了。

大约是半夜里被吓了一场,齐楚楚这会儿睡意全无,窝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就是睡不着。

这一来二去的,憋了很久的某人却是受不住了,全身的火气蹭蹭蹭地直往下面跑。

她这会儿整个人都靠着他,自然是很快就察觉到了那种异样的灼热感。

这些日子两人都是相拥而眠,很久没有做那事儿了。

齐楚楚心结已解,这会儿也不忍再让他难受,主动地亲了亲他的唇,却没有等到他进一步的回应。

明明他的反应都那样明显了,却似乎提不起兴致。

明明以前的时候,只要她稍微主动一下,这人就会跟饿狼一样扑上来的。

现在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之前似乎听说有些女人生完孩子之后,男人会不大提得起兴趣,难道说,她也遇到了那样的情况?齐楚楚有些不爽,她还就不信了,他能一直忍下去。

心中哼了一声,纤长的手指顺着他的腰间滑下去,状似不经意地轻轻蹭过某个地方,便听得他猛地吸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她以为会被他握着手抚向某处的时候,严青却是直接将她的手放回了怀中,闭上眼睛道。

楚楚,早点睡。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齐楚楚推了他一把,压低了嗓音,故作委屈道。

其实白天严青的话,已经让她明白了他的心意,只是她弄不懂,严青现在为什么非要坚持拒绝她。

难道说,她的魅力,真的因为生孩子而减弱了很多吗?他都这样了,也不愿意亲近她。

想到这里,齐楚楚心情越发失落了。

没有,我怎么会。

严青听她这么问,一下子有些着急,生怕她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来。

我只是担心伤到你。

齐楚楚越发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伤到她。

在齐楚楚的百般追问之下,严青才将原因谨慎地说了出来,说完似乎很担心她接受不了,神情紧张地保证道。

你别害怕,将来即使他出生,我也会拿他当亲生的看待。

他以前听说过,小产对女人的伤害很大,有些后宅中的女人,甚至直接因为一碗堕胎药身亡。

为了楚楚的安全着想,他绝对不可能答应用那种惨烈的法子,置她于危险之中。

你胡说什么呢?齐楚楚瞪了他一眼,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以为自己怀孕了……她早上明明只是肠胃有些不舒服,所以才会有些恶心想吐。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以为是她怀孕了吗?她们自从重逢之后,根本没有做那种事儿,如果严青以为她怀孕,那肯定会想歪。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一点都没有迟疑,甚至因为担心她,决定让她生下那个孩子……明明心里有些生气他想多了,眼圈却忍不住红了。

她何其幸运,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说来也怪她,话没有说清楚。

不过白日里严青说他知道了,她就当真了,加上心中对那段经历实在恶心,就没有再详细复述,反倒让他生出了这个误会。

齐楚楚轻轻地锤了他一下,给他重新解释了一遍,当日被那冒牌货啃了几口,要继续的时候,她忽然清醒了些,看清楚面前的人,心中慌乱不知该怎么办,临时想了一招,装疯卖傻躲过去了。

严青惊愕了一下,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心中像是卸下了一块巨石。

虽然之前因为楚楚的原因决定接受,可是心里终究有些沉重。

他没法完全确定,将来那个小孩出生,自己能不能真的把他当成亲生孩子,一视同仁。

不过,过了片刻,严青回想了一下她的话,忽然意识到有个地方不太对,大手忽然握住她的肩膀,垂眼定定地看向她,咬牙道。

你刚刚说,之前是——装——疯——卖——傻?那就是说,她之前那副不认识他的傻样子,全是故——意——逗——他的!眼见得严青脸色由惊讶转而变得可怕起来,齐楚楚眼睛转了转,啊,刚刚好像一不小心,说漏了什么?啊,有吗,肯定是你听错了?哈哈,好晚了,咱们赶紧睡觉吧。

齐楚楚顾左右而言它,还十分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飞快地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只是才刚钻进被子,丝滑的被子却被一把掀开,整个扔到床脚。

