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辰身后侍卫迅速将火把染油,点燃,装在长弓上。
待寿康宫中四下皆是火,他们自会逃窜出来。
不费一兵一卒,守株待兔。
忽然,一阵惨叫,漫天箭羽如雨般落下,染油的火把七零八落地掉地。
后撤!马上的将军喊道。
一群士兵急急忙忙地将盾牌围上来,掩住马上的人往后撤退。
直到退离寿康宫门的宫道上,眼见箭雨才小了一些。
何玉辰定睛一看,为首的是裴宁,不由得怒上心头。
他还真胆大,将金乌卫交给你,就不怕你将人占去?裴宁骑在马上,声音冷漠,何玉辰,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心思龌龊。
宫道上,金乌卫的身影层层叠叠,来者甚众。
何玉辰不由得大笑道:他将金乌卫主力守在寿康宫,竟是自己都不顾了。
承明殿那里,还有大军等着他呢。
裴宁旋动手中剑,令道:全军听令,叛贼之子在此,务必将之斩杀。
寿康宫内,只能见着宫外两侧不同的火光交汇纠缠,厮杀之声震天。
柳盈月后退了两步便靠在殿门上。
十六站在一旁,默然地垂眸看面的姑娘露出的掌心颤抖。
除了影卫,柳盈月能想到的就是金乌卫。
应当是两方势力交汇在一起,寿康宫幸免一难。
她茫然失措地看向十六,殿下不止是去救驾的,是吗?十六不答。
*承明殿两侧的烛火影影绰绰。
裴阙提着染血的长剑,一步步走上染血的台阶。
暗冷的气息中血腥弥漫,几个金乌卫最后将承明殿前的尸首踹开。
承明殿龙椅案前,有一人拿着短匕,一旁几个人包着什么,眼见殿门大开,元帝咳咳几声。
裴阙出手凌冽,案旁几人瞬间倒地。
母后对皇祖母下手,就是为了这个。
光影照到提着短匕的人脸,一张精致的面容显露出来,皇后穿着夜行衣,摘了金甲的手握紧匕首。
本宫只是没想到那么多人都拦不住你。
她像是在叹息。
她遗憾一般地扫过刚刚包好的黄绸包袱,四四方方的角显得平平整整,只是上头的结系得不好。
她伸手解开,绸缎散落,露出一截玉雕龙头,对你而言,不也是玉玺更重要么?即便是已被围,皇后依旧满是笑容,没关系,等你死后,你那小太子妃自然有人照料,母后会帮你看着。
何家和窦家的人,孤已经让人擒了。
裴阙慢条斯理地道,母后的外援不会到。
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很快恢复。
孤给了母后选择。
本宫需要你开条件?她眼中一凌,握着匕首瞬间往一旁的元帝心口扎去。
只听一声尖叫,咣当匕首掉地。
皇后跌落在旁,手心剧痛,勉强睁眼,能看到是一根雕琢粗陋的金簪。
裴阙淡淡地收回手,父皇,过来吧。
方才皇后的匕首差点就扎入他的心口,然而元帝不慌不忙地往地上瞥了一眼,面朝着天笑道,淑妃,你看到了吗?奈何他身体不好,好容易说完一句后又剧烈咳嗽起来。
等他平静下来,才慢慢悠悠地起身,扶着桌沿走了很久,才走到裴阙的身旁。
看看你的父皇,心里只有那个女人。
她笑时,手中一阵抽疼,越是笑越是疼得越厉害,但依旧不依不饶,你不过是他养出来报复本宫的傀儡。
话一说完,她终于笑不出来,蜷着身子,只剩一双凤眸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儿子。
元帝并未否认,摆摆袖子,朝裴阙夸道,你做的很好。
裴阙漠然。
元帝很淡地挤出一个笑,从此以后,大周是你的天下。
*宫外厮杀,柳盈月只能听见凄厉地惨叫,她不知道寿康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手中揪紧袖子。
棠灵姑姑已走出来:娘娘的毒已经清除。
柳盈月喜上眉梢,真的?她快速走进殿中,只见张简已将针收好。
张先生,皇祖母如何?张简语气轻松不少:娘娘已没有大碍,只需要再好好修养。
此次中毒对娘娘损害很大,但只要细心调养,假以时日,娘娘依旧能恢复如初。
柳盈月终于松开一口气,道谢。
正说着,十六走进殿中,朝她拜道:太子妃,殿下回来了。
柳盈月连忙起身。
殿中其他人也听见这话,也连忙跟在太子妃身后。
寿康宫的宫门依然紧闭着,是方才裴阙离开时下令阖上的。
柳盈月有些不确定地看一眼十六。
十六沉静地道,没有您的吩咐,影卫不得开门。
柳盈月心下稍安,一步一步走到宫门之前。
朱红宫门之外,有人唤她:阿盈,是我。
是他的声音。
柳盈月立即下令,将门打开。
宫门被缓缓推开,昏黄的光线涌入。
他身挺如松,面色冷淡,但在门开的一瞬间泛起光,浅浅地笑了一下。
恭迎太子殿下。
寿康宫中齐声请安,裴阙恍若未觉,只记得三两步走进殿门,想要拥抱她。
