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联姻,这是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士庶不通婚,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谢家的女儿会嫁到世家中去,他们以为会是桓家,毕竟桓谢两家没有大的龃龉。
再不济也是庾氏,虽说谢谨逼死了庾长瑄,可人家家里也没有什么动静,关系也还很好。
唯有这王家,从王贺死了之后,王延之和王绪之多次找谢谨的不痛快,这可是真的隔了深仇大恨,那几个人都在盘算些什么?和赐婚的圣旨一同下来的还有封谢鸢为汝阳公主,阮夫人为秦国夫人的圣旨,以及关于庾识琮和桓玄的诏命。
外放到底是比不上留在都城内好的,这样明晃晃的惩罚又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除了知晓内情的那几个,满朝都陷入迷茫当中。
带着王绪之回府的时候,王延之只觉累到极点,枉四大士族身居高位,一场算计把所有人都拉了进去。
王绪之一直没有说话,都是他的错,是他害琅玡王氏蒙羞了。
阿兄……王延之抬手拦住他,神情疲惫,不必多说,此事我知道你无辜,可到底是你犯下的错,这是你要还的。
一定要娶谢鸢吗?我和她可是隔着……王绪之!王延之动了怒,面色发青,我今日就再跟你讲一遍,谢谨是杀了我们的父亲,出于孝悌。
我们该恨她恼她,可是为国为臣,这件事她没有做错,同样的若是当日谢谨逼宫之时我们有能力杀了她,我们也没有错,成王败寇结局早已注定。
可无论如何,整件事和谢鸢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才是最无辜的人,你给我记住了,毁了谢鸢的人是你,害她和庾识琮不能在一起的也是你,你欠她的,你得用一辈子去还,什么迁怒父仇,你敢加注在谢鸢身上试试。
人家谢谨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陈郡谢氏嫡出的女儿,嫁给你你还觉得委屈了不成?谢谨对王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我是她,第一个就砍了你这混账!王延之越说越生气,在外面混了些时日,把家风训诫都给忘完了。
我看你真是糊涂的厉害,去祠堂跪着!王延之拂袖而去,回到房中看到在绣小老虎的庾识和才冷静些许。
你还有孕在身,这些东西让下人去做,别伤了眼睛。
昨夜他没有闹你吧。
郎君,我听说阿鸢要嫁给绪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她回了一趟庾氏,见到了庾识年和庾识琮,庾识琮还很兴奋的告诉她马上就可以娶谢鸢过门,庾识和也很满意,她和谢鸢也算一起长大的,经常在一起玩。
若是成了她的三嫂,关系就更近了一些。
当然她也是知道庾氏族亲之前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她去问了庾识年。
81Zw.??m从前庾识琮于出仕为官不感兴趣,被家人逼着也不去,他去找了庾氏族亲,答应出仕,帮扶庾氏,他牺牲了自己的自由,只想要一个谢鸢。
现在三嫂变成了妯娌,庾识和想想都郁闷。
王延之没有办法跟她说实话,他耐心哄着庾识和,让她不要多想了。
一切顺其自然吧。
阮夫人住进了宫里,那么大的事她竟然是最后知道的。
见到还睡着的谢鸢,阮夫人泪如雨下,她的两个女儿为什么都要受那么多苦。
谢谨现在是怕再有人对阮夫人下手,让她住进宫里,她可以安心,也可以让谢鸢缓一缓。
该杀的人杀完了,她也要去再警告一些人了。
一连三日,颍川陈氏,弘农杨氏,吴郡赵氏接连被参,家中子弟被发落了一个又一个,他们还来不及辩解就被谢鸣陆与珩还有庾识年这些人板上钉钉的证据压了下来。
他们当然知道原因何在,谢鸢一事,他们三家可是主谋啊。
这也怪不了旁人,明明知道族中子弟那些小动作,还姑息不加阻止,他们以为毁了谢鸢会让谢谨消沉下去,实则是在把自己送入坟墓。
未曾幸免的还有龙亢桓氏。
桓景,朕应当警告过你很多次了,你还敢打谢鸢的主意,你是想让整个桓氏给你陪葬是吗?谢谨比从前阴冷了不少,锋利的目光落在桓景身上,他有些头皮发麻。
回陛下,臣绝无此心,阿玄悦慕汝阳公主,行事激进了些,还望陛下恕罪!谢谨不想同此人多说些什么,这一次是迷药,下一次会是什么她不想去猜。
如果不是桓玄的误打误撞让谢鸢没落在陈值手里,他所承受的远没有现在这么轻松。
朕已经不想再相信你的话了,朕派人接走了青奴,日后该怎么做应当不用朕再教你了。
桓景浑身紧绷,交叠的双手有些发白,他派去保护青奴的人根本拦不住谢谨。
臣,明白。
桓景费力说出这三个字,低垂的双眸中复杂情绪来回交替,他怎么就忘了还有这码呢,谢谨早说过的,对付奸邪小人,何须光明磊落。
谢谨是不想再光明磊落了,她坦荡无畏,有人暗中算计,不给这些人来点血的教训,他们永远不会停手。
传旨下去,羁押在天牢的士族子弟于明日午时问斩。
凉薄冷血的话语谢谨未经过任何思考便说了出来,她算计不过他们,那她就杀好了。
