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着他看书比照的时间, 不顾他内心掀起如何惊涛骇浪,许意迟又淡淡指出几处:食录二十三页,第五列;食闻二十二页, 第七列。
食录三十八页,第一列;食闻三十六页,第二列。
食录四十四页, 第二列;食闻四十五页,第四列。
……随着她一处处指出, 领头人翻过一页又一页,开始时他尚有几分不耐,觉得许意迟在糊弄他,故弄玄虚,看完第一处后他心中惊疑不定, 结果还有第二处、第三处……甚至更多。
这每一处不能说毫无相关,只能说掩去人物名字和身份后一模一样。
震惊!新人天才作者逍遥子竟做出这种事!许意迟觑着领头人的神情, 默默在心里用震惊版给他想了一款标题。
不得不说十分贴合现下场景了。
除非他不识字,不然他一定知晓这几页究竟意味着什么领头人从书页中愕然抬起头, 他的额头因着震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汗。
下意识擦掉汗,他张张嘴差点寻不回自己的声音,所以这是真的吗?许意迟似笑非笑地反问他:你觉得呢?明明不算冷厉的语气,他偏生被激得后背飞快起了层薄汗。
他已经意识到, 他们今日今日来向东吃吃要说法, 希望他能出来道歉,承认罪名,不仅不妥当, 还十分离谱!他们连事实真相都没搞清楚, 便一哄而起之, 一根筋似的上门,嘴上说着让他给说法,实际上心里门清得很:他们想直接按头认错。
如果没有许意迟出面,让他们冷静下来的话。
如果没有一人一把椅子,坐在教室里,冷冷静静,再喝一杯奶茶,他们或许早在一个符合他们心目中东吃吃形象的人出现时,便让他付出惨重代价。
而此时此刻,这个领头人何其庆幸!还好一切都是如果,还好那些都是假设,还好还好他们没有做傻事,不然他们就是有几十张嘴,也必须为自己的所做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已经了然了,而他身边的人,以及跟他来的、坐在后排的人尚不知情。
旁边人注意到他呼吸几度短促变化,忍不住屈肘碰碰他的手肘,并以眼神询问你怎么了。
他默默地把那几页折起来,两本书一起推过去,道:你看看吧。
过了会儿,身边果然传来一道呼声:这!岂有此理!领头人惨笑:可不是嘛,我们竟都成了别人手中的刀,活脱脱的傻子。
许意迟怕他气得神经失常,忙投以安抚的眼神。
她手里还有一本书呢,别这本没看人精神先撑不住了。
等了好一晌,确定他精神撑得住,许意迟又递过去一本书,这本书是《食录散闻之安南》,即这一系列的第二本,随书一起的还有她写的一个小纸条,也是有页码、行列,那人见状,心知是何事,到底是忍不住手发抖。
颤抖着翻开书页,颤抖地在书页中得到印证,领头人差点疯了!他要给气疯了!好一个逍遥子!他咬牙切齿地碾出六个字,大有一种此人若在他面前已经被大卸八块的冲动。
前排默默传递着三本书,默默讲清一个真相。
这些群情激愤的人通通沉默了,羞愧地低下骄傲的头颅。
在前排默然认错的时候,后排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喝完奶茶,唠了几句闲篇儿,不知谁想喊的第一句,之后有人跟着喊出第二句、第三句……他们一时间大声嚷嚷起来:让东吃吃出来,道歉!别以为这些小恩小惠就想收买我们!我们是不会被收买的!不道歉不认错,绝不善罢甘休!对,绝不善罢甘休!这种败类活该退出文坛,简直是耻辱!把东吃吃交出来,否则我们不客气了!……他们一句又一句放狠话,这些狠话许意迟尚没反应,而那些跟他们同来且已经明了真相的人,却是第一时间尴尬得红了脸。
真真太丢脸了。
恨不得找个地缝立马钻进去。
眼瞅着有人跳上桌,想要带着人一起大闹教室的时候,领头人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在课桌上,喉咙里爆发出如猛兽般的可怖的嘶吼声:都给我闭嘴!真正抄袭的人是逍遥子,不是东吃吃!你们都给老子睁大眼睛看看!闹腾不已的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啥?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抄袭的人就换了?这时在他旁边看过书的几人,亦是神色复杂。
他们站起身,为他的话做证明:事实真相都在书里了,你们传阅下吧。
看完后就明白了。
