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重要的事, 安哥哪里会忘。
他先前还很担心,战战兢兢地,怕她被几个徒弟拆穿。
后来发现他们对迟娘的盲目崇拜达到了一定程度, 本能忽略这种可能性,也就放下心。
他这里说的又是另一个意思。
迟娘,其实仔细算算, 目前开铺子目前是比你教人赚钱的。
许意迟迟疑下,点头。
这是她后来回过味儿意识到的, 经商开馆比她时不时招不到生挣钱。
只是她没那技能,想想也作罢。
安哥看她点头,又问:你就没想过买几个下人,教他们厨艺,然后让他们去管事经营吗?许意迟:!草!她走进误区了!她只想自己没手握美食经商副本, 把可以找人管理这事给忘了。
实是美食文误她良多啊。
她看的美食文皆是女主出面经营,一步步扩大, 然后再招兵买马,走向全国。
她没做饭手艺, 自然就觉得……不得不说,她是傻了。
她坐在那儿,眼睛微张,片刻怔愣后又懊恼不已, 想是十分惋惜。
安哥默默叹口气。
平日迟娘看得很聪明, 为何在这方面没绕过弯儿。
他以为她是嫌累想偷懒睡觉,可今儿又听她意思,其实她也很想经营小摊, 只是囿于厨艺而无法, 不然语气里不会有那么多失落。
既然迟娘你觉得可以, 我认为不妨一试。
如此你期待的各色吃食,也有人操持。
届时便是我不在,你也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安哥突然觉得他老了,啰嗦起来像个老妇人一样。
许意迟脱口反问:你怎地会不在?安哥无奈:你忘了,我过些时日要去族学进学,旬日休一日,一月休两日,无法日日回家。
哦。
许意迟应下,低头琢磨小摊的事。
关于买人,她还有些纠结,这种买卖人口到底是……有些心理障碍啊。
安哥宽慰她:我不在,总要有人照顾你起居饮食。
许意迟眨眨眼:照你这个意思,我还得买个现成的厨娘呗?安哥沉吟:也不是不可以。
你让我好生想想。
安哥发现她有时候思想跳脱,有时又善于为难自己,陷入一种自我谴责的漩涡。
比方说几日前出现的乞丐,大家都快忘了,但他知晓这两人的影响还存在她心底,哪怕她当日明白拒绝了对方。
安哥想想道:迟娘,你买了他们,对他们好,教他们手艺,安排他们以后出工做活,你再给月钱,总比他们落在人牙子手上居无定所,万一再遇什么不良人。
且你买他们,你须知不是你一人买,你不买还要他人买。
但你买了,起码你会本心对待,不是吗?道理是这个道理。
许意迟嘟囔,只是心里障碍好难突破。
这会儿,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小女孩久了,总觉得心智什么的也跟小女孩差不多了,反倒是安哥倒有些早熟,很像大哥哥,而非小弟弟。
安哥看她一时想不明白,也不过多催促,只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睡吧,我等他们回来。
许意迟汗颜。
饭是安哥做的,家里是安哥收拾的,她基本啥也没做,累肯定是不累的。
她心里装着事,想想还是先回屋去了。
-临近子时,一群出摊人收工回来。
安哥贴心给他们准备了夜宵——一人一份黄金蛋炒饭。
沈嘉乐赵靳凯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大师兄深夜等他们归来,竟然还给他们做了饭?呜呜,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师兄弟情啊!那蛋炒饭粒粒晶莹,颗粒分明,每一粒皆被金色蛋皮包裹着,在油灯下闪烁着温馨且友爱的光芒。
炒饭用了泡发的虾米、切丁的醇香火腿、清脆的青豆,还有软烂的青菜,一时间鲜、咸、香、醇、脆多种味道裹挟着味蕾,疏解一日的奔波劳累。
沈嘉乐表现最夸张,赵靳凯亦如是。
他们词汇贫乏,只会嗷呜嗷呜好好吃,大师兄对我们真好之外,只有不停扒饭方能彰显他们心里的感动。
胡大鲶就不一样了。
