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2025-04-02 00:58:12

在安哥彻底黑脸之前, 许意迟很快从盘中再夹出一只虾。

安哥只是淡淡瞥了眼,没有说话,默默夹别的菜, 佐着碗里的粥小口吃起来。

两口粥下肚,空空如也的小碟中落入一只剥好的大虾仁。

和他刚才那粒虾仁相比,这粒虾仁的表面被破坏得厉害些, 外表那层薄薄的橘衣坑坑洼洼,看得见其包裹之下白嫩新鲜的虾肉。

安哥看着虾仁, 抬眸,撞入对面的笑眼中。

许意迟:喏,这是我给安哥剥好的,犒劳下我们今日的大功臣,可不能嫌弃我剥得不好啊。

安哥看着她的笑脸, 亦想到这些时日父母去后,她辛苦为家中谋划赚钱, 许多时候睡得晚又起得早,的确很辛苦, 而他除了读书、做饭,旁的也帮不上什么忙,经常还会与她置气,心中顿生愧疚。

他认真道:不会, 谢谢迟娘。

安哥珍视且小心地夹起虾仁, 缓缓放入口中,感受那种鲜香的肉质,也在感怀她这一路的不易。

吃罢虾仁, 他索性放下筷子, 把装虾的盘子拉到自己面前。

许意迟见状, 忙道:安哥,你可是吃了虾仁不生气了,吃独食的行为可要不得啊。

安哥这回没有怼人,而是抬起眼,温声道:不吃独食,我给你剥虾。

许意迟为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而不好意思,挠挠头讪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安哥:如果真不好意思,你想自己剥壳,也行。

许意迟:……那还是麻烦安哥你了。

安哥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手拈着虾,从一边下手,手指就那么一翻,整个虾仁便出现在他的手指之上,看得许意迟暗自咂舌:看来手残还能影响剥虾啊。

装虾的盘子很大,安哥把没剥壳的虾归拢在一处,剥好壳的虾仁放在另一边。

他低头认真剥虾,烛光映在他脸上,屋子里安静中流动着彼此的呼吸,亦有轻微的剥壳声,温馨而美好。

许意迟想:她上辈子没机会感受的亲情氛围,在此刻倒是有些所感了。

安哥手指很灵活,没一会儿一盘虾便被去壳,虾壳如小山堆似的堆在桌边,盘中是一个个完整又晶莹泛香的虾仁。

他把盘子推回原位后,顿了一下,又往许意迟在的方向多推了一些:吃罢。

许意迟率先夹起一粒虾仁,放入安哥面前的小碟中:让我们的大功臣先吃。

他手上残留着不少虾味儿,可还是觉得眼前这粒虾仁的香气更浓更诱人。

他擦好手指,夹起虾仁,眉眼间在不觉中晕开漫漫笑意。

经过剥虾吃虾,两人终于能认真吃饭、好好说话,不再互相怼彼此。

许意迟也得机会问过安哥在族学中的情况:可会有人欺负你?安哥夹一筷子豆腐,等豆腐晾凉的间隙回答她的问题:不会,同窗都很好。

而后,想到什么,接道,舍友很喜欢你的脆萝卜干、酱瓜。

许意迟正吃菜,听他说这些笑回:这哪是我的,分明是你做的。

安哥不许她这般妄自菲薄,强调:这些皆是你教我的。

许意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他拌嘴,遂道:好好好,我教你的,都是我的功劳行了吧?她这样说是等安哥反驳,谁知安哥深以为然点头。

