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什么?差点一招大鹏展翅的温万里同志愣住了。
片刻后。
客厅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偶尔响起几声温万里和秋荷的叹息声。
温家陷入了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惆怅中。
傅璟端坐在二老对面,身子笔挺,温家爸妈意味深长的眼神险些没将他那张冷峻淡定点脸给盯穿了。
这种诡异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难道, 他会是个很拿不出手的女婿吗?傅璟人生第一次有种不那么自信的感觉。
俩人像是受刑一样坐在爸妈对面,温满桃口干舌燥, 但在老爸的死亡凝视下, 连面前的水都不敢碰, 小绵羊似的垂着耳朵低着头。
傅璟似是注意到了她舔了下唇瓣的动作。
喝点水,刚才肯定吃咸了。
他淡然将面前的水拿到她面前。
平静沉稳的声线一响起,这才打破了客厅中异样的沉寂。
温万里目光如炬,在这位看上去很靠谱,但他总觉得不那么靠谱的女婿脸上剐过:小傅。
傅璟头次让人这么称呼,愣了一下, 应声。
你这里, 温万里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脑袋, 狐疑问,当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傅璟笃定:没有问题。
他很清楚那二位在担心什么,补充道:请二老尽管放心,我是在清醒状况下确认过很多次自己的心意,深思熟虑后才向桃桃告白的, 一定会为这段感情负责。
温万里知道女儿对这傅璟的心意。
否则当时也不会冒着风险和傅家签下协议。
但再怎么说……他们之间的差距也是有些大了。
与其苦苦执着于身份地位如此之高的男人,倒不如找一个门当户对的。
对上温满桃怂唧唧的目光,温爸面色一沉:看什么看?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和家里商量商量,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温满桃小小声:一个月前。
秋荷眼看谈话间多了一种棒打鸳鸯的既视感, 忙笑着打了个圆场:我记得桃桃和我们说, 傅先生很早就恢复记忆了, 为什么之后又打算在一起了呢?闻言, 温满桃和傅璟微妙对视了一眼,齐齐哑声。
促使他们在一起的关键大事。
当然是那天晚上突然出来的变态了。
如果不是傅璟在危急关头保护了温满桃,激得她下定决心要在一起,她或许到现在都不敢鼓起勇气。
但这件事傅璟不好开口,他毕竟还是不了解温家的状况。
温满桃在桌下拍拍他手背,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来说。
……事情就是这样。
讲完后,温万里已经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铁青,腾地站起来:那个畜牲在哪里,还有没有王法!默默哭泣的秋荷赶忙拉住丈夫。
万里,你干什么,不要冲动!我温万里半生许国,还不至于退了伍就连家里人也保护不了!傅璟也起了身,将人扶回了座位低声安抚:伯父放心,我已经安排人调查清楚了他的来历,发现他的确有前科,那边已经从重处理了。
温万里看着这个年轻稳重的男人,目光动了动,一时间没说出什么。
要是没有傅璟。
那个跟踪狂能得到现在这样的处理吗?最多关个十天十五天就放出来了,然后周而复始的在社会上骚扰一个又一个女性。
犯罪的成本如此之低。
除了以暴制暴,竟想不出其他办法。
……何其可悲。
他心底忽地有一丝悲凉,又有一丝庆幸女儿身边有傅璟这样稳妥可靠的男人。
温万里痛心疾首,声音忍不住满是愠怒,敲了敲桌子。
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和家里说?……搁在膝盖上的双拳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指甲也深陷入掌心,疼痛也未能阻止落下的眼泪。
啪嗒啪嗒。
泪水慢慢落在桌上,汇聚成滩。
温满桃忍得肩膀颤抖,吸了吸鼻子,闷声说:我从小你就不在家,常年驻扎部队,连打电话都要限时,我跟你们说这些,有用吗?温万里愣了愣,顿觉骨鲠在喉。
妈妈性格柔弱,我小时候她就劳累生病,这些年身体再也没有硬朗过,听见我的事又要忧心到整夜失眠……她倔犟地抹了一把眼泪,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从小到大,我每一次需要家长为我撑腰的时候,都不敢告诉你们,我的人生,你们其实并没有参与多少。
现在我长大了,已经可以自己扛事了……她喉嗓哽咽:就更不会让你们担心。
秋荷泣不成声:傻孩子,有时候不需要你那么懂事,在爸爸妈妈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需要我们的时候,无论怎样都会到你身边……傅璟轻轻揽住温满桃单薄纤弱的肩膀,帮她一点点擦去脸上的泪痕。
心脏像是让人死死攥住一般闷闷的疼。
他看向面色各自愧疚的温爸温妈,嗓音轻缓平稳地说:伯父伯母,她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请你们不要责怪她。
也请你们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她身边。
温满桃擦干眼泪,很快恢复了表情。
