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盈月没想到裴阙会这时候进来,想用裙边把腿盖上,却不想衣料磋磨,惹得她一颤,不自觉攥紧了裙边。
玉腿修长,裙下两只脚丫春风一度,流云上前转过身替她拉裙角,顺势挡住了。
都下去吧。
裴阙吩咐道。
流云犹犹豫豫地看一眼小姐,只能无奈地出去,将门阖上。
殿中骤然空空荡荡,柳盈月有些不适,忍不住往榻边纱帐里藏,又理了理裙角,试图盖住她的腿。
裴阙三两步走到榻边,淡淡地问:有什么可躲。
柳盈月稳了稳心神,原不是躲殿下,都是小事,无需叫殿下忧心。
裴阙皱了眉。
他撩袍坐下,手心摊开,是一盒白玉圆盒。
柳盈月反应了一下,才伸过手去接,多谢殿下。
玉盒温润,她收在手中,眼见裴阙还在原处,便往外挪开了些,别过脸去,殿下要休息么?这是活血化瘀的膏药。
裴阙看她一动不动,解释道,现在就可以擦。
柳盈月张了张口,半天才弱弱地道:……现在?孤看着你擦。
……确认他没在玩笑,柳盈月心中一定,便重新拢了一下裙摆。
也没什么不能叫他看的。
绿荷的裙摆轻动,露出的雪白玉腿在裴阙眼前晃了一下。
柳盈月刚腾出手来去拨那白玉盒子,裙角便落了下来,她抿了抿唇,不得已又去牵。
第二次,身边多出了双手,替她将裙摆拉好。
柳盈月手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
水葱般的细指拧开盖子,沾了些似雪的白膏,涂抹在膝盖上。
她专心地擦药,便能忘了他还在身边。
直到擦完药,她才拧回盖子,深吸了一口气,殿下……裴阙才回过脸来,孤去批折子。
*出了门,那细长的腿似乎还在眼前。
裴阙定了定心神,加快步伐往书房中走去。
晚上,她正好称病,裴阙也在另一处偏殿安寝。
药擦了几次后,腿上的淤青几乎消下去,让她不禁想要不再去摔个淤青出来。
然而,没等到这个机会,容安便上门来请:殿下请太子妃前去侍奉。
她只好收敛起来,也不装病,万一叫他起疑要查看,那边不好了。
太子喜欢身边有人静静地站着。
需要什么,只用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便有人替他把事情办妥。
比如濯手。
他放下笔墨,手指轻扬,柳盈月便招来人,用一早备好的热水替他擦手。
这是一份苦差。
不过习惯之后,偶然还能开开小差,想想旁的事。
因为他向来是批完一摞折子,会用热水擦手,休息片刻。
只是今天……他蘸了朱墨,批着手中的折子,不时偏头看来。
也不知他是要什么,柳盈月不禁走上前,问道:殿下?裴阙才搁下笔,指节晃动了几下。
容安便叫外面的人端热水和白巾进来,宫人早已备好,全呈到她的面前。
柳盈月不疾不徐地拧干毛巾,纤细的指尖浸过热水有些发红。
裴阙递出手。
被她双手接过,捧在手心里,她的手背有些凉,不过一触即离,改用沾了水的白巾来擦他的指缝。
隔着略微滚烫的毛巾替他擦手,这样的动作,从前她做了一遍又一遍。
但从没有一次,像这样,每一次触碰都似乎在他心上某处轻擦了一下,惹得他心口跳动,不自觉地攥了她的手指。
柳盈月一愣,手心骤然收紧:殿下?那手攥住了她的手,柳盈月一惊,白巾掉落在地。
裴阙俯身看着她,她的目光从惊讶到迟疑,再到平静:殿下?转瞬即逝。
只有最初的惊讶是第一反应。
她习惯侍奉,却从没想过会有什么回应。
趁着裴阙失神,柳盈月松出了手,俯下身捡起白巾,轻轻地道:殿下恕罪。
原也有全新的备着,柳盈月迅速取来,替他擦另一只手。
并不顾之前他骤然牵过她的手。
她觉得怎么样都是正常的。
裴阙回神,再没有别的动作,擦完手后,便重新打开折子,她又站回原处。
殿中寂静,如今,裴阙知道她就站在那里。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他的心空空荡荡,找不到一丝的满足感。
*照例,柳盈月和裴阙还需得回门。
柳府早得了要回门的消息,所有人打起精神,生怕叫两位贵客不满意。
实际上,他们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对三姑娘如何。
但无论如何,太子殿下这样的人,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柳凡身在金乌卫,时常受太子殿下之训,却没想到一夜之间太子殿下成了自己的妹夫……这声妹夫还不能叫,便异常紧张。