他的彩虹屁吹了一箩筐:这样的炒饭,乍看好似一座金山,近看竟发现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吧,可以吃的那种;这里头的每一种配菜都刚刚好,鸡蛋的鲜香滑腻、青豆的软脆清爽,还有米粒的咸香,好像他吃的不是炒饭,而是沐浴在阳光下,有清风拂面,耳畔鸟语花香,徜徉迷醉;他长这么大吃了那么多碗饭好像都白吃了,只有今天这一碗才让他知道,什么样的饭才是真正、有灵魂的饭;……赵靳凯、沈嘉乐眼角直抽:敢情你之前都是无效吃饭,还能长这么大,真真是辛苦你了哈。
在他还要长篇大论之际,安哥抿嘴道:迟娘睡了,别吵到她。
胡大鲶乖巧如鹌鹑,哦哦称是。
安哥等在这儿,不是为给他们做一顿饭而已。
把目光投向几个新来的学生,又看向沈嘉乐赵靳凯,问:迟娘说的开分摊一事,你们准备得如何?他不问还好,一问这俩人就垮了脸。
发生何事?安哥问。
沈嘉乐和赵靳凯一向不对付,这会儿意见却罕见一致,他们皆痛骂道:还不是被那个狼心狗肺的龟孙气得!师父把他派给我们,谁知道他竟然不乐意跟我们一起干,还说我们让师父抽干股是傻子行径,他才不乐意。
他要自己干!然后呢?然后,他就叛变了!所谓的叛变,就是拒绝许意迟的安排,要自己出去自立门户,当然用的是从她这里学来的方子。
赵、沈两人很是不爽,他们甚至后悔就那么让这人大摇大摆走了,没给他套麻袋揍一顿,真是气死了。
还是上回他们没有吃够教训!就是,就该再来一顿!不过其他人也还好,就他一个没良心。
……安哥垂目听完,吩咐道:这个人自不必管,随他去。
迟娘的意思本也如此,我们无需插手。
这里留你们,是希望你们紧记,开设分摊要往盛京城的其他地方开去,而非都挤在东市街。
明白吗?他们应是。
安哥挥手,叫他们回家去休息。
-翌日,许意迟起来,听安哥说了昨晚的事,对他安排去其他地方开分摊这个事,表示赞同。
要不是你日日温书,我真以为你多长一双耳朵,听我上课呢。
……许意迟又道:那个人想自己经营就自己经营吧,左右这种事不强求不勉强。
安哥看了眼她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放下心来。
对了,安哥你今日有空的话,随我一道去人牙子那里吧。
不光买些用人,也给你找个书童回来,待你去族学了后好照应你。
好。
恰好,云婶早来帮忙,听到他们说的人牙子一事,云婶心不在焉地干活,帮着磨浆、配料之类,走神了好几次。
明七都快不耐烦了,想出口训斥,云婶道歉请他等一等,她有事想找迟娘说。
云婶过来,迟娘正低头研究如何打络子。
这种古代活计,在现代很少干。
顶多也就是去某宝买些十字绣来绣,也算是兴趣爱好一种。
她在前世连十字绣也很少绣,因为她的大多数时间都被美食和菜方填满,不是在吃,就是在去吃的路上。
她在前世没长成一个大胖子,大抵是易瘦体质,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可能总是奔波在不同城市的大街小巷,每日上万步,想胖也不容易。
这里应该这样。
云婶开口提醒,她比划了一下手势。
许意迟根据她的动作,果然成功解决这个死结,高兴地同她道谢。
云婶讷讷摆手,想开口又不知怎么开。
许意迟歪歪头,问道:云婶,怎么了?云婶手指捏裙摆,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按道理来说,迟娘其实已经帮她许多,甚至也愿意不计较银钱,要教她包子做法,让她将来有机会撑起一门生意。
所以她当时为了报答,也毫不犹豫和她签订契书。
只是这些日子她跟在明七身边,帮他打下手,固定拿月钱,日子稳定且忙碌,是她一直想要的舒心生活。
她隐隐有些后悔,她要去做生意这件事。
她一个妇人,顶多也就帮刘家走街窜巷卖过几日包子,难道真的可以撑起一门生意吗?她们孤儿寡母的三个人,丫头也都大了,跟她一起抛头露面,以后亲事该怎么办?还有,她们没有背景也没身份,不会被欺上门吗?这些问题摆在她面前,让她一日比一日退却。
她觉得有些无法面对迟娘,每日来时也尽量和她避开,就怕她说你今日不必再跟明七一道打杂,转而来学厨吧。