爸妈,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我认定了傅璟,就不会再转变。
女儿越是执着,父母就越是忍不住不安。
温满桃继承了母亲温柔清丽的样貌,也继承了温万里一把硬骨头。
秋荷细声细气地劝她。
可是你们都还年轻,有些话不能说太早。
温满桃看向母亲,目光清澈坚定:不早。
你们未能时时刻刻参与我的人生,但傅璟做到了。
爸妈立刻迷茫看向她,慢慢露出了一副你们原来早恋的困惑神色。
温满桃眼睫颤动了几下,有些忸怩地半垂下眼帘:我其实知道傅璟这些年为我做了很多。
男人漆黑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讶异。
高中时其他同学看不起我出身,每天对我冷嘲热讽,我一边被欺负一边想省钱,连吃饭都没处可去,傅璟告诉我琴室没有人,可以去那里吃午饭。
去了之后,每天都有人来送餐,以为我是在琴房练琴的学生,每次都会给我一份,不要就会强行塞过来。
我那时还真以为琴房没有人,以为自己有那么幸运,我也太傻了。
还有一段时间,我被学校附近一群小混混盯上,他们每天都要来抢我的零花钱,学校也没办法管那些社会人士,我就只能一直被威胁,上下学都提心吊胆……直到有一天,那群人突然都消失了。
我听见有同学说,是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在巷子里跟他们打了一架,小巷子里斑斑驳驳都是血迹,据说那个男生还让人划伤了,刚好那几天他生病没来上学。
温满桃无奈摇头笑了笑,抬眼时看向傅璟。
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猝不及防让人揭露青春期做的傻事,还桩桩件件列举出来,心头由不得泛起酸涩甜意。
傅璟背脊微僵,和她对视片刻,唇角不由自主扯出一抹苦笑。
……我还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
这人做什么都露个小尾巴,温满桃总能顺着蛛丝马迹发现他在暗戳戳帮自己。
她当然感激,想要稍稍热络一些,少年就冷着脸躲远。
问他话,也不给回应,仿佛跟女孩子说句话就再也不是清纯男高。
后来她才知道,那不过是少年害羞的表现。
瞧他一副早期霸总伪装深情男二失败的样子,温满桃嗤嗤笑了出声,拍拍他的腿:傅总什么都好,就是演技不太好。
温爸温妈互相对视了一眼,眼底隐约浮起笑意。
温万里还是别别扭扭冷着脸:那都是你们小时候的事了,人都是会变的。
会变得越来越胆小。
温满桃轻轻握住傅璟的手,一本正经对爸妈说。
所以,趁着现在我还有勇气,我不想错过他,哪怕这人生几十年只能和他在一起一段路,我也毫无怨怼。
听到最后一句,男人眸光轻颤,手轻微抽动了一下。
傅璟反握住她的手,柔若无骨的小手微微泛着凉意,在他温暖掌心一点点回温。
我们不会只走一段路的。
他偏过头,那张冷酷的面容此一时潋滟着些许柔情,本是极有威势的一个人,此刻却像个执拗稚嫩的愣头青。
伯父伯母,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首先我要表明的一点是,我对桃桃的感情毋庸置疑,过去是,如今更是,将来也不会更改。
其次,关于我家里人,我已经有了一个万全之策,静静等待时机到来就好。
和外界的舆论比起来,父母这关才最是难过。
两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仿佛再施加一丝压力就要断掉。
世道险恶,为人父母更是时时刻刻劳心劳神。
然而春去秋来,再幼小的孩子也会顺着时光长河渐渐长大,总要离开身边的。
半晌。
温万里轻轻叹息了声,眸光沉沉地盯着傅璟:不要以为傅氏家大业大就可以肆无忌惮,如果你敢让我女儿受到半点伤害,我就是拼上命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落下,温满桃和傅璟懵懵对视了一眼。
秋荷掩唇笑起来:怎么了?同意你们在一起还不行呀?温满桃哇一声哭出来:谢谢爸——!傅璟磁沉的嗓音也不由染了笑:谢谢爸。
温万里:……这么快多出个儿子吗?当天,温万里强行让傅璟留下喝酒,什么万荣不万荣、工作不工作的,先给未来女婿一个下马威再说,不给他喝趴下就不知道他这个老丈人的厉害!直到傅璟低声对温满桃说:咱爸可能喝醉了。
温满桃:……看了眼醉卧一堆酒瓶子里呼呼大睡的老爸,嗯,不是可能,是肯定醉了。
忘了跟老爸说,傅璟对酒精这东西有抗体。
不管怎么喝都面不改色。
时间也不早,秋荷热情招呼傅璟留宿,温满桃直接说和她一起睡,还被老妈训了一顿不矜持。
但到底还是躺进了一张床。
温满桃的房间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色调也温馨,像是受了委屈就能立刻缩起来治愈自己的秘密基地。
夜色已深,漆黑房间中飘荡着淡淡的香氛味道。
被子上是阳光独特的气息,很舒适。
傅璟一翻身,将人搂紧怀里。
温满桃无甚睡意,觉得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她脑袋空空的,忽然轻轻开口:傅璟。
嗯?如果回到过去,你最想做什么?男人沉默,只是将她搂得更紧,温满桃买过很多毛绒玩偶,大的小的,不同材质的,但都没有傅璟此刻紧紧环抱着她更有安全感。
温满桃以为他困了,便也闭了眼打算睡觉。
这时,傅璟的声音淡淡的,清晰的在她耳边响起。
我想在刚入学那天找到你,伸出手对你说,你好,我叫傅璟。
以后不会再没有人陪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