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无事一个月,谢谨于三月的某一日在太极殿上宣布御驾亲征并且封姜别为太子。
陆与珩愣了,谢沉皱眉,谢鸣瞪大了眼睛,满殿朝臣除了王韫之都很不淡定。
温韶跟谢鸢站在一排,你看我我看你,不太明白谢谨这是闹哪一出。
御驾亲征谢鸢没多少意见,她阿姊生来就属于战场。
而且她和北方九国打的交道多,她去最合适不过,可是封姜别为太子太突然了。
但在这件事上,他们不能去争辩。
姜别是皇室正统,谢谨是谋朝篡位,新帝封前任皇族为太子,怎么都奇怪,也怎么都不好说。
难不成要他们嚷着立谢家的人为太子吗?温韶一脸急色,谢鸢皱眉把人拽住没叫她上前去。
陆与珩也没有想到,他和谢谨盘算的是逼陈氏动手,近来陈家确实躁动了很多,他相信再过一段时间打压陈氏一定会动手。
如今谢谨要走了,那陈家必然会抓住这个机会。
药也不必下的如此猛烈。
一众人的反应落在谢谨眼底,她微微耸肩。
仿佛嫌丢出来的消息不够重大一般,还有诏令接着下。
那传旨宦者每念一句,老臣的脸色就差一分。
⑧①ZW.??m女学弟子李濛才学出众,天材英博,为少府监,沈路遥为尚书右丞,贺茗为太中大夫。
李濛也就算了,好歹人家出身陇西李氏,之前也一直在少府监任职,碍着陇西李氏的面子,他们可以忍,沈路遥和贺茗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无知妇人,还身居要职,让他们把脸往哪放。
一口气塞了三个女子入朝,她谢如琢是真的要与全天下为敌吗!可想而知现在陈烜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他陈氏心心念念的位子,谢谨不仅给了女子,还给了出身庶族的女子,这把他们颍川陈氏的颜面置于何地。
如此作为引发的自然是激烈的反抗。
敢问陛下,这三人有何本领立足朝堂且身居要职,陛下任人唯亲,重用同性,是为私心,有失明君风范!谢鸢谢鸣谢肆谢陆谢孟谢冲同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那眼神又轻蔑又无语。
任人唯亲,他们这些人没点真本事也不能站在这,照这人的说法,陈郡谢氏如今在朝人数只有十七人,剩下算上旁支适宜入朝而未入朝子弟高达百余人。
换个角度来看,王庾两家在朝人数不论品级分别达到四五十,就这位出言嘲讽的老臣的家族都有二十人在朝。
这要是还算谢谨任人唯亲,其余人是亲到没边了。
臣附议,自古以来女子都不得入朝堂,陛下再三打破惯例,就不怕后世史书责骂吗!温韶李濛沈路遥贺茗一起翻了个白眼。
臣附议!臣也附议!臣等附议!一下子十几号人走出来,义正词严,冠冕堂皇的样子让谢谨莫名有些好笑。
她轻摇了摇头,看温韶那眼珠子快翻到天上去了,打算给她的机会。
温司农有话就说吧。
谢陛下!温韶往外迈出几步,就站在大殿中央,那一群耿直之臣的旁边。
卢中书说陛下任人唯亲,我以为说的是陈郡谢氏一族,然今日立于太极殿上的谢氏族人只有八位,我刚才数了下,范阳卢氏可就有十位呢。
难道卢中书和陛下是什么亲戚,让陛下重用卢氏的人吗?温韶很认真的问那人,卢中书动了动嘴皮子没说出什么好歹。
温韶出马,那必然要人脱下一层皮的。
陆与珩跟谢沉对视一眼,彼此默契的抱着手听温韶舌战群雄。
好歹卢中书也出身士族,读书习字不在话下,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任人唯亲这个词还有一个后缀的,任用亲近而无才德之人,这殿上站着的谢家人哪个是没有才德的,卢中书不妨与我说说?卢中书梗着脖子,那几个谢家人目光灼灼,看的他心里直发毛,但他也确实找不出来。
谢鸢的才学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建康城名士大儒认可了,入朝分管财政得心应手,之前担任少府监也是游刃有余,比任何一位男性掌权者都做的好;谢肆谢陆跟着谢谨,十几岁上战场,杀敌无数,身上的军功多到数不过来,这两个人动几下就能把他们捏死;谢鸣小时候是不学无术,位列纨绔排行榜,这几年磋磨下来,在他那里过的奸臣佞臣还少吗,御史台在他手里可以说是把作用发挥到了最大,没个正形不代表他没有能力;谢孟谢冲更不必说了,当年他们跟着谢容南征北战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谢家以武闻名,这一辈出的两个文官也丝毫不差,谁能昧着良心说他们无才无德。
见卢中书被怼的没话讲,谢谨忍不住弯了眉眼,这种人啊就得温韶这种不怕死嘴又厉害的人去收拾。
温韶这厢下场,那方李濛便走上前来,她那老父亲是谁都不想得罪,拼命的给女儿使眼色,李濛压根不搭理他,清冷素净的一张脸上满是骄傲。
我想请问诸位,凭什么女子不能为官?重用同性是否有失偏颇?你们又在害怕什么?也是没有料到她问的如此直白,出列的几位老臣看李濛都带了几分厌恶。