许意迟:……她感觉这个大宋的人着实太奇了。

会自我攻略,会把功劳往外推,人人都大公无私。

相比之下,她的觉悟太低!大俗人一个!大俗人忿忿吃虾吃菜,饭菜的香气抚慰她空落的腹胃,许意迟舒服地想伸展四肢:罢了罢了,做个大俗人也不是不好。

确定同窗们真的很有爱,也不存在高年级的人欺负他这个非同龄人,许意迟稍稍放下心。

她还真有些怕校园霸凌发生在小安哥身上。

不过,她想想还是道:明七教的那些锻炼身子的法子,得练起来。

安哥你在族学也莫松懈。

这种强身健体的功夫会一些,总好过手无缚鸡之力。

安哥有些无奈,可一抬头吧和她认真的眉眼对上,他也不好说拒绝的话。

许意迟问了问他课业的事,之前知道他会被放在程度好些的班级,当时很为他骄傲自豪,如今也不免担忧他跟不上进度,还真是一个妥妥的家长心态。

安哥道:都可以跟上,迟娘放心。

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我明年下场试试,今年来不及了。

他说的是童生试,童生试会在每年的二月和四月县镇举行,每场连考三天,这两场考试全部通过之后,正式成为童生。

童生,应是正式迈入科举的第一步。

要说难也不难,要说简单也非易事。

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童生,无法中举再进一步;也有很多人考了好多年,一年又一年的,才堪堪拿到一个吊车尾的童生——据说这些会有考官怜惜分数。

许意迟知晓安哥聪慧,却也没想他可以这么快下场考试,不免心生担忧。

不同的人心理素质不同:有人聪慧适合一鼓作气,再而衰,如此下去,可能一次不如一次,心态崩盘,消磨锐气。

有人适合考场磨炼,在一次次真刀实枪的考试中,发现不足,逐渐臻于完美。

她不知安哥是哪一种,自然心里难安:这么快吗?要不要再多学一年试试,左右你年岁还小,其实并不着急。

安哥不过九岁,到今年年底腊月里才满十岁,很多人家这个年岁的孩童不过刚启蒙没多久,而安哥已要下场试考,的确显得有几分揠苗助长的意味。

安哥看着她面上的担忧,宽慰道:迟娘不必担心,我也就试试罢了。

即使先生不说,我也想去试试,看看自己与真正的厉害之人有多远距离。

他这般说了,许意迟不可能不让他去,因为教养便是如此,孩子有信心,她若在后面一味地说丧气话,也很扯后腿。

她想想道:这样,那就试试吧。

反正放轻松,权当去体验一下,也别给自己压力。

安哥:嗯。

许意迟又道:童生试明年二月份才开考,现在不过七月份,左右还有七个月时间,大半年呢。

你在族学跟着先生好好学,有什么不会不懂的,也别害羞,该问还是得问 。

等到半年后上场,就当是历练了,别太认真,反正你年岁小,估摸到时整个考场也找不出比你更小的人来。

安哥一一应下:迟娘我记下了,没事的。

许意迟到底怕他给自己太大压力,仍是不放心叮嘱两句:你一向主意正,但你须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1。

你还年轻,年轻就是本钱,所以一切尽人事听天命。

安哥无奈:知道了。

许意迟还欲再念,安哥赶忙转移话题:今儿你和那位杜公子、宋头目商量什么了?说起这个,许意迟骄傲地挺了挺胸。

她实在想为自己之前的机智点赞,便把她给杜培春和宋头目出的主意一一说了,说完她歪着头,斜眼看安哥,那得意的样子好像在说看看我厉害吧。

安哥接收到这一暗示,当然少不得要夸她:迟娘想得周到。

许意迟道:如果这件事有门儿,西风真的可以开起来了,也可以真的为百姓做些事了。

她教赵靳凯招来的纨绔,不是不可以。

但这终究是小范围的,影响力也有限。

或者换句话说,这些纨绔即使没有她,他们也饿不死,照样吃喝不误,活得开开心心。

那些流民乞丐却不一样,这种小手艺可以成为他们的救命稻草,或许能改变一些他们的悲惨命运。

安哥顿了下,问:迟娘还是没忘先前那两个乞丐吗?许意迟沉默了一瞬,后点点头。

她没忘,却也深知自己的无能为力,只希望自己的能量大一些、再大一些,这样她或许下一次再遇到他们的时候,就不会把他们冷漠地赶走,而是真的可以帮到些什么。

这就是她提议杜培春的原因,她也觉得以杜培春的身份可以好办许多事。

最最关键的是,能解决最难办的身份问题。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拥有身份证明的人可以为盛京城实实在在地创造价值,否则知府也不会愿意。

