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几乎没有多想, 又马上真诚地低语了句对不起:姐姐……他伸手试图去扶她的手腕。
凌漾扬开手,纤细的手掌扬起来像是真要甩他一巴掌。
周颂愣住,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要不是还在婚礼现场, 凌漾觉得自己这一巴掌绝对落下去了, 她这辈子,最讨厌别人欺骗了。
不能忍。
她带着一腔怒火质问他:你怕别人知道你的真名,我能理解, 但是你一直不告诉我是为什么?耍我玩吗?不是。
他摇头。
那是为什么?!她低斥。
周颂敛了敛眉, 迅速低声跟她道:我只是, 怕你记得以前说的话, 我以为我们就见一两面后不会再见了, 所以不说, 没什么。
凌漾冷笑:哦, 怕姐姐再撩你呢?你一直记得呢, 一直把这当笑话呢?我没有,不是。
周颂语气非常认真地解释,我只是觉得, 你也不会有以前的想法了,所以说出来好像除了不自在也没什么其他的价值。
哦,那我现在有这想法了, 你觉得很可笑是吧?凌漾抱着双臂, 气势凌人目光炙热地盯着他, 劈头盖脸一通质问, 觉得我又像以前一样轻浮撩你是不是?所以马上就忍不住跟我坦白了, 说我以前也撩过你, 可别玩了姐姐, 你没那功夫和兴趣陪我玩。
周颂眉头深拧起来, 语气低哑深沉: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真的不是。
你别喊我,受不起。
凌漾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透着抹让他害怕的寒气。
姐姐……周颂深呼吸,我真不是故意的。
凌漾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转过身去。
周颂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火焰闪闪地能把他烧了。
他对拿背影给他的女人低语说:姐姐,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凌漾转身要走。
周颂下意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姐姐……凌漾回眸盯着那骨节分明满含力量的一只手掌,又抬起下颌朝他微笑道:不好意思,姐姐现在对你一点,一点点,兴趣都没有了。
她每一个字都像夹着冰一样,说完,又把矛头对着他:你一个成年人,也不是十四岁了,应该知道不要随便碰女孩子的道理?周颂像是烫手一样地马上松开。
凌漾的手还悬在空中,她伸出另一只手扫了扫被他握住而弄皱的礼服纱衣。
目光下阖时,见他放下的手掌微微圈起。
像是一个小孩子遇见棘手难办,甚至好像超过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时,那种难耐的无力感,所以圈起了拳头。
那拳头徐徐放入口袋中。
那一刻,电梯门开了。
换了一袭酒红色高级晚礼服当敬酒服的施吟与两个伴娘从楼上下来,见到门口站着的两人,愣住。
她好奇问:你俩怎么在这啊?凌漾抢先说:哦,我准备上去。
不用了,换好啦。
施吟笑一笑,又指着边上的男孩子跟她介绍说,你俩认识了吧?他刚刚给你拿了点心上去,说是见过你了。
凌漾眼神从施吟身上移到隔壁的男人身上,最后收回去漫不经心低喃一句:嗯,刚刚认识了,他自我介绍了。
施吟点头,笑说:认识了就好,省得你一直惦记。
说着她招呼凌漾回去,一起去敬酒。
施吟提着裙摆率先和两个伴娘往前去。
凌漾在后面要走,周颂欲言又止,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周颂盯着那抹背影,拧拧眉,心中郁沉,像是上课时遇见一个一时疏忽没注意听,后面就怎么也听不懂的题。
棘手又难办。
他深深叹口气,内心怪自己胡来后,迈开腿回去。
刚坐下一回儿,她就随着他姐姐姐夫来敬酒了。
凌漾故意站得远远的,去和其他客人喝酒,像是没注意到这桌上有个她的熟人一样。
但是周颂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跟黏住了一样,拉都拉不开。
中间顾灼倒是见到了敬酒的伴娘里有个熟人,隔着半个桌子还感兴趣的地朝她招招手:那个,姐姐……凌漾扫了眼,默了默,走过去。
靠近后拿酒杯与他碰了下,微笑问:怎么了?顾灼笑嘻嘻地问:周颂说你比我们大啊,得喊你姐姐,真的假的?真的,我和新娘子一样大。
哇,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他喝完酒又倒上,再给她满上去,原来你是施吟姐的朋友啊,这可太巧了。
说着他扯了扯凌漾后边的周颂:那晚救人的是她弟弟啊,你应该一早就认识他吧?凌漾回眸瞧了一眼,意味深长地微笑颔首。
顾灼:那姐姐你叫什么啊?她回头说:凌漾,凌波的凌,荡漾的漾。
好听好听。
我和周颂一个宿舍,都充州医科大的,叫顾灼。
……凌漾深深笑着看着眼前如假包换的一个顾灼,再悠悠地回眸看身后的人。
周颂心那叫一个虚,朝她干笑:姐姐,少喝点。
顾灼兴致很高地去和别的舍友说她的事了,凌漾索性转过身,举着酒杯的手搭在周颂椅背上,另一只手撑在了桌边,人懒洋洋地居高临下看他:你那个微信,是施吟给我的,她怎么没认出来是她弟的微信?周颂冒着十级寒风踏进风暴中心:那是,我临时申请的。
哦~她牵起红艳的唇,笑意却似乎冒着寒气,我说怎么像个假号。
弟弟,你还真是,演戏演全套呢。
……周颂屏住呼吸,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凌漾:嗯?你说什么?她看一眼已经敬完酒要走的新人与伴娘伴郎们,悠悠站起身,姐姐听不清楚。
