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遇到这种问题今天是什么日子基本是死亡问题, 被问的人很少有答对的。
当下的许意迟正是这样。
她筷子还夹了一片鱼片,鱼肉鲜嫩爽滑,在半空中停留过久, 鱼肉纹理有被筷子用力而要分开的迹象,再不放进碗里,好好的一块鱼肉就要掉在桌上啦。
她痛惜地望着鱼肉, 歪着脑袋苦思冥想。
安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想她能好好答上来, 可看她痛惜一块鱼肉,那种纠结不已的表情,让他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
安哥:先吃饭吧。
许意迟如蒙大赦:好!她分快把鱼肉放进嘴里,这种养在清澈河水里的鱼类,沐浴着朝露清风, 真真是好鲜好嫩啊,鲜嫩得快把舌头给鲜掉了。
鱼肉还又软又滑, 基本上不用怎么咬,舌尖一抿牙关一叩鱼肉便自动分离, 那种天然纯粹的鲜香便在口齿间弥漫回荡。
这是鱼肉最原始的味道。
安哥做的是水煮鱼片,怎可能没有辣子的味道。
鱼肉的鲜嫩伴随着浓郁热烈的香辣,带着点微麻口感。
她就知道,安哥肯定是考虑到她不爱吃麻椒, 少放了许多麻, 不然一通鱼片吃下来,她的嘴应该是除了麻和辣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的才是。
安哥真不错。
这样一想,刚才没回答上的问题又回到脑海中, 她抬眼偷瞄安哥。
安哥五官单拎出来, 似乎都不突出, 但放在一起吧,又真是他那个气质。
小小的年纪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再长大一些估计就是那种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了。
啊不对,应该说他很有端方持正的君子感,穿着浅色衣袍,斜眉薄唇挺鼻,眼神有点倔强又很柔和,没有什么攻击性。
哪怕刚才他对自己的表现不满,也仅是抿一抿嘴,眉间稍蹙,然后又慢条斯理地吃自个儿饭菜。
怎么不吃了?安哥突然放下碗筷,疑惑地看着许意迟。
许意迟忙埋头道:吃吃吃,这就吃。
她偷看人却被人抓了个正着,说实在的有点慌。
之前想着安哥小,也常在眼前,其实没怎么细看过他,刚才那番打量,她倒发现安哥最重要的是有那个气质,哪怕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也是少爷。
可以可以。
说不定以后他真考科举,有幸殿试的话,皇上看他长得好(主要是气质好,给长相多加分),点他一个探花,那打马游街的时候,岂不是掷果盈车,还有人会榜下捉婿?若正好瞧中安哥,那她就可以走四方啦啦。
想到这个光明而让人万分憧憬的未来,她顿时就有劲儿了,也不想亏待做了一桌子好菜好饭的安哥,于是她又在脑中回忆一番到底今日是何日。
不是她的生辰,也非安哥的生辰,自然也不是余家父母的生辰。
他们做儿女的,父母不在了,怎会在他们生辰那一日大吃大喝。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许意迟实在想不出到底能是什么日子了。
她给安哥夹了一筷子小排,又飞快给自己夹一块小排。
小排表皮呈蜜糖色,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其上,晶莹剔透的,那层薄薄的糖衣好像把小排整个包裹起来,使得空气里也蕴着丝丝甜意。
她很喜欢安哥做的小排,入口先是一股清甜的滋味席卷而来,等到肉与骨分离时,属于豕肉特有的浓香醇厚才在甜味背后爆发出来,得到一种迟来已久的满足感。
一块小排吃完,许意迟对安哥赞不绝口,随后又有些讨好地笑看着他。
安哥:好好吃饭,你别这样。
许意迟:夸你不好吗?安哥:你这样,我害怕。
总好像在酝酿什么阴谋。
许意迟:……她积攒的好好说话认真打听的想法,被安哥一句我害怕彻底打散。
她又泄愤似的吃了几块小排,边吃边不忘抬眼看安哥,那模样好像在示威。
安哥舒了口气道:这样我就习惯多了。
许意迟:!行吧,她不打算拐弯抹角了,直接开口问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她实在想不出来。
然后她怕安哥不信似的,一个个掰指头给他算,看样子是认真想过了。
安哥很无奈,见她说了一通还是没说到,只好道:你忘了,今日晚些我便要去族学了。
许意迟:!草,她真没想起来!安哥要去族学,他还给自己做饭,结果自己没想起来这个事,自然也不存在帮他收拾行李之类的事。
许意迟登时很心虚,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可她忘了这件事是真,她抬起头看着安哥道歉:对不起啊安哥,我给忘了。
你什么时辰走,我送你去吧?安哥:来回两个时辰,太远了,不用麻烦了。
许意迟怎么可能同意不去送他,她吃了安哥这么多碗饭,而且那饭基本上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做的,她曾一度怀疑安哥委屈自己,让他不必就着自己。