-安哥的休息日只一日,前一天下午来,第二天下午又得走。

许意迟给他塞了好些家中的吃食,让他在族学的时候吃,或者分给舍友、同窗一些,因为她想着拿人手软嘛。

她还新教安哥一款新的小点心——蟹黄壳,也可称之为蟹黄小酥饼。

外壳小巧金黄,泛起的层层起酥如同被蒸烤过的蟹壳一般,从中间微微鼓起;点缀表皮的白芝麻如颗颗璀星,煞是好看。

这是我第一次教你点心做法吧?其实这个算不得真正的白案,算作开胃小菜吧。

许意迟同他说着,顺便叫大丫来跟着一道学,大丫简直受宠若惊,忙不迭应下,在旁专心速记。

这个蟹黄壳,关键在于那个酥皮起酥。

酥皮起酥,便需要做油皮和酥皮,油皮的话用面粉糖油和水一起和面,揉成表面光滑的面团子;酥皮的话,这里需要把油稍稍热一下,热度的标准是起一点点涟漪即可,倒入面粉,成一个个碎团子。

馅儿的话,肥肉炒出油脂,炒焦炒香,再放入切碎的梅干菜一起翻炒,放盐啊五香粉啥的调味,不用放太多佐料,因为肥肉渗出的油脂已足够香了。

之后,油皮擀成大饼皮,把酥油团子铺在上面,一点点压平实,再包裹起来。

这里切记不能让酥皮漏出来,不然会影响起酥,然后多折叠几次,最后分成一个个小剂子,放在锅中煎制。

安哥和大丫听她的,把包出一个个平实光滑的小圆饼,并在其上抹了些油,撒上几粒芝麻。

许意迟叹了口气,其实该烤的,可惜我们没有烤箱。

安哥:烤箱?许意迟给他解释烤箱的妙用:也可以说叫烤炉吧,把饼一个个摆在托盘里,放在烤炉中烤制,比在锅里煎的好吃。

大丫突然灵光一闪,问:烤炉吗?我家里好像有一个炉子,不过这个炉子得贴边烤才行,这样成吗?在旁看了好一会儿的二丫接道:对迟姐姐,我们家里有个大炉子!说着,她两胳膊画一个大圈,好一番比划,眼睛亮亮的,像是迫不及待许意迟能用她们家的大炉子烤饼一样。

许意迟:先看看去,如果真是你们说的这样,是可以用的。

云婶家不远,他们几人走几步就到了。

二丫跑得最快,飞快跑到院里一角,指着边上落满灰的大家伙儿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许意迟走过去,绕着看了一圈道:可以用。

二丫表现得最高兴,帮忙收拾炉子上的东西,大丫清洗炉子、烧火,许意迟和安哥回去把饼端过来,等炉子清洗好可以使用后,他们把饼码在边缘,一轮一轮烤。

许意迟觑了眼天色,道:安哥,会不会耽误你上学?安哥摇头:无妨,我晚些去也可以,只要不耽误明天的课就行。

许意迟:说是这么说,等下烤好第一锅,你先带走,到了学舍,还能多休息片刻。

说话间,酥饼的香味渐渐溢出来,裹挟着浓郁的肉香、梅干菜的咸香,一起在空气中发酵。

之前还平平无奇的小饼表皮也一点点上色,变得金黄耀眼。

二丫站在边上,没忍住咽下口水。

只是声音太大,她自己脸悄悄红了。

香味渐浓,第一锅新鲜出炉。

热气疼疼的,糅合着面粉、肥肉、梅干菜多种味道,两手各执一端,轻轻一用力,酥脆的饼皮如簌簌而落的碎金芒,露出里头深色的馅料:肥肉焦黄,梅干菜深碧色,两者相融闪烁着油光,与饼皮的金黄相得益彰。

二丫痴痴地望着酥饼,感慨道:好香啊!许意迟朝她招招手,等她走过来把手上掰开的酥饼递给她:二丫尝尝,看好不好吃。

大丫想阻止,被许意迟看了一眼,最后没说话。

二丫接过酥饼,并没有迫不及待地自己吃,而是又把另一半递回去给许意迟:迟姐姐也吃。

她手上剩下的半个,被她小心碰着掰成两半,大的那块递给大丫:姐姐也吃。

许意迟和大丫愿意吃,她才吃。

她们不吃,她就不吃,大眼睛就那么看着她们,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许意迟:好,我们三个吃。

安哥:……所以他这个出力最多的,就只能干看着?作者有话说:又是安哥只能看没吃上的一天注:蟹黄壳做法参考b站up旧研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