周颂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溜走了。
…凌漾想着一会儿也没空去大喝一场,但是她蛮想喝的,她姐妹结婚了嘛,是一个高兴的事,加上周颂那混账,她越想越想大醉一场……做梦也没想过,就认识个人而已,还能这么被大骗一场。
所以后面,因为新人请的宾客实在太多了,施吟怀孕又不能碰酒,所以光跟着去敬酒凌漾就喝得差不多了,一杯接一杯的不停歇,就当买醉。
最后回到席上,凌漾只能添几口菜,免得一会儿光喝酒不吃东西反胃,给整吐了。
没到宾客尽散凌漾就先扛不住晕,起身准备上楼休息一会儿。
远处某个桌子的周颂一直注意着她这边的动向,眼下看着她走路步伐有些微乱,人也扶着额,在揉着眉心。
他盯着看了几秒,在眼看人要出宴会厅时,默默起了身跟上去。
凌漾按了两下电梯,门开了,只是低着头进去时身子不小心擦到门,虚晃了一下。
那一秒,一双手伸去扶她:姐姐。
凌漾端着恍惚的一双眼去看,定睛看清来者是谁后,她收回手,语气不带一分感情地道:你来干嘛?她进去,站好,伸手按关门。
周颂站在她一侧看着她按完门又把身子靠向了墙,人垂着脑袋,晕乎乎像是下一秒就要跌倒的样子。
周颂问她:你怎么敬个酒而已,喝那么多?你谁啊,你管那么多干嘛?她皱着眉抬头,不满地瞪他。
男孩儿俊逸的眉眼上染着纯粹的歉疚,更添几分乖巧纯良的帅气了。
凌漾暗暗懊恼地移开脸。
电梯在飞速运行,暖黄色的灯光笼罩在二人身上,却暖不起她一身寒气。
周颂格外愧疚地说: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直以为我们没有那么多交际,所以不说好像更好,我是怕说了你不自在。
凌漾笑一笑,冷冷地睨他:我今天要是不说那几句蠢话,你到八十岁都不会和我坦白。
我不会。
他想都没想地说,斩钉截铁。
她移开眼神低下头没去看他。
周颂试探性地喊:姐姐。
凌漾没说话。
电梯到了,她撑起身子要出去。
周颂下意识去扶她。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滚开,别逼我真扇你一巴掌。
周颂的手僵在半空。
凌漾出去时,见他人还一动不动,就余光淡若无痕地微微觑他。
男孩子目光还落在她刚刚站的地方,暖黄的灯光把一袭黑白正装衬得温柔三分,整个人都清隽又温润,只是那清晰而分明的下颌线似乎因为紧绷的呼吸与深深抿着的唇而更加棱角分明了。
从她这个角度看,那双只看得到一角的桃花眼飘着明显的深沉。
凌漾脚步有半秒钟地微滞,再继续往前走。
混沌的脑子似乎因为这一眼,像被拉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有了短暂的一丝清明。
她思忖了下他小时候的样子……但好像想不起来。
只是长大了粗粗一看,能感觉和小时候不一样了,而这会儿再仔细研磨那副五官,其实他长在她的预期想象里。
高冷少了一些,冷酷少了一些,现在很暖,只是不太爱说话,偶尔也很帅得很痞气,有种小时候对她不屑一顾的味道。
顾着想事情,凌漾脚步一个不擦,被自己绊倒了,踉跄着差点跌倒。
周颂在电梯里听到声音,火速出去。
一样看到几米外的女人扶着墙弯着身,站不稳的样子。
他马上过去扶她。
凌漾推了推,没推开,火冒三丈:你滚不滚?你要打就打。
说着他继续扶她。
凌漾抬脚踹了一下。
细长的高跟鞋踹人可不是玩的,周颂眉眼深深地跳了一下。
晃神之际,她顺势把他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
视线重新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她怒火中烧,他可怜兮兮。
眼见他还要过来,凌漾气得说不出话。
周颂把人扶到伴娘休息室。
她穿着八分高的鞋子,每一步都晃晃悠悠的。
他又扶着人到床上去。
凌漾呼吸微乱,手指不断揉着太阳穴缓冲那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
最眼前的影子一直没动,她说:你可以滚了。
姐姐……你喝水吗?不喝。
周颂出去,在客厅找到饮水机,倒了杯温度适宜的水进来。
凌漾唇角抽了抽,说:你听不懂话吗?他放下水,又对着她说:早知道我就第二天见面时就跟你说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冷漠道:别再说这些没有用的,出去,我不想听这些。
姐姐。
出去。
周颂忽然在她面前屈膝蹲下。
凌漾:……男孩儿虽然单膝跪地,但脊背挺得笔直,一只手扶在她的身侧床边,脖颈扬起,望着她。
凌漾放下揉太阳穴的手,眯着眼与他不明不白地对视:干嘛?我再说一句,滚、出、去。
你要怎么才原谅我?周颂问,你别这样姐姐。
凌漾哼笑,望着这俊逸的脸孔,咬牙切齿地说:不打算原谅啊,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谢谢。
……姐姐,你要不就真的揍我一顿,给我几巴掌,你别这样……男孩儿磁性的声音似因为压抑着什么而显得深哑。
凌漾听出来了,抿唇不语。
对不起。
他又道歉,桃花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澄澈神采,全是黯然神伤,你生气你打我。
不想看到你。
她扭开脸,手指了指门,出去,别打扰我,以后别出现再我面前。
周颂没动。
静默两秒后,凌漾正要开口,他就先她一步出声:姐姐……他声调放软,尾音拖得老长,分明是在撒娇。
姐姐,求求你了。
跟只小奶狗似的,抱住她的手,我错了,姐姐…………凌漾真是没想到,真是小狼狗小奶狗无缝切换了,别的不会就会演了,她深呼吸训斥他,别撒娇!不吃你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