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又不是你的谁,你管那么多干嘛?暗淡的车窗里,副驾驶座的人缓缓抬起头。
路灯透过车窗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斑驳光线中,女孩的声音有些倔强,却又有些楚楚可怜。
黎扬一怔,随即气笑地扫了眼车内镜,谁说我不能管,你不是叫我叔叔吗?听了这话,程瑜沉默了好一会儿。
外面夜色苍茫,隐在黑暗中仿佛让人滋生出平常所没有的勇气,连同那些藏在心底的话。
我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也知道你没有义务收留我。
她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的。
其实你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实在没办法的话,就把我送回原来那个地方去……几个月的经历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里回荡,情绪一旦找到了出口,就如同山洪泄出般一发不可收拾。
没关系,反正,就……说着说着,她感觉喉头越来越堵得慌,眨了眨发热的眼眶,直到后面再也说不下去了。
夜色寂寥,身旁传来女孩若有似无的抽泣声,明明很难过,却偏偏又要压抑着自己,细小无助的声音,听得黎扬的心脏也跟着揪在了一起。
他不由自主想起上次KTV回来的时候,那次她也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不敢让他知道。
再怎么早熟坚强,她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会对无力改变的现实感到惶恐、害怕和无助……怎么就变成一个小哭包了?黎扬轻叹了口气,把车子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微弱的路灯洒入些微斑驳的光芒,车里幽幽暗暗的,空气愈发沉闷。
他看着身侧一抽一抽哭得十分克制的女孩,犹豫了会儿,终于缓缓伸出手,大手搭着她纤细的肩膀,将她轻柔地拥入了怀中。
谁说你是累赘的?声音温和,带着抚慰。
像是触到了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程瑜没说话,眼泪反而掉得更加凶猛。
男人宽厚温暖的怀抱,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可以一直躲在这样一个怀抱里,一切风吹雨打,自会有他替她遮挡。
这一刻,她不必故作坚强,也不用强装镇定,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和所有这个年龄的女孩一样,伤心了,沮丧了,可以肆无忌惮地依靠在大人怀里尽情哭泣,从前受过的委屈,积压在心里的痛苦,都可以通通发泄出来……到后面,程瑜连哭声也不再刻意压抑,她揪着他胸口的衣服,眼泪止不住地往外落,哭得就像个受尽委屈的可怜巴巴的小孩……真是难过地狠了。
不过发泄出来也好,黎扬兀自叹息,一手抱着她,一手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肩膀,任她一次性哭个够。
等到怀里人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
他才压低了声音说:中午是我话说得重了些,不过我那不是担心你不小心带了坏人回来,自己却不知道吗?抬起手一下又一下轻拍着怀里的女孩,男人醇厚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回头你给你同学发条信息,就说你叔叔今天态度不好,等她下次来的时候一定好好招待她。
到时候你们想去游乐场玩还是想去哪里吃饭看电影,我都全程奉陪,这样行吗?程瑜怔怔停了下来,刚开口就打了个哭嗝。
真,真的吗?黎扬笑了起来,凤眼微微扬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一边说着,蒲扇似的大手依然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温暖的怀抱,给程瑜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她生病时被奶奶抱着,又像是她一直渴望从从未有机会享受过的父爱,亦或者是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总之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面前这个男人给她的拥抱来得踏实。
手底下的触感湿漉漉的,程瑜有些不自在地自他怀里缓缓起身,才发现他的黑色T恤已经湿了一大片,而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她面露窘迫,对,呃,对不起,呃。
黎扬睨了眼自己的衣服,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哪里对不起了?程瑜接过纸巾一边擦脸,一边小声地说:我,我把你衣,衣服弄湿了。
通红的鼻子配上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几乎让黎扬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收养过的那只小野猫。
之前的怒气早已跑到九霄云外了,这个样子,叫他怎么对她凶得起来?虽是这样想,却还是曲起手指在她额头上叩了一下,神色忽然沉肃了几分。
你给我听着,一开始我确实是为了偿还我妈的人情债才去接你的。
但就算这样,在我心里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累赘。
我既然把你从程家带回来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有权利赶你走,除非你自己想走。
明白吗?程瑜望着他,大眼睛里还氤氲着雾气,声音有些不大确定,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不等他回答,她又有些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梨花带雨的脸,配上娇憨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十足孩子气。
黎扬弯起眼睛笑了,抬手重重揉了揉她的头发,有点儿惩罚意味。
你以为呢?我家里的小孩你也见过几个。
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省心的。
你看你来了之后还帮了我不少忙,我连家政公司那边的钱都省了不少,每天早上起来还能吃上一口热饭。
不过是多了个人添了双筷子而已,反正你奶奶给你留下那么多钱,又不需要我花什么钱养你,何况还可以把你放在家里帮我看家打扫卫生,有有这么好的事儿,我为什么要赶你走?听了他的话,程瑜垂下头默默咬了咬下唇。
长长的眼睫还是湿漉漉的一片,嘴角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等到回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时,程瑜不由瞪大了眼睛,什么看家?我又不是狗。
驾驶座的男人大笑出声,笑声爽朗而痛快,不是吗?你看你中午挥着小爪子冲我凶的那样,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
程瑜一下子就红了脸,讷讷道,我那,我那不是气话吗?行了,你跟我怄气就怄气吧,但是有一点你记住了。
黎扬笑容淡了淡,似真似假地看着她,以后要是再敢到处乱跑,我就只好给你拴条链子。
明明是玩世不恭的话,却又分明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离家出走确实是她不对。