自古以来女子相夫教子,女子无才便是德,朝堂上本就不是女子该待的地方!因为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没有凭什么!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
谢谨就坐在那上面,这位老臣讲话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陈烜总算听到了一句自己喜欢听的,他抬眼望着谢谨,只见这位撑着下巴放松无比的看下面人辩论,不打算管也不会制止。
反正今天的重磅消息多,让他们多闹腾会也没什么。
哪里有失偏颇?如果今日坐在龙椅上的陛下不是女子,你们会有机会步入朝堂吗?我们没有害怕什么,只是见不惯此等有违纲常之事!你们这群蠢货。
温韶呆滞了,谢鸢也有些惊讶,谢谨陆与珩王韫之,所有人都把李濛看着,敢明目张胆在太极殿上骂人,她是第一个。
我还以为我就够嚣张的了,这姑娘比我还嚣张啊。
李濛看都不想看这些迂腐愚昧之人。
如果我们今日不能站在这里,是大魏的损失,因为男女偏见,大魏失去了一位能够治世理政的臣子。
其实你们一直都在害怕,你们害怕女子比你们更有才能,更适合居于朝堂,你们害怕自己的既有利益会被损害,你们这么激烈的反对,说到底是有了危机感,我们的存在我们的才华让你们觉得所有的恐惧都会变成现实。
说到底,你们就是一群懦夫。
谢谨有些好奇女学里的师傅到底是怎么教她们的了。
朝堂之上本来就该更看重才华和能力,你们不妨扪心自问。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出身足够高贵,你们是男子身份,你们有资格站在这里吗?沈路遥接力李濛,又是一声声的质问,叫人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了?相信你们应该有了答案,如果没有庞大的家族,你们什么都不是,做着朝廷的蛀虫,为一家一姓谋利益,你们根本不是在做大魏的臣子,只是一具为家族而活的傀儡。
现在我来告诉你们我们为什么可以站在这里。
贺茗是最后一个开口的,温温和和的姑娘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有感染力。
从我们进入女学的那一天开始,就为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努力,女傅教我们身为大魏的子民,应当报效国家,舍己身全太平。
因为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读的书很少。
所以我们更加的努力,在女学的每一日,我们学的是经史子集,议的是家国朝政,没日没夜的看书学习为官之道,几千个日子都没有停过,我们三个能够站在这里,是经过一层又一层的选拔,通过了无数次的考试。
因为我们有足够的能力踏入太极殿,所以现在我们才能和诸位一同争论。
你们,有像我们这样温书到天亮,刻苦到骨子,一心一意只想做好魏臣为国效力吗?如果没有,那你们也没有资格指责我们,因为你们不配。
三个女孩子,像是要把生为女子所有的不公平和委屈全部诉说完,她们付出了那么多,拼尽全力才得来的机会,凭什么简简单单重用同性四个字就可以概括。
就因为她们是女子,想要得到相同的东西,要付出比男子更多的努力,现在她们做到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
满殿鸦雀无声,最开始批判自如的一群人都跟哑了一样,涨红着脸反驳的话显得格外无力,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谁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的无知和浅薄。
头一次,王韫之谢鸣都觉得羞愧难当。
那些话何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他们没有了高贵的出身能算得了什么,他们也没有经过千百次的试炼便身居高位。
尤其是王韫之,女学的事宜他也有掌管,可以说他是看着这群孩子们如何走过来的。
面对着外界的质疑家人的劝阻,一直走到最后,真的很艰难。
李濛沈路遥贺茗通过考核的那套试题是王韫之陆与珩谢鸢一起拟的,也就是在那个过程中他意识到了自己跟陆与珩的差别。
寒窗苦读数十年,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涉猎范围之广,钻研角度之深,王韫之比起陆与珩要差很多,这或许就是庶族跟士族的区别。
因为他们没有显赫的出身,想要为官要付出比士族多两倍,三倍,甚至十倍的努力。
王韫之几次攥紧了朝笏,最后一次他直视着谢谨,终于找到她那么坚定的要让庶族压过士族的原因了。
很精彩,相信诸位对朕的决定已经没有什么异议了,现在朕还要宣布一件事。
从今日起,选官不再依照门第,才德为上,每年会有不同的人拟定试题,统一作答,卷优者入朝为官。
士族把控朝堂,从今日起,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