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 安哥同宋观过去时,老太爷那厢已有不少人,有学生、孙辈的, 亦有几位老友。
春柳也在,隔着人群,热情地同安哥打招呼:小友……的弟弟!安哥抿嘴, 又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堕了迟娘名声,垂着眼睫, 倒也没反驳。
他穿过人群,兴冲冲走过来同他们说话。
又见小厮手上拎着一篓竹筒,就势接过,这就是小友说的竹筒粽吧?刚巧我还未吃过,当是不错。
俨然如主人一般, 吩咐下头人:快去剥几个端上来。
末了不忘提醒,别忘了备一碟白砂糖。
何老太爷眼角抽抽, 咳嗽几声提醒。
春柳扭头,笑问:怎地, 舍不得几个竹筒粽?何老太爷:……他是那般重口腹之欲的人吗?对这个好友很无奈,因春柳最爱的便是吃食,宁肯不做官,也要遍尝天下美食。
当初他为吃食, 下南洋;又为吃食, 走南闯北,去往大宋各个地界,甚至深入蛮荒, 写就一部《大宋游行图》, 绘就大宋山河, 也罗列各色吃食。
若非贪吃,他现在恐已入内阁,登高位。
偏偏在他最负盛名之际,辞官退隐,只因当官不能痛快吃,太过拘束得紧。
有人叹:春柳激流勇退,懂得保全自己,也保全家族。
唯他知晓,他是真为吃,也是真不在乎那些虚名。
唉,说起来,他不如他多矣。
叹息后,老太爷把目光投向安哥。
安哥同宋观向他行礼。
老太爷才知道,这原是老大家幺女的儿子,也是他的曾外孙。
想到这一重身份,又想到已去二人,脸上不免染上悲戚之色。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世间人皆知其苦啊。
起来吧。
老太爷抬抬手,可有读书?安哥低眉答:有在读。
老太爷顺势又问几个问题,以作临时考校。
安哥对答顺畅,有理有据,个别见地虽不完善却已有深度,老太爷半阖的眼睛睁开,仔细打量安哥一番,复又问了较深的问题,安哥竟也能答上来。
老太爷心中难掩惊诧,又流露出些许欣喜。
他的曾外孙啊!也许何家不会败得那般快了。
安哥偷瞧老太爷的神色,猜到他应是满意的。
顺势提了一嘴自己的书童,宋观也被考了几个题目。
老太爷心中已有评估。
书童不简单,书读得也不错,比安哥要好些。
可两人年岁放在这儿,安哥岁数小,若加以时日,前途定不可限量。
心中激动,正要再问一番学问,春柳的声音插进来:你这人,有完没完。
又不是学堂,一直问问问,你看看人都给你问傻了。
他说的自然不是对答如流的安哥和宋观,而是旁边的几个孙辈。
他们目光呆滞,怔愣地看着眼前人,一副恍恍惚惚没缓过来的模样。
刚生出一番豪情的老太爷心里一沉。
唉。
今儿过节,你有啥改日再说。
我不想听这些啊,烦得紧。
春柳不受拘束,不耐烦斜睨老太爷。
当着孙辈的面被这样说,老太爷也是要面子的好嘛。
轻咳一声,他看向春柳问:听闻你刚唤安哥小友,按辈分来说,安哥乃是我的曾外孙,你……春柳:…………这时,一股清香从外而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是仆从剥好竹筒粽子送来的。
竹筒粽被分作三盘,每盘皆有不同。
一盘晶莹剔透的白糯米,干净圆滚,一如竹节样子;一盘呈紫红色,深深浅浅的,泛着清浅甜香;一盘油光闪亮、呈黄褐色,其上夹杂着肉丁笋丁干菜等,配料很是丰富。
春柳昨儿吃过正常的粽子,今儿再看这些似曾相识的竹筒粽,不待旁人琢磨他便知如何吃。
先拿一个纯白粽,在白糖里滚一圈。
晶莹的白糖像一层闪亮的星衣,把粽子一圈裹上。
再入口,白糖的馨甜、糯米的米香、竹子的淡淡竹香一起在唇舌跳舞,一重又一重的,明明看起来吃的是同一样吃食,又是与前一日截然不同的体验。
老太爷也被他这副模样馋到,下人立马也滚了一个粽子给他。
他这个是紫米竹筒粽。
没化的白糖咬在嘴里嘎嘣脆响,化了的白糖的糖汁与紫米混合在一起,黏糯香软中丝缕甜意爬上舌尖,再之后淡淡的、悠远的竹香浸入舌面,一时像置于春雨洗刷后的竹林,米香交融的甜意在竹林中发酵回荡,让人意犹未尽。