程瑜本想服软,可是听到后面那句却又被气到了,仰起脸对他怒目而视,你才拴狗链子呢?黎扬扯着薄唇轻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那张白皙的小脸。
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对上,因为刚才拥抱过的关系,此刻两人离得很近,近的他几乎能闻见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少女馨香,并不明显,却很清晰。
程瑜望着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鼻间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夹杂着烟草的淡薄气息。
视线缓缓往下,是男人刚毅的下巴线条,以及脖子上那微微滑动的喉结。
像是意识到什么,然后她的脸瞬间涨红了。
几乎与此同时,黎扬也清了清嗓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走了。
程瑜一张脸烧得通红,鸵鸟似的躲回副驾驶座,感觉心跳如击鼓,好似随时都能跃出胸腔来。
一天没吃饭,饿惨了吧?黎扬抬手发动了车子。
程瑜本想说不饿,然而五脏六腑发出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她连脖子都红了,一脸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不过黎扬也没笑话她,他知道小姑娘今天饿了一天了。
他转着方向盘将车子开向主干道,问,想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副驾驶座传来小姑娘小声的回应。
之前你带我去的那家牛肉店还开么?—半个小时后。
黎扬看着面前大口大口吃面的女孩,忍不住提醒,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程瑜面上红了红,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吃了一顿饭,确实饿的五脏六腑都快挪位了。
一碗热乎乎的牛肉炝被推到了她面前,也喝点热汤,去去寒。
已是七月中旬,天气早已大热,只是程瑜今天刚淋了雨,这会儿身上还有些湿哒哒的。
黎扬扫了眼她贴在身上的衣服,飞快收回视线,一会儿回去记得把衣服换下,别着凉了。
程瑜嘴里喝着汤,含糊不清应了一声。
黎扬又嘱咐了几句,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头,我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你该不会烦我吧?程瑜舀汤的动作慢了下来,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不会。
那就好。
黎扬摇头笑了下,也低下头喝汤。
程瑜偷偷望了眼对面的男人,嘴角翘了翘。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她真的很喜欢这种有人管着有人关心的感觉。
一碗面见了底,一碗汤也差不多了,对于平常饭量不大的程瑜而言,今天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所以当黎扬指着那碟牛百叶示意她继续吃的时候,她为难地摇了摇头。
饿了一天也没见你多吃多少。
黎扬撇了撇嘴,自己伸出筷子,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了那碟牛百叶。
吃饱喝足,走出牛肉店外面夜色早已深沉,霓虹此起彼伏的街道上,城市的夜生活依然在继续。
回去的路上程瑜直接在车里睡了过去,黎扬从后座捞了件外套给她披上,黑色大外套衬得女孩一张脸愈发莹白小巧。
到小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黎扬看着程瑜在睡梦中显得有些天真的脸颊,一颗心也不自觉软了下来。
他克制住了从口袋里摸烟的冲动,就那样静静看着她,几乎不忍将她从梦中叫醒。
视线一点一滴地掠过副驾驶座上的那张脸,黎扬想着,这个孩子,大抵是上天派来磨他性子的吧……王晴雯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边程瑜还在考虑要怎么给她发信息的时候,王晴雯的电话倒是先打过来了。
我走了之后你叔叔没有为难你吧?没有。
程瑜摇了摇头,他还觉得那天没有好好招待你呢。
真的吗?王晴雯狐疑地问,那天我那样说他都没生气吗?表叔不是那种会计较的人。
程瑜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用力拧紧手里的抹布,明天就得回学校补课了,她赶紧趁今天最后一天在家把卫生又搞了一遍。
真的,表叔还和我说了,等下次你来一定好好招待你,到时候可以带咱们去游乐场或者去看电影。
那就好。
我本来还担心他回头把气撒在你头上呢。
王晴雯放下心来,笑道,好呀,我一直想去嵘城新开的水上乐园玩呢,夏天最适合去玩水了。
嗯,不过接下来每周六都要补课,我一周只有周日放假一天,可能没什么时间去吧。
程瑜将抹布晾在阳台上,嘴里提醒她。
说到这个话题,王晴雯瞬间蔫儿了。
LJ唉,下学期就要高三了,我妈现在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什么一定要考上本科啊,考个大专没什么用,如果考不上本科还要让我去复读什么的blablabla……好不容易放假在家看会儿电视都会被她说,更不用说宽带费不交,我连电脑都玩不了,整天在家不是让我吃就是让我看书写作业去,真是烦死了。
虽然听她抱怨了半天,程瑜倒是很羡慕她,你妈妈也是为了你好,知足吧你,要是你以后去外地上大学了,想听她念都不容易。
从小在南方呆腻了的王晴雯一直想去北方上大学,体验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
听她这么说,王晴雯撇了撇嘴,说得也是,不过天天念也好烦啊,像你叔叔肯定不会这么管你吧?程瑜摇头,这些他不管的。
我说吧,这就是差别。
王晴雯耸了耸肩膀,不过主要你也够自觉,平常学习什么的根本不需要人念叨。
我就不行了,按我妈的话来说就跟头驴似的,抽一鞭子走一下,再抽一鞭子再走一下,不抽我就直接停下来了,有时候还给你倒退了。
程瑜被她话里的比喻逗得笑了起来,那也得有人愿意抽你呀,像我想要人抽都没有。
虽然是说笑的语气,眼中却不觉黯淡了几分。
王晴雯大概也怕触到她的痛处,话锋一转,哎,不过那天生气归生气,看到你叔叔穿警服还真的挺帅的,整个人看起来又高大又挺拔,特别英气逼人,跟电视剧里那些阿sir好像。
你看你有这么个又帅对你又好的叔叔,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要是程茜那臭丫头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怕是怄都要怄死了吧?之前她一心想要把你赶走,没想到天降一个帅叔叔把你带去享福了,说出来气都能气死她……明明才来几个月,关于程家的那些人却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程瑜不知道黎扬有没有把电话号码告诉程天华,自从她离开程家后,几乎就再也没有和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联系过。
甩了下头,她尽量不去回忆那些不大好的事,便笑了笑没接话。
那头的王晴雯又说,对了你知道吗?吴辉煌收到大学通知书了,X大!把他妈妈高兴的不行,要知道今年咱们学校一共就十个考上重点本科的,你家吴辉煌还挺有能耐的。
什么你家我家的,你别老乱说,我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程瑜尴尬地说。
怎么没呢?王晴雯嬉皮笑脸,他昨天还问我有没有和你联系来着。
你看,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里一直记着你呢。
顿了下,她又试探地问,你……真不打算把手机号给他呀?见手机那头的人没吱声,王晴雯惋惜地叹了口气。