她几斤几两重,她很清楚。
她怕真的胜任不了,又愧对迟娘好意。
这种跟在人后面打杂、固定拿月钱的日子,虽然很普通平凡,可是固定到手的银钱不会少,迟娘和明七老板也是厚道人,根本不会少了她的。
综上,她已经不想做生意,只想做一个帮工了。
这些念头她想了许多,日日晚上回去夜里都胆战心惊,睡不着觉。
今日听到迟娘说起找丫鬟一事,她才没忍住,想和迟娘求求情。
云婶,有什么您尽管说。
我们都是邻居,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大家能帮一把是一把。
许意迟以为云婶是遇到什么难处,不好意思开口。
云婶吐口气,道:迟娘,我……我……可以让我一直给明七老板做帮工吗?许意迟:嗯?开口很难,但这口一旦开了,后面的就不难了。
云婶把自己的忧虑、想法通通和许意迟讲了,表达对她的感谢之情,也流露出对做生意的恐惧之心。
她想做帮工,每月固定有一份月钱,可以养家糊口,就心满意足。
她不想做老板,也不想去担这份压力和危机。
倒不是说她对之前刘家的所作所为没有怨恨,怨恨是有,也想把气撒回去,可她自觉真没这个能力啊。
谢谢您愿意告诉我这些,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许意迟歉意道。
云婶连忙开口:迟娘,婶子知道你是好意,那一番也是为我们打算,是婶子自己不争气,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对婶子一家的照顾,婶子都记在心里,绝不会忘的。
婶子您也别这样,本来我就打算找些帮工来帮工。
既然您愿意接着干,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之前签的契书就作废吧,人各有志,是她之前有些想当然了,以为人人想当老板。
殊不知,无论在哪个朝代,老板承担的风险远比员工要大,云婶这番考虑也合情合理。
哦哦哦好,我这就回去拿给你。
云婶去而复返,把当日签好的契书交给许意迟,由她来处理。
她身后还跟着大丫一起,这回不等许意迟开口,云婶便道:迟娘,婶子还有一件事想求你。
许意迟看向她。
云婶:婶子无意间听见你和安哥说要买下人,你看大丫行吗?她怕许意迟没清楚她的意思,连忙解释:大丫年岁不小,手脚也利索。
前些日子跟着我走街窜巷卖包子,但她到底年龄大了,以后还得说亲,总这样抛头露面不好,想给她寻个活计干干。
只是……她有些难以启齿,可是这件事顶重要,她不得不说:身契的话,可否是活契不入奴籍?大丫在她身后站着,等她话一说完,连忙表忠心:迟娘你且放心,我定会好好听吩咐,认真伺候你!许意迟怔了一瞬。
随后她又能理解了,这就像以前家长看到好的工作机会,带着自家的孩子找上门,希望能给自己孩子一个机会是一样的。
这种事在小地方常见。
许意迟本来也要找人,用谁不是谁,何况大丫吧……她喜欢二丫,二丫太小了,让二丫来照顾她,她感觉自己马上就会被抓走——违法用童工。
大丫的话,应该也不差吧?许意迟:这样吧,大丫先留下试三天,这三天没问题就留下来。
好好好,谢谢迟娘。
云婶大丫忙不迭答应,脸露欣喜。
许意迟不忘道:云婶,既然您想一直做明七的帮工,这事儿我会同他说。
当然,因为一些方子保密的原因,也需要签订身契之类,类似于大丫的那种吧,你能接受吗?云婶:我能!好,你去忙吧,大丫留下。
大丫表现得很勤快,她怕三日之后许意迟不留下她,基本上不用她吩咐,她便自己找活干。
擦桌底扫地整理堂屋收拾院子喂鸡喂兔子又除草扫院子收拾灶台,几乎把家里能干的活全都干了。
这还不够,她还主动要去给隔壁收拾,把西风的教室也全都打扫一遍。
她不累,许意迟看得都累了。
她也不是那种虐待搓磨人的那种,阻止道:大丫你歇会儿,不必如此忙碌。
大丫干劲十足:迟娘……啊不对,小姐,我不累!俺干活高兴!许意迟:……她纠正大丫的叫法:还是叫我迟娘吧,换个称呼我不习惯。
大丫似乎不太情愿:这样叫……会不会不太好?万一觉得她不恭敬,不要她了怎么办?许意迟一个眼刀过去:大丫,去别人家做事最重要的一点,是服从。
