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077

2025-04-02 00:58:12

厨娘的话说得很不客气, 看似质疑得也很有道理,因为她是按照当下的风气来算的。

在大宋,哪个跟师父学艺的, 不是手把手教的,师父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教给徒弟,还得在实际操作中帮助他们改掉不好的小习惯。

但许意迟从来是从味道上管他们, 根本不会下手去做。

成顺家的很有理由怀疑:这个人根本不会做,只会说说而已!不得不说她无意间真相了。

但许意迟会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这件事吗?为了□□, 她也不会承认的。

按照目前的发展,不管她用不用亲自动手,不影响别人是不是会上手操作啊。

许意迟直视着那个厨娘,问她:你是觉得在我这里学不到东西吗?成顺家的傲气回:是又怎样?许意迟往前一伸手,做出一个送客的姿势:不好意思, 那请你离开这里吧,当初我和你主家签的契书, 约定因个人原因学费不退,现在你既然质疑我教不了你, 那么请你离开好了。

至于我凭什么教你们,我想大家这些天学到的那些厨艺,已经是很好的证明,无需我再去多言证明什么了, 不是吗?原本有人跟着成顺家的思路想, 顿时也有几分怀疑,觉得好像被坑骗了。

可是当许意迟的话一出口,听见其他厨娘的附和声, 她们也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别说别人, 就是今儿吵得最厉害的成顺家, 她也学会了两三道菜啊。

可惜她认为资历比较老吧,总是看她们不顺眼,在她们做菜的时候总指指点点,她们心里其实也不喜欢她这样。

谁愿意老是被人阴阳怪气地说教啊。

尤其是她自己最近做得也不怎么好。

成顺家的很不服气,大吵大嚷:我看你就是心虚,根本不敢跟大家展示!你这个骗子,我们都上当受骗了!许意迟冷嗤,对着两边吩咐:把她架出去,送回她主家吧。

这样的学生我不敢教了。

小厮得令,立马动手。

成顺家想大喊大叫,也不知道其中一个从哪找来的一块臭抹布,直接堵住她的嘴,二话不说把人送出去,送到了她的主家。

她的主家,也是盛京城有头有脸的大户,得知自家厨娘被退回来,当时抢着让她过去的家主很是恨铁不成钢:你算个什么东西,当着那些人的面和小夫子呛起来?我让你去学厨的,你一个厨娘怎么了,还想翻天当主人了?成顺家的在这个家待了二三十年,资历深厚,伺候过前任和现任家主,便是家里的公子小姐见到她,寻常也会给几分脸面,也就是在西风那里丢脸的次数多了。

谁能想到,这回被送回家也挨了重骂。

成顺家的也非没有对策,她把自己的猜想同主家说了。

老奴正是如此想的,老爷您专门花钱让老奴去学厨,老奴自然得尽心尽力,兢兢业业不敢有所懈怠。

可是那个迟小娘子惯会唬人,也许她根本没这些本事,却靠不知道什么手段蒙骗了老爷您呐!言辞恳切,句句是为主家着想,而非有个人私怨。

平常待她不错的夫人都被说动了,试图开口劝说:老爷您看,成顺家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哼!照你这么说,春柳、王家、陈家、赵家、何家一个个都是傻子?他们不怕被骗?怎么他们家的厨娘没事,偏生我们家的有事有质疑?是人家都是傻子看不出来,还是你觉得这几家串通合起伙来跟我演戏呢?还有这些家吗?不然呢?当家主人看着成顺家的心里生厌,于是道,你收拾收拾包袱走人吧,以后府上用不上你。

成顺家的愕然抬头:老爷!还不快把人给我拉出去,在这儿跟我嚎丧呢!没等成顺家的反应过来,旁边的小厮一左一右动手,就把她给架出去了。

她痛哭流涕,走出十几尺外仍是他的哭喊声,老爷气道:对她说,如果她想成顺和她一起家去,叫她尽管哭去闹去。

小厮们把这个话一带过去,成顺家的登时乖觉许多,不再哭喊了。

-打发了质疑的厨娘,许意迟哪管其他人心里嘀咕不嘀咕,就是他们有嘀咕好奇,也得闭嘴,不然结局就和成顺家的一样。

这些人回去,也都各自打听成顺家的结局,在知晓成顺家的被退回去后,李家非但没有找上门替她做主的想法,而是二话不说把她打发走人了,还不是给送到家里的庄子上,而是径自给剔除这个家。

这种雷厉风行的处罚,叫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真的太狠了。

原本在主宅是一个相当受宠的厨娘,平日里油水少不了,再会的花样多些,主人家多也给些脸面。

以前成顺家的便是很有脸面的那种。

谁也没想过,这样有脸面的不过是顶撞一个学校的小夫子,就受到如此重的惩罚,还没丝毫转圜余地,这让很多人心头多了几分估量,哪怕他们再深有疑虑,也不敢做出像成顺家那样的事。