其实吴辉煌挺优秀的,长得也帅,又考了个重点大学。
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心动吗?现在不把握,等他以后去了大学里,到时候可能就被别的女孩拐跑了。
程瑜望着河岸对面那些矗立在夜色中的高楼,脑海里仿佛还能浮现她离开渝水镇那天吴辉煌站在校门口和她说话的场景……想起那个曾经如同邻家哥哥般存在的大男孩,程瑜眸中微微一暗,有些东西,也许注定无法回应吧。
等他上了大学,自然会遇到和他同样优秀的女孩。
她垂眸说道。
唉!王晴雯叹了口气,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只是一想到吴辉煌那个强势的母亲,便也没有再往下说了。
之后两人又聊了些学习上的事儿,没过一会儿,程瑜听见外面响起了开门声。
她探头朝客厅望了一眼,看见一身夏执勤服的黎扬开门进来。
有空再聊,我叔叔下班了。
这么晚才回来呀,警察蜀黍保护我们可真不容易。
王晴雯笑嘻嘻地说,记得帮我和帅蜀黍说声辛苦了。
程瑜笑了一下,就知道贫,不和你扯了。
挂了电话朝客厅走去,才发现门口进来的人不止黎扬一个,后面竟然还跟了两个身影。
吴朝敏手里抱着个档案袋,率先看见了客厅里的程瑜,哟,妹妹也在住在这啊?她在附中读书。
黎扬言简意赅解释了一句,自己换完拖鞋,又从鞋柜里抽了两双拖鞋给身后两个年轻小伙,先换鞋。
之前来的时候不都让我们直接穿进去吗?夏于秒嘀咕道,他今早没换袜子,脚气味有点重,原也没什么,只是这会儿毕竟还有个女生在,怕影响了自己在小姑娘心中的光辉形象。
叫你换你就换,哪儿那么多话。
黎扬扫了他一眼。
身后的吴朝敏也拍了他一下,就是,此一时彼一时,你没见扬哥家的地板干净地都能照镜子了,回头弄脏了你去拖吗?黎扬朝客厅走来,视线在屋里扫了一眼便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程瑜,你今天又搞卫生了?他一向不大赞同她做这些家务,觉得卫生只要大概过得去就行,没必要那么辛苦。
但程瑜却是跟着王淑贞干净惯了,不比他一个长期独身居住的不拘小节的大男人,第一天来时看到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她说什么也不想再重蹈覆辙,也下意识地依照以前和奶奶住在一起时的习惯来收拾家里的卫生。
没,没啊。
程瑜背着双手,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阳台上的拖把还滴着水,茶几也是一尘不染,更不用说烟灰缸里的烟头和烟灰都洗干净了。
黎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又被看穿了。
程瑜红了红脸,我明天不是要开学了,做完题目没什么事儿就简单收拾了一下。
知道明天要上学还弄这些?黎扬无奈一笑,这孩子真是勤快过头了,将手里的档案袋往茶几上一放,他语气微缓,别折腾了,去休息吧。
哦。
程瑜老实应了一声,又抬头望向他们,你们这是?这还是她来这边以来黎扬第一次带单位的人回家,而且还是这么晚。
叔叔们有个案子要讨论。
回答她的是吴朝敏,年轻警察走到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明天要上学,早点去睡吧。
黎扬从口袋里摸出了烟,正要点的时候想起什么收回了打火机。
结果看到这一幕,眸中顿时一冷,语气不善地道,说话就说话,再动手动脚剁了你爪子。
护犊子的样儿,跟张牙舞爪的狮子似的。
吴朝敏被他看得头皮一阵发麻,摸了摸头扯了个笑,嘿,一时没注意,下次不敢了。
程瑜打量了眼黎扬的神色,他的眉眼间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不知道这次碰到的案子是不是特别棘手?可惜他工作上的事情她也帮不上忙,看着他们三人在沙发上坐下随后各自抽出手里的材料和文件,她心下微动,柔声问道,你们想喝什么,我去给你们拿?或者,肚子饿不饿,我去做点宵夜?吴朝敏和夏于秒相似一眼,刚想说好,对面的黎扬已经摆了摆手,一边摁开了茶几上的加水开关。
不用麻烦了,我烧壶茶就行。
你去睡吧。
程瑜见他说话间视线已经落在手里那一叠案卷上,不知道他们要谈到什么时候?看着那张线条分明的侧脸,她迟疑地说,那……我先回房间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你们也不要太晚了,记得早点休息。
妹妹,你觉得老大把我们拉回来干活,会让我们休息吗?女孩温软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一酥,夏于秒趁机向她诉苦,结果被自家大队长斜了一眼,连忙改口,开玩笑的开玩笑嘿嘿。
程瑜却是信以为真,目露担忧地问,那你们晚上住这儿吗?我去给你们再拿两床被子?不用拿了,大夏天的,咱家地板这么干净,一会儿让他们随便找个地方打地铺得了。
黎扬翻着卷宗道。
老大……吴朝敏哀嚎,你就不能做一个体恤下属的大队长吗?熬夜加班已经够惨了,居然连这点基本的保障都没有?黎扬看也不看他,把这案子结了到时候给你补休。
真的?吴朝敏瞬间双目放光,对面的夏于秒闻言连忙举手,还有我还有我。
黎扬扯了下嘴角,行了,漏不了你。
两人满足一笑,这才各自专心钻研起了手头的材料。
黎扬又抬眸看了眼沙发旁的程瑜,去睡吧,这儿没什么事,你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他说完话就收回了视线,目光又落回手里的卷宗上。
程瑜望了望他,也不好再去打扰他们,便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房间。
回房洗漱后,程瑜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刻意压低了嗓音,或者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她几乎没有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翻了个身,望着窗外茫茫夜色,到底抵不住生物钟的力量,很快就睡了过去……第27章 .喜欢老实交代,那个LY到底是谁?……第二天五点半的闹钟一响,程瑜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后,程瑜换上前不久黎扬给她新买的粉色娃娃衫搭配浅蓝色的七分牛仔裤。
对着镜子不大自在地扯了扯衣服,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沙发上有些凌乱,两个抱枕中间夹着条揉成一团的薄被,茶几上则堆满了卷宗和文件,烟灰缸里头更是几乎盛满了烟头。
程瑜四处环顾了一眼,客厅里空荡荡的,似乎并没有其他人。
视线不由自主落向黎扬的房间,见他房门和另外一间客卧的房门都是紧紧闭着,不知是不是昨晚忙得晚了这会儿还在睡?就是不知道又是谁昨晚睡在了沙发上?他那两位下属吗?想不出究竟,索性不想。
程瑜蹲在沙发旁简单整理了下茶几,桌面上的那些档案她没敢去动,只是将烟灰缸里的烟头用茶水冲了下倒进垃圾桶里。
之后又将茶盘上那几个茶杯中喝剩下的茶水倒掉,这才端着茶杯去客用洗手间,准备把几个茶杯洗一下。
结果刚走到洗手间门口,里面正好也有人出来。
程瑜没料到这么早会有人用客用洗手间里,她低头只顾护着手里端着的陶瓷茶杯连路也没看,毫无防备之下几乎差点撞上来人。
一股冷冽的男性沐浴乳香气迎面扑鼻而来,程瑜下意识抬头,只一眼,便瞬间涨红了脸。
宽肩窄腰、胸膛厚实,小麦色的肌肤上散布着几道历史久远而淡去的疤痕,窄至的小腹上几块板正的肌肉若隐若现……程瑜从小到大至多也就在电视上或者是学校篮球场上远远看到过男生赤膊的样子,何曾这么近距离见过这种充满雄性荷尔蒙和深沉力量的男性身体。
震惊之余,整张脸一下子从额头红到了脖颈,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怀里的盘子一个没端闻,几个茶杯撞击下发出了铿锵的声音,眼见着就要全盘掉下去。
电光火石间,面前的人已经探出手动作敏捷地替她接住了手里的盘子,身体也随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往前倾了倾。
