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哥哥和乞丐妹妹走出门的时候, 神情恍恍惚惚的。
刺目的日光迎面而来,乞丐哥哥率先回神,转头, 对身侧的妹妹道:小云,你掐一下哥。
名为小云的乞丐妹妹不确信问:哥,我可真掐了?说着, 她在乞丐哥哥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疼得他嘶了声, 表情很是痛苦。
乞丐哥哥喃喃道:不是梦啊。
不是梦,就好。
一切都是真的。
他领着小云回去,脑中亦是方才许意迟跟他说的话:你既有成见,这次澄清,难保不会有下次。
那么你和你妹, 便留在我身边,亲眼看着。
当然, 你们做了错事,该罚。
我可以给你们办身份证明, 你们则留在这里当奴仆,以作惩罚。
奴仆……又怎样?总好过吃不饱饭,睡不好觉,朝不保夕的乞丐日子。
那才是枉此一生。
何况这本也是他们所求。
他当然是惊喜的, 他带着妹妹相依为命, 从别的地方一路逃难而来,上次以为能抓到救命稻草,却是一场空。
这回怀揣怒气而来, 却得意外之喜。
明为惩罚, 却实实在在是他们兄妹二人的救命稻草。
他和妹妹感激不尽。
两个人恍恍惚惚的, 回到临时住处,拿上自己仅有的小包裹再赶回余家。
再说回来。
屋内只有赵靳凯和许意迟两人,赵靳凯担忧问:师父,您确定要留那两个小乞丐做事吗?他们不安好心啊,您若是需要人,我再去寻摸人过来?呵,你寻摸?许意迟抬起眸眼,嘲讽地看着他,再寻一个像王甲的那样人来?赵靳凯语塞:师父,我不是……我是一时不察……我……许意迟不耐摆手,懒得听: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王甲是王甲,你是你,这回他犯的错事,你幸好不知情,若你在其中也横插一杠,你以为你此刻还能安稳在这里站着?赵靳凯:师父,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我不是……许意迟打断他:你最好不是。
王甲做的事,那是王甲做的,怪不到你头上。
赵靳凯脸上一喜,刚扬起眉眼,又听许意迟说道:但你识人不清,用人不明,这是你的过错。
在招生过程中,没有考察清楚,你也有失,这无从辩驳吧?赵靳凯悻悻点头。
我知晓你想做出一番成绩,也想向人证明自己,可是太急切了难免会出错。
流民千千万,过得不容易的百姓也更多,我们是想帮他们,但是也要尽我们的能力,而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你看看我们隔壁的校舍,其实就那么大,你急着招那么些人,老师仅有我一个,你觉得这一茬又一茬顾得过来吗?你要记住,我们不是普及性教育,我们是选择性的,明白吗?赵靳凯低眉丧眼的。
许意迟挥手让他离开:行了,招生工作先暂停吧。
你把你手底下人先筛一遍,看看有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该辞了就辞了。
赵靳凯:知道了。
他走后,许意迟一个人坐在屋里,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她在想,她的初衷是什么。
哦,一开始是挣钱。
没有钱,她和安哥活不下去,没法维持日常生活。
投靠亲朋这条路走不通,需得自己立起来。
所以她想法子赚钱。
没钱寸步难行。
在哪里都一样。
可是她这个厨艺黑洞,做不来美食,只得另辟蹊径。
后来隔壁的刘婶告诉她,她用她教的方子包子大卖。
她灵光一闪,想教人做饭、卖方子。
于是有了明七。
和明七合伙做生意,又和沈嘉乐合伙做生意,接着是赵靳凯、春柳家厨娘、胡大鲶他们……她有合伙的臭豆腐摊儿、米粉摊,也有豆腐胚坊。
她一边管经营,一边教人厨艺。
和杜培春合作,给他出主意改造小吃街,为的是什么?是因为当初两个乞丐求上门,她无能为力。
杜培春有这个能力,她能给他们提供安生立命的手艺,前提是不懒不贪。
然后,是现在这个问题。
王甲借势,要钱要人要各种。
她其实知晓,这种败类在哪里都会遇到,哪个公司也都会有蛀虫。
她今日说了赵靳凯,其实她也在想自己,她的初衷是赚钱,那现在呢?她想做什么?如果为了赚钱,她可以躺着了。
她刚说的那些摊子,她都有合伙,这些良性经营下去,银钱自不必缺。
她也不用日日盯着,可以在小院晒晒太阳看看书攒攒银钱,要不得一两年,总能在盛京城置业了。
没必要再累死累活招人了。