今晚还想睡觉?想得美!男人长臂捞住她往下滑的身子,一个翻身,灼热强健的身体猛地欺压上来,将她牢牢圈在身下。

好一个装疯卖傻!害他白白担心了那么久!那时候还以为,她这辈子大概再也认不出他了!今晚必须好好惩罚她不可!唔……嫣红嘴唇被堵住,柔软之处也被带着薄茧的大掌放肆的揉=捏着,那只手所过之处,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叫女人纤柔的身子一下子软的好似春水,任由他肆意把玩。

饱满之处起伏的越发厉害,面上泛起浅浅的绯色,呼吸越来越急促,心甘情愿地任他欺凌。

哼,刚刚他不是还不想的吗?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里屋之内,还能听到床架的吱呀声响,激烈的喘息声、水泽碰撞声和娇娇的求饶声。

齐楚楚在那热浪之下,白净的脸此时早已潮红一片,漂亮的杏眼中满是妩=媚之色,不停地晃着头,声音娇软地求饶。

身后那人勾住不盈一握的纤腰,动作却是越发重了些,狠狠地击中某处,叫她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时候,齐楚楚揉着快要断掉的腰,一时间后悔的不行。

她真是自讨苦吃,好好地撩他做什么,到头来受罪的还是自己!好吧,是她想多了,她的魅力没有减退,只是某人的体力更加可怕了些,越来越吃不消了!☆、番外二且说这一日, 郑府之中十分热闹, 只因今日正是郑家太夫人的七十大寿。

郑府特地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进来祝寿, 宾客之中也多是世家贵胄、名门之流,这样的富贵风光场面, 可以说是郑家有史以来的头一次。

自从静王登基, 淑妃摇身一变成为太后娘娘之后,身为太后娘家的郑府,也算是跟着鸡犬升天了。

今日更加叫人艳羡惊叹的是, 不仅朝中的名门世家来为太夫人庆生,就连尊贵的太后娘娘也亲临郑府, 为亲生母亲郑太夫人祝寿。

当今圣上一向孝顺,这次竟是陪着太后娘娘一起来了。

皇后为表孝心, 自然也是陪同前往。

太后娘娘和帝后三位贵人同时驾到, 为郑太夫人庆生,这样无上的荣耀,在天启国开国至今,也算的上是十分罕见了。

郑府之中上上下下,就连府里的奴仆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接待着一波波身份尊贵的宾客, 一时都有些手忙脚乱。

太后深居宫中近三十年,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回娘家,也有好几年不曾回来过了,如今见着幼时所住的闺阁小楼,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一时心中颇有些感慨,陪在年迈的郑太夫人身边,母女两人絮叨着些陈年往事。

见着皇帝和皇后都陪在一旁,便挥了挥手道,皇上和皇后不用在这儿陪着哀家了,都出去逛逛吧。

皇帝明白太后娘娘这是想跟郑太夫人说些私房话,也就行了礼,和皇后一道退了出去。

帝后两人出了门,一群打扮的雍容富态的贵夫人笑盈盈地拥上来,朝着帝后弯腰行了礼,请两人去郑府东边的花园子赏花。

皇后笑着应了,皇帝却是兴致缺缺,没什么赏花的心思,而且也不想围在一大群女人中间,索性推了,决定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喝喝茶,休息片刻。

这当皇帝也不是个轻松活,自从登基以来,每日上朝,就是听那些个官员为了这个那个鸡毛蒜皮的事儿,在下面争来吵去,吵得他头疼。

御书房里的折子要是耽搁了一两天,立刻就能堆积成山,他平日里连偷个懒都没空。

今日好不容易得出半天空闲时间,皇帝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坐一会儿,清静清静。

再说了,现在就算是他这会儿出去见外头的那些个大臣勋贵的,也只会让在场的人徒增拘束。

直到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才渐渐明白过来,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皇帝并两个侍卫正绕过一处碧蓝湖面,随意赏赏湖景。

正此时,从斜对面的方向,有个扎着双髻的小丫鬟自一丛茂密的灌木丛之后忽然冒出来,不知怎么的脚下一绊,整个人朝这个方向扑了上来。

这丫鬟走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个描金托盘,托盘之上正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汁,这一摔之下,手中的托盘并着瓷碗猛地朝这边飞出来。

旁边的侍卫及时上前一步,将那托盘和白瓷碗挥开,只是那瓷碗中的药汁却已经是无法避免地朝这边泼了上来。

俗话说的好,覆水难收,便是那侍卫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将那墨黑的汤汁给击退,只能用身体挡了一挡。