大丫立马乖巧改口:好的,迟娘。
许意迟:行了,你耍会懒,我和安哥外出一趟。
-他们要去买下人。
虽然家里伺候有大丫加入,目前已经够了。
许意迟昨天在听完安哥建议,今日又被云婶上一课后,她觉得这个建议的确可行。
真的是人各有志。
她在惋惜不能亲力亲为做生意,有人却怕承担做生意当老板的风险,只想安稳当伙计,拿固定月钱,这样损失是老板的,自然……盈利的大头也是老板的。
这便坚定了她买人教育然后自己做生意的想法。
像云婶大丫的话,他们以后有想法,也有能力的话,也是能派出去管生意的。
去的路上,她同安哥说了她的计划。
安哥道:不容易。
许意迟:?安哥:你总说‘不会带团队,只能自己干到死’,没想到你自己也没想通。
现在想通了,当然不容易了。
许意迟:……她觉得这个小屁孩要爬到她头上拉屎拉尿了,阴阳怪气真是可以的!于是她气得一路不理安哥了,整得安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路上,安哥几次三番想讨好和她说话,她总把脸别过去,回以一声傲娇又冷漠的哼。
-到人牙子那里,许意迟还是没和安哥说话,不过她却没忘也要给安哥买书童的事,把他们的需求和人牙子说了说。
男孩九、十岁吧,七八岁也勉强,再小就不行了,最好识字。
牙婆满脸堆笑:这个要求难。
许意迟了然。
读过书的哪会被发卖,被发卖的不是孤儿就是流民(人牙子手里自有一套办身份的法子),亦或是穷苦人家活不下去,把儿女卖了的。
这些都不会读过书。
无妨,书童的话价钱好说。
这怎好意思。
牙婆捂嘴笑,不瞒两位,我这里刚好有一合适的,价钱吧也好说,只是吧……许意迟等她下文。
这是一家子,要买得全买去,他们不单个卖。
牙婆说起来这个来气,这一家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一个赌鬼,卖儿卖女卖老婆卖老娘,一家子全给他卖了,女儿被别人买去当丫鬟,剩下的老娘和他老婆病歪歪的,尤其是那老娘,像随时要没了似的。
未免这货砸在手里,主家便要求打包买,不然不卖。
许意迟皱眉,安哥也凝着脸。
人牙子看他们这个样子,连忙找补:实非我们故意为之,而是他们也是些可怜人,那个小孙子是个孝顺的,非要和奶奶娘不分开,我们主家感念他的一片孝心,也就成全他了。
她这些话,许意迟是不信的。
卖家的生意经,向来是利益驱之,怎可能因一个感念孝心就破规矩?要真如此,他们也不会开门做人牙子生意了。
能做这种生意的,心肠都比别人硬。
牙婆觑她二人神色,心知那番说辞没被取信,心下腹诽不说,面上对他们的态度也更认真恭敬一些,起码收了看他们年岁小便轻视好忽悠的心思。
她又打起另一番感情牌,说道:他们也都是可怜人,说起来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为奴为婢啊。
她把这几人的凄惨身世添油加醋说了说,中途还不忘装模作样地抹抹泪,感同身受。
听说那个赌鬼也是个绝户,他把自己也卖了,还卖进了春风馆……似怕面前两人没懂,她又解释:就是都是男人的地儿,男人也爱去的地儿。
咳咳咳。
许意迟咳嗽了几声,带我们去看看吧。
趁牙婆领路,她偷偷瞧安哥反应,见他没什么异常,顿时放下心来,心里却是万千匹马不断奔腾……真没想到,这里也这么会玩啊!就是他们。
牙婆手指过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可以看见一个大铁笼里,关了好些个人。
那些人蓬头垢面,有的面黄肌瘦,有的双眼无神,有的看见人来眼露恳求。
无一例外,他们都很瘦,很落魄,状况看起来也不太好。
东南角的那三人。
牙婆怕他们看不清楚,又说得更清楚些。
在笼子东南角,有一个头大身子小的小男孩,他眼睛很大,身子很弱小,看样子是饿的。
他趴在一个老婆婆身上,那个老婆婆头发花白,乱糟糟的,脸上皱纹很深,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靠在笼子的角落,半闭着眼,胸膛一起一伏,脸色灰白,似乎说话都困难了。