至于说帮忙改造小吃街,那也简单以后再有小吃街改造,大可以让杜培春那边筛选好人送过来,她培训一批。
如此也可避免事端。
也就是说,她可以躺平了。
她的初始愿望实现了。
那么扪心自问:她想躺吗?她愿意躺吗?望着窗外一点点隐入天际的夕阳,天边的橘红色逐渐被属于夜色的深蓝吞没,她凝望着。
空中偶有飞鸟掠过,留下浅浅的身影。
她想了许久,得出了一个答案:从她因小乞丐的事无能为力开始,她心底的想法慢慢就变了。
她想赚钱,想糊口,想过上好日子,但她不再仅仅满足于自己,而是想让更多的人,更多走投无路、居无定所、衣食不足之人,有所依靠,有所仰仗。
她想教人,教更多人。
不止于穷人,也不止于富人。
她不知道以前的夫子,后代的老师是怀揣着怎样的使命走上三尺讲台,倾尽毕生所学教书育人。
她没有这份学识和功力,可她脑中的那些食谱,以前听过、学过的那些厨艺知识,她不想仅仅是让它们存在脑海中,再随着时间渐渐褪色。
她看过很多小说,美食文、基建文、穿越文……穿越者手握现代技术,改造农耕,发展各种机器技术,促进农业科技进步,还有发明火药、制造大炮,等等。
这些她不懂不会,也做不到。
她会的,擅长的,仅是那些那些关于厨艺的知识和方子罢了。
她做不到改变时代,也没这份能力。
她愿为这一时代的厨界尽一份绵薄之力。
这是她可做到的。
有些事,得分清楚,也不能再混混沌沌下去了。
想清楚的许意迟回屋里,取出这些日子签的契书,盘点自己现在有多少摊子、铺子,豆腐胚坊倒是只有一个。
而后,她数了数钱箱里的银票和银子,算一下自己现有的家产,为下一步做规划。
她这回,是真正要开烹饪学校,不再像之前这样小打小闹,散兵作战。
心底想着这个事,半夜怎么也没睡好。
辗转反侧未眠,起来写计划书。
计划书写好,她伸了个懒腰,第一声鸡叫声已经响起。
她打着哈欠上床入睡。
好像才刚睡着,院外二丫的声音喊她:迟姐姐,有人找你!匆忙起床洗漱,她到堂屋时,接待人·明七顺势退场。
她朝来人歉意笑笑:抱歉宋伯父,让您久等。
宋头目:无妨。
我今日来,是说昨日王甲之事。
王甲那个事没找到证据,确切说,那些被他坑骗的苦主不愿意高发他,也不承认什么抢人媳妇妹妹的,也无坑钱一事。
所以他被关了一夜后,放走了。
许意迟皱眉想了半晌,算是想明白了。
那些人虽然被退了,他们参加的却是短效小吃培训班,该学的都学差不多了,或许没什么怨言?所以他们不告发王甲,也不需要讨回公道?有些想不通他们的脑回路。
苦主不承认是苦主,王甲做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宋头目又道:王甲被放,出去一刻钟后又回,告你这边冤人清白,要讨个公道。
许意迟眉头都没皱,所以现在是?带她过去府衙?杜三少提您摆平了。
这话一出,许意迟却是皱了眉头。
宋头目看她这个反应,满是疑问:怎地,有何不妥?许意迟:确实是不妥。
轮到宋头目蹙眉不高兴,许意迟给他解释:杜三少的法子,也许短时间有效。
可如果王甲一心要找茬儿,他今日用身份摆平,明日王甲再找事,这就成了我们和官府勾结的证据,杜三少是我们的保护伞,无论于他,还是于杜家而言,皆不妥。
就她有限地了解,杜知府应是想踏踏实实往上走的。
水至清则无鱼,杜知府有没有徇过私她不知道,她也知道总有人可能会偶尔做点无伤大雅的私事,但是这些不被放出来还好,一旦被爆出来就成为可以一个接一个炸响的雷。
她可不想,她的西风成为雷。
宋头目脸色都变了,他没想到这方面,有点坐不住,起身立刻要走,刚一迈步又退回来,问:迟娘,你可有什么法子解决?许意迟颔首:法子很简单,请杜三少自不必管,王甲爱告就让他告。
至于刚才压下去的,也很好办,得有劳杜三少亲自跑一趟府衙,呈上王甲说的事,便说是他听民有怨,代为发声。
宋头目担忧问:你不怕?许意迟挑眉:我怕什么?我这边也要反告王甲呢。
可不是只有他一人长嘴了。
宋头目:!一边是宋头目按许意迟说的,承禀杜培春,杜培春大大咧咧的,不情不愿,觉得损了威风:我堂堂杜三少,岂会做这种背后捅友人的小人之举?宋头目劝不过,还是杜家老大路过听说这个事,赞了句:此举高明。
硬压着杜培春去了。
一边许意迟亲自和赵靳凯搜集王甲的工作证据,贪墨银钱,又找到那被他欺负的人妻子,去府衙反告。
待府衙过去抓人的时候,王甲正在酒楼里大吃大喝,大吹特吹,一看来人,登时傻了。
作者有话说:一更,等下零点之前还有我迟姐的觉醒之路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