还是有部分药汁冲着皇帝这边飞过来,皇帝也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的,当即便要闪开,身子朝旁边一拧,却是忽然扶着后腰嘶了一声,还是被那药汁泼湿了衣衫下摆。

其实凭着皇帝的本事,本来想要躲开这一碗汤药算不得什么难事。

坏就坏在,他七八天前刚被某人胖揍过一顿,如今旧伤还未全愈,虽然平日里的行动已经无碍,但是反应难免要比以往迟缓些。

这么陡然一使力气,尚未恢复的腰伤便又加重了几分,这会儿只能扶着腰暗暗抽气。

大胆奴婢!竟敢冒犯圣上!旁边的内侍见皇帝受惊,厉声呵斥道。

那扎着双髻的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告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皇帝皱眉看了眼脏污的衣角,眼中闪过一抹不悦,跟在后面的侍卫见状,上来就要来拿人处置。

正当此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忽然响起。

雨晴参见皇帝表哥,还望表哥看在雨晴的面子上,饶了这不懂事的丫头一命……皇帝抬眼看去,便见一个娇俏的身影不知何时从后面的树丛之中绕了出来,柳条一般纤细柔韧的腰肢微微弯曲,轻盈地朝着皇帝行了一礼。

这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身段玲珑窈窕,肤色雪白,容貌秀美,正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皇帝的表妹——郑雨晴。

郑雨晴经常进宫陪安乐公主和太后娘娘,皇帝自然是认得这位表妹的。

之前齐楚楚得了疯症,皇后说要给严青另娶,提的人选便是这位郑姑娘。

其实皇帝本来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不过是弄湿了衣衫,因为这点小事将人斩杀那倒不会,侍卫拖下去最多也就是打两板子,万万不至于丢了性命,又何至于有饶这丫头一命的说法。

这位郑姑娘苦苦哀求的语气,乍听起来,他就像是那种草菅人命的暴君一样。

皇帝皱眉瞥她一眼,虽然那张脸容色秀丽娇美,但因着她这几句哀哀求饶的话,心中却着实生出几分不喜来。

皇帝表哥要怪,就怪雨晴吧,她既然是雨晴的贴身丫鬟,雨晴愿意替她接受惩罚。

那郑姑娘却没意识到皇帝的不喜,继续娇滴滴地求情道,长长的眼睫微抬,一双妩媚的眼怯生生地偷偷打量他,一副明明很害怕,为了贴身丫鬟却还是决定挺身而出的模样。

听说这丫鬟是跟在她身边的,皇帝倒也懒得和这么两个小丫头计较,本来溅湿衣衫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下面的人将那丫鬟放开了。

郑雨晴见他果然允了自己,垂着头,涂了口脂的红唇高高翘起,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得知齐楚楚疯了的消息时,她私下高兴了好一阵,还以为总算是等到机会了,托了母亲去太后娘娘身边透个口风,她如今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这样的身份,嫁给严青做继室,那是看得起他。

谁知道那姓严的如此的死心眼,非那个疯女人不要,绝不肯另娶,为了给那个疯女人治病,蠢得连将军之位都辞了。

如今既然严青那边没了指望,她自然是要为自己另谋出路。

现在全天下,能比得上严青的,莫过于高高在上的皇帝了,要是能成为后宫妃子,那位正宫之主谁都知道是个不能生的,自己将来入了宫,只要生下皇子,有太后娘娘为她撑腰,她又年轻貌美,难道还怕得不了皇帝表哥的宠爱,说不定将来能和太后娘娘一样……那也是有可能的。