小男孩不停抹眼泪,用力晃她:奶奶,奶奶,你睁眼看看我啊!他们旁边还有一个妇人打扮的,这人也很憔悴,穿着皆是打补丁的衣裳。
她握着老妇人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
小男孩瞥到牙婆过来,朝这边大吼:救救我奶奶!求求你救救我奶奶!妇人也跟着朝牙婆在的方向下跪,不断磕头哀求。
牙婆担心他们这样吵吵嚷嚷搅黄到手的生意,怒斥道:吵什么吵,人死了吗?没死就憋着,等下给你们看!说罢,她给两个下人示意,下人得吩咐便去让他们安分一些。
看完人,牙婆带许意迟回到最先在的地方,赔笑道:让你们看笑话了。
不过那小孩是我这里唯一识字的人了。
别看他瘦弱些,他和小公子年岁一样,马上十岁。
听他刚说话的气力,耶知他没病没灾的。
安哥和许意迟脸上淡淡的,没甚表示。
牙婆心里没底,找补道:他奶奶看着病得厉害,其实没事,也就是小小的风寒罢了,随便吃副药就好了。
许意迟抬眸问:既然如此,您怎地不买副药给她吃呢?牙婆哑口无言。
她肯定不能说,是看那个老太婆病入膏肓,只想快点打发赚份钱罢了。
牙婆道:因这是打包卖,原那个小子一人得卖十五两银,还有他母亲,也得八两银。
这样吧,加上他奶奶,看在他奶奶病了的情况下,您就给三十两银罢了。
许意迟轻嗤:您这是把我们当冤大头?牙婆赔笑:怎么会?许意迟淡淡道:若没有把我们当冤大头,怎么一个病得不好的老太太也要七·八两银,比得上一个年轻力壮的妇人了,您不如说您刚才算错了?牙婆暗恼,竟被识破了。
三个人,一共十五两银。
许意迟比了个手势。
牙婆为难:姑娘,这不太好吧?哪有一下子砍去一半去了?许意迟没接话,看着她。
牙婆也是急于出手,她也不是没想过等那个老太婆过世了,再单独卖她的孙子和儿媳妇,或者说强硬分开卖,只是当初那个老太婆被送来也让主家花了一些钱,就这么让她去了,不光之前贴进去买她的钱,还得把之前给她买药的钱贴进去,着实太亏了。
牙婆咬牙,狠狠心道:姑娘十五两真不行,这还不够我们买他们的本钱。
打个商量如何,一共二十五两银?二十。
二十三吧。
……你来我往叫了几遍价,最后以二十二两银成交。
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牙婆那边把这三人的身契也给她,证明这三人是有来路的,而非是不法买卖。
她和安哥又跟牙婆回到刚才那地儿,牙婆挥挥手让小厮去开笼子,笼子里的人不少期待地看着他们,期望他们能把他们带走。
许意迟别过脸,不忍直视。
在这里,人和兽又有什么分别,而这样对待他们的,还是同为人的同类。
想到这里,她就一阵难受。
也许安哥说得对。
起码她能带走一些人,给他们安身立命的手艺,还是能改变一些的。
你、你、你,出来吧。
小男孩俨然一惊,随后就是慌乱,他挡在老妇人面前,不愿和她分开:我不走,要走带我奶一起走!小厮用手推搡,小男孩跌跌撞撞地摔倒在笼里里,额头立即出现了个大包。
许意迟不忍心,跟牙婆说了一声,走过去对小男孩道:你和你奶、你娘一起出来吧,跟我们回去。
她状况很不好,需要看大夫。
小男孩戒备地看着她:你愿意给我奶看大夫?许意迟点点头:我买了你们。
若是你奶不好了,没人给我干活了,我岂不是亏了?虽然她这么说,但是小男孩和妇人在知道她愿意给老妇人看大夫后,立马点头答应。
老妇人的状况真不是很好,她被两人搀扶一起,才挪出笼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意迟身后。
牙婆听到许意迟的话,自然恭维道:小娘子的确心善。
许意迟默默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淡淡的,偏生看得牙婆心里突突,下意识摸了几把额头,没有冷汗,可好像又出了冷汗。
-家里没安顿的地方,许意迟把他们安顿在隔壁,然后请大夫来看。
大夫看的时候摇摇头,只说:能不能熬过去看造化吧,我给开几副药吃一吃。