这一倾,程瑜的鼻子几乎都快触上面前那道结实的胸膛,夹杂着薄荷味的男性气息清晰地穿入鼻间,程瑜的脸几乎都快晕染成红苹果。
整个人直直往后退了一大步。
黎……叔叔……黎叔叔?黎扬手里稳稳端着茶盘,凤眸微扬,啼笑皆非地看向面前的女孩,怎么突然生分起来了?程瑜面上更红,闻声抬头望了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眸。
她咬着下唇,长长的睫毛蝴蝶似的扑闪着,距离虽然拉开了,可是这一幕却看得更加分明。
面前的男人身上只穿了条警用夏裤,黑色笔挺的长裤裹住了一双大长腿。
大约是刚刚沐浴过的关系,脖子上还搭了条毛巾,剪得短而刺的头发又黑又亮,几滴水沿着未干的头发垂落下来,滴在小麦色的肩膀上,沿着肌理分明的胸膛往下蔓延……和那些还在发育中的瘦弱高中生不同,眼前的男性躯体显得孔武而有力。
虽然不如电视里那些刻意练出来的男明星夸张惹眼,但是每一处肌理都透着强硬而深沉的力量,上臂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鼓起,腹部那几块漂亮结实的肌肉更是无处不在提醒着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成熟、高大、健壮的男人。
程瑜心跳如击鼓,刻在脑海里的景象实在太过深刻了。
黎扬这会儿终于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随即恍然。
昨晚三人讨论那起案子到凌晨三点才去歇息,后面他把房间让给了两个下属,自己则在沙发上将就着过了一晚。
昨晚睡得晚,早上起来后他回房间拿了下衣服就直接去客厅的卫生间冲了个澡。
夏天天热,氤氲的浴室温度有些高,便想着出来后再套上T恤,结果还没来得及穿上,倒先碰上了过来洗茶杯的程瑜。
黑眸微动,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来洗吧。
所以昨晚睡在沙发上的人,是他?明明那个时候还硬板板地说要让那两人睡地板,结果最后反而把自己房间都让了出去。
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身形比他们两个高大,缩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多难受?程瑜心口软了软,却也不敢抬头,留下一句我去做饭。
便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黎扬的视线随着那道小兔子般逃窜的纤细背影缓缓移动,眼中淌过一抹无奈,第二次吓到她了,她心里该不会以为他是个有暴,露,癖好的变,态大叔吧?唉,以后真得多上点心了。
之后程瑜在厨房里准备早餐,黎扬洗了茶杯后去整理茶几上的那些材料。
等到吴朝敏和夏于秒打着呵欠从房里出来,程瑜也正好把最后一道木耳炒肉丝端上桌。
好香啊。
吴朝敏鼻子灵,一下子闻到了餐桌那边传来的香气,不由凑了过去,惊叹道,这些都是妹妹煮的吗?程瑜腼腆一笑,随便煮了点,你们将就吃一下。
这已经很好了。
吴朝敏赞道,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平常别说炒菜了,连个饭都不会烧。
我女朋友还不是一样?夏于秒深表同感,现在会煮饭的女孩已经不多见了。
说话间手已经捻了块培根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声音含糊不清,扬哥,你家小瑜这么贤惠,以后谁当她男朋友可有口服了。
黎扬眸中一暗,皱了下眉,小孩子面前瞎扯什么。
还有,你洗手了没?洗啦,早上拉完大便当然要洗手了。
夏于秒刚说完头上就被赏了颗爆栗,旁边的吴朝敏也是一脸嫌恶。
恶不恶心啊,都要吃饭了你在这说。
夏于秒摸了摸头,望了眼对面面色不善的大队长,嘀咕了声,新陈代谢本来就很正常,我又没说错。
还想不想吃饭了?黎扬斜了他一眼。
夏于秒连忙谄媚一笑,想,当然想。
程瑜见状,抿着唇笑了笑。
别理他,他就是嘴欠。
黎扬将手里打好的稀饭递给她。
目光落在面前少女身上,几缕晨光穿过窗户落进来,粉色娃娃衫衬地她更显皮肤白皙,唇红齿白。
他的眸中有一瞬间恍惚,转头却见吴朝敏的目光也往对面落去,眼中明明白白写着惊艳两个字,他蹙起剑眉,筷子一动,一把打落吴朝敏刚夹起来的那个煎蛋。
怎么啦老大?吴朝敏不解。
吃饭,眼睛瞟什么瞟。
被发现了啊。
吴朝敏摸了摸鼻子,心里惊叹,老大家这侄女长得真水灵。
就是可惜年纪太小了。
算了,还是收收自己那点蠢蠢欲动的念头吧,就算等她再长大一点儿,看老大那护犊子的样儿,但凡其他男人敢对程瑜有一丁点儿企图,也非被他灭了不可。
程瑜不知道吴朝敏心里所想,只是望了望对面脸色忽然沉下来的黎扬,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不高兴了?视线落在他身上的黑色T恤上,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一幕,她的耳垂又忍不住烫了烫,眼睛再不敢乱看,默默低头安静吃饭。
三个大男人显得十分捧场,一锅的稀饭和桌上的那些菜全部被扫荡一空。
饭后,黎扬把饭桌收拾了又去厨房洗碗。
留下客厅里的吴朝敏和夏于秒面面相觑,勤快成这样,这还是他们老大吗?不过腹诽归腹诽,当着黎扬的面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收拾完后,黎扬先开车送程瑜去学校,之后才载着两个下属回单位上班。
—暑期补课开始后,程瑜明显感觉到班级里的氛围明显和上学期不大一样了。
特别是对着黑板上高考倒计时,除了像江一勋那种就算睡觉也不影响成绩的学霸,所有人似乎都收起了玩闹的心思铆足了劲埋头苦学。
每天在题海里度过,这就是传说中的黑色高三吧。
有了暑期这段时间做缓冲,真到了九月开学,大家也没有太多感受,反正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学习节奏和氛围。
学期初蔡秉钦问程瑜要不要这学期要不要寄宿,程瑜没有犹豫,依然选择走读。
黎扬知道后原本不大赞同,他这段时间忙着一大案子,晚上没什么时间去接她放学。
好在学校和家里离得不远,程瑜又说自己从来没有寄宿过,不习惯和很多人住在一起,最后还一再向他保证自己会注意人身安全,黎扬这才打消了让她住校的念头,却也尽量争取抽空去接她放学回家。
国庆节后,黎扬又要出差了。
出差前一晚,程瑜看着他动作熟练地收拾衣物,忍不住问他,要很久才回来吗?黎扬睨了眼站在身后的女孩,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盈着淡淡的担忧。
他心头一暖,边叠衣服边回答她,估摸着也要半个月吧。
程瑜沉默了会儿,又问,会不会很危险?黎扬看着她轻咬下唇的样子,嘴角轻翘,不会。
想了一下,又轻描淡写地加了句,只是去带个逃犯,交接手续办完就可以回来了。
逃犯?程瑜一双细细的眉毛顿时揪紧了,这还不危险吗?小姑娘一看就是联想到电视剧里去了,黎扬放下手中的衣服,语带安抚,放心,那边警方已经抓住了,我们只是去把人带回来。
程瑜心下稍安,又过了会儿,忍不住轻声叮嘱,那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
黎扬这些年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上一次出差离家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次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体会到别人对自己的关心以及……依赖。
可不是依赖吗,自从来了这里,小家伙就把他当成唯一的长辈了。
黎扬眸光轻轻一动,抬起手拍了拍她扎着马尾辫的小脑袋。
嗯,乖乖等我回来。
程瑜抬起头,却发现他也正低头看她,一双黑曜石的眸子仿佛磁铁一般,几乎要让人陷进去。
她的脸瞬间染起了红晕,嗫嚅了声,我在家等你。
便飞也似的跑出了他的房间。
黎扬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摸了摸后脑勺。
黎扬出差后,程瑜每天依然早出晚归,上课,刷题,两点一线的生活和从前一样。
周三晚自习,张莹莹来向程瑜借英语笔记。
下课后,张莹莹把笔记本拿回来,却捂着嘴偷笑着把其中的某一页翻给她看。