老太爷自诩不重口腹之欲,可这会儿,到底是羡慕起春柳来。
他又吃了一个肉粽。
肉粽的味道口感奇异,一边是米的香甜,一边是腊肉油脂的馥郁,它们在口中相遇融合,一解味蕾的渴望。
吃完,尚在回味中,便听见一道声音:嘿嘿,如何?好吃吧?老太爷转过脸去,不想理他。
谁知春柳没忘刚才辈分之仇,继续说道:你且不知,竹筒粽仅是其中一种罢了,算不得真正的粽子。
你可知,真正的粽子是什么样的?也不等何老太爷回答,当即叭叭说起来,把咸蛋黄肉粽蜜枣粽八宝粽鲜花粽笋丁腊肉肉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
这般巧思,实在难见,你不知除了竹筒粽,寻常吃的粽子也有百般花样。
我前一日在小友那里刚巧尝过,什么咸蛋黄肉粽,蛋黄咸香十足,肥美得流油啊,黄澄澄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还有那个笋丁干菜、八宝豆子果干,竟都可以入粽子,真真是……妙啊!老太爷:……被他勾得又遣人去那边要粽子,老太爷颇为幽怨地看了春柳一眼。
春柳捋胡子,得意地笑。
还曾外孙,看不馋死你这个老家伙嘿嘿!-有这粽子一事,这不她们看许意迟的眼神都变了,态度亲亲热热,盼着她多说些吃食的事儿。
两个儿媳在旁纳闷:明明他们最不重口腹之欲,怎地也有点想听?粽子社交初步成功,老太太房里言笑晏晏。
没多时,到了午宴时,他们起身去宴席厅。
男人在左边,女人在右边,中间用屏风拦着,谁也看不见谁的脸。
宴席菜品很丰盛,起的名字也很清雅,要只说名字不放菜,许意迟都猜不出这些到底是什么,比如喜鹊登梅、蝴蝶暇卷。
名字起得文雅,菜的颜色也煞是好看。
许意迟瞧了一圈,有不少爱吃的。
桂花蜜藕、清蒸弧鸭、金丝银牙煨银耳、蜜煎鹅掌、如意卷、鲜蘑菜心等,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很可口。
她坐在一隅,默默吃美食,至于有哪里口感欠缺的,她也忍了,并不出声讨嫌。
好在有刚才粽子小吃那番接触,她们这边氛围算好,加之大家皆奉行食不言准则,想吃就吃,也不必管其他。
吃饱喝足,老太太乏累休息。
许意迟又被舅舅家的几个女儿邀去小坐,然后她们爱听想听市井小话,她便捡来些有趣的,讲给她们听。
看着她们神色中充满向往,许意迟不忘走神:古代女子,稍稍有些家世的,真不得自由。
-傍晚回去,在路上安哥便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何老太爷让他去何家族学上学,宋观也可同去。
以何老太爷的眼力,看得出宋观是临时充当书童。
他疼惜安哥的天资,也愿意卖个好。
左右宋观也有真本事,真去族学上学,往后真有什么前途,也会卖何家一个好。
许意迟不意外老太爷知晓,倒是意外他知晓后还同意宋观前去读书。
看来精明人的算盘,打得响啊。
甭管老太爷如何想,这都是好事。
这下宋公子回去可向你父亲回话了。
许意迟看向他,还请宋公子到时美言几句。
最好是别忘了他们之前说好的话。
这句她没说。
她想,都这么久了,宋头目那边都没动静,估摸那事儿他没办成。
没办成,她也不好揭人伤疤。
好,多谢二位。
宋观道。
回到家,许意迟全放松下来。
她歪在椅子上,想宋头目是否会说话算数,她以后的西风该如何处,还有明七的米粉摊、沈嘉乐他们的臭豆腐摊又该如何,最后又想到那日家门前的两个瘦弱乞丐,叹息一声。
她一会蹙眉,一会欣喜,又一会惆怅、一会唉声叹气的,安哥看着,劝道:迟娘,今日事情顺畅,往后定会更好的。
嗯。
许意迟心不在焉答。
安哥抿嘴,强调:迟娘,我是认真的!许意迟抬眼看他:我也认真的。
所以啊安哥,真想更好,这个家还得靠你啊,要不趁着天色尚早,你把前两日的书默写了,然后再做一份考卷?安哥:……-没多会儿,院外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
是明七云婶沈嘉乐赵靳凯他们回来了。
明七今日有云婶帮忙,卖得比往日更多,收获颇丰。
沈嘉乐与以往持平,赵靳凯比前两日要好。