郑雨晴越想越是心动,连带着看向皇帝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异样的情愫。

表哥身上的袍子脏了,不如先随雨晴到前面的楼中稍坐片刻,雨晴这就派人去取干净的衣服来,给表哥赔罪。

皇帝现在衣衫下摆湿了一小块,再要穿着这么件衣服,的确有些不妥。

他今日出来,穿的是常服,若是换一件也并无大碍。

今日他只是陪着太后出来恭贺郑太夫人寿诞的,自然也不可能带上换洗的袍子。

听到这位郑姑娘这么说,微微颔首,跟随着郑雨晴,径直朝着旁边的小楼走去。

那小楼之中布置古朴典雅,屋中的桌案上摆了几样酒水点心和时令的新鲜瓜果。

小楼背后是一片清幽竹林,前方是开阔湖面,有微风拂面,的确是一处休憩的好地方。

皇上,这是茗玉轩新出的酒,您尝尝看,可合口味?郑雨晴迎着皇帝进了小楼内坐下,莹白素手执着桌上酒壶,笑盈盈地往白玉杯内斟了酒,纤纤十指捧着酒杯,送到皇帝面前。

只是还没递过去,旁边的内侍便先一步接了过去,手中捏了根银针,在白玉杯中盛的酒液内试了试,待见到那银针没有变色,才将酒杯送到了皇帝手中。

郑雨晴咬了咬唇,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是颇有些忿忿不满,这太监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会害陛下不成。

等将来她成了宫妃,看这些人还敢不敢这般轻视她!其实内侍倒也不是怕她下毒,只是一直以来,皇帝的膳食都是要以银针试探,方可入腹的,绝不是仅仅针对于她。

这茗玉轩新出的酒确实不错,虽然比不得宫中御酒,却也另有一番香醇滋味,皇帝赞许了两句,又饮了几杯,郑雨晴心情这才好转了些,在旁边继续替他斟酒。

这茗玉轩的酒虽好,后劲却是颇有些大。

皇帝一连饮了七八杯,再加上湖面微风熏人,顿时有了几分醉意,这阵子琐事颇多,他也好久未曾这般放松过了,手肘支撑在桌子上,有些疲倦地揉着额头。

皇上可是乏了,不如去后面的榻上躺一躺,雨晴替您按一按头可好?郑雨晴放轻了声音,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皇帝酒量本就不高,这会儿半梦半醒之间,听得也不甚清楚,只以为身边这人是宫内服侍的宫女,便含糊着嗯了一声。

由着内侍和郑雨晴将他扶进了屏风之后的矮塌上,躺在榻上,闭目休息。

郑雨晴半跪在皇帝身边,替他将头上的玉冠轻轻取下,搁在旁边的花梨木矮桌上。

窈窕玲珑的身子稍稍前倾,纤长的手指覆在男人额头两侧,动作灵巧地替他按揉着,按了几下,皇帝绷紧的眉宇渐渐舒展了几分。

的确不是郑雨晴自夸,在这推拿按摩一道上,她倒是有几分真功夫的。

说起来,还多亏了太后娘娘,这人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头疼脑热,腰酸腿痛的,为了能讨得太后欢心,郑雨晴的母亲特地找了一位老师傅过来,教了她这推拿按摩的功夫,如今便是同那些个专门伺候的宫人相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郑雨晴按了几下,余光扫到还杵在旁边的内侍,心中不喜,面上还是笑着道,公公先下去吧,陛下这边我来照顾就好。

内侍躬身站在矮塌旁边,见到这位郑姑娘主动服侍的殷勤模样,哪里还能猜不出其中关窍,他们这些身边人,都心思活泛的很。

想着这郑姑娘既然是太后亲外甥女,皇帝又是这般默许她留下的态度。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这后宫之中几乎就没怎么进过新人,前段日子,太后娘娘正催着皇帝选秀女呢。

瞧着皇帝这默认的态度,对这位郑姑娘倒像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且这郑姑娘又生的花容月貌,也就比起那位不可提及的夫人稍稍逊色一些,但在京城女子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姿容了,讨皇帝欢心也实属正常。

又有太后娘娘在,郑姑娘若真想进宫伺候,恐怕也只是迟早的事儿。

即使他没想着有意讨好奉承,却也不好得罪了这位未来的贵人。

内侍稍稍犹豫了一下,笑着躬身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随后往后退了几步,十分知趣地退到了屏风另一边。

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往那屏风那边打量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头忽而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子惊呼声。

内侍动了动耳朵,噫,难不成,陛下光天化日的就要在此……不过,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伺候着,温香软玉在旁,这男人嘛,哪里经得起撩拨。

他自己虽然不是完完整整的男人了,也十分能理解陛下。

虽然白日做这事儿稍微有点那啥,但陛下如今可是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他的,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人敢乱说。