不过太子殿下不过是陪同柳盈月回来拜见父母,不消一个时辰,该有的礼便作完了。
实际上,太子来了,柳侯还得恭恭敬敬的。
也不知是谁拜谁。
幸而太子的事务繁多,便先回东宫,许了柳盈月暂时留在柳府。
柳盈月出嫁不久,小院还是原样,回门时正好可以顺道小住。
柳梦姚得了消息,回到柳府,径直向她的小院。
眼见流云和素云全在外头站着,不禁疑惑:她人呢?流云和素云小着声音给二小姐请安,答道:小姐在小憩。
柳梦姚再望进屋中,见一人竟在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身上搭着毯子。
她不禁一愣:这么累?流云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时常让小姐侍奉在身前,小姐很辛苦。
柳梦姚早些出嫁,那些夫妻之间的事自然清楚。
不禁心中吃惊,传言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在她那里栽了?素云给流云使了一个眼神,赶忙道:太子殿下和小姐的事,奴婢们不敢多言。
里面的人忽然轻轻地唤了一下,素云立马应道:小姐?柳盈月方醒,便见着柳梦姚在门外,连忙起身。
柳梦姚遥遥地示意她坐着,打趣她:如今是太子妃,应当是我给你见礼才是。
柳盈月微微一愣。
眼见着柳盈月失了神,柳梦姚不由得捻着帕子转了个话题:殿下让你在家住么?柳盈月起身,让素云替她理了理发钗:或许是吧。
裴阙临走之前,也没说让她何时回东宫。
最好她能一直在家中住着。
柳梦姚见她有些疲惫,不禁问道:殿下不疼惜你么?柳盈月恍惚回答:殿下很好。
柳梦姚笑了:京中的女子可不知怎么羡慕你呢,没想到太子殿下真的娶妻了,更没想到娶的是你。
柳盈月僵笑。
柳梦姚连忙换了话题:唉你别烦闷了,我带你出去怎么样?柳盈月抬起眸子。
柳梦姚一拍大腿,上下打量柳盈月,琢磨着:还是得换身衣服。
柳盈月最终还是和柳梦姚溜上了街。
换上从前在家时的衣裙,也戴上了之前的帷帽。
南城向来热闹。
晚间的风夹着吆喝与交谈之声,面饼、醋香、酥香不时盈出,摊前总集着不少人。
柳梦姚最喜欢小玩意儿,她各个小摊都要驻足,乐此不疲地挑挑拣拣塞到柳盈月的手中。
柳盈月差点没拿住她刚刚递来的平安福荷包。
她的手中捻着纸兔,还抓着一个瓷娃娃,两根绕丝发簪。
一旁跟着的流云手里还塞着好几个木盒,风一吹,她就不得不停下来去理。
对了,百仙楼在前面,你去坐坐吗?柳盈月想了会儿,应好。
她曾想过时不时来百仙楼中弹琴唱曲,才隔了几个月,竟像很久以前的事了。
许霓裳见着她,亦是一惊。
刚要作礼,柳盈月颇有些无奈地上前去扶。
柳梦姚凑到许霓裳身边小声道:我们是偷偷出来的,不想惊动大家。
许霓裳连连应声。
百仙楼比之前更兴隆些,楼上不时有零星曲调传来。
不过若是常年学琴的第一声便能听出琴艺其实有些生疏,而楼中声音烦杂,倒也无伤大雅。
眼见柳盈月愣神,许霓裳笑着解释道:那是我捡来的一个孩子,家道没落有些可怜,见他喜欢琴,便由着他在楼中弹琴。
许霓裳依旧将他们引到三楼的雅间。
也是在三楼,柳盈月见到那个弹琴的孩子。
男孩身形瘦长,看不出年龄几何。
不过刚一见着有人来,立马站起身,低垂着头不敢看人。
许霓裳不禁笑道:他有些怕生。
又走到男孩身边,别怕,两位夫人都很和善。
那孩子才怯怯地道,夫人好。
柳梦姚看着这孩子,虽然清瘦但还是水灵的,不禁想上去捏他的脸颊一把,问道:多大了啊?他又不说话,双手局促地放在身前。
柳盈月见他似乎很喜爱琴,便走到琴边,反手拨了几个音,温温的问他:学琴了多久?一、一年。
其实半年而已。
柳盈月拨了两个音,眼见男孩的目光很快地移上来,转身正要说话,却忽然有种奇怪的直觉。
这孩子有些眼熟。
*柳府外。
东宫的马车停在门口,柳侯带着人匆忙出府上前迎接,裴阙站在马车外,扫了一眼出来的人。
她不在。
连柳侯也屏住呼吸,恭敬请安。
谁也没料想,太子殿下居然会在此此时驾临柳府。
太子妃呢。
柳侯顿了顿,盈儿和她姐姐出府游玩……尚未回来。
后半句话落地无声。
明月高悬,容安忽然想到,这时候已经亥时了,寻常人家应当预备着入睡。
而太子妃游玩还未回府。
凉风一过,容安忽然感觉周遭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