许意迟出去付了钱,回来把药方交给他们,让他们自去抓药。
药钱我已经付了,这几日你们先照顾婆婆吧,等她好些再过来。
妇人和小男孩扑通跪下磕头:谢谢大善人,谢谢大善人!许意迟让他们起来 ,顺道嘱咐了下别的事,便回到自己的院子。
回去后,她坐在院里发呆,还在想老婆婆的事。
安哥看她神思恍惚,忧虑问:迟娘,你怎么了?许意迟淡淡笑了:他们说我是大善人。
安哥疑惑,她又道,我也觉得我是大善人。
不然怎么会明知是麻烦也要往身上背呢?只希望那位老婆婆能挺过去,不辜负她孙子儿媳的一片孝心吧。
-也许是大夫医术了得,也许是老婆婆命有一难但该化险为夷,五天之后,她的身子渐渐好转起来。
许意迟去看过几次,老人家对她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若不是起不来床,她估计也会像当日的孙子儿媳一样,直接跪地磕头感谢。
她能好过来,许意迟的心情也爽利许多,又重新招呼起她的生意。
那几个新徒弟已经正式出师,也被安排拥有一摊,她也又收获了好几份干股。
这回,她当然是拒绝盯摊了,不然几个徒弟一起开业,她得拥有分身术才能照顾得来吧。
不过这些她也去看过的,现在盛京城东、南、西、北四条市街,皆有他们的臭豆腐存在。
她也有个意外发现,那个不愿意做小摊的徒弟,竟然在这四条街开了四家很大很有排面的臭豆腐店。
她惊呆了哟。
她专门去其中一家逛过,招牌写的是王家臭豆腐,里面很大,摆了不少桌椅,唯一有些违和的是,菜谱上竟然只有臭豆腐一种。
她???这个徒弟不会砸了她的招牌吧?她当初讲过成本核算的啊,可以开店,但那么大的店面,只卖一种臭豆腐,虽然臭豆腐好吃,喜欢的人也不少,可是一份的钱就那么些,每个月赚的钱是给房东赚的吧?好歹他把菜单整得丰富一些,只一种臭豆腐……有种说不上来的可笑。
她不是没见过臭豆腐做大做强,要知道全国最出名的臭豆腐省份,人家的品牌也不止一个,也是个个有店面,但是!那些店她去过嘞,在旅游城市的小吃街,每一家临街,店面也不大,多是一个窗口;有的地方大了些,主要是放锅放油放那些可以邮寄的真空包装的臭豆腐。
因为臭豆腐就是这样一种接地气的食物,你给它整到窗明几净的大房子,反而少了些烟火气。
臭豆腐他们还会搭配大香肠、糖油果子一起卖,尤其是大香肠,那叫一个香啊!和臭豆腐简直是绝配!一边走在街上吃臭豆腐,吃完臭豆腐吃大香肠,美哉妙极!对了,大香肠!她的徒儿们的摊子,得进化了。
现代人吃的,古人也整上!许意迟摇摇头离开这家臭豆腐,没再说什么。
她因为这个犯蠢的举动,也忽视了她那个徒弟并不姓王,招牌却挂的是王记。
这件事她没放在心上,沈嘉乐他们好一阵不服气,对这个人欺师灭祖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唾弃。
沈嘉乐还得到消息:师父你不知道,他这个生气其实不光是他自己的,我听说是有人找上门,他教那些人做法,然后那人和他一起开店。
赵靳凯恍然大悟:难怪呢。
我就说那小子家里没那些钱,怎么可能花这些钱给他造啊。
原来是攀上了大人物,真是不要脸的东西。
徒弟们个个义愤填膺,许意迟当然好生安抚下他们的情绪,别叫他们为这个事影响。
你们还记得我给你们上的一节成本核算课了吗?找时间你们去他店里看看,就知晓了。
沈嘉乐拒绝:我才不去那个叛徒的店。
胡大鲶同仇敌忾:我也不去。
赵靳凯被许意迟提醒,有些想去,看他们两个反应,又不好说自己想去,也跟着说不去。
许意迟劝他们:不一定买,就去看看。
看了你们就知道了。
怕他们拧性子来,补充,新的作业,回来说说想法。
沈嘉乐几人:……他们痛骂那人欺师灭祖,那么师父布置的作业他们必须得完成,不然和欺师灭祖之流又有什么区别?于是,找了个日子他们还是去了,去完之后他们喜气洋洋,回来再也没之前那般义愤填膺。
许意迟让他们说说想法,他们异口同声道:看不赔死他!同时也表决心,绝不拖后腿,定要看着那家伙赔得底裤不留,哭出声来。
