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

2025-04-02 00:58:12

陈记酒楼里。

陈掌柜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男的锦衣华服, 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模样,手指骨扇,举止不羁, 面容似有些眼熟,女的年岁轻,约莫十一二岁, 穿着寻常衣服,偶有补丁, 浆洗得很干净。

他们两个也不像主仆,姑娘对那个少年说话客气但不敬畏,他们之间更像是朋友。

陈掌柜,您意下如何?许意迟见对面人一脸深思,不由问道。

陈掌柜回过神, 不确定问:您确定要买我的酒楼?他当然很想卖给她,一想到王奇, 他又不想把人推进火坑,总不能他为了自己脱离火坑而去坑害别人吧。

你不愿意?杜培春作为一个镇场子吉祥物, 见这个掌柜的扭扭捏捏,大为不悦。

他堂堂杜三少出马,竟然还不给他面子,是不是看不起他?当然为了不被他爹打断腿, 他面带微笑, 很克制地问陈掌柜话。

陈掌柜很为难:不是在下不愿意,实在是在下不想坑害了二位啊。

如果陈掌柜说他不愿意,杜培春还不知道怎么办。

他这样一说, 便知道里面定有隐情。

他往椅背上一靠, 散散漫漫道:哦, 坑害小爷我?你说来听听,我倒是不知道还能如何坑害了我不成。

许意迟这会儿也不急着开口。

她请杜培春出面,自然是真心希望能拉扯面前这位掌柜一把。

其中也有她看不惯王奇的因素在,这种仗势欺人吧,说出来实在让人憋闷。

算是有些清楚王奇为何一直作,却没把自己作死的原因。

他看上人酒楼的生意,看上人闺女,他没直接来抢来砸,这种是违法的。

有人告到府衙,知府受理之后,王奇这个七拐八拐的亲戚也吃不了兜着走。

聪明的他便想着在商言商,用商人坑商人的法子,让陈掌柜欠下一笔印子钱,利息惊人,生意又被周围的酒楼挤兑,日渐萧条,还不上印子钱,只好出售铺面以偿。

至于他看上陈掌柜女儿一事,他尚未出面,是小厮在前面冲锋陷阵,一旦出事,也可推在小厮身上。

陈掌柜把他犹豫的原因一一道明。

杜培春轻嗤:王奇算个什么东西,叫他来小爷面前,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盛京城是他王奇说了算?我不知道还罢,这事儿我知道了,一定是要管到底的。

你可有王奇作恶的证据?陈掌柜听他的口吻,再结合他的穿着,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只是要说证据,他还真没有。

杜培春脸色臭得厉害,许意迟稍稍安抚他。

我就是气,这种狗东西败坏我爹……知府的名声,还抓不到他的罪证,岂不是让很多百姓对官府失去信心?许意迟:您有这个想法很好,且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1的道理。

王奇敢这样做,一两次还好,以后定有错漏之处,到时留些心思,定会让其自食恶果的。

杜培春一抬下巴:行吧,说的也是。

许意迟安抚好杜培春,又转向陈掌柜。

刚才一来一往,她对陈掌柜的评价又高一等。

这人能在焦头烂额之际,还想着不让不知情的人背锅,也没有直接甩脱麻烦,其人品可嘉。

如此想着,她道:陈掌柜,您也听了。

我们不怕王奇,是真心实意想买您的酒楼,您说个数吧。

陈掌柜内心挣扎,再次问道:姑娘,你们确定要买?许意迟颔首。

陈掌柜报了个数,恰好在许意迟的心理范围之内,也没多讲价,便说:你且稍等,我请人回去拿钱。

转头对杜培春说,劳烦您的小厮跑一趟,去我家取钱。

杜培春不在意挥挥手:去吧去吧。

事情就这样成了,陈掌柜和陈菁菁犹自恍恍惚惚。

陈菁菁刚才一直未曾说话,这会儿回过神,问他爹:真的成了?陈掌柜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契书未签,一切未定,待签了契书才可。

趁着小厮跑腿的功夫,许意迟和陈掌柜唠闲话:不知掌柜的,往后有什么打算?这话一下子就把他问住了。

说实话,他本想安安分分经营酒楼,挣些家业,等到了女儿要出嫁的时候,给她一份丰厚的陪嫁。

如今吧,这些打算都落了空,卖酒楼的钱堪堪只够还印子钱,往后还不知怎地的。

他的内心迷茫惶然一片,又不能表现出来。

他是女儿的依靠,若他不知所措,女儿更会惶惶不安。

可能离开盛京吧,至于往后且看吧。

这不是他敷衍,实在是一切的一切打乱了他所有计划,他也不知该怎么往下走。

许意迟没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反而建议道:不如您将放印子钱的人请过来,待会我这边取过来钱,我们也好给您做个见证,当面与人结清,以后不再有牵扯,您看如何?敢放印子钱的,都不是一般人。

她想着,既然都借了杜三少的面子,不如送佛送上西,当着杜三少的面对方应该也不敢耍什么把戏。

陈掌柜也听懂她的意思了,眼中充满感激,立刻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陈菁菁接道:爹,我替你去吧。

