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横天连夜将段沧海搬到宋全知尚未修葺完成的破茅屋。
段沧海还晕着,他身份敏感,江横天他们要搞事,不能将人留在家里。
茅屋缩在晓春城的最角落,原是守仓人的住所,歪脖子木头被钉进地里做成栅栏,圈出一块杂草丛生的小院。
顶上的茅草漏风,破了好大一个洞,躺在洞底的宋全知睡得正香,月之精华正正好好打在他脸上,想必有了月光加持,明天宋全知算命的时候能多编几句瞎话。
老宋。
江横天叫他好几句,宋全知只是挠挠肚皮,随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江横天见他没反应,索性扯下宋全知身上盖的小薄毯,终于将人闹醒了。
宋全知睡前没卸假胡子,此时只有一半胡须粘脸上,另一半不知所踪。
他迷蒙睁眼,依稀觉得在做梦,说:晚上不开工,算命请明早。
说完又睡过去。
江横天懒得管他,把段沧海放下就走。
回到医馆,褚非凡已经协助应梦怜灌了泰峰派弟子好些药酒,乍看上去,一排人脸脖泛红,满身酒气,谁也想不到他们是被打晕的。
如此,还差最后一步。
众人把目光锁定于床板上的冯城山。
此人被封了睡穴,江月明将他点醒。
冯城山手指微动,只听那道女声说:想不想报仇。
第二日。
比武依旧在三十年老武馆举行,奇怪的是,明明昨日还座无虚席,今天似乎少了很多叫好的看众。
沈客跳上比武台,首场对手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弟子。
二人互相抱拳行礼。
沈客寒暄道:早饭吃了多少。
那人冷哼一声:与你无关。
他袖里藏着暗魂镖,镖身甚至淬了毒。
对方不领情,沈客摇头笑道:请。
那人当即旋出暗魂镖,结果,或许是早上吃太饱,药劲上来了,那人的内力不足以支撑他迅速射出暗彪,只用寻常手劲,黑色小铁片很快偏离原本的轨迹,于众目睽睽之下掉到了比武台边缘。
哐当哐当,小铁片顽皮地在木台上蹦跳,几下后,终于安分躺平。
晓春百姓屏气凝神,伸长脖子极力想看清掉落的物件,他们竭力思考:此物从袖口飞出,难道是——很快有人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暗器!是传说中的暗器!然后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嘘声四起。
他耍诈!阴险!呸!不要脸!下台,下台!……那人面色涨红,一时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再想运劲时,只觉经脉滞涩,丝毫内力都使不出来。
他回想刚刚沈客的问候,恍然大悟:定是对方在早点上动了手脚。
他指着沈客怒道:你使诈!沈客满脸无辜,毫无愧色,他义正言辞,厉声道:颠倒黑白,大家都看见了,到底谁想使诈。
立马有回应:暗中伤人,是他!沈客话锋一转:不过,是人都会犯错,也罢,沈某就当刚才无事发生,咱们继续比武。
好一句无事发生继续比武,看台上又喊:沈大侠宽宏大量!沈客赢得了民心,加上昨夜的几包药粉,对手都成了空壳纸老虎,沈客踹人下台的动作比昨日还流利顺畅,敌方连连败退。
沈客趁势朝对面领头的泰峰派弟子勾勾手指,满眼挑衅:不就是耍阴招,谁不会啊。
那名泰峰弟子又羞又恼,马上轮到他和沈客对打,他活动关节,正准备上台好好教训沈客。
然而,与他同行的门派师弟突然从外面跑进,着急火燎对他说:五师兄,大事不好,大师兄他们被人告上官府,被官差押走了!昨夜,仇问归没有回提前安排好的蓬莱居住所,他们所有人都以为仇问归想趁夜一举捉拿刺客。
而今,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五师兄忙问:怎么回事,谁告的?来传消息的弟子欲哭无泪:好多人,好多人告啊。
还有一件事,外界传言,段沧海被人救走了,昨夜出的城。
在衙门待了一上午,江月明回到家里,大门一关,首先捧腹捶桌笑了半晌。
笑出江湖气势、侠女风范。
押送皇城,绝,太绝了。
皇城的官差最是厌恶江湖人,武林盟迫于皇族威势,据点在皇城憋屈数十年,想迁又不敢迁,他们主要的门派势力都在皇城以外,除非劫狱,仇问归不可能出来,我看泰峰派这次如何翻盘。
江月明笑得直不起腰,方才在公堂上哭过,她的眼尾还是红的,现在又泛起泪花。
朗云何挪凳过来让她坐下。
是你计策好。
只凭他们一面之词难以取信众人。
昨夜,江月明让冯城山再次假扮仇问归。
冯城山说: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江月明说:你势单力薄,难以和泰峰派抗衡,我有一计,虽不至于要仇问归性命,但是能让他受牢狱之苦,做得好,还能让泰峰派颜面扫地,你意下如何。
