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剑宗撤离得匆忙, 剑宗弟子在护送古籍的路上遭遇虫族袭击的例子并不在少数。
段琰提起紫砂壶,给坐在对面的少女倒了一杯茶,温声细语解释道:若是不慎跌落秘境被困数千年, 倒也确实在情理之中。
少女端起茶杯,心事重重地盯着杯里浮沉舒卷的茶叶半响。
掌门想做的事, 只管便去做就是了。
段琰慢悠悠品着茶,视线落在远方白云间重叠起伏的山峦之上:老祖宗在掌门身边相伴,总归不会出什么差错。
他口中的老祖宗,指的是盖亚。
是啊。
阮卿悠悠叹息一声, 放下茶杯, 也朝着远处望去。
山峦之巅, 两只白鹤振翅而飞, 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一如万年前的剑宗。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阮卿皱了皱眉。
一种隐隐约约的直觉,在反反复复地提醒她——别掉以轻心。
……阮卿决定带着死神去西奥多口中的塔楼。
在成功被杰瑞洗脑后, 塞泽尔因为忙着宝批龙社团建设的问题分不开身,而霍德华为了在幸运女神面前多刷点存在感,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一系列修真学院的宣传事宜。
尤里被德利长老拖出去集训, 防止他因为过于平平无奇而被西尔弗小姐残忍地遗弃。
为了节省时间, 你只需要告诉我塔楼的具体方位, 然后我们直接通过传送阵过去。
阮卿将世界地图在桌面上摊开。
西奥多对于她稀松平常的口气并没有感到惊奇。
他指着大陆边缘临海的一处山脉说道:塔楼周围方圆千里设置有阵法,会自动屏蔽所有空间类的法术,所以我们最多只能抵达这片山脉的边缘。
没问题。
阮卿掏出传送阵:那么, 现在就走吧。
西奥多指的地方是毗邻北面魔兽森林的岑中山脉。
这里终年缭绕着瘴气, 能噬白骨, 腐骨肉, 纵使在魔兽森林里横行霸道的魔兽, 也嫌少出没于岑中山脉之间。
这里的瘴气能够攻击入侵者的精神领域,蚕食神志,我们家族在其间生活了数千年,终于研制出了能够抵御瘴气的丹药……没等西奥多说完,他身侧的少女已经伸出手试探性地触摸这些如游鱼在山脚四处流窜的瘴气。
别动!西奥多脸呼吸一窒,连忙上前几步,紧张地将阮卿上下打量了一遍,懊恼自己没有提前解释清楚:就算是布莱恩校长级别的精灵族,最多也只能在瘴气里撑过三天。
没事。
阮卿镇静自若地收回手,迈开脚步:我觉得还好,我们直接进去吧。
死神也跟在她身后径自走入白茫茫的瘴气中。
他们的精神力远高于山脉中瘴气设下的限制。
西奥多呆愣片刻,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笑。
什么时候他也喜欢多管闲事了?她怎么能被这些简简单单的瘴气所伤到?在学院呆的时间久了,他竟然真的下意识地把她当作一个普通脆弱的人族。
的确不能使用空间类的法术。
阮卿尝试了一个简单的瞬移术。
放出的魔幻力如同坠入湖泊的鹅卵石,得不到半分的回应。
在这里,她失去了和周围魔幻元素的任何联系。
是规则之力。
黑色的雾气在死神指尖凝聚,死神皱了皱眉,收回手:这里应该曾经是上古神留下的遗迹。
塔楼在哪里?阮卿转头问跟在后面的西奥多。
西奥多指了指最高的那座山峰。
阮卿:在山顶吗?西奥多摇了摇头:不对,是在海里,山顶只是一个入口。
越往上走,一种无形的力量愈发厚重,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阮卿并没有受到这股力量太大的影响。
她倒是抽出精力瞧了身后的西奥多一眼。
少年天蓝色的眼眸如雪山顶的碧蓝湖泊,他身后是迢迢的山色,青山绿水在茫茫云海里若隐若现。
天地的恢宏浩大更加衬得他的身形单薄。
西奥多的步履从容,接收到少女的视线,少年昳丽的眉眼一滞,而后咬着嘴唇展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难怪他当初能够跟着她走完断剑峰的问道阵。
一阵凉意覆盖在阮卿的手背,将少女的思绪拉了回来。
干嘛?阮卿转过头,不解地问道。
累吗?死神抿了抿唇,言简意赅地回话道。
但丝毫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他瘦削的五指张开,轻而易举地扣住少女的手掌。
阮卿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不累,可话到嘴边,就鬼使神差地变成了一句——好像有点累。
毕竟她被盖亚日夜不休地训练了这么久……所以就这么点路——当然会觉得很累!盖亚坐在界内冷嗤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看来卿卿的训练强度还不够啊……她斜眼看了看那把累得开始摆烂的神剑。
摊在地上呈咸鱼状的决明剑悄悄往稻田里挪了挪,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别来了别来了,他卷不动了!听了少女的话,死神惯来冷冽的眉眼一瞬间如天光破云,眼角含了一丝笑意。
他轻轻一用力将阮卿拉入怀中,而后高瘦的青年俯下身,若无旁人地将少女拦腰抱了起来。
死神的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将身后跟着的西奥多放在眼里。
西奥多嘴角僵了僵,默默地低下头。
阮卿伸了一个懒腰,娴熟地在青年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有个管家真不错。
因为盖亚的魔鬼训练浑身上下都快散架的少女心安理得地缩在死神的怀中,她双手揽着青年修长的脖颈,眯着眼睛开始惬意地打盹。
