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用考试的方法选官是陆与珩提出来的。
铸颜学斋学子入朝要考核考试,女学弟子也要考试,相对于所有方法来说。
其实考试是最为公平的,同一份考卷,谁做的更好谁的才能就更为出众,当然这只是大多数情况下。
不排除有些人天生不适合考试。
所以当面考核也很重要,双管齐下,自然能选出真正有才之士。
那士族呢?谢谨偏着头问陆与珩,她想知道这种公平是庶族的还是全天下的。
选官的目的在于选出德才兼备的贤士,只为看人,与出身性别都没有关系,士庶也好,男女也罢,自始至终都为才能。
不知道是第几次谢谨羡慕着陆与珩,他就算是出身庶族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日复一日的读书学道理让他站在谢谨面前的时候格外有底气,前朝有很多大臣都看不上陆与珩的出身。
可正是因为他生在了一个男女一视同仁的家庭里,他懂得东西更多,不会局限于那些迂腐陈旧的观念。
他愿意去争取,去替全天下的读书人换一份公平,他不曾看轻过谁。
对于温韶谢鸢此等才学上佳的女流之辈更为敬佩,最初的陆与珩是为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踏入朝堂,过去了许多年,他早已转变为想要以天下为己任,去讨一份公道。
良久,谢谨感到身子有些僵硬,那道圣旨摆在她的面前,像极了当初她开设铸颜学斋的圣旨。
如果将来的你一直都是这样,我想,我会很放心的离开。
喂叹在喉间盘桓许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谢谨拿起玉玺的动作极为自然,那么重重的一盖,一个国家的选官制度就彻底发生了改变。
朕马上就要出征,那些士族的矛头会全部指向你,谢沉会随朕一起,你扛得住吗?陆与珩单打独斗的,现在太极殿上的庶族也就只有他和谢沉经得起风浪,沈路遥贺茗毕竟太年轻,只能先让温韶谢鸢带着。
谢谨还是有些怕陆与珩吃亏的,尚书台那次陈烜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恨之入骨。
陛下应该相信臣的能力。
陛下笑什么?只是想起来当初叫你去御史台任职当御史中丞的时候,你一直说我不行,说自己才疏学浅,能力欠缺,害怕在其位不能发挥作用,那时候你可没现在这么自信。
陈年旧账翻一翻还是很有意思的。
这人总是会和以前不一样的。
谢谨不再逗他,潦草交代了一下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什么都说了,就是没说立姜别为太子的事,是以第二日谢谨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陆与珩朗月清风的面具挂不住了。
下了朝他匆匆往式干殿赶,一道来的还有谢鸢温韶,没见着王韫之的身影,陆与珩便⑧①ZW.??m猜到谢谨是提前和他通了气。
胡来!谢鸢陆与珩如今都是内敛的性子,被拦在殿外还是除了皱眉依旧云淡风轻,温韶是走了来来了走,抱着大殿晃悠没个消停,嘴里还振振有词:姜别当什么太子啊!就他那尖酸刻薄样还要监国,陛下怎么想的?谢鸢嫌弃的别开眼睛,姜别的尖酸刻薄向来只针对温韶一个人,她也不想想为什么。
你别转了,老老实实等着吧。
陛下说她累了,让你们都回去。
你跟陛下说什么了?你这捡便宜捡的也太容易了吧!温韶还想跟姜别理论几个回合,谢鸢使了蛮力把她拉回去。
八壹中文网谢太子殿下,臣等告退。
大魏,似乎有三代都没出过太子了,每一任皇帝都英年早逝,留下半大不大的孩子,撑不到册封为太子,是以姜别这个太子在现在是个稀罕物。
不清楚内情的人都搞不懂谢谨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封什么太子啊,她才当了几年皇帝,还封了一个姜氏的人当太子,那她费那么大的劲称帝是干什么。
还有这个御驾亲征也是荒唐,大魏元气根本没有恢复,贸然出兵有失妥当,再等个两三年绝对会比现在合适的多,一系列事情把所有人搞得云里雾里,骂谢谨是昏君的声音也逐渐响起。
阴云密布之下,唯一能够猜透背后原因的,只有庾识年一个人。
死气沉沉的卧房内,各种纸团,墨迹,酒瓶子,混乱无章一片狼藉,庾识年的自暴自弃维持了好久。
出于最后的那一份责任他还能抽出些时间稳住庾氏上下,听了族亲说起今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庾识年悲从中来。