你绑了我,为何又要帮我。
冤枉,绑你只是怕你再次出刀伤人,如今我们目标一致,就说做不做吧。
冯城山的双眼被蒙,依旧不知与他说话的是何人物,但他已是穷途末路,只要能让仇问归受到惩罚,他什么都不怕。
我做。
先说好,仇问归受惩后你需服下一粒丹丸,此药会让忘记近半月发生之事。
只要扳倒仇问归,我的命你都可以拿去。
江月明满意道:很好。
当晚,冯城山覆上仇问归的人面,连闯数十座民宅。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他遵循江月明的嘱咐,来到最后一家。
冯城山站在高墙外,他猛灌一坛酒,摔了陶坛后,深吸一口气,翻进院子,小心避开瞌睡的护院,悄悄打开窗户潜进卧房。
卧房之内,缭绕的熏香让他鼻间瘙痒,冯城山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床上之人顿时被惊醒:谁!夜色明亮,窗户大敞。
知府桂三秋抱着被子,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他眼睁睁看着一彪形大汉在自己卧房里打醉拳。
大汉东倒西歪,一不留神碰坏了几件名贵瓷器,稀里哗啦一阵脆响。
桂三秋早已顾不得这些,醉汉的拳头多次挥到他面前,即将贴脸时又险险收回,桂三秋心惊肉跳。
他是文官,安逸生活过了半辈子,哪见过这种架势。
他惊呼:来人呐——等护院赶到,醉汉早已翻窗逃离,只留下一地狼藉。
桂三秋于惊恐之下记住了那人的样貌。
次日,府衙门口的大鼓被敲响,江月明与爹娘拖着被灌醉的仇问归进了公堂。
桂三秋坐在上方,定睛一看仇问归:好家伙,是他!得来全不费工夫!下方,江月明酝酿情绪,正准备开口,桂三秋惊堂木一拍,大叫一声:好!江月明顿时惊得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
桂三秋抢先道:江氏医馆,为民除害,本官要重赏!话音刚落,手下已经抬上一只红木箱,打开一看,又是白花花一片银子,保守估计有二百两。
啊这……江月明想收又不好收,她委婉建议,大人,要不然先听我说几句?昨夜的拳风依稀挥在眼前,桂三秋情绪有些激动,他清了清嗓子,冷静后道:你说。
江月明呈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声泪俱下:昨天傍晚,此人及其手下抬了一个病人进我家医馆,我们见病人伤势重,顾不得此前医馆被砸元气大伤,连夜给人诊治,谁知,他趁我们治病分神的工夫,带领手下闯入我家院中,一阵砸抢……江月明没有说完,桂三秋已经共情至深,他想到了昨夜被砸碎的百年瓷器,怒喝道:岂有此理!我们医馆有会武的学徒,他上前反抗,不想……江月明眼眶中蓄满泪水,楚楚可怜,她抽抽嗒嗒,以手掩面,再不能往下说了。
他们挟持小女,以小女性命威胁,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江横天接茬,他指着江月明脖子上的红痕说,我们无法,只能任由他们抢掠。
桂三秋说:着实可恶!来,说说你们是如何捉到他的。
回大人。
应梦怜往下补充,我们是开医馆的,家中炮制了不少药酒,好些酒正常人根本不能服用,这些人不懂药理,只当是普通酒水,一口气喝了精光,他们一共十九人,药劲过猛,倒下十八人,剩下一人半夜跑出,天将亮时又突然出现,倒在我们家门口,我们也不知他跑出去做了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桂三秋对‘仇问归’做了什么再清楚不过,此时,他听手下来报:大人,外面好多百姓上告,说昨天夜里出现了贼人,满身酒气,擅闯民居。
好在无人受伤。
嫌犯是谁还用问?桂三秋打翻签筒:这里可是晓春城!谁敢在城中闹事!查,给我查他,查他们的来历。
江馆主,余下十八人在哪里。
皆在医馆。
全部收押。
又是一声来报:大人,外面有人自称是此人师弟,说他们是泰峰派弟子,那人想要擅闯公堂,被我们拦下了。
桂三秋一顿,心道原来是江湖门派。
话说回来,自从晓春进了江湖人,糟烂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桂三秋原本对江湖门派没有偏见,但在城里闹事就是你们不对了。
怎么,想拿门派威胁本官?衙役回想方才的情景,那人确实叫嚣着自家门派威势,硬要往里闯,于是点点头:好像是的。
桂三秋猛拍惊堂木:这里是晓春城!岂容他们江湖人放肆!好哇,江湖事我管不了是吧,把这些人送去皇城,让刑部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