陈掌柜摇头:还是爹去,你在这儿陪着姑娘和公子。

陈菁菁去,他不放心。

身边用的人,刚也被他刚走了,还是他自己走一趟更妥帖。

陈掌柜出去请人,只留陈菁菁在此。

杜培春半阖着眼道:你也不怕人跑了。

许意迟很肯定道:不会。

疼爱女儿的人,怎可能丢下女儿独自离开。

杜培春见他如此肯定,也懒得多说。

他看了陈菁菁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再说话,屋里只余呼吸声。

陈菁菁站着,他们二人坐着,她时不时偷看许意迟和杜培春,似乎有话开口,又好像在权衡什么,始终未曾开口。

陈姑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开口便是。

许意迟道,我们年岁差不多,无需害怕。

陈菁菁知晓对方愿意买下他们的酒楼,其实已经为她家解决一桩大麻烦。

再去麻烦别人,实在有些不识好歹。

听见许意迟这样说,她还是犹豫不敢开口。

直到听见杜培春另一个小厮凑到杜培春耳边,低声道:少爷,王奇来了。

她紧张得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许意迟也听见此话,顺势往外头看,想看看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王奇到底是什么模样。

酒楼里就杜培春表现得最随意,他吩咐道;来了,还不赶紧叫他给小爷滚进来。

小厮应声,抬步向门外走去。

片刻功夫,乌泱泱进来好一群人。

杜培春立即笑了,斜剌剌靠着椅子,正眼都不看王奇,开口道:哟呵,阵仗怪大的,吓唬小爷?王奇你胆子见长啊,是去山上扒了虎胆吃了,敢给小爷下马威?王奇约莫二十多岁,穿一身湖蓝衣衫,束腰冠发,竟是长得粉面白皮,皮相很有些唬人。

如果没听过他做的那些事,走在路上看见这样一个人不免会多瞅两眼,觉得他是个好人。

他此刻脸上赔笑,恭恭敬敬给杜培春赔罪:三少您说笑了,我哪敢啊。

我不过一介铜臭商人,岂敢污了您的青眼……杜培春不耐打断他:别给爷戴高帽,也别给爷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直说了吧,这个陈记酒楼,小爷看上了,陈掌柜一家小爷我罩着的,你出门长点眼,别什么人都敢惹。

听见没?杜培春丝毫不给面子,王奇脸上的笑凝滞片刻,又恢复正常。

一丝阴霾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笑着说:三少这般说了,我一定给三少面子。

这个酒楼,我愿意买下来送给三少,三少意下如何?杜培春惫懒地抬眼,态度不屑且轻蔑:瞧不起谁呢?小爷我看上的东西,用得着你送?滚吧,看见你都碍眼。

还有,以后别叫我在周围看见你,否则……哼哼。

许意迟找他来的意思他懂,他不介意卖这个好。

左右这份人情,他还了。

王奇被他说得脸色微变,稍稍几息后又似乎眼下心里的不服气,带着笑说道:既是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三少了。

有机会定去府上登门拜访。

杜培春很想再爆粗口,看见许意迟摇摇头,又把话咽回去。

等人走了,杜培春气势汹汹问:你怎地不让我骂他?许意迟没在意他的态度,解释道:你回忆一下刚才,甭管您说什么,他始终笑盈盈的。

在别人看来,可不是您落了下成嘛。

杜培春细细回忆了一番,低低骂了声草。

他算是记住王奇了。

正说着,安哥沉着脸走进来,一来就侧身站在许意迟面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护住她:迟娘,你要的银钱我带过来了。

许意迟看见他来,很是惊喜,眼中闪过喜悦之色。

当着旁人的面,她不好表现,只是问:安哥怎么是你过来了?安哥温声解释:我听说了,不太放心。

随之又问,你怎地突然想买铺子了?还是这样一个酒楼。

他回到家,听说她打算买地的,这钱拿出来买酒楼了,买地的钱又变少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的计划有变化。

来之前他有问大丫,大丫只说了酒楼里的麻烦,他一听说赶紧过来,很怕迟娘出事。

直到看见她好好的,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爹娘不在了,这世间只有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了。

他也很感激,她没有抛下他远走。

许意迟同他小声解释了下原因,把王奇和陈记的恩怨讲清楚,看见安哥脸上散不去的忧愁,她又道:其实没事了,就和你前后脚的功夫,王奇来了又被杜三少骂走了,应该不会再找酒楼的麻烦了。

安哥点点头:那便好。

然后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杜三少,刚才他凶迟娘了。

他得快些长大才是。

迟娘以后才不会借他人的势,他就是迟娘的依靠。

把钱给许意迟,她数了数,等陈掌柜带放印子钱的人一道回来,三方结清,正式签订契书。

放印子钱的人本来不太情愿的,看见杜培春在那儿,认出他的身份,到底不好出尔反尔,也认下了。

许意迟又和陈掌柜跑一趟府衙,在府衙正式落定后,酒楼方才划归到她名下。

去府衙的路上,陈菁菁把王奇来了被赶走的事小声告诉他,陈掌柜满心感激。

他知晓,如果没有他们过来,自家的酒楼最后多半是贱卖给王奇了。

陈掌柜拱手道谢:许姑娘,杜三少,多谢二位出手相助,陈某感激不尽。

我和小女今日便搬出去,还望许姑娘放心。

许意迟摆手:不急,我倒是有个想法,还望陈掌柜听听。

作者有话说:注:1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