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堂分开后,姜应檀直接入住最舒适宽敞的主屋。
主屋的一应陈设全部更换,眼看着原本朴素大气的房间摇身一变,成了精致华丽的公主居所。
屋外风声愈发喧嚣,窗户缝漏进来丝丝缕缕的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停。
明明中午还有些热气,晚间屋内颇有些凉寒,边关的气候实在变化得很快。
用过晚膳,又去净房沐浴后,姜应檀便上了床榻准备就寝。
到底是一路舟车劳顿,确实有些疲惫,不消片刻,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深夜,她被窗户开开合合的嘎吱声吵醒,满脸不高兴地睁眼,想唤个侍女进来。
还未完全清醒时,就看见黑夜中糊着黑影,一道冷白光闪过,她下意识往床榻内一滚,同时踹倒旁边的小桌。
啪!上好的瓷杯砸碎在地。
来人!有刺客!那黑影一击不成,反手又是一刀袭来。
姜应檀抄过手边的枕头迎上这一击,对方的弯刀刺入其中,刀尖将将要擦到鼻尖!对方顺势持刀用力一划,直接破开枕头,鹅毛顿时飘撒到半空中。
几个来回,床榻上的姜应檀不断后退,胡乱摩挲着周边物品。
巡防的侍卫是死光了吗?到现在还没人护驾!面对堵在面前的刺客,她死死咬牙,拼命回忆屋内陈设,估摸着对方进攻时机,双脚猛蹬床面,闭上双眼,抓起被子视死如归般扑向刺客。
在发力的同一时间,突然听见房门被踹开的声响,又有破空声传来。
这刺客竟还有帮手!然而,此时姜应檀人已经扑出去,厚实锦被将面前的人蒙了个满头,使她和这人同时被这股力冲着往窗户方向倒去。
半空中,姜应檀只发觉自己腰肢被身下人搂住,倒下去时半点没受伤。
咚!的一声,身下人狠狠撞在玉石桌的边缘!这人应是没忍住痛,闷哼一声,之后便没了动静,应是已经晕过去。
房中来了两个刺客,只解决了其中一人,姜应檀不敢放松,当机立断想往门口跑。
就在下一瞬,白芨披头散发出现在门口,领着一众侍卫闯入房间。
屋内烛火被重新点亮,姜应檀偏头就看见了右手墙面上,又一个黑衣人被长剑穿过胸口,死死钉在墙面上。
两人闯入房中,最先来的刺客为人所制伏,破空声由此而来。
那身下这个后来者,他是……一贯运筹帷幄、机智过人的顺安长公主,当即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她抬手掀开锦被,露出一张俊美锐利的脸来。
糟糕,撞晕的人是傅则。
-片刻后,姜应檀披着宽大的锦缎外袍,靠坐在窗边小榻。
她抬头便能望见床榻,那里正躺着昏迷不醒的傅则,仅存微弱呼吸,头上已经包上白纱止血。
床榻边上站着周一诺,神色焦急地盯着榻上人。
大夫来了!随着喊声,还有马蹄声由远及近,竟是驾着快马直接闯进后宅。
身材高大的侍卫夹着老大夫,赶到屋内床榻前。
一路上魏十已交代了大致伤情,老人家见了病人,稍微平复急促的呼吸便走上前。
他看诊动作细致,拆了白纱,看过脑后伤口,又闭上双目仔细把脉,半晌都没动静。
姜应檀面上镇定自若,手里那盏茶确是放了又拿、拿了又放,一口都顾不上喝。
终于,徐大夫将傅则的手臂放入被中,起身却不见展颜,只叹了口气。
周一诺见状,直冲上前拉着徐大夫的胳膊,急急问道:究竟如何?不好,徐大夫轻轻摇头,后脑磕在了要紧位置,此时淤血无法疏通,自然无法清醒。
所以能不能救?怎么救?姜应檀冷声问。
徐大夫沉吟片刻,向秦管事讨了纸笔,边写边道:老朽写个方子,取药来小火煎一贴,喂了喝下。
之后能不能醒,就看……造化了。
等了半天,只等来一句看造化,姜应檀忍不住将手中茶盏砸向桌面,惊得众人齐齐跪下。
她怒极,刚想继续发火,却又顾忌眼前情形紧张,应以傅则安危为重,于是生生按捺下来。
姜应檀深呼一口气,抿着菱唇,半垂着眼帘,指尖频繁敲击着桌案,不做应答。
见状,众人皆不敢随意开口打乱其思绪,一时间屋内静了下来。
仅几瞬功夫,姜应檀便掀开眼皮,坚定道:现下先如此,如有找不齐的药材只管告知魏十。
