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谢谨忙的厉害,许久没有吃好睡好,人瘦了不少,脸颊两侧有了明显凹陷,颧骨愈渐明显。
陛下操劳国事,还是要当心身体。
这日温韶过来,同谢谨商议了一些事情,忍不住提醒道。
温韶医术不错,她看的出来谢谨是有些不好了,先前她还提出要给谢谨看看,却被谢谨拒绝。
谢谨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
行了,朕知道了。
谢谨眼看着到了用膳的时候,她和温韶还有些事情没说,便叫她留下一同用膳。
她真的是一点当皇帝的架子都没有。
饭菜上来的时候,温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你好歹是个皇帝,三菜一汤,还是如此简单的菜色,大魏还没有穷成这个样子吧。
温韶有些不可思议的问,她吃的都比谢谨好。
爱吃吃,不吃走,今日你来我还添了个菜呢,你知不知道在边关有多少老百姓吃不上饭,浪费可耻,够吃就行。
早些年建康时兴奢靡之风,各家比着谁穿的衣裳最华丽,吃的用的最精致,出门的阵仗最大,花的钱最多。
而那个时候,谢谨在外面打仗,她见到的是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战场上的尸体被百姓分食,街道上随处可见饿死的人的尸体。
因为知道那些苦难,谢谨极其讨厌浪费,谢家上下都宣扬节俭,谢谨也限制浪费。
即便当了皇帝,她的衣食起居和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称帝之后也一直都提倡俭省,不过好像没有什么用,她也不可能说因为自己节俭,逼着所有人都和她一样,之前她想过和庾识年提一提这件事,最好是颁布律令加以限制,在看到庾家的做派后,谢谨歇了这个心思。
温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手夹起一块豆腐。
那臣今日就尝尝,宫中的御厨做的小葱煎豆腐吧。
谢谨哼笑了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谈事,刚将案上的饭菜解决干净,有宫人疾步过来。
启禀陛下,汝阳公主往宫里传了话,说是从昨日开始,建康城中忽然出现了庾夫人与人私通的流言,还望陛下重视。
这怎么可能呢!谢谨蹙眉,同样的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庾识和跟王延之感情有多好所有人都知道,庾识和又是那样温柔和善的性子,前不久她差点搭上命的生下了王子瓒,说她私通,这是哪个没有脑子没有脸面的人传出来的流言。
马上去查,让谢陆校尉亲自去查,查到了把人交给廷尉,再传朕的旨意,谁若是再敢满口胡言,严惩不贷。
谢鸢说让她重视,谢谨明白意思,王庾两家以前的关系并不太好,庾识年起初烦厌王延之厉害。
要不是没有庾识和,两家不会如此太平。
但凡这件事让王延之闹了别扭,谢谨都能想象到庾识年会如何,谁人都有逆鳞,庾识和就是庾识年的底线,碰一下都不行。
就算不牵扯到背后的事,谢谨也不会放过造谣的人,庾识和算她半个妹妹,她是什么样的人谢谨很清楚,那么好的姑娘被造谣诋毁,谢谨也是憋了火的。
宫人退出去后,谢谨和温韶还是心绪不定。
这又是在闹哪一出?能不能过太平日子了?马上就是王家小郎君的满月宴,这种时候冒出这种谣言,当真让人恼火!温韶生在乡野深处,有世家气度,也学得来骂人浑话,当着谢谨的面,她也没收敛,足足骂了一刻钟。
行了!有这骂人的功夫,你替我去王家走一趟看看阿和,再跟王延之交代一下,他的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心里有数,阿和冒着生命危险给他生了两个孩子,这种时候他要是敢不信任阿和,有他好看的。
那臣告退。
温韶前脚才走,姜别后脚进来,显然他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很奇怪。
哪里怪?庾夫人和尚书令夫妻多年,一直很恩爱,也是所有人眼中的佳偶,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传闻。
再者外人传同庾夫人私通之人是唐节,他们都在王家。
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怎么会毫无端倪,我想不出来为什么会传出这种流言。
谢谨按了按额角,但愿事情不要朝着最坏的那个方向发展。
此时的王家陷于风波之中,他们都知道主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不相信外面的流言。
可是人言可畏,说的人多了,假的也会成为真的,到最后琅玡王氏将会颜面扫地。
王延之很烦,手上捧著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没有怀疑庾识和,也没有怀疑唐节,只是外人那人那样的说辞让他很烦躁,明明他的妻子和朋友不是那样的人,却要担上罪名。
尤其是,他想法设法的去阻挠去控制,起不到一点作用。
忽而,唐节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唐节一袭白色宽衣,神色复杂,肩上背着包袱。