许意迟:……虽然看他们能有想法,知道自己这课没白上,但看人裸奔什么的……不至于啊!真不至于!-宋观的爹即宋头目还专门为此跑一趟,他十分歉意,又很担忧。
新开的那几家臭豆腐店,迟娘你应该也知晓了?他看许意迟点头,继续道,这些店的幕后东家,是王奇。
王奇?许意迟略一思忖,便想起来他是谁了。
他的妹妹嫁给了知府弟弟,当妾室。
恐怕他之后还会有样学样。
宋头目说这个事,本意是为了提醒许意迟,让她提防王奇使坏。
许意迟转念一想,问:那有没有一种可能,王奇会送他们的人来我这里学厨艺呢?宋头目一顿,想了想王奇的行事作风,缓缓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意迟拊掌:那可太好了!宋头目:?您想想,照您的意思来说,王奇视我为对头,却得花钱来我这个对头这里学东西,然后再用从我这里学到的东西,开店做生意,还能帮忙宣传我的西风,怎么都是我赚到了吧?他得多憋屈啊!宋头目顺着她的思路一想,也笑了。
好像是有那么点憋屈。
他在上峰那里连连吃瘪的郁闷都缓解了许多。
要说之前迟娘给他出的主意,规划小摊,收摊位费,统一经营,怎么说都是一种利好的事情,偏偏上峰不同意,说这样会容易引起民愤;还说这种要是收费,也不能少了,少了的话还不够酒钱呢。
他不同意高收费,上峰就卡着这个事不给推行。
迟娘你需等等,小摊管理虽然一时半会不成行,但你对我宋家的帮助,我记在心里。
所以我已经招呼兄弟,决计不会为难你的人,你且放心好了。
好,这个事是大事,您也别心急。
他愿意卖好,许意迟也愿意,又给他说了几条关于城市管理的建议,宋头目走的时候还对她感激不已。
-话说回来,那个爱学人的王奇最近的确是有些郁闷。
按理说,他成功撬动墙角,也开起他眼热许久的臭豆腐店,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一个是店铺热闹,却也是瞎热闹。
都不够租金人工的,可不是瞎热闹。
他想着给每一份提价,这样勉强可以。
所以这不是他最郁闷的事。
最郁闷的是,他的店铺虽然打着王记的招牌,可是吃过的有心人都知晓,这和街上买的绝味臭豆腐一个味儿。
绝味臭豆腐师出西风。
那么不可避免的,很多人在来他们这吃臭豆腐的时候,也会提到西风;咦,这里好像和西风的绝味味道一样啊。
听说这家的东家,也是去西风学过的。
那有点不要脸了吧,西风学的挂王记?可能人西风不在乎吧?也是,西风的绝味摊子又多了几个。
这么看西风是真能学手艺吧?也许吧?……王奇恨得抓头发。
为什么你们在我王记,要提西风!他给手下人吩咐,让他们提醒客人尽量别讨论西风。
这一操作,毫无意外换来了客人们的白眼:你们好小气哦!敢做还不敢说?王奇:……-许意迟哪知道王奇的痛苦,她这边给赵靳凯下达一个新活:招生。
不用非得是你们圈子里的,可以多看看社会面上的人,合适的招过来就行。
要记得,有教无类。
赵靳凯喜欢这个活,欢喜应下。
至于他的摊子,除了之前的小厮,也叫新买来的陈柔去支应。
陈柔,也就是当日那个小男孩的娘亲,她叫陈柔,小男孩叫秦原,他奶奶叫张翠兰。
陈柔看着柔柔弱弱,但是个坚韧的。
她本想叫云婶去,只明七那边需要云婶,便叫陈柔先去帮忙,左右她身边也不需要有那些人伺候,有个年龄相仿的大丫就够了。
陈柔帮忙打下手,真正带摊子的是一个跟赵靳凯好几年的小厮。
许意迟在说这个事时,特意点了他一句:不能让跟着的人寒心。
赵靳凯应了。
据说小厮得知自己要管摊子,月钱也提一大截,喜不自胜。
赵靳凯在说这事时,没隐瞒许意迟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因此许意迟便发觉,那个小厮每每见到她,都面露感激,恭恭敬敬。
-这日,又到了春柳家厨娘来上课的日子。
春柳乐呵呵道:小友啊,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大好事。
作者有话说:迟娘:王奇啊,喜剧人一个王奇: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