除此之外,先生不必顾念诸多,且放手一试,她锐利目光直视徐大夫,便是用猛药,也必须保住傅则性命。
是,老朽谨记。
徐大夫肃颜行礼,便退下了。
接着,姜应檀并不停下,继续有条不紊地吩咐众人各类事务。
令魏十领着心腹继续寻医,寻其他救治之法;鹰卫负责审讯刺客,并将府中下人分开拘起,一一审问。
交代完头两件事,姜应檀目光略偏,看向焦急的周一诺:明日一早,你去军营帮傅则告假,对外直接借口本宫身体不适,需傅则亲自照料起居。
周一诺叩首领命。
今日之事,若有任何风声流露出去,说到这儿,她竟是微弯起唇角,目光冷然如腊月寒冬,诸位便等着扔出去喂狗吧。
虽然语气轻飘飘的,却让所有人心中一沉,皆道不敢。
交代完一切,姜应檀素手扶着额角,疲惫地摆手:都下去吧。
众人齐齐行礼告退,敛声屏气地离开。
待屋内没了动静,姜应檀看向唯一留下的白芨:绿萼如何?今夜是绿萼值夜,遇刺之时,她应是在门外候着,只是未等发声警示,就便已被敲晕。
白芨软声回:已去看过,人还好,并未受什么伤,只是受了惊吓。
至于看守主屋院子的侍卫,五人已亡,其余人重伤,已安排大夫医治了。
姜应檀嗤道:刺客倒怜香惜玉,不对女子下手。
白芨应道:已经另关起来,会由鹰卫审问。
忽然,门口传来通报声,竟是周一诺又回来了。
姜应檀挑了挑眉,心中猜到大概:让他进来吧。
只见周一诺进屋后,二话不说跪下行礼。
他眼睛通红似血,不复往常的一副风流淡定模样。
姜应檀抬手让周一诺起身,开口问:还有何事?周一诺眼中尽是血丝,坚定地磕了个头,恳请殿下,准许草民参与审问刺客,并盘查府中下人。
草民必定竭心尽力,为殿下与驸马查出小人与背后主谋。
闻言,姜应檀并无任何回应,只平静坐在上首。
周一诺并不慌张,他沉吟着,细细道来:殿下昨日方到临城,晚间便有刺客行刺。
而这处府邸前后有鹰卫围着,府内构造还称得上复杂,若非熟悉这儿的人,不应只惊动部分侍卫,如此顺畅地抵达。
必然是府中下人出了问题,有人通风报信,透露府内地图,甚至是直接指路。
姜应檀依旧不为所动,手指在桌案上轻划。
眼前此人,是傅则身边最得力的谋士,机智聪颖,谋略过人,能力毋庸置疑。
而周一诺,作为傅则身边的重要人物,早就被暗网查了底朝天,身份上亦没有问题。
确实是个可用之人。
她面上不显,冷静问:如何证明你可信?周一诺沉声道:殿下可安排人贴身看守,如若有异动,直接杀了便是。
姜应檀摇头:本宫身体不适,傅则留下照料而告假,你又如何借口?不妥。
这非难事,驸马无暇脱身,自然需要有人日日前来,将所发生的军中种种告知。
周一诺却不慌,心中早有打算。
姜应檀扬眉道:你有把握?如若抓不出里应外合之人,及幕后之人,草民当以人头来见。
闻言,姜应檀终于颔首:白芨,带他去寻鹰卫副统领。
待周一诺离开,里屋空无一人,姜应檀甩了下宽大袖摆,慢慢走到床榻边。
这几年,傅则驻守边关,出了统率西北大军,最关键的作用便是震慑北燕。
毕竟当年他率兵大败北燕军队,打得对方胆颤逃窜。
姜应檀看着毫无意识躺在上面的傅则,遇刺后一直蹙着眉,此时仍未舒展,尽藏愁绪。
如今,倘若他挺不过这一关……眼下,朝内无人能接管西北军,大齐将又起战事,边关又将陷入危乱。
姜应檀念及此处,倒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怒气,伸出指尖戳对方的鼻尖,恨恨道:不行,你必须给本宫醒过来!复又想起一遭,越发恼怒:莫想让本宫顶着你的名头,当个劳什子的寡妇!她下手颇用了些力气,顿时,傅则鼻尖上显出一个淡红色月牙印,配着那副冷峻面容,多少有些滑稽。
姜应檀轻咳两声,转身去刚才坐着的窗边小榻上休息。
半晌,徐大夫便端着药,给傅则灌了药,老大夫从药箱中取出针包,抬手施针。
然而却不见功效,老大夫深深叹气,抹了把老脸,扭头出了房门,继续回去翻医术。
傅则便如此躺了三日,一直不曾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