安哥咋说的来着?他说:不必,我不曾委屈过自己。
这话听着就很有担当、很可靠的感觉,虽然他才九岁,但他不是个鲁莽的小孩了。
是以,后知后觉的许意迟想帮忙打下手添东西收拾行李,也无从下手,因为安哥已经全弄好了,根本没有别人的发挥空间。
她有些丧气,也很愧疚。
之前她忘了安哥生气,现在她耷眉低眼的安哥又看不过去:你不用愧疚,这几日你的确太忙了,我也没能帮上你什么,你没想起来实属正常。
许意迟闷声道:我们是一家人啊,怎么能把家人的事给忘了。
安哥看着她:你这样说,其实我就很高兴了。
随后又道,今日做的这些饭菜,也是想着我不在家,你之后怕是要适应一段。
若有不合口味的,也别硬勉强。
我每旬日回来一次,到时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许意迟嘟囔:咱俩到底谁大谁小啊,听着好像你是我爹似的,嘟嘟囔囔的。
不过她也得承认,安哥这样说的确安抚了下她的情绪,让她没有一直陷在自责的漩涡中去。
没想到你还挺有仪式感的。
许意迟超长的反射弧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整得安哥乍一下没听清,而她也不愿意说第二次。
她确定安哥这边都收拾好了,想想还是不放心,把家里能带上的一些吃食全给他装上,让他饿了吃。
安哥颇为无奈:族学听说也请厨娘每日做饭,不用拿这些吃的。
那不一样。
许意迟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把装好的瓶瓶罐罐取出来,这些是加餐,不贵重,但也是你平常吃惯的。
刚到一个新地方,大锅饭不一定合口味。
她想说的是,但凡他吃过自己的手艺,大锅饭那种肯定不符合他的口味。
转瞬一想又没说,安哥好像不怎么重口腹之欲,也许就适合了呢?经过许意迟的帮助,安哥的行李果然臃肿起来。
对啦,你这回要带上秦原吗?安哥摇头:先不带他,等他奶奶好利落再过去,左右不着急。
也就月余的事。
行,那我和他说,让他别着急。
许意迟想想道,他前两日还找我来着,让我给他安排个活计干,不想白吃白喝,心里不踏实。
活儿你那有需要他的吗?许意迟摇头:暂时没有,我这边都得上课教学培训,但是花了这个时间,基本上也得该陪你去族学了。
安哥想想道:那这样吧,既然你这里不需要他,就让他先开始温书吧。
听他们之前的经历,好几年不看书了,也不知道字还认得全不全。
行,那我这边来管他,等他去找你的时候铁定认全《三字经》了。
安哥笑,大有托付重任之感:有劳迟娘了。
-许意迟找邻居租了辆驴车,大丫帮忙一起把安哥的行李搬上驴车,她让大丫带二丫守在家里,她跟着安哥一道去何家的族学。
到了地方,先请小厮进去捎话,后来出来一个老人,眉毛胡子都白了,但精神矍铄,自称是山长。
山长,许意迟转换了下现代的叫法,是现代的校长。
她精神一振,忙打起精神,同时心里暗暗惊讶:看来何老太爷应该是蛮看重安哥,提前打过招呼。
山长笑眯眯的,语气很温和:这便是遥安吧?正是学生。
安哥有模有样行了个学生礼,许意迟也跟着行了一个礼。
山长赞了句:我听说遥安年岁不大,却颇有见地,希望你在这里不负光阴,终有所成。
安哥恭敬道:学生谨听教诲。
山长问了下许意迟,得知他们二人的关系,两个又相依为命,再看他们时眼中多了分怜惜。
他还记得还有一个学生要来:遥安,之前还有一位学子,怎没一起过来?安哥回道:他晚一个时辰到。
于是山长给门口小厮留完话,亲自带许意迟和安哥参观何家族学。
族学地方不小,日常上课的地方很大,可以容纳几十个学生。
那里贴有日常课表,经学数学等各类课程上面皆有,看着不像是很偏科的样子,把学生的各方面也都顾虑到——当然这也是当今科举会考的内容,至于不考的类似于骑射之类,课表上是没有的。
难度的安排也会分班来教学,这样不会出现刚来的学生跟不上夫子讲的进度而产生厌学。
说到难度和分班教学的问题,她肯定关心安哥会分在哪里,跟哪些人一起学习。
安哥很聪慧,在家里学得也不错,若是跟太容易的班,有浪费时间之嫌;可要跟太难的班级,会不会又揠苗助长?许意迟身为家长,很担心。
好在何老太爷就安哥的程度与山长有过交流,山长也做出了适合的判断,许意迟一听清楚了随之放下心。
他们又去看了饭堂,饭堂稍微小点,但也能容纳好些个学生。
听说有的学生不爱在饭堂吃饭,会拿钱去外面买了吃,很像现代校园不爱吃食堂,唯爱校园小吃街是一个道理。
最后看的是学舍,因为地方有限,他们都是四人一间,刚好这间空出两个床位,一个宋观一个安哥。
每一个床位会配一个木箱子,可放四人物品,然后留一把小锁锁住。
学舍中亦有两张桌子四把椅子,四人若同时看书学习可面对面学习,地方也够用的。
许意迟看完就放心了。
整体环境很不错,这种校园生活也很幸福,无忧无虑的,不同的是前世有高考这世有科举。
也不知高考更难还是科举更难,她想了一通没得出结果,索性不想了。
反正不用她科举,她不愁。
作者有话说:迟娘:不用高考的我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