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飞花派送来的包裹, 突然到访的狼焰同样令人考究,哪怕今晚的他意外温柔。
江北柠迎着夜风,发丝飘动, 波光粼粼的眼波盯着面前高大的黑衣男子,意外专注。
她似乎不知道魔教教主代表着残忍和杀戮, 亦或者她知道, 却又觉得魔教教主先是丈夫后是教主,作为妻子的她应该给予信任。
狼焰不自觉想到前几日下山, 他避开众人去农家小院的树上待了半天, 小院主人是一对新婚夫妇,女子长得还不错,男子却丑如恶鬼。
明眼人都能看出二人并不般配,男子配不上女子, 恰恰是不相配的他们活成了大家口口相传的神仙眷侣。
下意识伸手整理面前女子被风吹乱的发丝,女子弯着眉眼, 歪头把脸放在他掌心, 柔柔叫了声相公。
相公。
山下那女子称呼丑相公时也是这种轻柔的、带着情谊的语气,甚至脸上的笑容也相差无几。
狼焰忍不住用拇指轻轻揉搓女子的脸颊,美玉般的手感直叫人爱不释手;接着目光轻移, 落在那张带笑的嘴唇上, 他最喜欢看她笑了。
拇指顺着侧脸向前滑动,想到自己指头上的剥茧后他放轻力度, 又舍不得手下的美玉,干脆若即若离的碰着。
直到拇指靠近殷红饱满的嘴唇后他才再一次加重力道, 把拇指放在嘴角上。
他停在这里, 只轻轻摩擦着嘴角, 眼里带着江北柠都看不懂的神色。
当然这不重要。
江北柠抬手, 纤细的小手覆盖住狼焰贴着脸颊的大手,轻声询问:夫君?趁狼焰晃神之际,江北柠稍稍用力,抓住这双逐渐发烫的大手轻轻在脸上磨蹭起来,薄茧轻刮着脸蛋酥酥麻麻的,指尖偶尔划过红唇,软糯湿润。
不同于脸蛋的触感终于让狼焰回神。
他猛地抽出手掌。
江北柠咬唇,含羞带怯的喊了声:夫君?狼焰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他张张嘴,留下一句改日再来后落荒而逃。
江北柠在后面目视他离开。
狼焰……还记得今晚来找她的目的么?狼焰忘了,甚至一掌拍碎了寝宫的木桌子。
‘砰!’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左护法一个激灵,刚推开门准备询问教主怎么了,就见一地的桌子碎末,椅子上的狼焰面黑如碳,阴森森地看了过来。
打扰了。
左护法飞速关门。
狼焰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情绪好久没有失控了。
下意识搓了下指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左护法。
门口的左护法心里哀嚎,不会吧不会吧,他要被打了吗。
视死如归的打开门:请教主责罚。
意料之中的惩罚并没有来。
许久没有回音,左护法偷偷瞄了眼前方狼焰的方向,意外瞧见他家教主正看着右手发呆。
又过去许久,上首之人终于开口,带着不易觉察的挫败感:你……把雪域的狐裘送过去。
是。
没有提姓名,左护法却秒懂。
拿狐裘的路上左护法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狼焰的寝宫,心里百般滋味。
作为照顾狼焰饮食起居的人,他比别人知道的更多,比如……狼焰寝宫有一间密室,他亲眼见过狼焰捧着一张女孩的画像走入密室中。
画像上的女孩大约八九岁,手里拿着长剑在树下翩翩起舞,笑语嫣然。
他一直不解教主画中是何人,直到夫人嫁入赤焰阁。
画中女孩赫然是夫人的翻版。
画中树与夫人院子里的树一模一样。
江湖传闻没有错,教主确实对夫人另眼相待,并且从十年前就开始了。
十年前教主还是少主,被教中叛徒挟持后不知所踪,赤焰阁足足找了三个月才把少主找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变傻的季青水。
自那时起少主经常作画、发呆。
吃食也变了口味。
还在山头种了一颗树,也就是夫人如今院子里的树。
左护法当时是少主的贴身侍从,亲眼目睹他的变化,直到老教主死亡,少主变成教主。
满屋子的女孩画像被搬去了密室。
山头的树后盖了房子。
唯一不变的是教主的口味一如往昔。
年轻的左护法当时不懂,教主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抓来就是。
如今却知道了,对方是名门正派,与魔头在一起的下场可想而知。
