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权海伦立刻回过神,看着我问,那如果你走了,我要怎么找到你?我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但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她说,你走了,我没有任何办法。
从前你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说,我会回来的,你跟他一起安心等着。
从医院回了家,我感觉累得几乎要晕倒。
然而并没有机会休息,因为三只已经穿戴整齐,身边还坐着一位身穿精致西装,模样精干的中年男子。
我一回来,中年男子便介绍:你好,繁太太,我叫高适,是三位小少爷和小小姐请来的律师。
律师?我看向三只。
穆雨第一个说:我们要求看爸爸和妈妈的离婚协议。
……法院的离婚判决书也可以。
穆腾补充。
我的脸色必定很难看,穆云小心翼翼地跟着说:只是想确定一下爸爸的探视权。
我有点头痛,对律师说:您可以离开了,我会自己解释给孩子听。
不行,高律师需要留在这里。
穆雨说,我们需要他帮我们解读离婚协议书上的条文。
我说:我给你们解读就可以了。
不要。
穆雨说,我们要自己知道。
我盯住她的眼睛,问:你是觉得妈妈会骗你吗?穆雨抿了抿嘴,声音低了几分:爸爸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会给你们看协议。
我说,现在请律师离开。
高适律师开了口:但是……没有但是!我扭头看向高适,说,抱歉,我不知道我的孩子是怎么找到了你,但请你现在离开。
高适这才找到机会开口:我是苏董的律师。
……我没听错吧?他说的是苏董还是苏总?小姐和少爷们打电话给苏董,说他们需要一位律师来查验这件事。
高适解释道,苏董也很想仔细了解这件事。
苏董……我说,是繁华的母亲么?高适正点头,穆雨已经开口:是奶奶。
我说:她不是在昏迷么?我们也很惊讶呢,穆雨说,打电话给爷爷家,奶奶正在。
穆腾说:她说她已经好多了,还问我们爸爸和妈妈好不好。
我问:你们怎么回答的?你们离婚了呀,穆雨说,我们想知道爸爸有没有探视权,我们想每个星期都跟他见面。
我让刘婶招待高适,自己带三只上了楼,并在电梯里问:你们有没有对奶奶说爸爸得病的事?这次穆雨不吭声了,而是穆腾先说:说了。
唉……我们不是故意的,是奶奶早就知道了。
穆雨说,她问我们是不是爸爸得了病。
她显然是在套你的话,穆腾说,如果爸爸一切正常,按照法律,不可能一个宝宝都不给他。
穆云又搂住了我的胳膊,说:也许他知道,我们都喜欢和妈妈在一起。
穆雨立刻说:我也喜欢跟爸爸在一起!遂又看了我一眼,声音转低,可怜巴巴地说:我也爱妈妈的,你不要生气……我点了点头,说:妈妈不是在生气,只是奶奶毕竟年纪大了,而且得了病。
现在她知道爸爸得了病,肯定非常忧心。
穆雨顿时更愧疚了,问:那怎么办?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办法,我会去问问姑姑怎么办。
你们不要继续乱来了。
三只一起点头,但穆特却又说:但我们还是要看离婚协议。
我说:协议还没发回来,但是爸爸暂时没有探视权。
三只一起瞪圆了眼睛,穆雨几乎是失声叫出来的:为什么?!是他主动放弃的,我说,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担心自己会伤害你们。
穆雨说:他没有伤害过我们!他伤害过小云彩。
我说着,看向穆云,是不是?穆云看看我,又扭头看看那两,最后说:但他只是生病了。
但我们当时真的很害怕,他也很惭愧。
我说,你们要理解,为了你们的安全而远离你们,是他爱你们的方式。
三只均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穆雨问:那他会好起来吗?我说:不知道。
穆雨咬住了嘴唇,小脸上写满委屈。
他肯定会好起来的,穆云说,到时候妈妈就会同意他来看我们了。
穆雨立刻眼睛一亮:真的吗?我没说话。