通往山顶的道路出乎意料的顺畅。
碍于死神的威亚,并没有不长眼的魔兽前来挑事。
然而在他们抵达山顶的时候,空气中泛起微微的涟漪,就像铁炉里融化的烙铁一样,数百道箭矢从细小的漩涡中央破空而出,以迅疾之势朝着死神和西奥多袭来。
但还没等这些箭矢接近死神,就被浓浓的黑雾裹住,刺啦一声消失在空中。
西奥多脸色一变。
而与此同时,以一条线为中心,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震动,像是刀切割鱼肉一样被缓缓撕开。
几道黑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里不能使用空间类的法术。
他们必然已经在这里埋伏了许久。
阮卿从死神怀里跳了下来。
那些箭矢的尖端淬着剧毒,由万年玄铁铸成,皆是裹挟着必杀之意。
这并不是普通人能够持有的武器。
从箭矢发出的刹那,阮卿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脆弱易碎的魅魔青年终于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
不,不对。
数个世界的战斗让阮卿能够敏锐地分辨出杀意的指向,她分明感知到那道杀意并不是指向她和死神——而正是冲着西奥多来的。
黑影被暴露在日光之下,片刻就幻化为人类的形象。
即便这样的转换不到一秒,阮卿还是看到了在黑影背后挥舞的无数细长的触手。
它们躲在阴影中,却并没有消失。
是虫族?阮卿眼神一暗。
那真正的西奥多去哪儿了?还是说,根本就不存在斯图亚特家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这只是虫族为了打入艾威城内部的谎言?如果真的是这样,西奥多口中的塔楼又意味着什么?等待着猎物的陷阱吗?为首的男人眼角有一道到延长到鬓角的刀痕,显得狰狞可怖,他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单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礼。
你瞧,这是谁呢?他敞开手,像是忠心耿耿的管家欢迎久未归家的主人一样,微微颔首,嘴角上扬。
原来是我们尊敬的王。
西奥多嘴角下沉,冷冷地看着男人。
只是片刻,温柔羞涩的魅魔青年如同换了一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真的如同久居高位的王。
不,应该说,他就是王。
夏佐。
西奥多吐出这两个字。
夏佐狭长的眼角挑起,笑容愉悦:从你离开的那一天,你没想到我们是以这种方式见面的。
你以为你的秘密掩盖得很好,对吗?可谁会忠诚于一位血统不纯的王呢?夏佐伸出尖尖的舌头,舔了舔唇角。
西奥多脸色铁青。
毫无疑问,他被背叛了。
果然是血液里流淌人族血脉的劣等杂种,这个在欲念之森迷失方向的蠢货,让你想起了你过去的自己,我说的没错吧,我亲爱的弟弟,克莱尔。
夏佐发出桀桀的笑声。
他的左手在空气中慢慢化为黑色的液体,扑哧扑哧蠕动着,它们先是人类跳动的动脉模样,而后扭曲分叉为一只只触手,争先恐后地探出脑袋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数千只触手直直朝着西奥多的心脏刺去。
跟在夏佐身后的人纷纷动了起来,将西奥多团团包裹住,断掉他能逃走的每个去路。
这片被规则之力注视的领域并不容许任何空间法术的存在。
除了神迹降临。
对于取下西奥多性命这件事,夏佐显然势在必得。
西奥多阴沉着脸躲避着四面八方的攻势,不得不狼狈地现出原形。
夏佐算的不错,如今他仅有不到五成的力量。
巨大的触手撑破衣服从西奥多后背伸出,斩断风刃,劈开火球,将来者的触手切白菜一样一一斩断。
与此同时,七种元素在空间内快速集结,开始新一轮的反杀。
这是西奥多的领域——斩断。
在他的领域之下,凡人皆是蝼蚁。
夏佐带领的皆是虫族的精锐,但和西奥多交手不过来回数百招,就渐渐落了下风。
但西奥多同样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精神力和魔幻力的极快损耗。
少年挥手砍下一个虫族的脑袋。
他们忌惮地后退一步,瞳孔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这仍然是他们虫族的王——即使是人族和虫族混合的不纯血脉。
西奥多脸上淌着血,见状挑眉讥讽地说道: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吗?你可真是天真。
夏佐有恃无恐地笑了。
他打了个响指。
剩下的人影神对视一眼,转变策略,他们用利齿割破触手,将鲜血抹于额间,四散在空中摆出阵法。
在以西奥多为中心的这片空间,炙热的气旋回旋镖一样朝西奥多袭来,几乎塞满了整个空间。
这片领域的名字——名为必杀。
气旋割破了西奥多的皮肤,在他面颊上留下道道血痕,西奥多嘴角吐出几口鲜血,强行撑开防护罩。
而夏佐找准时机——一道银白色的流光以闪电一样的速度将夏佐蠕动的触手悉数斩断,刹那间墨绿色的血液从横截面汩汩流出。
你们说了这么久,当真是半分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
在夏佐震惊的眼神中,龙渊剑在死神的指示下挑开领域,而白衣少女顺势将伤痕累累的西奥多拽了出来。
我想,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权力吧?少女微笑着一字一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