说起来,陛下的活春宫,他这还是头一次听呐……内侍正在心中暗搓搓地腹诽着,就听得砰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裹挟着风声飞了过来,正正好砸在了那面黄杨木屏风之上。

也不知道扔出来的力道是有多大,直接砸的那屏风都跟着晃了三晃。

哐当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在地面上砸了个粉碎。

下一刻,便听到一个怒不可遏的熟悉声音,跟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小李子,给朕滚进来!站在外面的内侍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坏了坏了!听陛下这中气十足的吼声,小李子哪里还能听不出来,陛下这是动怒了!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

一转过屏风,便见那位如花似玉的郑姑娘,本来是跪在矮塌上的,替皇帝揉捏额头的,这会儿却歪着身子斜躺在地上,正捂着嘴嘤嘤低泣着。

轻软的衣衫有些凌乱,因着侧躺在地的姿势,胸前衣襟松开了些,露出嫩豆腐似的玉白脖颈和一截嫩黄色的小衣细带,窈窕有致的身子更是因着哭泣轻轻起伏着,万分惹人怜爱。

就连小李子这无根之人,这样的美色当前,都忍不住悄悄多看了一眼,不过他也就只能看看了,很快便收了心。

只暗暗奇怪着,也不知这位郑姑娘是怎么惹怒陛下了,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当前,嘤嘤低泣的娇俏模样,竟也没能平息陛下心中的怒火。

狗奴才!谁让你擅做主张的!皇帝从榻上坐了起来,快速合上被女人挑开的衣襟,俊美的脸上早已是铁青一片!小李子这会儿便是再蠢,也能知道,皇帝这分明是不喜欢这位姑娘啊!都怪他一时糊涂!方才看着皇帝默认的态度,还以为是中意的,这才想着有眼色些,主动退出去。

可看现在这样子,皇上说不定要以为他是被这位郑姑娘买通了,才会主动退出去方便郑姑娘行事。

想到这里,小李子脸色顿时煞白,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请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皇帝心头怒火未消,抓起旁边矮桌上的一个白瓷杯,直接就朝着他跪着的方向扔了过去。

那白瓷杯飞快擦过小李子的额角,从他的脸旁边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要是被那杯子直接摔在脑袋上,少不得要头破血流,砸在关窍处,一命呜呼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皇帝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看在小李子平日里伺候的还算尽心的份上,并没有下死手。

小李子被砸的额头红肿,却不敢伸手去摸,冷汗淋漓地趴跪在地上,庆幸捡回了一条小命。

以后可得记住这个教训,万万不能再这般自作主张,惹怒陛下。

皇帝皱着眉,目光嫌恶地瞥了一眼斜躺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女人。

他不过是喝了几杯酒,在榻上躺着休息了片刻,正在梦中,忽然觉得有只软滑的手伸进衣襟之中,故意挑逗。

前些时间因着身上的伤,他许久未曾宠幸过宫中嫔妃了,清心寡欲了许久,被一具馨香的身体这般贴着,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一向不是纵欲之人,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么几下,就起了什么反应。

一睁开眼,竟然这位胆大包天的郑表妹。

心头便是一阵火起!这种男女欢好之事,在大多数人看来,是男子占便宜的一件事。

要换成是贪恋美色的一般男人,遇到了这种美貌女子主动勾引的美事儿,最多也就惊讶片刻,温香软玉在怀哪里会舍得推开,自然是顺水推舟成了这般好事。

一晌贪欢,最后再拿醉酒当做遮羞布,来掩饰苟合之事,以后说不定还能传成一桩风流韵事。

郑雨晴或许便是这般打算的。

但很可惜,有极少数男人并非如此。

皇帝便是其中之一,他这个人,生平最恨被旁人算计!身为皇家子弟,即使是未登基之前,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也有不少,但他对这些个都生不出什么好感来,随便就能被一个女子蛊惑的,大多都是那些荒淫无度的君主。

