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谨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考察陆与珩。
无论是才学还是人品,都没得话说,连带着谢沉,谢谨都很欣赏。
反正看过来,两个人都是可用之才,甚至可以说堪当大用。
若是这两个人用好了,那便是在被士族占据的朝堂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此后只会更加顺利。
谢谨这些日子以来也就是往他们这里跑的勤了些,谢氏的家臣和侍从很多被她遣了出去到各地寻找人才,人品第一,才学次之,谢谨并不希望她提拔上来的人最后会成为朝廷的蛀虫。
月上柳梢,晚风轻拂,谢谨和陆与珩面对面坐着,屋内清香缭绕,寂静无声。
许久,谢谨才打破了沉默。
你想好了吗?在知晓司空身份的时候,在下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若是这样,明日你就要正式步入朝堂了,以谢氏家臣的身份。
此后,无论你做什么,都会被纳入谢氏名下,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她早前往宫里递了折子,跟姜则说了此事,她本意是想让陆与珩待到明年选官之时再出仕,姜则给她的回复是,只要她满意,随时可以让人入朝。
荒唐却又让人笑不出来。
除了王贺那一次,谢谨从未拿权柄压制过姜则,她希望他成为一个好皇帝,能真正心系天下,永保太平,她给了他对皇帝的所有敬畏和尊重。
可是姜则似乎并不能理解。
或许她早就成了姜则眼中的奸臣。
朝堂之上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凡事小心在三,莫要掉入别人的圈套中,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寻我或者王韫之。
陆与珩,我希望你记得你入朝的初衷。
心怀天下,志在太平。
陆与珩心口仿佛被什么压住了,他有些紧张,害怕自己会做不好,他没有办法给谢谨坚定的保证。
⑧①ZW.??m在下,会尽自己所能,不负司空的期望。
尽力而为,这是他能给出的承诺。
朝阳逐渐从天边爬起,耀眼的光芒洒在了太极殿上,让那座象征着权力的宫殿更加庄严肃穆,每一个骄阳明媚的日子,都带着无限的希望和憧憬。
当厚重齐整的官袍披在身上时,陆与珩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他读了十几年的书,只待一朝鲲鹏展翅,他之前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是谢谨让他有资格穿上这身官服,实现自己的理想。
谢谨对他们一家都有天大的恩惠。
陆与珩一步一步走入太极殿,笑着和所有官员问好,谢谨给了他名册和画像,让他把所有朝臣认一认。
官职低一些的自然还要和陆与珩寒暄一番,这可是司空亲自推举入朝的,她头一次破例,怎么说他们也要客气一些,免得得罪了人。
至于官阶高一点的,出身好一点的士族的,看陆与珩怎么都不顺眼,甚至还出言讥讽。
司空这是推举了个什么人啊,一个庶族,也能入太极殿,真是笑话。
我还真以为司空刚正不阿的很,自命清高的不学其他家族送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陆与珩的脸色有些涨红,想反驳又怕给谢谨添麻烦。
太极殿什么时候成了讥讽嘲笑人的地方了,看来司空上次给你们的警告,你们是没记住,需要我再重申一遍吗?开口的是王延之,让人有些意外。
那些世家子弟同样不敢招惹王延之,遂停了嘴,只是那轻蔑的表情还在。
陆与珩松了口气,上前准备拜谢王延之。
陆与珩?是下官,参见御史大夫。
王延之又升了官,其实他们这些人入朝只是走个过场,该留的位子早就给他们留好了,想想王延之才入朝九个多月,已然是三品大员了。
不必多礼,我看过你的文章,写的很好,日后更当勤勉仔细,为国效力。
是。
陆与珩有些心绪不宁,他还以为王延之会很不好相处呢,好像也没有多难缠。
你不是和谢谨不对付吗?怎么还帮她的人说话。
我和谢谨有过节,不代表我和其他人有过节,牵扯无辜,非君子所为。
况且我看过陆与珩的文章,当时也还可惜如此才华横溢之人不能入朝为官,现在谢谨给了他这个机会,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王韫之低头笑了笑,他这个弟弟虽然钻牛角尖,可到底不是个坏人。
谢谨来的有些晚,昨日午夜又下了雨,她腿疼的毛病犯了,一整晚没怎么睡,今日起得晚,看上去气色也不大好。