有人识字,有人不识字,至于为啥不识字的人还会在里头,说起来也有些搞笑——哪个年代想来都不缺跟风从众的人,他们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我虽然不识字,可我会听书啊!那我听了一模一样的故事,岂不是也证明有人抄袭了?这一说法的确具有些微的合理性,也为他们的行为提供些佐证。
说到底这些人只是添头,究竟谁抄袭了谁,谁是那个抄袭人,谁撒谎成性,方才是今日时间的重点。
书在这群人的手里传了不到一圈,教室里的呼吸声都粗重急促了许多。
有人喃喃自语不可置信,有人摸头望天喟叹不已,有人左右看看尴尬笑笑。
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在掩饰自我内心的心虚与尴尬。
他们太冲动了!逍遥子太可恶了!他们差点就做了别人手中的刀,愤怒!为什么他们看过书,不用许意迟或者旁人多说一言,便认定是逍遥子抄袭了呢?原因很简单。
这两本皆是笔记+游记+故事+知识性质的,有地理风物、民风民俗,也有以美食为基础的奇闻逸事。
换言之,《食录散闻》在讲一些美食、风土人情、民风民俗的时候,偶会穿插一些奇闻异事,多以故事为主。
为了行文的有趣,也为了能最大程度地调动读者的好奇心,这种故事占了不小的篇幅,便是在一些知识性强的章节中,偶尔也会以唠家常对话的口吻,提及我的朋友如何,他们曾遇到了什么妙事诸如此类。
如果单看《食闻散记》一本,或许只觉得它和《食录散闻》很相似,有些内容好像似曾相识,也只当是自己话本子听多了,留下的后遗症。
可是许意迟明明白白地将两本《食录散闻》与那本高仿书《食闻散记》放一起,又具体到特定章节的特定内容,粗看还好,两边一起看,但凡人不傻,便知这其中的猫腻之处!差不多相同的故事结构,相同的情节走向,然后换掉了里面的人物身份、名字、职业,看似是全新的,可放在一起对照,发现这两个故事只能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许意迟心里也感慨,这人是高级融梗,必是个行家。
如果不是这两本都有她讲述的痕迹,她认真过了好几遍稿子,可能她一时半会儿也会叫人给糊弄过去。
也许N多年后,终有人指出逍遥子融梗写作的事实,那时想必已经晚了:踩着他人头顶出道的他,经过N多年的积淀,必是拥有一批战斗力极强的粉丝,为他攻城略地,杀人于无形。
那么早期被他冤枉的东吃吃,倘若是一个普普通通、怀有写作梦想的新人,即使在多年后得到证明,可能在多年前的那一场浩大的愿望中,自我梦想已被人踩进烂泥里。
好在,她庆幸,没让这种情况成真。
她将这些可能性扼杀于摇篮中。
之前这些人拿《食闻散记》比《食录散闻》第二卷发行早来说事,认定后者抄袭前者。
现在她给出的证据里,前者抄袭,不光抄了已经面世许久的第一卷,还有未曾面世的第二卷,甚至很心机地选择在第二卷发行之前抢先发行,为的便是占据舆论高地。
这叫这些为他出头的人很愤怒。
谁也不愿意被当作傻子般愚弄。
这些人愤怒得胸膛在发抖,他们恨不得冲出教室,恨不得立刻冲到大街上,冲到名扬四海书铺里,让对方交出逍遥子,一如他们先前对东吃吃的那样,给他们一个交代!甚至他们认为,名扬四海书铺也是帮凶之一!在大家快要克制不住的时候,领头人最先发话。
他站起身,朝坐在讲台上的许意迟和安哥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我向东吃吃道歉,希望两位可以帮我们把话带到。
之前是我们认识不清,误以为他才是抄袭者。
如今真相大白,我们做错了,我们道歉!其他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竟然也二话不说地站起身,一个个鞠躬道歉,嘴上皆喊着我们错了,希望东吃吃不要被我们影响,以后继续写好书!说到底,他们没人相信,许意迟是东吃吃。
讲台上,许意迟暗中朝安哥摊手耸肩,眼神充满无奈,好像在说你看吧我都说了你还不信,哪怕我自报家门他们也没人相信的。
如果说之前,安哥对她自报家门怀有一定担忧,担心她被伤害。
她自报家门,摆明身份,大家还不愿意相信的时候,那种担忧在不知觉的时候化作了一股愤怒——这群人简直眼盲心瞎,不识好歹!难怪被人当枪使!迟娘这么好,这么厉害,凭什么就不能是东吃吃了?她就是东吃吃,不需要这些人证明,她就是!哼,这群不识货的人,早晚要为自己错过什么而后悔!许意迟似看出他的小情绪,悄悄捏捏了他的掌心。
作者有话说:安哥:眼盲心瞎!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