身为一个明智的帝王,自然不可能轻易被蛊惑。

如今在这种床笫之私上,差点被一个弱女子算计得手,他怎么可能不恼怒!便是他要找人寻欢,只要一声吩咐,自然有无数美貌女子送入后宫之中任他挑选。

哪里需要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自作聪明设下计谋,自荐枕席了!皇帝眉间越皱越紧,看也不看郑雨晴那边,只不悦地瞥了眼跪在地上,正瑟瑟发抖的小李子,怒斥道。

还不将人拖出去!是是是!奴才遵命!小李子听了皇帝这话,如蒙大赦,连连又磕了三个响头,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伸手便去扯躺在地上的女人,要将人拖出去。

废话,陛下能不追究他的责任已经是万幸,现在,他可得严格地按照陛下的吩咐来,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一把!谁知才刚碰到那女人的胳膊,郑雨晴忽的甩开他,冲到了要下床的皇帝身边,抱住他一条腿,一双泪光盈盈的眸子望着他,梨花落雨状嘤嘤哭泣。

陛下,雨晴是真心爱慕您,一时情不自禁,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陛下,求您原谅雨晴这一次,雨晴再也不敢了。

爱慕?呵,当他是蠢货吗?皇帝心中冷笑一声。

他记性可不差,月余之前,这位郑姑娘可还妄想着嫁给阿青做继室,做国舅夫人的。

怎么,现在是瞧着国舅夫人做不成了,便想到来勾引他了,顺便捞个皇妃当当?想的可真美!这种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之人,便是有几分美貌又如何,他根本不屑于迎进宫中!皇帝不耐烦地一脚踢开她。

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朕今日且饶你一命!今日是既然是郑老夫人的寿宴,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把好好的一桩喜事给弄成笑话,让太后娘娘面上无光。

狗奴才!还愣着做什么!将她拉出去!小李子见状,赶紧奔上前,将人拽住往外拖,他力气好歹还是比郑雨晴大多了的,方才是不够谨慎,这才让她逃开了。

而郑雨晴,早在皇帝踹开她的时候,脸色煞白一片。

怎么会这样,她一向自诩容貌过人,比宫中的几位贵人都要略胜一筹,陛下怎么可能丝毫不动心……她今日,连自己的清白都赌上了,本以为就算陛下醒来,美人在怀,也不会拒绝,到时候她便可以心想事成、一步登天。

可她都这样主动了,这位陛下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柳下惠再世怕也不过如此了。

联想到陛下自登基以来,还未纳过新妃。

后宫之中妃子寥寥几人,皇后多年未孕一无所出,皇上至今也只得了一个贵妃所出的皇长子,便再无所出。

郑雨晴忽而心中一惊,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难不成,陛下其实是身体上得了什么难言之隐……————那日皇帝借着身体疲乏的缘故,很快离开了。

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虽然外面的人不一定知道,太后娘娘却通过郑府得知了这个消息。

其实若是皇帝有意,她倒是有意让郑雨晴进宫给自己做个伴。

但既然皇帝对她明显不喜,亲生儿子自然是比外甥女要重要的多,即使太后有意让儿子开枝散叶,也得纳儿子喜欢的姑娘进宫才是。

太后娘娘考虑两日,索性下了一道懿旨,直接为郑雨晴指了一桩婚事,彻底断了她的心思。

那刘侍郎家的公子哥儿,不过是一介五品小官,郑雨晴本是要打算当皇妃的,哪里看得上这种人,虽不得不领旨成了婚,婚后却颇有些意难平。

成婚初始,刘公子还因她容貌美丽暂且容忍,到后来见她一直不冷不热,心思便也渐渐淡了,纳了个善解人意的良妾,和这位正室夫人却是渐渐相敬如冰了。

————采选秀女一事,便在太后的催促之下正式纳上议程。

即使太后不催,那些个朝臣们也要坐不住了,怕是再过几日,便要纷纷上折子求皇帝充实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好在皇帝也没有拒绝,守孝期一满,就正式下了旨意在民间征选秀女。