这个……该不会是谁的名字吧?程瑜不明所以,等到看清笔记本上那一整页的LY时,一下子涨红了脸。
她伸出手想要拿回本子,张莹莹眼疾手快,一把将笔记本抢了过去。
是不是嘛?程瑜急了,你把本子还给我。
张莹莹压低了嗓音,冲她直眨眼睛,你先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虽然是下课时间,教室里却也没什么人走动,程瑜怕引起大家的注意,一张脸都红透了。
眸中透着急切,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看完了就把笔记本还给我。
装哦?张莹莹盯着她透红的脸,哪里肯罢休,难道是你们以前学校的?程瑜没回答她的话,趁她不注意,伸手将笔记本夺了过来。
哎我还没看完呢?张莹莹探身欲抢,正好后面有人要过来,她这一动刚好撞人身上了。
等到抬头看清身后站着的人,张莹莹的脸也红了,声音讷讷的。
对不起。
江一勋没理她,双手插着校服裤子,眯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从她身边飘过。
什么人嘛,和他说话还不理人。
张莹莹撇了撇嘴。
咱们江大学霸从来不都这样。
旁边何芊笑道。
张莹莹从远去的那人身上收回视线,触到对面程瑜看过来的目光,那双澄澈干净的眸子仿佛洞察了一切似的。
她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回头再找你。
说着溜回了自己座位。
程瑜望着张莹莹落荒而逃的身影,忽然想起了那晚在KTV时张莹莹勾着她的肩膀唱歌,眼睛却不时去瞟那边的江一勋。
她有些了然,莞尔一笑。
笑过之后,程瑜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捏着的笔记本,然后默默地把那页纸撕了下来。
一些东西,好像再也无法忽视了。
黎扬走了一个星期,杳无音讯,连条信息都没有。
程瑜好几次拿起手机最终又放了下去,告诉自己,乖乖的,不要给他增添无谓的麻烦。
周五晚上,到家洗漱过后已经将近十一点了,程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了无睡意,索性爬起来看书。
看着看着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桌上那本台历上,上面她用笔圈出来的那个数字,正是黎扬离开的那一天。
算一下,已经整整十天了,离他说的半个月还有五六天。
程瑜的视线移动到下一个被她画圈的数字上,然后扯着嘴角自嘲一笑。
她在期待什么呢?自从奶奶去世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会在意这个日子吧。
她收回视线,食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放在台历旁边的那个龙猫笔筒,接着从里面抽出那根胡萝卜造型的圆珠笔。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拉开左边的第一格抽屉,从里面翻出了那本一直都没用过的黑皮笔记本。
对着空白的页面,心里仿佛有许多呼之欲出的东西,程瑜想起那天晚自习张莹莹暧昧的眼神,又想起自己在英语课上走神时无意识写下的一整页的LY……没有任何预警的,那张俊逸的脸忽然浮现眼前,微笑时挑起凤眸的样子,漫不经心抽烟的样子,开车时下唇抿成直线的样子……所有关于他的一切,想起来竟然那样清晰。
程瑜感觉心跳地厉害,几个月里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部在脑海里一幕一幕走马观花似的闪现。
第一次见面时,被程茜设计时,被新同学孤立时,在KTV打群架时,被他的双胞胎表妹冷嘲热讽时,以及她离家出走那次遇到小混混时……他帮了她也救了她很多次,于是不知不觉,她将他当做了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甚至未曾发觉,这个男人已经一点点地渗透到她的生活里,植入心扉,渐渐成为无可取代的一部分。
初秋的夜有些微凉,风从未关紧的窗户涌入,带来清冷的气息。
程瑜的手摩挲着白色的纸张,然后她提起笔,工工整整地写下黎扬两个字。
她想起之前在他签阅的文件上看到过的他的签名,简简单单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她握着笔,照着记忆中的样子依葫芦画瓢。
可惜东施效颦的痕迹太过明显,一整页写下来,到底模仿不了那样苍劲刚强、力透纸背的笔迹。
她挫败地放下笔,一种似酸似甜的情绪涌上心头。
—第二天下午一放学,程瑜就被张莹莹拉着去了学校对面那家新开的黑桃漫生活奶茶店。
老实交代,那个LY到底是谁?张莹莹好奇了一个星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
程瑜没回答,握着手里的茉莉乌龙奶芙轻啜了一口。
说不说?你说不说?张莹莹挠她胳肢窝,程瑜躲着她,终于轻轻说了句,不是咱们学校的。
话刚出口,一张脸已经红透了。
好呀,原来真有这么个人。
张莹莹笑嘻嘻地看着她,我说呢,我想破头都想不出有这么个名字。
顿了顿,又笑,是你以前学校的吧?长得怎么样?帅不帅?高不高?学习怎么样?程瑜无奈,你一下子问这么多,到底要我回答哪个?那就一个个回答。
张莹莹也不着急,视线落在程瑜那张清丽的脸上。
他们学校虽然明令禁止早恋,却还是禁不住青春期少男少女们那颗悸动的心。
在他们班里就有那么几对搞地下活动的。
程瑜初来乍到,长得好看性格也文静,班级里对她有好感的男生不少,之前那个孟伟就是其中一个,只是顾忌着程瑜有那么一位强势的警察叔叔,不然哪会到现在还没人追。
程瑜笑了笑,刚想开口,视线却被刚从奶茶店推门而入的两人吸引了过去。
张莹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等到看清一身蓝白相间校服的江一勋时便红了脸。
他怎么来了?程瑜的目光却是落在江一勋身后那道妍丽的身影上,她的记忆力并不算十分好,却清晰记得那人坐在钢琴后弹琴时无限高雅的样子。
大约察觉到她的目光,原本站在柜台前点单的女子缓缓转过头来,梭巡了一下,两人的视线毫无意外地对上了。
程瑜还没什么反应,那女子一张秀丽的脸却是瞬间煞白了。
怎么了姑姑?江一勋有些疑惑地顺着江宁的视线看过去,他挑了下眉,程瑜?你认识她们?江宁一只手紧紧抓住手提包,半晌才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嗯,我同学。
江一勋朝角落里的两人微点了下头,身旁的江宁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腕,我们去别的地方好不好?不是你说不要去太远吗?江一勋有些疑惑,一会儿姑丈找不到我们。
江宁脸上血色几乎褪尽,没没事,我们换个地方。
说完便拉着江一勋出了奶茶店。
不远处张莹莹低着头,一杯青柠檬很快见了底。
程瑜收回心中的疑惑,好笑地看着她,别躲了,人走了。
张莹莹一下子抬起了头,飞快回头看了一眼,又皱着眉咕哝,不是刚来,怎么就走了?我又不是魑魅魍魉。
程瑜笑,话却一针见血。
你喜欢他?张莹莹脸红更甚,咬着唇,有些恼羞成怒,是啊,你有意见?程瑜没想到她承认地这么干脆,恍惚了一下反而有些羡慕她。
她压了压唇角,没意见。
张莹莹抬起头,见她眼中并无任何嘲笑意味,她咬着吸管,声音有些低落。
班里喜欢他的人不少,你以前那个同桌林雁,她也喜欢他。
长得帅成绩又好的男生确实很招女生喜欢,就像以前的吴辉煌一样。
程瑜低头又吸了口茉莉奶芙,茉莉甜香瞬间盈满整个口腔,听见对面的张莹莹低声说道,我没想和他怎么样,喜欢他,本来就只是我自己的事。
程瑜抬起头,对面的张莹莹没有看她,一张略显圆润的脸沐浴在夕阳的微光下,眼中带着明亮的光。
看见他,整个人就充满了动力。
看着他笑,自己也会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看到他的成绩那么好,自己也会更加努力……只要不奢求回报,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令人快乐的一件事。
程瑜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她对这种事毫无经验,就连自己的心思也懵懵懂懂。