穆雨便抱住了我的手,软软地叫了一声:麻麻,行不行嘛……明显是不行。
穆特看着我说,她不想答应。
我看向穆腾,看着这张与繁华过分相似的脸。
我知道骗小孩子很容易,人类特有的忘性终究会让他们淡忘一切。
然而此时此刻,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安顿了三只,我去跟高适聊了聊,他说:苏董派我来主要是取两样东西,离婚协议书和病历。
我说:这些她可以问苏小姐。
茵茵小姐说他根本没有发病。
高适说,但孩子们说,他状况极差,曾经试图伤害你们的大儿子。
是,我说,他把他带离我身边,不准我们见面,威胁我要杀他。
高适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问:他总是这样么?这家伙也太平静了。
不,我印象里他一直很稳定,高适笑了笑,说,不过近些年我很少见他。
我点了点头,说:这么说,他家还有其他不稳定的人。
高适显然对我的问题丝毫不意外,微微颔首:的确。
我问:是谁?高适笑了笑,没说话。
我自然也不追问,说:离婚协议书我晚点会发给她。
高适说:我希望现在就复印一份。
我说:现在不行,我晚上会发给她。
我必须亲眼看到协议书。
高适微笑着强调,以及病历。
我现在到哪儿去找这些东西?于是我板起脸,说:协议书是我的隐私,我同意给她但不是任何时候!现在我很累,要赶飞机,需要睡一觉再安排这件事。
至于病历,我这里根本就没有。
穆小姐,高适抿了抿嘴,说,苏董没有恶意。
我说:我明白。
她的儿子已经几周没有回家了。
高适说,而他走前说他要跟你在一起……现在他失踪了,她担心他已经不在人世。
我没说话。
我就知道,三只这一通电话惹事了。
我需要把她要的东西拿给她。
高适看着我的眼睛说,这也是苏小姐的意思。
我上楼把高适要的东西做了一份假的,交给他时,他翻了翻便收起来,微笑着说:谢谢了。
顿了顿,又道:祝你一切顺利。
送走高适,我再去叫三只时,他们房门大锁。
等我把门打开,再把堵门的玩具搬走时,他们三个已经完全睡着了。
我倒也不是想叫他们走,事实上,刚刚机场那边通知,今天暴雪,我们无法在原定的时间出发,行程只能再推一天。
晚上十一点,刘婶来告诉我,说穆安安要派车去接她,并说了个酒吧的名字。
自从回来后,穆安安几乎每天都出去跟各式男人约会,并由他们把自己送回家门口,或是像今天这样,让家里去接她回来。
我在家呆着也是心烦,便让司机歇着,自己取了车找到那间酒吧。
那酒吧和我印象里的稍有不同,音乐较为和缓,到处穿梭着漂亮的小伙子。
我在角落里找到了穆安安,她正靠在一个样貌干净的亚洲小伙子怀里,忽略掉穆安安那明显已经上了年纪的脸,二人窃窃私语的样子就像热恋中的爱侣。
我把穆安安带出酒吧,小伙子便跟了出来,用生硬的英语说:感谢您的光临!穆安安醉醺醺地给他衬衫里塞了一叠钱,在他年轻白皙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随即便被我按回了车里。
她身上酒气太浓,呛我头昏,索性便开了车窗。
刺骨的冷风卷进来,穆安安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她神情迷茫地望着窗外,许久,说:下雪了……我没吭声,看她也不是在跟我说话。
我妈妈去世时,也是在下雪天呢……她喃喃地说着,手指在怀里的礼包盖子上抠着,摸出了烟盒。
我见她几次三番打不着火,便调小车窗。
很快,一股沁凉的烟草味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姐姐最讨厌下雪天了,她吸着烟,低声地咕哝,结婚也是在下雪天,离婚也是……下雪天真冷,又痛又冷……她说着,闭起了眼睛。
车开到家门口时,穆安安已经彻底睡着了,发出细细的鼾声。
我没有把车开进别墅,而是停在不远处,靠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那栋被雪花隔绝的智能小屋,出了一会儿神。
忽然,余光看到穆安安的手臂动了动,露出了里面的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