延之,我是来辞行的。
唐节,清者自清,我相信阿和与你,你没有必要……延之,你我二人得以成为知己是幸事,我在你府上叨扰多年是我失敬,也是我的厚颜酿成今日之祸,我问心有愧,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这样风波也可以得以平息。
你不必再挽留,无论相隔再远,我们依旧是知己,永远都不会变。
唐节满是愧色,朝着王延之拜了拜。
还望延之替我向庾夫人谢罪,你我二人后会有期。
他说的让王延之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他能怎么办,留下唐节。
哪怕他还有王家的人相信,外面的人会信吗,他不想那些话说的更难听了。
从谣言开始到唐节离开,整整一日的功夫,城中茶肆酒坊那些话已经传的不成样子了。
仿佛他们亲眼看见了唐节同庾识和私通。
走的这么快,依我看这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尚书令出于面子把人赶走了。
可不是嘛!真要问心无愧,就别让人家走啊,走的越急,越有猫腻!人就是这样,认定了一件事后,不管真相如何。
不管别人怎么解释怎么说怎么做,他们也只相信自己知道的,听不进半分劝。
因为无聊到极致,抓住别人一丁点的错处和流言,都可以充满活力的去编造,去传播。
谢谨下了令,王家庾家都出手压制了,表面上流言平息,到底是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
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王家的满月宴到来,朝臣都赶着去祝贺,看到和王延之一同出现的庾识和,众人想法各不相同。
不愧是王氏主母,衣着华丽,光彩照人,笑容得体。
她是这宴席上众多戏子的一员,用尽所有的力气演出高兴,演出无所谓,好像之前的眼泪和委屈都不存在一样。
因为她是庾家的女儿,王家的主母,所以她不可以因为不高兴。
因为害怕外人的非议而不出席这样的场合。
所以在王延之担心她不想让她委屈不让她来的时候,她说了要来。
因为士族丢不起这个人,更不能由她来丢这个人。
就在今天,谢谨也意识到曾经的娇弱温善的小姑娘也长大了,就算知道那些夫人贵女心里是怎么想她的,也可以满面笑容的去接待。
好像所有人都变了,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了。
满月宴上,谢谨喝着酒,怎么都开心不起来,王延之的身边有陆与珩谢鸣他们,也有恭维奉迎的朝臣,庾识和的身边有谢鸢温韶,也有巴结讨好的贵妇,明明他们是很恩爱的,在今夜里,谢谨完全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温情。
做人可真难。
她又到处看了看,庾识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谢谨想,他也是很难受的吧。
过了好久好久,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有的喝醉了躺在案上呓语,有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游玩,庾识年坐在院落的长廊座椅上,身边空了好几个酒坛子。
他最珍视的妹妹,突然间被戴上了不知廉耻,与人私通的帽子,他一点忙都帮不上,找不到造谣的人,还要看着她强颜欢笑。
他太失职了,小的时候保护不了妹妹,现在还是不能。
庾识年的意识逐渐模糊,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谁在争吵,那声音有些像庾识和。
他费力睁开眼睛去看,庾识和跟王延之不知道在说什么,王延之身形晃荡,像是喝醉了,庾识和一直在哭,反复说着我没有。
没有和人私通。
庾识年想站起来,他晃了几下。
等到再看过去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划向了庾识和的脖颈。
那东西反光,一下子刺痛了庾识年的双眼。
是匕首。
他看到王延之踉跄离开,看到自己的妹妹捂着脖颈倒下。
一时间,他做不出任何反应,说不出跑不动,好像那喷薄而出的鲜血洒在了他的脸上,温热的液体从面上落下。
庾识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他最珍视的妹妹躺在他怀里,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一点作用都没有。
来人来人救救她救救阿和八壹中文网庾识年嘶吼着,求求谁来救救他的妹妹,她还那么年轻,这是她孩子的满月宴,这个阴暗寂静的小院里,她被她的夫君杀死。
到最后,庾识和没了力气,睁着眼睛死去。
所有人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庾识年抱着尸体痛哭,鲜红的血液淌了一地,那颍川庾氏的嫡女,琅玡王氏的主母,死不瞑目。
谢谨站在人群最前方,那一瞬间,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