经过三轮筛选,最终皇帝钦点,留下九名女子,封了两位婕妤,两位美人,一位常在和四位采女。

皇帝白日处理政事,每月雨露均沾,倒也不特别偏宠于何人。

数月之后,有位江采女成功怀上龙种,次年生下二皇子,刚出娘胎,皇后便说动皇帝,将这孩子抱养在了名下,记做嫡子。

至于江采女那边,因生下皇子有功,升了嫔位。

皇后望子成龙心切,谁知这二皇子却是天资十分普通,远远不能与聪颖的大皇子相提并论。

皇后恼他愚笨,背不出书,便罚小小的孩子跪在地上,用藤条抽手心,二皇子因为惧怕养母责罚,本来还算活泼的性子,变得越来越胆小内向。

皇后见他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深觉这个儿子不争气,心中越发气急败坏,到后来愈演愈烈,每每稍有不满,便私下虐打,年仅四岁的小皇子胳膊上布满青痕。

直到有一日无意之中被皇帝撞见,皇帝勃然大怒,大骂皇后蛇蝎心肠,下旨禁足皇后半年,宫中一切事宜交由贵妃管理。

皇帝将二皇子送还江嫔身边,由她这个生母亲自照顾,原以为二皇子会慢慢恢复好转起来,谁知几日之后二皇子偶感风寒,因为身体之前被虐=待太过孱弱,且病中噩梦连连,竟是没挨过去,很快便去世了。

亲生儿子好不容易回到身边,还没来得及尝到母子重逢之喜,孩子却陡然撒手离开人世,江嫔痛哭了整整三日,最后晕死过去,大病一场。

皇帝心中亦是大恸,深深后悔当初不该将孩子交给皇后,否则二皇子也不会如此早逝。

在二皇子灵前枯坐了一宿,看着小孩子可怜的尸身安静地躺在棺材之中,再也没法开口叫他一声父皇,一夜之间,竟是苍老了几岁。

半月之后,皇帝在朝堂之上,称大皇子机敏睿智、仁德兼备,适合为储君人选,正式宣旨立皇贵妃所生的大皇子为太子。

皇后得知消息,气的将坤宁宫殿内砸了个遍,急火攻心,当时就喷了一口鲜血。

太医诊完脉,一副副汤药喝下去,皇后的病状却没有半分好转,反倒生出肌肤溃烂之症,奇痒无比,身上布满了红肿疹子。

贵妃一时大惊,派人彻查后宫,原来竟是江嫔买通下人,在皇后药中下毒。

被抓到皇后面前之时,江嫔面上无半分惧色,看向皇后的目光中满是怨毒,眼中竟是流下两行血泪来。

你可知,麟儿临死前都在做噩梦,一边哭一边喃喃念叨,麟儿乖乖听话,母后不要打,麟儿痛,母后抱抱。

你既然不喜他,又为何当初要从我身边夺走他!他把你当做亲生母亲尊重亲近,你却好狠的心,竟是百般虐待于他!你这该死的毒妇!都是害死了我的麟儿!今日这都是报应,报应哈哈哈!这□□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就是要让你饱受折磨而死,要比我儿痛苦上一千倍一万倍!江嫔说完这番话,皇后已是目眦尽裂,正要派人严刑逼问她解药之事,江嫔却是面上浮出一抹诡异而又幸福的微笑来,喃喃了一句娘帮麟儿报仇了,这便下去陪麟儿。

便直接咬牙自尽了。

皇后气的又一次毒发,宫女只得用麻绳缚住她的手脚,才能让她不去乱碰,全身肌肤奇痒无比,一时像是被无数小虫在啃噬一般,一时又像是尖锐的刀子刺进每一寸肌肤,偏偏又半分动弹不得,只能生生咬着牙忍受下来,每次毒发,简直犹如人间地狱。

不过三四日时间,还没等御医那边研究出解药,躺在床上的皇后已是消瘦的不成人形,全身上下布满了脓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异味,连伺候的宫女都不愿意接近了。

老夫人年岁已高,却还是强撑着进宫去见了她一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那么盼望有一个孩子,偏偏从人家手中夺来了却不懂珍惜。

老夫人只劝她,如今太子已定,便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养病,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才是福。

皇后经历了这几日折磨,目光早已呆滞,像是死过一遭的人,听着老夫人在旁边絮絮低语,不知怎么,想起了二皇子刚出生的那时候,又软又白的小胖孩子,生的十分可爱,将他抱在怀中,还会咧着嘴冲她傻乎乎的笑。