不提他了,爱咋咋地。
张莹莹释然一笑,站起身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反正明天没上课,走,逛街去。
程瑜本想回去,转念一想,反正黎扬也不在家,回去家里也是冷清清空荡荡的。
于是两人便跑去逛步行街,逛饰品店、服装店、书店……之后又跑去吃了麻辣烫,吃完后接着逛,一边逛一边买街边的那些小吃,一直逛到街上的店铺都快打烊了,才各自坐夜间公交车回家。
夜色斑斓,晚风习习。
车窗外的夜景走马观花似的向后掠去。
程瑜抱着怀里的书包,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前面那一对年轻的情侣身上。
女孩大概是累了,正把头靠在男孩的肩膀上休息,男孩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固定着她的头。
她收回目光,想起张莹莹说的那些话。
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不要任何回应吗?直到走出电梯,程瑜依然没有想出究竟来。
站在门口,她抬手去按门上的密码。
还未触到,面前的门却毫无预警地打开了。
然后,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携裹着一阵淡薄的烟味。
男人双手环胸,嘴里叼着根烟,在程瑜震惊的视线中挑起好看的凤眼。
语调漫不经心,倦鸟终于知道归巢了?第28章 .身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程瑜怔怔望着面前的男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回来了?黎扬随手拿下叼在嘴里的烟,语气轻描淡写。
事情办完就提前回来了。
视线落在她身后的书包上,好看的凤眼微微眯起,去哪儿玩了,怎么这么晚?醇厚的嗓音一如从前温和。
程瑜却莫名感觉到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她忽然想起上次在KTV里的经历,一时有些窘迫,低下头避开他迫人的眸光,和同学去逛街了。
黎扬敛了敛眸光,手机呢?手机?程瑜一愣,连忙从书包内置口袋里翻出手机,见上面屏幕一片黑暗,显然早就没电了。
她抬头望他,你给我打电话了?黎扬深吸了口气。
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只好再去调监控了。
程瑜在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些微暗沉的意味,她扯着衣服下摆,语气讷讷的。
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所以?黎扬挑了下眉,凤眸愈发幽深。
程瑜终于发现他的语气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刚见到他的惊喜烟消云散,她迟疑地望着他,你,怎么了?黎扬没说话,高大的身影往旁边让了让。
程瑜才发现屋里一片黑暗,连盏灯都没开。
她有些疑惑,你也刚回来吗?怎么不开灯?闻见屋里若有似无的烟味,她蹙了下眉头,不知道他在屋里呆了多久,又抽了多少烟?心下微动,忍不住轻声念叨,不是说不要抽太多烟吗?黎扬没回答,举步朝客厅里走去。
程瑜跟在他身后进门,换完拖鞋刚要去摁墙壁上的开关按钮,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先不急着开灯。
程瑜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一下。
下一刻,眼前忽然微光乍现。
一簇微弱的光芒在黑暗的客厅里幽幽燃起,虽不十分明亮,却也大致照明了屋内的光景。
茶几前的黎扬手里夹着烟,正从蜡烛上方收回来。
他面前放着个六寸左右的小蛋糕,蛋糕中间立着根蜡烛,灯光暖黄,晕染出朦朦胧胧的光辉。
点完蜡烛,黎扬随手捻灭手里的烟头,丢进一旁的烟灰缸里。
盈盈烛光淡淡笼罩在他脸上,衬得原本坚毅的脸部线条柔和了几分,像是镀了层釉色,褪去了锐气,多了些温暖儒雅的味道。
生日快乐。
他抬眸扫了眼墙壁上的钟表,十二点没过,刚好来得及。
程瑜还怔怔站在原地,整个人有些发懵。
一室黯淡,烛光摇曳,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那一刻,她望着沙发旁刚为自己点上生日蜡烛的那个男人,恍然发现自己一颗心就好像那支在黑暗中燃放的蜡烛,一点点地融化了……她感觉眼眶有些热,想说话,嗓子眼却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朦胧光线中,黎扬朝她走了过来,烛光衬得他身形越发伟岸,一大片阴影将她笼罩在其中。
程瑜的视线落在他手里拿着的那个精美盒子上,这是……给我的?黎扬挑了下下巴,眉目清隽,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这个。
程瑜愣愣看了半晌,才探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了过来。
打开盒子,一条做工精巧的女士手表顿时呈现在眼前。
棕色细表带,复古方形表盘。
有了这个,以后就知道什么时间点该回家了吧?面前响起戏谑的男性嗓音,程瑜低头看着盒子里造型小巧别致的手表,又抬头望了望他的脸。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下巴上还带着些胡茬,眼中风尘仆仆未退,整个人显得有些落拓。
你赶回来,就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吗?程瑜咬着下唇问他,话刚出口,只觉得眼眶一热,泪水忽然扑簌落下。
黎扬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眉间掠过一瞬罕见的无措。
怎,怎么了?程瑜没回答,大滴眼泪落得更加汹涌。
黎扬静静打量着她的样子,忽然莞尔失笑。
探出大掌揉了揉她的脑袋,故意逗她,再怎么开心也不用哭成这样吧?程瑜摇了摇头,只是不住落泪。
她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她再也无法逃避那些深藏于心的真情实感了。
喜欢上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容易的一件事。
他对她那么好,一点一点地捂化了她那颗原本已经变得麻木不仁的心,她逃无可逃,只能坠入。
黎扬见她只是哭,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快步走过去捞起茶几上的纸巾整包递到她面前。
怎么了?别哭啊。
谁欺负你了说说看?叔找他去。
好半晌,程瑜才抽着肩膀,声音有些迷惘。
黎扬……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是叔叔也不是表叔。
因为刚刚哭过,声音糯糯的,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黎扬心头好似被一阵清风轻柔地拂过,带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悸动。
嗓音不自觉放轻,好气又好笑,小哭包,别是感动哭的吧?见她不接,他干脆自己抽了纸巾,动作有些笨拙地替她擦去眼角泪水。
语气无奈,又有些认命,谁叫我把你带回来了呢?原来……只是责任而已。
程瑜咬着下唇,胸口有些闷闷的,不知道失望从何而来。
刚才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不是没有期望的。
只是想起他平常对待自己的态度,又怎么可能会有回应呢?在他心里眼里,自己只能算得上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女孩吧,就像他那两个表妹一样,甚至,是差了一个辈分的小侄女。
她看着捧在手里的礼品盒,烛光打在银白色的表盘上,散发出淡淡的清辉,并不十分刺目,却让人记忆深刻。