管她会不会操作,只要她们学了本事,主人家满意就可以了。

质疑人家的下场,完全不是她们这些人愿意承受和能承受得了的。

最关键的是,那教了上百两的学费,分文未退!当她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局了之后,一天小夫子正给她们上课,外头有人来禀报,说是李家老爷找。

正在上课的厨娘们纷纷惊了。

是她们想的那个李家吗?小夫子出去见人,有好事者趴在窗户边偷看,后面人追着她问:‘是不是?是不是成顺家以前在的府上?隔着窗户看得不甚真切,那人含含糊糊道:应该是的,看旁边跟着的人,好像是成顺家的她男人!众人:!!!开了眼界。

许意迟也很纳闷李老爷找上门是为何,她也听说对成顺家的处理,心道这位李老爷应该不是来事后算账的。

既然不是事后算账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专门空出来的接待室里,小云规矩沏好茶,一人奉上一杯,束手立在一侧听吩咐。

李老爷笑着寒暄了两句,一手端起茶盏,一手执茶盖浮了几次水,慢慢将茶盏凑到嘴边,喝了两口,脸上表情莫名。

许意迟笑着圆场:让您见笑了,我家小云沏茶手艺一般,还请您受累。

李老爷哈哈大笑:无妨无妨,怪道春柳喜欢小友,原来小友是如此坦率之人。

想来其他人可能不会直接说自己家的茶不好,也不会明面上说下人不好实则是回护她们。

他觉得蛮有意思。

原本他这回来是为了那些抓心挠肺的吃食来的,自家厨娘不争气,没学到有用的东西,惹得小夫子将人二话不说给退回去,凭他和春柳的交情,以及春柳对这位迟小友的评价(当然最主要是这一点),他也不可能上门上门找茬替厨娘出气。

毕竟对方可是被春柳关照的。

春柳这人,别人只当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老饕;然而盛京城有能量的人都知晓,背后关照他的人可是那个最高位的人。

这谁敢结仇啊。

同时也得承认,他是去春柳家吃饭被馋到了。

而春柳说这些都是厨娘跟着迟小友学的,他便想既然成顺家的不行,他能不能再送过来一个。

这个想法他最先和春柳一说,春柳听完前因后果,只送他一句话:我可不做这种和事佬,不过迟小友也非那种小肚鸡肠之人,你诚心诚意上门,她必会同意。

对于是不是要亲自上门一事,他也犹豫了许久。

最后决定,还是来了。

许意迟哪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听到这位李老爷说,想再送一个厨娘过来,像怕她反悔似的,连忙道:迟小友放心,新的厨娘定会按照规矩来交学费,李某绝非是想走后门之人。

只想着先前那个不懂事,还望迟小友再给某家厨娘一个机会。

态度放得很低,言语很诚恳。

许意迟非拿腔拿调的人,二话不说同意了。

李老爷怕这位再惹她不快,还做了一番保证:迟小友尽管按照自己的方法来,若是这位还不听话,你好好管教就是,总之送到这里后,但凭迟小友做主。

很快,留守在这里的厨娘们便知道了:李老爷亲自来,是为了求小夫子新收一个他家的厨娘,为了让这个人顺利跟着小夫子学厨,他又不惜花了百两学资!这一番举动,真的比许意迟说再多的话震慑更有效果。

肉眼可见的,这些人更努力,对她也更尊敬了。

她也没多解释,随她们脑补,毕竟她们脑补得越厉害,心中越敬畏;心中越敬畏,她们对她的态度便越恭敬,而她教学起来简直事半功倍,效果好得不得了。

所以,她怎么会解释呢?教这些厨娘,做这种贵人家的培训班,主要教她们的是一些稀罕的异域菜式,还有一些西方烘培,毕竟她们来的时候都说了,要学春柳家厨娘那种的。

她在教学期间,春柳作为她的著书伙伴,也常常来听课。

那天成顺家的发难,刚好是复习课程,春柳不在。

后来春柳知道了,气得不行,这也是他为啥没直接帮李老爷说话的原因。

当这些厨娘的课程结束后,春柳的《异域食录散闻》系列也即将写成第二本,他有合作好的书坊,早早地放出预告,为即将发售的新书做预告。

许意迟也很期待这回掀起的热潮。

因为第一本发行的时候,她的西风还在建设之中,哪怕匆匆忙忙也无法趁上这个热度,但是这回不一样了,她的西风已经开业一段时间了,一旦这本《食录散闻》有热度,她立马可以利用起来,好好为西风服务。