她那时候,是多么喜欢这个孩子啊。

听他哭一声,心中就纠成一团,生怕他困了饿了,又或是哪里不舒服了。

他十一个月大的时候,第一次能站起来,每一次学走路,她总是忍不住张开手护在他旁边,生怕他跌了撞了摔跤了。

一岁半的时候,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奔进自己怀里,张着胖乎乎的小手,亲昵地搂着她的脖子,撒娇要娘娘抱。

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

是他两岁半都不会数数字,还是直到三岁都背不下一首诗开始的呢。

慢慢的,随着年岁增长,她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对他平庸的资质越来越不满。

每次不满,她对他的喜欢便减少一分,对他的痛恨便增多一分,痛恨他为何天生这般愚钝,为何不能像大皇子一样,天资聪颖,万事一学就会。

不管她怎么教,他再怎么努力,都是学的慢吞吞的,她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希望。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渐渐变成了一次次可怕的惩罚。

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害怕她,不再亲热地唤她娘娘,而是变成了疏离的母后。

每每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了惊惧,因为怕犯错,怕鞭子再一次地抽下来。

她对他失望透顶,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却在临死之前,还在梦中盼着她能变回去,能再像以前一样抱一抱他。

她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恶毒之人,哪里还有脸去面对他。

江嫔说的没错,她该死!这些都是她该得的报应!只是她一辈子也还不清了,再怎么报应,那个孩子却永远也回不来了……是她毁了他……老夫人离宫之后,再一次噬心灼骨的毒发折磨开始时,皇后忽然攥紧手中藏了许久的银簪,一个用力,狠狠刺进脖颈之中。

泪水自她紧闭的双目中,缓缓地流了下来。

即便是死了,她也再没脸去见那个孩子……————皇帝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小太监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噗通一声跌跪在地上,声音中满是慌张。

禀陛下,皇后娘娘她,薨了。

皇帝手中一颤,握着的笔杆掉了下去,砸在准备批阅的奏章上,在干净的纸面落下一团乌黑墨迹。

他忽然觉得嗓子堵得慌,只怀疑是听错这小太监的话了。

直到那小太监再次重复了一遍。

他才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听错。

他与皇后少年夫妻,相处十余载,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温馨甜蜜的时光。

只是过去太久,久到他都快记不住了。

尽管这些年来,两人关系越来越恶化,他却没料到,皇后会走的这样早。

浑浑噩噩地随着众人走近皇后寝宫,榻上的人尸身早已冰凉,平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张曾经温和柔美的脸,早已被病痛折磨的变了样,脸上犹带着悲戚之色,仿佛有什么解不开的痛苦。

孩子,妻子,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

而他身为孩子的父亲,身为妻子的丈夫,原本可以从一开始就阻止这一切悲剧,只可惜,他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国事之上。

他记住了自己为人君的身份,却忘记了自己为人父、为人夫所该承担的责任。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帝位孤寂冷清的可怕。

皇后薨,众人皆以为,皇帝会将太子生母——贵妃娘娘册封为后。

谁知,皇帝却并没有这般做,后位一直空悬。

皇帝没有再娶,也没有另立。

太子十六岁大婚过后,在帝位勤恳了十多年的皇帝以身体不适为由,不顾众臣反对,执意退位,削发出家,游历天下,开始了修行之路。

太子登基之后,封太子妃为皇后,迎贵妃娘娘为圣母皇太后。

新帝贤能,以宽厚著称,恭俭爱民,以德治国,广纳有识之士,知人善任。

又体察民勤,薄收赋税,整饬纲纪,开创了天启新一代繁华盛世,百姓皆安居乐业,国家太平,天下归心。

作者有话要说:  帝后虐完了,后面还有个番外就是将军和楚楚养娃日常啦~新开了篇现代穿越文《文坛女神的豪门日常》~女主穿越到私奔未遂的新娘身上,和大boss的豪门婚后甜宠文~求妹子们收藏支持~~╭⌒╮黎默整理 ~ ¤  ╭⌒╮ ╭⌒╮╭⌒╭⌒╮ ╭⌒╮~ ╭⌒╮︶︶, ︶︶,︶︶︶︶,︶~~ ,~︶︶  ,更多资源在:http://yun.baidu.com/share/home?uk=3961622458【本人仅作书籍整理,作品来自互联网,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