却在伸手碰见她的那一瞬立即收回。
柳盈月凝了一下眉,怎么了殿下?裴阙发现自己手上还沾染着血迹。
寿康宫外,血腥和焦油气味浑浊,寿康宫中像一处未染战火的世外桃源,连气味都干净清晰。
她的鬓发整齐,只是看上去有些单薄。
裴阙看着她完好无恙,心头大安,很温和地道,没什么,只是衣服脏了。
柳盈月顺着他手臂看去,心中一惊。
他手臂上染着殷红血迹,连着他的袖口,一直到他身上的衣袍,一团一团阴影。
全是血迹。
殿下受伤了吗?裴阙道,对孤这么没信心?柳盈月否认地摇头,朝外看了看,陛下呢?留在承明殿了。
他试图用衣袖擦去手上的血迹,但怎么擦都是脏的,只好作罢,孤先回来看你和皇祖母。
柳盈月知道他担心,连忙道,皇祖母的病也有转机,张先生说,只要皇祖母加以调养,就能恢复。
好。
柳盈月还想多问,但觉不是时机。
裴阙走进寿康宫。
眼见角落中陈着一具尸首,他的脸色淡下来。
我们都没事。
柳盈月试图宽慰他,先去看看皇祖母吧。
再看太后,她已经悠悠转醒,但只是张了张口,朝裴阙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容安走进来:殿下,萧启在外等候复命。
让他进来。
一个穿着甲胄地少年走进殿中,殿下,窦将军和缙国公已被擒拿,正押入牢中。
太后眨了一下眼。
裴阙淡然颔首,那人退下时,柳盈月还觉得有几分眼熟。
太后没过多久又睡去,裴阙坐在外殿,陆陆续续有将领前来复命。
他本想让她先睡,被她拒绝。
直到天亮,宫内宫外再度平静。
裴阙看着她于心不忍:回去睡吧。
柳盈月惊了一下,回哪。
裴阙不禁笑了,自然是东宫。
方才是因为宫内宫外叛乱未平,只有寿康宫最安全,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自然可以回去。
裴阙一身染血的衣袍还未换下,即便是乘马车,也不敢离她太近。
回到东宫,热水已备好。
自出了寿康宫,柳盈月脑子里的弦便断了,整个人迷迷糊糊,沐浴时差点睡着。
等换上中衣,随意披了外套就往殿中走,也不知是太累还是怎的,晕晕乎乎地扑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
以为是榻上,直接睡着了。
裴阙低头看着他沉静地面容,感觉有些无奈,只好将她横抱起,将她放在榻上,替她盖好被角。
她昨夜也很累了,不必扰她。
素云和流云早听闻了昨夜险事,连连点头。
临走之前,裴阙回身,偷偷亲了下她的唇角。
*柳盈月睡了个好觉,起身时天色昏暗,不知早晚。
几时了?流云应她:酉时,太子妃,太阳刚落不久。
殿下呢?殿下在书房,等您起后一起用晚饭呢。
柳盈月心下安定,梳洗后又上书房。
方进门,便发现有什么不对。
案几前,他头戴金冠,墨发悉数挽起,云峰白的直裰贴身显得英挺,翩翩如玉。
抬起眸时,温温和和。
柳盈月呆了一下。
裴阙装模作样地轻咳,来了?柳盈月避过眼神,不知该怎么启齿,他衣上的青竹还有些晃眼。
她嫁给他数年,见过各种各样的玄衣,即便纹样制式不同,但永远是一个颜色。
见她怔在原地,裴阙凝起眉头,扣指敲了一下案几。
在催她上前。
柳盈月犹犹豫豫地走到他身边,忽然一只手被扣,再一瞬就已在人的怀中。
他的衣上有很淡得清香,柳盈月心下疑惑,又凑近吸了吸鼻子。
飘悠悠侵入肺腑的木香。
裴阙一惊,以为她主动投怀送抱,不由得欣喜,收紧手臂。
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殿下用香了?……谁说孤不用香。
柳盈月哑然。
虽不曾说过,但东宫之中从不焚香,她也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
从前不用香是因为,孤能借气味知道是谁来了。
柳盈月疑惑,这么厉害?裴阙看她面露崇拜,很是受用,点了点头。
眼见她又陷入沉思,又不满意地捏她面颊,还有没有要说的?柳盈月怔怔地看他。
裴阙心中暗自生气,再凑得近一些,双目如炬。
柳盈月感觉这是一道送命题,答得不好,恐怕他会生气。
只好别过脸去,好看。
什么好看。
殿下好看。
裴阙偏要追问到底,得了这样的回答,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凑近她:现在,不害怕孤了么?很好,现在靠近她,她不会下意识躲避。
柳盈月眨眨眼,下意识地伸出手捂住面颊,从脸颊到脖颈一片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