他们数好钱,把属于许意迟的那份推到她面前,而后一致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哈欠连天的许意迟睡眼迷蒙,还在想记账的必要性,就被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不禁纳闷。
其实她有时还纳闷的是,沈嘉乐和赵靳凯两人他们大晚上不回去,家里真不管管吗?师父。
许是见她许久不开口,沈嘉乐委屈喊她。
您不能厚此薄彼啊!赵靳凯附和:对啊!许意迟被他喊得脑壳疼,不禁问:你说说哪里薄待你了?沈嘉乐和赵靳凯一致看向云婶,沈嘉乐给赵靳凯使眼色,赵靳凯又使回去。
两个人挤眉弄眼好一会儿,许意迟道:你们俩要谈情说爱,就回去谈好吗?赵靳凯和沈嘉乐惊跳起来,异口同声道:谁和他谈情说爱?!反驳得强烈,强烈到愤愤盯着对方。
最后是沈嘉乐一甩袖子,怒斥赵靳凯不地道的行为,明明他们说好一起求师父,结果到师父面前了,赵靳凯那孙子不说话,全让他来说。
沈嘉乐气不过,不忘怒骂一波。
赵靳凯就像个小学鸡似的,在旁弱势反驳:你才是沈孙子!你孙子!许意迟:……懒得理这两个吵架的幼稚鬼,问云婶是否得如何,确定她这一日适应得良好,她又有些想改变主意。
其实云婶没必要去卖包子啊,她这里还可以学别的啊。
谁知她刚表露这个意思,云婶脸色就变了。
这样一来,她更不好多说,只先安抚云婶,其他的豆腐、粉的事,她再想办法。
说完先让云婶家去,沈嘉乐和赵靳凯那边已吵得面红耳赤。
许意迟不耐烦听,让明七给他们赶走了。
毕竟面对明七的冷脸,这些小学鸡得怂。
翌日,宋头目来了。
带来了一个不甚好的消息。
对宋观顺利去何家族学读书这事儿,他很感激,也第一时间找到王奇,把对方曾拜托他的事给推了。
他做不来边拿人好处,边掀人锅的勾当。
可惜他这边拒绝得痛快,王奇那边很不爽,并在他不知道时,搭上了他上峰的车。
于是,他提议的小摊贩改良方案,自是也被否了。
迟娘这边我再找上峰说说,看看有没挽回的余地。
这些日子,你且先继续做生意,我关照手下,让他们对你的摊子多有照顾,尽量不被影响。
说是如此,宋头目心里颇为愧疚,也不甚放心道,之前你们是被有心人盯上,这人一时半会不撒手,一计不成,还会再想别的法子。
还需谨慎着些来。
许意迟问他这个人是谁。
宋头目本不想说,脑子里想起儿子宋观回去后说的话,决心卖个好:是王奇。
瞧许意迟的表情,他就知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便给她科普:王奇是琴风酒楼大东家,他的妹妹是知府大人弟弟府上、备受宠爱的三姨娘。
他要想要什么,寻常人多会卖他个面子。
他没说的是,王奇行事霸道,仗着自己妹妹和知府有层关系,很是嚣张。
但凡他看上的,明暗两法也给搞到手;但凡他不顺眼的,亦会想办法搞垮。
宋头目叹口气,忧心忡忡。
他之前拿了王奇好处,现下想把这种好处退回去,都不知有没有法子。
许意迟感激他透露的消息,言明自己会注意。
-他走后,春柳家的厨娘上门。
这是安排好的第一堂课。
许意迟把做好的课表交给她,跟她说以后便按这份课表来上课,为期三个月。
想象很美好,厨娘头一句话,许意迟便知道这事儿难办了。
她说她不识字。
不识字,看不懂课表,也更不会认得她会在黑板上写的那些原料知识,甚或说听课于她而言就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啊这……可能是来这儿,最差的学生便是明七。
明七好歹也认几个字,不像厨娘大字不识一个。
她就给忽略了,其实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是少数,认识字的女人更是少数。
厨娘既不识字,她做的教学计划得调整。
她又问了些厨娘日常的做饭习惯,以及会的菜式,遂道:这样吧,我教你做菜方子,同时会把这些写下来交给你。
眼看厨娘一脸为难,她继续解释,因我们课上时间有限,每样菜学一两遍,日后需细细琢磨。