亦或许教主也不想对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结亲一月有余依旧瞒着对方。
保护?恐惧?身份的差异?可能都有。
左护法从仓库翻出狐裘,放眼望去一仓库的东西基本全是女子物品,有胭脂、首饰、衣料、甚至有一张从西域抢来的号称可以美容养颜的白玉床。
当年赤焰阁耗费三年时间只为抢白玉床。
左护法抱着狐裘,感慨的关住仓库的门。
教主隐忍多年,不愿与她牵扯,偏偏飞花派对她不好。
所以教主给自己最后的机会,也是给飞花派的机会。
迎娶江北槿。
如果飞花派送来的真是江北槿,杀了便是,江北柠作为独女一定会被善待。
如果飞花派让江北柠替嫁……他曾放手让她好好当正道大小姐,但飞花派捧着珍宝不知道珍惜,既然如此不如交给他,哪怕赤焰阁是魔教,他依旧会给江北柠最好的生活,比飞花派好一千倍一万倍,正如那一箱箱价值连城的彩礼,还有为她积攒了十年的仓库。
东西都是她的,人是她的,什么都是她的。
都说魔教嗜血残忍,谁又能想到魔教教主竟是世间难得的痴情种子呢。
*飞花派自送出包裹后一直等着回信,等啊等,等了一个多月没消息。
藏庄主飞鸽传书问情况,江掌门愁的胡子拽掉好几根。
偏偏江北槿天天在他耳边念叨:青临什么时候娶我啊。
江掌门一个头两个大。
柠儿怎么不回信,没看到咱们夹在糕点里的密信么?江夫人也发愁:这都好几天了。
你生的好女儿!江掌门迁怒江夫人:打小我就不喜欢她,身子赢弱不说还没武学天分,真是丢飞花派的脸!如今还嫁去魔教,勾的魔教教主三魂少了一魂,她可别真生个魔头的儿子出来!江夫人也气:就知道训我,当初让你看好槿儿别出门惹事,你说不用看,现在被魔头盯上了,可怜柠儿替姐出嫁,最后还没落到好名声。
江夫人终于说了句人话,作为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她对于江北柠和魔头的关系并不操心,只要活着就好。
她甚至心疼女儿为了活命要委身魔头。
拿着手帕擦眼泪,她换了种说法:要不是柠儿你能得到青木剑?要是柠儿早早死了你能计划和柠儿里应外合绞杀魔头?江掌门拍桌子:但是逆女不回话!江夫人终于聪明一回:柠儿替嫁后心里肯定是怨恨的,你让她如何回话?江掌门没好气:你说怎么办。
江夫人:当然要先修复和柠儿的关系。
如何和千里之外的女儿修复关系又是另一大难题。
除了送信还能怎么样。
江掌门语气依旧不好。
江夫人琢磨了一下:照理说女儿出嫁三日后要回门的,如果狼烟真心对柠儿就应该把礼补全的,等柠儿回来后我以谈话的名义把她叫来,到时候见了面咱们亲自给她说。
江夫人提醒他:切记不要开门见山命令她,否则柠儿只会越走越远。
江掌门不语,琢磨了一阵点头:行,明天我亲自修书一份给那魔头。
……教主,飞花派来信。
狼焰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桌后面,摆手:我不看,送去夫人那里吧。
左护法怪异的摇头:不是送给夫人的信,是给你的。
给我的?狼焰来了兴趣,从椅子上坐正:拿来。
左护法递过去。
薄薄一张信,上面写着女婿亲启。
女婿。
狼焰咀嚼这两个字,玩味的笑了,竟敢叫他女婿。
最近心里不安宁,他没想着找飞花派的麻烦,这飞花派自己送上门了。
狼焰慢条斯理地拆开信,展开,看见第一句话就笑了。
回门?让一个魔头回门飞花派真敢想,江掌门有几个头够他砍的?哦不对,他们拿准狼焰不会对他们出手,毕竟传闻中他很宠爱江北柠,又怎么会伤害宠妻的父母呢?狼焰摩擦着信,突然扔给左护法:拿去给夫人。
毕竟是她的亲爹娘,狼焰拿不准江北柠的意思。
如果她决定回门,他刚好探查一下江北柠对飞花派还剩几分留恋。
飞花派是活、是死,还是半死不活,只要她开心怎么样都好。
至于季青临……狼焰眯眼,捏断手中的毛笔。
季青临啊,你就好好跟江北槿相爱吧,当初认错人的那一刻你就彻底失去拥有她的机会了。
哪怕她喜欢的人是你。
狼焰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只草编蚱蜢,不是新婚之夜盒子里装的那种赝品,而是他亲手从江北柠的金箱子中取出来的、季青临亲手所编的那一只。
手指轻轻一捏,草蚱蜢四分五裂。
是你自己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