同她一样的还有姜则,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如她。
谢谨正了正身形,在宦者宣令之后轻微颔首,眼角余光瞥到姜则身边站着的小宦者,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生的白净柔美,好几次的看向姜则。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姜则身边。
谢谨心底滑过些什么,还是不打算去追究,一个宦者,姜则想用就用。
81Zw.??m姜则先是把陆与珩挑出来夸赞了一番,什么有经天纬地之才,治世理政之贤,上知天文下至地理。
臣惶恐。
谢谨听的都忍不住抬了下沉重的眼皮。
陆与珩之后是王绪之。
连谢谨都没想到王绪之竟然真的做出了些成绩来,北境几次小规模的侵袭都被王绪之挡了回去,听闻那边的将士子民对王绪之的评价不错,他不曾苛待将士,对百姓也是宽厚仁慈。
总之,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姜则晋了他为宣威将军,让他彻底掌了那一块的兵权。
这个决定在谢谨意料之外,早在几十年前大魏兵权就是小半归天子,再小半归其余将军,最多的还是在谢氏手中,谢二公子的死把北境某一处的位子空了出来。
如今王绪之顶替了,就代表素来掌文的琅玡王氏也有兵权了。
可以说姜则今日的两番话,第一是给谢谨面子,第二是真心提拔王氏。
谢谨微微转头看了下王延之,他没有得意,有的只是欣慰和自豪,他在为他弟弟的成功感到欣慰。
王氏上一辈不怎么样,这一辈倒净出英才了。
下朝后姜则传召了谢谨,式干殿内,天子连坐都没有坐,谢谨站着他就站着。
司空,不知道侍御史这个职位你可满意。
若是嫌低了,改日朕再寻个由头提一提陆与珩的官职。
他明明害怕,还要装作欣喜和讨好的样子,完全没有帝王的威严。
其实有的时候谢谨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她是真的太过强势,吓到了这个才十四岁的天子。
可是她不能不强势,一旦她放手了,庾氏,桓氏,甚至说王氏谢氏都有可能推翻他,建立新的王朝。
这是她不能容忍的事情。
臣替陆与珩谢过陛下,他是有才之人,日后若有功勋,陛下可论功行赏,不必偏私。
朕封赏王绪之,司空没有不高兴的吧。
王绪之有功,陛下封赏理所应当。
谢谨真的感到无力,她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守住了大魏的疆土,还是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累,到底她要怎么样才能让姜则清醒一点。
八壹中文网陛下,臣想问你一个问题。
司空尽管问,朕一定知无不言。
陛下为何那么信任王延之,就不怕他成为下一个王贺吗?延之他不像他父亲,他对朕很忠心,对朕很好,他不会成为王贺那样的人的,司空放心。
他不会的,若是他有哪里对司空不敬,司空可以告诉朕,朕会罚他的。
这种罚何尝不是一种保护,他是有多怕谢谨会杀了王延之。
他对王延之的维护超出了谢谨的想象。
或许在这一点上,谢谨真的应该向王延之学习。
陛下放心吧,臣不会滥杀无辜的,谢氏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臣先告退了。
待她走后,姜则才猛灌了几口水,回想起见到王延之的那一日。
他见到他的时候,不是以天子的身份。
趁着谢谨出征,姜则想出去走走,戴着面具去了不知道哪家的宴席,在那里碰见了王延之,那人在他被刁难的时候说了好话。
姜则当然起初是想离他远一些的,可是王延之的才学和心胸都太好,他甚至问了他对于王贺的事情怎么看,王延之说,他父亲有罪。
看吧,他和他父亲是不一样的。
那个下午是姜则最开心的时候。
没有人逼着他做皇帝,没有人监视着他让他提心吊胆,他可以跟人讨论自己喜欢的字画诗作,而不是看着厚厚的无趣的折子头疼不已,留在皇宫里的只是皇帝,只有那个下午,他才是真正的姜则。
他和王延之讨论了许多,志趣相投,他喜欢的东西他也喜欢。
这多好啊,若是让他进宫或是入朝,想来日子会有趣许多。
姜则对王延之是有依赖的,这种依赖皆因王延之让他可以做真正的姜则而非皇帝。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背后是什么样的算计和谋划。
那个时候的王延之正经历丧父之痛,怎么还会有闲情逸致去赴宴和他一个陌生人有说有笑呢。
所以很多事情真的不能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