她长舒了口气,压下心底沉闷。
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表从盒子里抽出来。
无奈单用一只手,却怎么也无法扣上表带。
我来吧。
说话间一双大手已经朝这边探过来,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揪住表带,很快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温暖干燥的指腹不经意掠过她的手腕,薄茧轻轻一刮,程瑜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耳朵瞬间烫红一片。
喜欢吗?黎扬松开手,精美小巧的手表搭配她莹白细腻的手刚好。
程瑜压下紊乱的心跳,抬起手腕看了看。
平心而论,他眼光很好。
喜欢。
掩去那些复杂的情绪,她抬起头弯着嘴唇冲他笑了下。
少女眼中泛着水光,清秀温婉的脸在柔柔烛光中显得楚楚动人。
黎扬看着她,眸光微怔,一时竟忘了收回视线。
我是不是该吹蜡烛了?她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
对上那双澄澈干净的黑眸,黎扬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目光,心里暗骂自己一声禽,兽。
嗯,吹吧。
说着再不看她,率先朝茶几边走去。
程瑜解下身后书包放到沙发上,弯腰凑到蛋糕前,摇曳烛光衬得她面颊莹润,好似上好的璞玉。
她忽然抬头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微暗的光辉中无声交织。
他漆黑瞳仁深不可测,仿佛里面藏着广阔天地。
程瑜脸上悄然爬上了红晕,不敢再看。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面前的水果蛋糕上。
这一看,不由翘了下嘴角。
记得从前奶奶还在的时候,每年她过生日时,她都会给她煮长寿面外加两个鸡蛋。
活到现在十八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生日时见到生日蛋糕。
她的目光被上面那个金黄色的巧克力牌子吸引,才发现上面有几个很小的字。
岁月风尘,不负韶华。
旁边是阿拉伯数字18。
岁月风尘,不负韶华。
程瑜心里默念着这八个字,然后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生日和以往的每一个生日都不同。
因为,这不仅仅是她的十八岁生日,更意味着今天过后,她就成年了,再也不是被国家当成重点保护对象的未成年人了。
成,人了,很多事也都不再受限制了吧。
她又偷偷望了眼对面男人那张英气逼人的脸,脸颊温度不断爬上去。
怎么了?黎扬见她久无动静,不由问道,蛋糕不喜欢?程瑜摇头,语气柔软,喜欢。
她握紧双手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默默许了愿。
羽扇似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轻颤了颤,她深吸了口气,尔后缓缓睁开眼睛。
吹蜡烛吧。
黎扬含笑注视着她,凤眸带着鼓励。
好。
程瑜垂下长睫,对着蜡烛轻轻一吹,本就微弱的烛光一下子就熄灭了。
屋里瞬间一片黑暗,外面的月亮却正是明媚,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地上家具的影子清晰可见。
生日快乐,小瑜。
男人清醇浑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程瑜莫名感觉鼻头一酸,嘴里却道,你不唱生日快乐歌吗?唱歌?黎扬有些为难,他一向五音不全的。
程瑜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黎扬愣了一下,才发现被这丫头耍了。
他眯了下眼睛,探出手去揉她的头发。
行啊,都敢捉弄长辈了。
谁知她也刚好抬手,结果黎扬没碰到她的脑袋,倒是不小心抓住了她的手。
纤细的手,手背柔软细腻,带着些肉感。
两人皆是一震,黎扬反应飞快,迅速松开了她的手。
程瑜整张脸红透了,他大掌拢着自己的手那种感觉太过深刻,略显粗糙的掌心温暖有力,几乎包住了自己整个手掌。
咳咳,我去开灯。
黎扬转身朝玄关走去。
程瑜捂着自己几乎要烧起来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啪的一声过后,屋内很快恢复了明亮,方才的旖旎氛围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程瑜不敢看他,低头切了两块蛋糕。
可惜她胃口小,他又不喜欢甜食,两人加起来也只吃了三分之一。
算了,吃不下就倒掉吧。
黎扬错估了自己和她的战斗力,抬手去拉蛋糕纸盒。
不要倒。
程瑜急忙阻止,见他抬眸看过来,她脸颊一红,讷讷解释,我……留着明天再吃。
黎扬笑了起来,想吃下次再买,留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程瑜却不说话,望着他的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坚持。
黎扬无奈一笑,行,你想留就留吧,放冰箱里保鲜。
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他一边掏出手机,一边不忘叮嘱她,但是别留太久,明天没吃完就扔了。
嗯。
程瑜不住点头,眼中带着满足的笑意。
这时他给她买的蛋糕呢。
黎扬微微一笑,抬手接起了电话。
喂?扬哥,你上次交代我查的事儿我终于查出来了。
手机那头夏于秒的声音还带着些微兴奋。
什么情况?黎扬挑眉,偏过身子不自觉压低了嗓音。
你刚回来吧,我把资料整理一下,明天等你过来了再给你看。
黎扬回头扫了眼沙发前正将剩余蛋糕装起来的程瑜,眸光微微一暗。
我一会儿就过去。
西餐厅老板娘叫江宁,丈夫陈文建是城西第二实验小学的老师,两人有一个独生子叫陈麒,今年十二岁,在第二实验小学上五年级。
黎扬翻了翻那叠资料,二婚?夏于秒点头,一边和他解释,是啊,之前我还纳闷,江宁自身条件明明还可以,怎么会嫁给一个二婚的小学老师?我查了江宁的个人履历,她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算是小康家庭。
而且她嫁给陈文建是初婚,之前并没有其他婚姻记录。
黎扬微点了下头,说重点。
夏于秒嘿嘿一笑,后面我查到她在大三那年曾经休学过一年,只是我查过全市几家医院,都没有关于她的生育记录。
如果是私人诊所,那就不意外了。
黎扬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停在其中的某一页记录上。
夏于秒笑道,你说得对,这就是那家私人诊所的记录,原记录本已被销毁,这是复印件。
看得出复印件的历史也有些久远了,上面的字迹几乎难以辨认,只简单记录了婴儿的出生信息,甚至没有父母的任何讯息。
黎扬翻动纸张,眸光一顿,视线忽然停在后面一张泛黄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孩七八岁模样,留着学生头,身上穿着条粉红色的公主裙,唇红齿白,样貌十分娟秀。
这是江宁?夏于秒点头,之前我在你家里无意间见过一张程瑜小时候和她奶奶的合照。
平心而论,从五官上来看,两人确实长得很像。
黎扬手指摩挲着照片的页面,示意他继续说。
夏于秒便指着档案上的另一份材料,孤儿院里几乎没有任何关于程瑜亲生父母亲的资料,我查过那几年关于丢失儿童的报案记录,也没有任何一条能和程瑜的信息吻合上。
他停顿了一下,可见,被遗弃比被拐卖的可能性更大。
未婚生子?遗弃?黎扬眸光幽暗,漆黑瞳仁中情绪难辨,也不是不可能。
是的,所以我后面又着重查了江宁,发现她上学期间和一个叫温以波的男人交往过一段时间,这个温以波比她大十五岁,是广城一家物流公司老总,之前和江宁的父亲江海越有生意上的往来。
重点是,那个时候的温以波已经结婚了,家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夏于秒说。
已婚?黎扬蹙了下眉。