只我怕你学习结束后记不得细节,写在纸上你忘记的话,还可问你家老爷,或是旁人。
当然呢,如果可以,你趁这些时日学一些字,也可。
厨娘纠结地点点头。
结合上回她和春柳交流得出的结论,本来她是想讲些地域文化的,因厨娘不识字,也记不得那些字啊故事之类的,她便把开头省去,直接上菜谱。
她选的是比较奇怪的泰式菜,与盛京城的口味差别很大。
因春柳的话里话外透露,他对这些舶来菜式十分有兴趣,偶听旁人说起,实在惦记这些味道如何。
今儿说的这种菜式,名为泰式,以酸辣甜三味为主,喜欢调味,会用些我们这边不常用的香料,比如罗勒、柠檬等,同时辅以咸、苦两味,在平衡中突出地域特色……许意迟还是简单说了下泰式菜的特点,看着厨娘双眼逐渐发懵,魂游天外,补充道,可以这么理解,它这个菜又酸又辣,有的时候又是苦里有甜,甜里有酸。
这个酸味儿吧,不是酿醋的酸,而是果酸,就果子酸味儿。
厨娘听得似懂非懂,脱口而出:那这得多难吃啊。
又苦又甜的,她想不出来能咋好吃。
许意迟笑笑。
她能咋说,有人就爱这口呗。
泰式菜最出名的是冬阴功汤。
这个汤做法不难,难的是在这里买齐原料。
当初春柳咋说来着?配料不是问题,只要有方子。
鉴于厨娘不识字,今日与计划的课程不一致,她讲做法的时候没法进行实践,效果不免打折扣。
冬阴功汤的关键点就在泰式香料,香茅柠檬叶南姜红葱头泰式小米辣等不可或缺,还有泰式辣酱、鱼露、青柠、椰奶也辅助,虾的话倒是随意些,普通的河虾炒出虾膏,有那个味儿就能满足。
除了这些,汤中还可依据口味配上香蕈椰奶芫荽,以使汤底又鲜又浓郁。
泰式辣酱许意迟补充做法,也一并写在方子背后。
……我们今日先讲这些,方子和配料我等下写好,你带回去给柳大哥看。
至于我们刚才讲的,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厨娘迟疑道:那些香料,香茅柠檬叶啥的,俺好像没听过。
还有那个鱼露。
这些没事,柳大哥会打听,具体长什么模样,若是需要,我也可画幅小画,待你们寻来,我能帮忙参详。
厨娘懦懦应声。
许意迟知晓授课效果不很好,不只因她不识字,重要的是讲的东西与盛京差异大,接受起来有点难。
末了,她又讲了道泰式柠檬虾的做法。
前有冬阴功汤的刺激,再说泰式柠檬虾时,厨娘脸上肉眼可见地出现神采。
您的这个意思是,料是料,虾是虾,两者拌在一起泡着,时候久了就可以吃了?许意迟点头:正是如此。
厨娘松快笑:这道俺会了,就是没那个柠檬。
不急。
她有些期待春柳如何解决柠檬,如果他找到了柠檬,她是不是也可期待一下柠檬虾了呢?真是讲着讲着就馋了。
-休息一会儿,她决定今天要来一波小龙虾解解馋。
夏天怎能没有小龙虾?她去集市上买小龙虾,可惜逛了一圈,没买到,最后拎两尾活蹦乱跳的鲈鱼回来,预备做鲈鱼片来吃。
鲈鱼去骨,鱼肉片片。
鱼骨上锅蒸熟,鱼肉焯水煮熟,接着把鱼肉一片片铺在鱼骨上,雪白的鱼肉蜷缩着,像一片片落在鱼骨上的雪花,颜色甚是好看。
切好的鲜嫩葱丝姜丝,绿的翠绿,黄的嫩黄,铺在鱼肉上,与其雪白色相称,绿的更绿,白的更白,鲜翠惹眼。
再烧热油,待油冒烟后浇在姜丝葱丝上面,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葱香姜味一时被热油激发出来,喷香扑鼻,应着鲈鱼的鲜美,香味齐出。
当然少不了的是最后点缀的鱼汁调味。
在没这个鱼汁之前,那就是纯鲜纯嫩,好像是有些遗憾在里头的。
有了这个鱼汁,酿造的酱油香醋那种褐色的汁水泼在雪白鱼肉上,深浅交错,沉淀感与鲜美嫩相互融合,别有风味。
许意迟一片片鱼肉吃着,夸赞安哥的好手艺:安哥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绝了绝了。
以后咱们肯定饿不死。
安哥吃鱼肉,受夸奖,心里甜滋滋。
他想说,其实现在也饿不死,大不了他就去摆摊卖吃食,也可以的。
不过,他抬头看了眼眼前人吃得舒展的眉眼,他知晓自己说出这种话定会让她的舒展打折扣,便没说这种话。
一份午饭许意迟吃得自在,饭毕,又窝在屋里小睡一会儿,待到日头不晒了时候,姗姗起来。