你也撑不下去了吗?独自的发问得不到回应,每一个字都被冗长的寂静衬得清晰无比。
庾识年靠着窗沿身子一点点的滑下去,曲起半条腿,投射进来的日光有几分洒在他脸上,胡子拉碴,憔悴苍白,和多年前喜欢吸食五石散的人一个模样。
这一坐就是小半日,庾识年最后起来的时候腿麻的厉害,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地上,那种疼从身体蔓延到心底。
倏忽片刻,庾识年的眼圈红了。
分离在即,所有人都尽可能的和亲近的人多相处相处,王绪之陪着谢鸢去城外走了走,两个人的感情也不知道是从哪一日突飞猛进的,或许是彼此承担着相同的责任,他们都在一步步的走向对方。
谢沉跟陆与珩这些年都是老样子,相处极为平淡。
就算是一整日不说话都可以耐心的坐着,只是谢沉有些担心陆与珩,此行征战,谢谨存了荡平北方蛮夷的心思,没个两三年是不能成的,那时候陆与珩孤立无援,他与士族积怨颇深,只怕不会好过。
谢沉借着找谢陆喝酒的名义,十分隐晦的想让他帮忙照看一二,谢陆一副我懂的模样,不忘揶揄谢沉两句,这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打从染上瘟疫过后,谢肆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今年恢复的不错,人也是朝气蓬勃,陪着家里的夫人孩子好好玩了几日,又跑去找谢陆比划切磋,到最后两个人哭着喊着说了个什么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不想分离吧。
战场生死谁都不能保证,这一去三年,委实太久了些。
铸颜学斋里,姜别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一躺下耳边就是谢谨的叮咛。
不要让我失望。
她把陈氏送到了他手上,丞相告诉他,这是谢谨对他的最后一次考验,谢谨荡平外患,他铲除内忧,将来他接手的就是锦绣万里河山,所有的功绩也都会属于他。
听起来太划算了,姜别却开心不起来。
她是在牺牲自己来为他铺路吗?这几日身边的人都叫他太子殿下,这个称呼姜别不喜欢,那种等级阶层一下子暴露无遗,他曾经的朋友见了他都会很恭敬,也不和他肆意的说话了,以前他会和陆与珩讨论一些时政观点。
若是不和还可以争吵辩论,现在陆与珩看他只顾着行礼。
每个人都在提醒他,姜别是太子殿下。
疏离,差距,孤独,茫然,这些不太好的词汇让姜别烦透了。
殿下,如果有这样的感觉,那就说明你已经在成为真正的太子了,未来你也会是真正的帝王,孤独寂寞,这是帝王常态,失去朋友在所难免。
可是陛下她如今也有很多的朋友,我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姜别试着反驳。
⑧①ZW.??m所以臣说,你会是真正的帝王。
自始至终,谢谨都是魏臣,她和所有的人和睦相处,很少以君臣相制,我们这些人的关系,更应该说是作为臣子朝着家国安定的方向前进,你是不一样的,你的身份,从来都是储君,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一个完整兴盛的大魏交到你手里,然后永世传承。
帝王和臣子的区别,想来不用臣说殿下也明白,你也看到了如今的陛下不端架子不正视自己的身份的结果,庾识年敢指责她和她分道扬镳,你敢当着阖宫上下同她吵架,前朝大臣敢当着她的面讽刺嘲笑,这是能在一个君王身上发生的事吗?她已经替你试过错了,我们都在努力送你去一条没有任何阻拦和荆棘的道路。
殿下,对于帝王而言,孤独只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所以不要为了孤独而忧心,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相对于世人千万,你的这一份,格外重要。
所以哪怕不喜欢也要一直走下去吗?姜别在心里问自己,这大概是一种悲哀也是一种荣幸,安保万民,传承盛世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了他,他好像更应该去感谢。
夜深人静,灯火惺忪,姜别端正踞坐在案前。
孤,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