是以,她对第二本的重视,甚至胜过第一本。

按道理,以春柳的名气和人们对这本书的期待,这本书不该有问题的。

结果就在这本书正是发行的前三天,市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本新书,叫《异邦行之食闻散记》。

从名字到装帧设计,全是模仿第一本《食录散闻》。

如果说单纯的模仿倒还好,最要命的是这本书里有不少内容,与即将发行的第二本《食录散闻》在内容上有很多相似性。

如果说这时候第二本顺势发售,两本书都看过的人肯定会觉得:春柳抄袭了《食闻散记》!一个成熟有名气的老饕作者,抄袭一个新人作家,这无疑是一个超级新闻。

这种吃瓜的程度,用脚趾头想想,都能在盛京城掀起惊雷般的讨论度。

同样的,刚刚发售的《食闻散记》借助这波热度,可以一跃成为本年度最畅销的书籍,而这本书的作者逍遥子也会踩着春柳的身子,一战成名!刻印春柳《食录散闻》的书坊,也是盛京城有头有脸的大书坊,他们第一时间聚到一起,忧心忡忡讨论这件事。

你们说说,现在怎么办?如果三天后我们按照原定计划发行的话,这本书肯定会被钉在抄袭的耻辱柱上。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果大家觉得这本书是抄袭的,你们觉得他们还会买吗?肯定不会。

没有人会想买一本抄袭的书。

尤其是这个抄袭者是一个名作家。

他们不光不会买,还会痛骂这个作家,骂他江郎才尽,骂给他出书的书坊同流合污。

其中白云书坊的人急了:那你们说怎么办,春柳的这本书我已经刻印了五千本,就等着一朝发售了!现在难道全砸手里吗?南山书坊的人瞪他:你以为你家的五千册算多了,我家是这个数!他比划了两根手指,其他书坊的人惊呼:两万册?!南山书坊的人心痛地点点头,如丧考妣。

白云书坊有话说;我说老南啊你不地道啊,当初大家说的五千册,最后你偷偷摸摸多印了一万五,你觉得合适吗?要是这本书没遇到抄袭这档子事,南山书坊的人肯定会说:合适啊,多合适啊。

兵不厌诈的道理,从商的人该懂的。

再说他们也没有落到纸面上约定,只是各家坐在一起,凭借对春柳的号召力的预估而做出的印量预估。

你家胆子小,印得少,赚得少是少了些,可风险也小。

就像现在,遇到这种意外情况,他印两万有用吗?根本没用,只会痛上加痛,还不如他老老实实印五千,损失少了很多好吗?他的心痛之色根本无法遮掩,直接道:老白,现在说这个有用嘛?就说现在让你印两万,你愿意吗?我宁愿我现在和你一样,是印的五千册!因为不论印多少册,都得他妈砸手里了!说到这个,他忍不住带上粗口。

真的相当生气。

白云书坊的人想到《食录散闻》的前景,也觉得愁云惨淡。

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怎么就!好好的,怎地非得抄袭不可!他们两家是没有丝毫犹豫,便认定春柳是抄袭的人了。

然而在场的还有春水书坊的人,他们拧着眉毛,打断他们的讨论:等等,你们怎么就觉得春柳是抄袭了?难道不可能有别的吗?我倒不觉得春柳会抄袭啊,没必要啊。

白云书坊的人反驳:怎么不可能,外界都传言他江郎才尽了呗,这可不就得拿别人的东西来糊弄人?春水书坊皱眉:话不是这么说的。

他转过头,不想和白云书坊一起讨论,他那种跟亲眼见人抄袭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

老南你想想,对于一个有钱有名又有闲的成名作者来说,他有没有必要抄袭?我觉得根本没有。

就算他不出新书,他的旧书一样卖得很好,照样不缺钱,而他的旧书卖得好,意味着他还挺受大家欢迎,根本不用着急出不出新书,你不觉得吗?你觉得不出新书,大家就会把春柳忘了吗?我觉得不会。

他说得很肯定,分析也具有一番道理。

这番话倒是让南山书坊的人陷入沉思。

好像是这个道理。

没有抄袭的必要。

那为什么会抄袭?或者说,不是抄袭呢?可又如何解释和人新出的内容有相像?春水书坊再接再厉:相比较春柳,我觉得一个新人作者更有抄袭必要。

他一个籍籍无名的作者,踩着一个名作者往上爬,岂不是比他一本一本写书成名更快?我想春柳的这个书一旦发售,他们肯定会借机生事,以此来吵起来这个人的名声!这种判断并非无的放矢,反而相当有说服力,其他两家书坊的人纷纷动摇心中想法。

