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儿,快逃,快逃啊。
躺在床上的男子似乎在做着噩梦,不停的呢喃着。
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的滚落下来,湿了秀发和枕头。
他的头上缠着纱布,还在渗着血,看来是受了伤,伤情还蛮严重的。
爹,爹,快醒醒,你快点醒过来啊。
坐在男子床边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急得不停的叫道,甚至还摇了他几下。
奈何昏迷的男子除了不停说着呓语,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少年只好跑出房间叫道娘,爹有反应了。
你爹醒过来了?一个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妇人,欣喜的问他。
没,爹还躺在床上,就是不停的说话,我又不知道他说什么,叫他也叫不醒。
少年撅起嘴巴。
我去看看。
妇人说着站起来,用围着的围裙擦了擦手,走进了男子的房间。
相公,相公。
妇人走近男子,看到他一脸汗水,便用毛巾帮他擦干净,然后又用手探了探额头。
没有发烧,看来大夫开的药起效果了。
妇人自言自语的说道。
涟儿,涟儿,你原谅我好不好?男子又出声了。
涟儿?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个女人的名字?妇人听到这个名字,狐疑道。
然后又仔细看了眼床上的丈夫,突然恍然大悟道难道他被木头砸到脑袋,记起了前尘往事?想到这里,表情十分复杂。
只是如今丈夫还没有醒过来,看他除了不停的叫着涟儿以外,倒是没有其他不适。
等男子安静下来,又沉沉睡去之后,妇人帮他把被子掖好,才轻轻的退出去。
半夜时分,男子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看着守在床边睡熟的妇人,突然苦笑着轻轻说道我谢云澜日后该如何面对你?原来这个男子正是失踪了十几年的谢云澜。
他前天跟着儿子上山砍柴,被一根手臂粗的枯木砸到脑袋,当场就头破血流,晕了过去。
儿子哭着把他背回家,吓得杨绣湖请了村里的大夫回来给他治疗。
所幸只是砸破头皮,没有伤到脑子。
只给谢云澜开了三天伤药,叮嘱这几天仔细看顾,只要不发烧就不打紧。
谁料到这一砸,傻子杨岸就恢复了记忆,想起自己叫谢云澜,是大梁西北王。
恢复记忆的谢云澜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想起当初自己跳崖的时候。
他嘴里含着丹朱浓缩液,快到崖底的时候一口吞下肚子。
只是砸到地上的时候,药汁被震了出来,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留在胃里。
幸亏有侍卫当了肉垫,才让他没有当场死亡。
后来他把侍卫拖到不远处掩埋,又怕阿提木他们跟下悬崖找到他。
所以踉踉跄跄的往远处跑,来到一处河边,正想洗干净全是污血的双手,却不想一头栽到河里,不知被冲到何处去了。
在他还剩一口气,快要死的时候,被杨绣湖发现救了上来。
随后他失了记忆变成傻子,杨绣湖不嫌弃他,一直照顾他,最后还嫁给了他。
谢云澜记得,两人成亲之后,一直没有圆房。
直到三年之后,杨家二老急着要孙子,给两人下了情药,才有了一夜夫妻之实。
也在那一次杨绣湖怀了孕,十月怀胎生了现在的儿子杨魁。
三年前杨家二老相继去世,如今就剩杨绣湖一个女人扶养儿子,还要照顾傻子丈夫。
虽然谢云澜那时候傻,不过却有一把子力气,又肯听话。
杨绣湖叫他做什么就做么,所以家里的体力活都是他做,日子倒也过的安稳。
谢云澜看着这个不嫌弃自己是傻子,愿意嫁给他,还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女人,眼里闪过愧疚。
又想起他对顾涟许下的你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女人的承诺。
可惜最后还是负了她。
一想到失去了此生最爱的女人,顿时痛到无法呼吸。
就这么坐着想着,一夜之间白了头。
杨绣湖睁开眼睛的时候,迎着窗外的阳光,看到一头白发的丈夫。
顿时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说道相,相公,你,你醒,醒过来了,你的,头发怎么,怎么回事?谢云澜只是看着她,许久才说了句谢谢你。
杨绣湖有了昨天的猜测,又听到谢云澜说这话,就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他在谢自己救了他。
你恢复记忆了?她平复下来之后,心情十分复杂的问道。
她当初选择嫁给谢云澜就考虑过,万一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会如何。
这个场景她想了不下十几次,如今终于要面对了。
是,那木头砸到我脑袋,把我记忆砸恢复了。
谢谢你救了我,不嫌弃我变成傻子照顾了这么多年。
谢云澜露出感激的眼神。
既然恢复了记忆,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找你口中说的涟儿?涟儿?他苦笑。
当初说好一回家就娶她,最后却失踪了十多年,如今哪里有脸去见她。
你很爱她吗?杨绣湖看着丈夫的表情,心里有些酸酸的。
我曾经说过她是我最后一个女人,要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现在不配了,再也配不上她了。
他怔怔的望着窗外。
许久之后,杨绣湖对谢云澜说道你去找她吧。
谢云澜摇摇头,又问了下如今外面的情况。
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这么多年还有偶尔有人出去的,外面的消息还是知道点。
当谢云澜知道如今大梁已亡,一统天下的女帝姓顾,是从西北军起家之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不停的笑。
笑着笑着,却流下了眼泪。
你为何笑成这样?杨绣湖不解。
她要吃多少苦,才能统领千军万马,一朝灭了大梁啊?出征前她说过,我若死了就灭了天狼国。
想不到啊,想不到,她居然有能力灭大梁。
哈哈……噗……谢云澜笑着又是几口血喷出来。
你怎么样了,怎么吐这么多血?杨绣湖急忙拿帕子给他擦拭。
我要死了。
谢云澜语出惊人。
什么,什么意思?当年我掉下悬崖,吃了一种保命的药,那个药要全部喝完才有效,只吃一点就变成了毒药。
只要我太过激动,毒素就会侵入五脏六腑,吐血而亡。
这些年我变成傻子,没有记忆,每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所以才能活到今天。
如今,如今不过还剩下两个多月的寿命了。
咳咳……谢云澜捂住胸口不停的咳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杨绣湖急得快哭了。
如今西北是谁主政?听说是女帝养子,姓谢的一个王爷。
而且西北已经改为西荒城了。
养子,姓谢?想必是他。
谢云澜自语道。
我想睡一会,你去忙吧,莫要担心……谢云澜说完自顾躺回床上。
那你好好休息。
杨绣湖担忧的看了一眼谢云澜,才出去做早餐。
两天之后,考虑良久谢云澜决定去天霸城看看亏欠良多的儿子,如今的西北王谢璟瑞。
他问杨绣湖母子俩愿不愿意跟他出去。
母子俩摇摇头,说在这里生活习惯了,不想去外面的世界。
其实是这两天女子俩已经知道谢云澜的身份,是前大梁西北王,而他口中的涟儿是当今女帝。
想着要跟天下之主争夫君和父亲,权衡利弊之后,母子俩宁愿在这小山村安安静静的生活。
虽然对谢云澜有诸多不舍,还是让他一个人离开了这与世隔绝的山村。
两个月之后,谢云澜见到了谢璟瑞,最后在他怀里离世。
临死前跟他说了这十多年的事,交待要是杨魁来找他,希望谢璟瑞能够照顾一下。
谢璟瑞等了一辈子,终究没有等到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