是,已婚并且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夏于秒补充道。
所以不意外江宁为什么会那么做了。
黎扬揉了揉眉心,突然想起他之前走的时候程瑜还问他怎么这么晚还要去局里?他和她说有个案子需要查,后面她就没再说什么,只让他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儿休息,眉眼间写着十足的信任。
几天没睡好,太阳穴胀胀的。
黎扬敛起眸光,忽然觉得手上那一叠颇有些分量的资料有些烫手。
还有DNA……夏于秒的话未完,黎扬已经睁开了眼睛,怎么查的?夏于秒觑了眼他的神色,那天在你家,卫生间里有几根头发,我捡走了。
他倒是调查了个彻底,见他还要解释,黎扬摆了摆手,查了就查了吧。
那天他原本只是怀疑江宁可能认识程瑜,没想到顺藤摸瓜居然这么快就把程瑜的身份查出来了。
夏于秒不知道他心里所想,见他半晌凝眸不语,不由问了一声,这件事要不要让……谁都不要说。
黎扬抬眸扫了他一眼,漆黑眸子已经恢复了清明。
既然江宁不想认,这事就暂时先瞒着吧。
黎扬眸光微动,又很快趋于平静。
私生女这个身份实在太过沉重,何况母亲不喜欢自己,父亲更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换了谁,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吧。
手指敲了敲桌面,黎扬抬头看向对面的夏于秒,后面的事我会处理,辛苦你了。
夏于秒咧齿一笑,怎么会呢,你信得过我才叫我去查,我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摸了摸头,老大,我查这些的时候还用了一些你的权限……黎扬点头,没事。
那就好。
夏于秒嘿嘿一笑,没想到你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切都还顺利吧?黎扬嗯了一声,啤酒节活动的安保方案出来了吧?可怕的工作狂,一回来就开始抓他们干活。
夏于秒腹诽,我明天把方案给您?黎扬点了下头,你年休的单子呢?夏于秒眼睛顿时一亮,老大你真同意让我年休啊?本来就是你的权利,现在不休到年底忙起来就更休不了了。
黎扬站起身,顺手将那些材料放回文件盒子里,手头事情交接好,需要协调的报给我。
好嘞。
夏于秒忙不迭笑道,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黎扬头也不抬,拿起一旁的文件夹,值完班就早点回去吧。
明白。
夏于秒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忽的又停下脚步来,扬哥,你要是真担心程瑜妹妹……黎扬签名的手顿了一下,听见夏于秒接着说道,不如就留在身边自己照顾得了?自己照顾?他本来不就在照顾她吗?黎扬疑惑地抬起头,一眼看见了夏于秒脸上闪动的暧昧气息,思绪微动,瞬间了然。
滚!夏于秒闪身出门后,一支笔随之飞了过来。
他暗叹了口气,幸好躲得快。
办公室里很快恢复了安静,黎扬从笔筒里新拿了根笔接着签文件。
秋风吹得院子里的树沙沙作响,黎扬停下笔,垂眸扫了眼桌上的文件盒,眼前不经意间浮现出程瑜那双澄澈的眼睛。
黑白分明,望着自己的时候,带着满满的依赖和信任感。
然后他又想起了晚上握住那只手时的感觉。
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要紧紧握住,舍不得放开。
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正要点上的时候耳边又跳出少女那句温温软软的劝慰。
不是说要少抽烟吗?他收起烟盒,低低骂了声,畜,生。
只是这一声,却不知道骂的又是谁?—黎扬回到家已近十二点了,刚推门进去就发现客厅里灯还亮着。
回来啦?程瑜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
嗯,怎么还没去睡?黎扬换上拖鞋进门,见她身上穿着围裙,正站在阳台上晒衣服,不由问道,这么晚了还洗衣服?反正……明天放假,可以晚点再睡。
程瑜应了一句,又问他,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不用,我不饿。
黎扬将公文包放下,才发现自己原本堆在沙发上的那袋衣服不见了。
他抬头望去,果然看见程瑜手里拿着件眼熟的黑色T恤。
我的衣服?听见他的询问,程瑜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借着晒衣服的动作转过身。
我看到你放在那里,就拿过来顺手一起洗了。
虽然在洗他的贴身衣物时尴尬无措得整张脸都烧了似的烫。
黎扬眸光微动,他手握成拳掩唇咳了一声,下次不用这么麻烦,我的衣服我自己洗就行。
程瑜唔了一声,用晾衣叉把衣服挂了上去。
刚晒完一件,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男性嗓音,你去睡,剩下的我来吧。
其实离得不算近,但是他高大的身形摆在那儿,存在感十足,说话间灼热的男性气息扑洒在她脖颈后,那一处瞬间烧灼般的热了起来。
程瑜感觉自己心跳得飞快,忽然有些不敢回头。
下一刻,她感觉身后的人拿起了桶里的衣服,她转过头,见他随手拿了个衣架,随随便便一套就想挂上去晒。
你就这么晒吗?程瑜忍不住出声。
不然呢?黎扬动作一顿。
见他一双黝黑眸子略带了丝疑惑落在自己脸上,程瑜耳垂一阵烧红,忍着脸红心跳从他手里拿过衣架。
解下衣服抖了几抖,直把整件衣服都抖平整了,这才重新用衣架挂上去。
这样晒衣服才不会皱。
这样啊。
黎扬笑了笑,他一个人生活惯了,从来不注重这些细节,从前那些衣服都是直接往洗衣机里一丢,甩干后随便往衣架上一晾就算了事。
小丫头懂得挺多。
戏谑的男性嗓音,带着些微宠溺,好似大提琴般低醇,听得人耳朵不觉都软了。
程瑜咬了下唇,耳垂又是一烫。
黎扬并没有注意她的神色,只看着她认认真真地将每一件衣服都抖齐整了才晒起来,索性配合她把衣服挂上去。
他个高手长再踮个脚就能把衣服挂到晾衣杆上,不像她还需要接住晾衣叉的辅助才能晒上去。
有了他帮忙,程瑜很快把那一大桶的衣服晒完了。
下次别这么折腾,脏衣服直接扔洗衣机就行了。
黎扬睨了眼洗衣池里那一大面盆的水,这么多衣服用手洗多累?程瑜动了动有些泛酸的肩膀,他说的是事实,他的衣服又大又重,洗起来确实累人。
只是,比起他一路奔波赶回来给自己过生日,自己做的这点儿事也不算什么。
手表呢?黎扬注意到她的手腕。
怕进水我收起来了。
程瑜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来,扣上去的时候又遇到麻烦了,黎扬见状,很自然地伸手帮她把带子系上去了。
防水的,以后不用摘。
程瑜脸颊一烫,偷偷望了眼面前的男人。
谁知他系完手表也刚好看过来,黑曜石似的眸子沉沉落在自己身上,她愣了一下,感觉脸上的温度又爬了上去。
秋夜微凉,面前女孩穿着粉色小碎花睡衣,乌顺的黑发披在肩头,被风一吹,带起了一阵洗发水的淡淡清香。
黎扬看向那张莹白秀气的脸,思绪忽然有些恍惚。
短短几个月,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原本空荡的套房因为有了她,变得不再冷寂。
总是乱糟糟一团的家里总是被收拾地干干净净。
忙碌了一天之后下班,也因为家里多了个人而变得有所期待。
更不用说,每天早上从厨房传来的饭香……在知道江宁是她的亲生母亲时,固然担心会让她受伤而不想告诉她,更深层的原因,却是害怕她知道真相后会离开……就像春雨一样,不知不觉,面前的这个人已经融入他的生活中,悄无声息的,却又让人无法抗拒。
而什么时候,他竟然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呢?明明执法之人更应该明辨是非才是。
黎扬唇角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些迟疑,小瑜?听见他叫自己,程瑜下意识抬头,触到他的目光,她咬了咬下唇,脸上又有升温的趋势。
怎,怎么了?她感觉自己心跳的好快,在面对这张英气逼人的脸时。
这样纯粹柔和的目光,和彼时初见时那个眼里带着防备的女孩截然不同……黎扬笑了一下,凤眸轻轻挑起。
没什么,早点儿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