春水书坊再放出最后一个猜测: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根本不是春柳家抄袭,而是逍遥子抄袭春柳!白云书坊惊呼:怎么可能?春水书坊负责人挑眉,反问道:怎么不可能?我觉得很有可能!白云书坊还想反驳什么,南山书坊的拉住他道:你听老袁细细和我们说,别着急。

老袁赞赏地看了眼老南,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首先,我们想的是逍遥子的书新出,和春柳即将出的新书有相似之处,我们便觉得他抄袭了对方。

可是换个思路想,春柳这本书何时定稿的?一个月前吧?至少得有一个月了,这期间我们三个书坊的审稿、刻版,再校正,来来回回花了不少功夫,对不对?看两家书坊人点点头,他又道,那么一个月前,逍遥子的新书出了吗?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回答。

肯定是没出!它这本书昨天才出来,也是他们下面的人时刻关注着同类型书,在看到这本有相当重的模仿痕迹后,对其多加了几分重视,方才买来细细阅读,而这其中便有负责春柳新书的编辑。

他看到了,自然发现和他们即将出的新书很相似,这才有他们三家书坊近日齐聚一头的场面。

还有一个问题,谁知道逍遥子的新书,是何时定稿的?在春柳之前,还是之后?这个问题他们都没法回答,因为出这本书的是一个小书坊,他们寻常根本不会注意到。

若不是这本书大张旗鼓地模仿,他们哪里会注意。

老白此刻已经回过味儿了:所以还真有可能逍遥子抄袭了春柳?老袁气定神闲:很有可能。

老白气得一拍大腿,激动得脸都红了:可问题是,他现在比我们早啊!早三天!哪怕是早一天,都有可能反说我们抄袭啊!老袁看了他一眼,道:你别激动,这件事还得问过春柳。

抄袭不抄袭,得从春柳那得到肯定的答案。

同时,我们回去后自查一下,看看各家有没有内鬼,别有人吃里扒外,这才要不得。

这种猜测,更加另外两家义愤填膺。

老白咬牙切齿:让我知道哪个吃里扒外,非把它大卸八块不可!老袁:……可以,但没必要。

老南劝说:老白,本也不必如此,何必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人把自己搭进去。

不值当。

这番劝说让老白脸红脖子粗,他梗着脖子道:你们别说我,还没查呢,怎么就肯定是我这边有人吃里扒外,难道不可能是你们吗?一切皆有可能!你们谁也别想摆脱不了干系!老袁、老南:……-他们告知春柳这件事,春柳肯定断然否认:这件事得查,一有可能是书坊泄漏书稿,二有可能是我这里稿子被窃,我们快些查查,查清楚。

尽管春柳否认得很坚决,也不很能让老白实实在在高兴起来。

他哭丧着脸,问:查归查,这本《食录散闻》我们到底如期发售吗?发售了,被人利用了,这不是替别人做嫁衣吗?春柳若有所思:你待我想想,先去查哪里出了问题吧。

送走书坊的人,春柳立马去找许意迟,和她说了书稿被抄袭一事。

他们非常肯定,是逍遥子抄袭他们,而不是他们抄袭逍遥子。

如果真是他们抄袭,逍遥子为什么又在模仿他们?除了封皮上模仿,春柳翻了几页内容,发现行文风格、语气措辞也都在模仿他的第一本《食录散闻》。

我倒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抄袭老夫?他这边派人去查,过来告诉许意迟这个事,也是希望她作为另一个著作者心里清楚,同时他也有些忧虑,到底是否如期发售这本书。

小友你觉得呢?是否如期发售呢?他也不想有人踩着他的名声往前更进一步,实在是想想就恶心。

许意迟拿着这本抄袭的书,看了又看,最后道:我觉得,可以如期发售。

还有三天时间,先看看这个逍遥子是如何打算。

我猜测,我们中的几家肯定有内鬼,也知道我们确切的发售时间。

春柳看向她,眼神追问。

他们知晓我们具体发售期的话,肯定是想踩着我们的名,确切说您的名名利双收的。

那么,他们肯定准备了一箩筐针对我们的方法,即使我们临时改时间,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正说着,大丫回来了,给她递来消息,迟娘,我跑了几家书铺,他们把这本书摆在非常明显的位置上,同时在门口摆出标语——‘春柳之后最会写美食和游记的作者,带你足不出户于字里行间走遍四海八荒,尝遍百味美食’,还有的写‘比春柳更懂吃,比《食录散闻》更易懂有趣’……大丫念了几条,全都是踩《食录散闻》和春柳,捧《食闻散记》和逍遥子。

这些无异于承认许意迟刚才的猜测全是对的。

春柳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