她先看了院里的豆腐胚子,坛子里没多少了,左右再卖一天就不够用了。
又看了眼院中的石磨,溜光水滑的,一看就是用得勤。
磨其实可以换个大的。
豆腐胚子也得找人来做。
对了,还得和花姐姐说一声。
她遛步出门,敲开花娘子家的门,先问对方小工找得如何,再说豆腐的事儿。
他们这边随着两摊并出,出货量变大,花娘子之前就说她一个人顾不过来,现在更勉强。
我本想找娘家弟弟,但现下农忙,他抽不开身,一时也不好找人。
花娘子也有些发愁,请长工还是之前那个缘由。
许意迟也很理解,因今日宋头目说的那个事,她更是不能坑花娘子,想了想还是把这个事同她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底儿,别她这边有个万一,花娘子那边不好收场。
花娘子听完,很是忿忿,把那个王奇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说完,许意迟不忘嘱咐:花姐姐这个人出了门尽量别提,我们暂时平头老百姓惹不起,只能躲着。
花娘子忿忿:还真叫这狗尾巴充大尾(yi,三声)巴狼,算啥世道?气死人!不说这个了,还是说咱们豆腐的事。
许意迟道,你那边需要请人磨豆腐,我这边其实也得请人磨米粉、做豆腐胚。
我本来顾忌不知是何人,想着做不了就走。
现在想想,他这样来暗的,我这边该做我的还是做我的,哪怕有一日真做不成了,也比先前多赚些,畏手畏脚的,到头来可能啥也捞不着。
花娘子:你说的是。
只是到底如何找人,她们这边暂时没好法子。
花娘子那儿还好,许意迟这边会涉及到保密,万一找的人不咋地,也会招来祸患。
花姐姐你再打听打听你们村里,或者别的。
我这边再找人帮忙问问,总归尽快。
现在路在就摆在我们眼前,我们不走让给别人,实在说不过去。
这倒是,行,我留点心。
-许意迟回去盘算要招人,然后盘算到后面发现最好还得是再找个房子,不然她们住的这地方根本放不下,而且那些原料啥的,其实也窜味儿,总也被这个熏着,生活体验感差了些。
于是,刚回来的她,又出门去了。
这回去的是牙行。
牙人一听她的需求就说:你隔壁有处空的。
许意迟便知道她说的是刘婶家之前的住处。
刘婶家她去过,四间屋子,屋子大,院子比她们小,结果一问租金,好家伙,竟然比她这个贵得多,登时歇了心思。
麻烦您帮忙再寻个合适的吧,院子和屋子得大些,地方偏僻点也行。
地方偏的话,到时实在不行就轮流找人看着,也比现在影响生活环境强。
牙人应下这个事,说找到合适的去找她。
-回去路上,她又在算招人这个事。
不免想到之前的两个乞丐,随之摇摇头。
她倒是能提供份工,只身份证明一事她无能为力,那就只能算了。
不能因要可怜别人,而给自家招来祸事。
凡事还需量力而行才是。
回家后,翻出最后剩的几十张广告纸,留下几页,她又去东市街准备再发一通。
去的是赵靳凯的摊子,这里有之前春柳做评,生意好得离谱,他不用提醒,已经让小厮上阵。
看见许意迟来,正坐着休息的赵靳凯有种被抓包偷懒的心虚感,忙道:师父,我就刚坐,马上就去干活。
许意迟摆摆手,反而夸他:懂得用下头人,也是好事一桩。
说明我说的你听进去了。
赵靳凯松了口气。
又听她问:你让人家干活,可有工钱?赵靳凯啊了声,眼神不解。
许意迟顿时就知道,他没想着给这些小厮工钱。
人家干活了,你不给人钱,你觉得换成是你,你心里高兴?赵靳凯不解:可是……可是,他们平时有月钱啊。
这点许意迟也是知道,但她觉得这种是不一样的。
所谓给多少钱,干多少活。
最烦的就是有些领导,只给你能吃饱的钱,然后画上梦想的大饼,最后叫你卖命,好像他给的那些就把你后半生买了似的。
想到这个,昔日社畜极为来气,是以许意迟的语气就重了许多:你想想,有人跟你说每个月两百文让你日日吃饱饭,跟着他干活就行。
结果呢?两百文不假,真能吃饱饭也不假,但你却累得跟狗一样,连吃饭机会都没得,你觉得这合理吗?合适吗?作者有话说:想要评论鼓励一下~注:冬阴功汤和鲜嫩鲈鱼片做法参考下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