所有人都知道谢谨对谢鸢好。
所以找准谢鸢下手,这一次谢谨要让他们知道,有些人不是他们动的了的。
监斩官是陆与珩和庾识年。
陆与珩老毛病又犯了,心软的劲儿上来收不回去。
他们当中有些人的罪责并不至死。
庾识年看了看天色,乌云密布,阴风阵阵,终究是让阴霾笼罩了一切。
陆与珩,你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纷争乱世,何来无辜,乱世需要血和杀戮来平定,靠你那些菩萨心肠和自以为是的善良,人都死没了。
更何况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谢谨是你的恩师,也是这大魏之主。
你信不信她要是跟你一样善良,顷刻之间就会死无全尸。
谢谨仇敌何止千百,这满殿大臣有几人是真心服她的。
陆与珩不再开口,他只是怕这样的杀戮会让谢谨变成暴君。
午时一到,庾识年把令牌丢在了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头颅落在地上,监斩台上积聚的血液顺着台阶往下流,浓郁的腥气熏得人身心不适。
太平元年是谢谨在位以来杀戮最多的一年,有人说她毒辣,有人说她残暴。
但没有人否认,这一举动让大魏所有士族安分了很久很久。
接下来的一个月,所有的事情有条不紊进行着。
谢谨每日上朝,批奏疏,练武,陪谢鸢和阮夫人,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心态也逐渐稳定下来。
在陆与珩在王延之的推行下,宵禁开始延缓,夜里的建康城热闹了许多,酒肆乐坊茶铺银楼一家家的开,也算是有了欣欣向荣之态。
推行重商之初,百姓是有很多的不满,好在朝廷及时想出了应对之法,鼓励农户生产特定产物,再由行商运至北方售卖,如此农商两方都可获利,也能推进南北交流。
这一步走的不算太艰难,被谢谨吓到了之后,朝臣也没有反驳过谢谨什么了。
铸颜学斋陆与珩管的很好,数百名学子聚在一处,经常能听到慷慨激昂的陈词或是对朝政的评议,他们都知道了未来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蓬勃朝气可以在这里肆意的发挥,他们努力展示着自己的才学,都希望成为走上那巍峨大殿的第一人。
时间是治愈创伤的良药,谢鸢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笑颜,陪着阮夫人喝喝茶,再去织染署看看,学习一些新的东西,日子过的也不算无趣。
谢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会有愧疚涌上心头,桓玄和庾识琮都来找过她,谢谨看不得这些人,都把他们赶回去了。
她之前问谢鸢想不想见庾识琮,谢鸢没有答应。
我与他算是有缘无分,一路上走来那么多的挫折,我真的累了,也不再强求什么了。
我还是希望我们分开的时候他眼里的我是最好的我,我知道他不在乎那些事。
可我害怕当有一日他不再悦慕我,那些事情会成为我们之间难以言喻的伤或是攻击彼此的刀剑,就这样吧。
情的滋味谢谨不懂,现在也不想懂了,这东西太苦,他们这些人却有着太多的无奈,好不来的。
谢谨就看着谢鸢变成以前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为什么,会选择王绪之。
有一日谢谨问了谢鸢,初雪来的很早,她们坐在窗边,殿内有炭火,暖意横生,外面雪花飘扬,寒气森森。
谢鸢说话的时候是看着外面洁白无暇的细雪的。
嫁去了王家,他们一直都是欠我的。
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得忍着,家风清正的琅玡王氏会用尽一切来补偿我。
哪怕我要打破世俗观念去做官,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八壹中文网冷静自持,这是现在的谢鸢给谢谨的感觉。
她好像真的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也生了算计的心思,每走一步都目的明确。
可是你也可以不嫁人的。
谢谨不想她委屈了自己,她怕王绪之对阿鸢不好,怕她在别人家里被排挤,怕娇生惯养的阿鸢流泪。
谢鸢笑了下,温柔明媚。
阿姊,我也想保护谢家。
这是谢氏和王氏的和解,谢鸢用她自己勾除了和王氏的仇怨,有朝一日谢氏落难,利益牵扯之下,王氏会相助的。
谢谨再厉害,也不可能与全天下为敌,她更怕哪一日王谢真正反目,桓氏随之而动,谢谨能挡住,但会很艰难,她想要给谢谨给谢家留一条后路。
谢鸢知道的,桓氏有异心,庾氏衰微,也只有王氏可靠一些了。
谢家所有的孩子都长大了,都扛起了保护家族和家人的责任,他们终究也成为了曾经谢氏长辈的存在,做了最合格的谢家人。
凡士族子弟,皆以家族利益为重。
谢谨低声轻吟,这句话到底是他们要奉行终身的原则,还是困住所有人的牢笼。
已经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