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不同于会试, 发生舞弊一事,若当地长官想一手遮天隐瞒下去,困难点, 倒不是不可以。
很多预估还不错的考生,成绩出来后,亦有些许猜测。
猜测归猜测, 他们多不敢做什么,或者说, 他们认为做什么也没用。
说不定盛京城从根上烂了,而他们是那批倒霉人罢了。
府试几家欢喜几家愁,笼罩在客店和酒楼的,亦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氛围。
直到有人察觉到官府隐隐约约的动静,再打听打听, 心中那些不甘心方才有疏解的可能性——也许官府真为民做主呢。
一时间,学子们暗地里联合起来, 搜集资料,预备着递上去。
何乐作为这次府试最大的黑马, 备受关注。
五月初,官府人突然上门,带他去府衙问话。
这一动作,好像一滴水滴入油锅中, 让原本暗潮汹涌的学子们, 瞬间炸开。
他们或明或暗,或高或低,皆在议论何乐此行被带走的原因。
有人说, 他得案首, 是因为提前买到了题目, 找人答题他把买来的答案抄上去。
有人说,他平时成绩差得厉害,根本通过府试的可能。
有人还说,他被带走和府试舞弊不大,而是意图策划伤害同考学子,其心可诛。
……议论什么的都有,许意迟偶尔听了一嘴,并不理会在外面说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恍然这件事和他们无关——其实也没多大干系,他们能做的都做了,唯一咽不下那口气的一点,是还没替安哥出口气。
家里人除了花志武可能猜到的多些,嘴巴也闭得很紧。
倒是明七,许意迟告诉他,何乐被带走,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府试舞弊,如今摆在明面上的原因是他伤害同窗,在街上设计安哥的那一出。
要不是她拦着,明七可能去一趟大牢,叫何乐好好受着了。
许意迟安抚他:等等,等他出来。
舞弊一事未定,何乐身上亦有未解之谜,估计这波带走还能再出来。
也许。
她猜测。
但她可不会就让他那么好过,伤在安哥身上的,都要一一还回来。
同时她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没做到买凶伤人的。
他是何家的一个旁支罢了。
何家逐渐走下坡路,主家仅能维持表面的荣光,何况旁支。
且何乐在这之前,仅是一个不起眼的人。
当天行凶的那个人,可是练家子,和明七对招都不占下风。
还有他的目的,究竟只是伤人,还是当时恰好明七在,有他的身手,让行凶者临时改变主意,这些都是她想知道的。
围绕何乐身上的疑问太多,官府那边想来也是这样想。
他们第一次带走何乐,倒不怕打草惊蛇,反而怕幕后主使没动静。
没有人认为,何乐有这样的智商和财力去支撑这件事,他不过是马前卒罢了。
所以,第一次问话何乐,以失败告终。
他的嘴,比想象的严,所以他又被放了回去。
经历府衙小黑屋两天的何乐,竟然没被吓破胆。
出来之后,当天邀朋唤友,还去酒楼喝酒,大加吹嘘。
从酒楼摇摇晃晃地出来,何乐狠狠打了个饱嗝儿,四下望望,周围安静得让他脖子后起了一排飞汗。
他忙摇摇头,把那种怪异的念头甩出去。
没事的,没事的,不要吓自己……这不是安安稳稳出来了吗?只要他嘴巴闭得紧紧的,什么也不说……这般安慰着自己,晃晃悠悠往家去。
身边的人三三两两,往前走着走着,却不知何时散了,回过神来时,只有他一个人,身处在一条黑漆漆看不到头的小巷。
今儿的天真黑呀,没有星,没有月,黑黢黢的一片,伸手看不见五指。
五月初的盛京城本已满城春意,绿叶红花峥嵘,此时此刻,劲风擦过墙头,挟过树梢、草间,飒飒风声仿佛呜咽,震得人心头发颤。
被冷风呼一吹,何乐不由打了个哆嗦,酒已醒了大半。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面前站了几个黑影。
摇头,那些黑影不见了,吁一口气,这口气没喘匀乎,一道默不作声的黑影现于面前。
他啊的想开口大叫,想挥舞着双臂,吸引同伴们的注意。
同伴们不知都去了哪里,他周围除了他自己与这个黑影,再没别的。
甚至叫声,尚未来及犀利地发出,一个粗糙、散发着臭气的麻袋兜头罩了上来。
何乐眼前一黑。
再有意识时,是落在身上如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他想求饶,想呐喊,想求救,想痛呼……喉咙像被掐住似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惊恐着睁大眼,入眼的是黑黢黢的一片,头顶是散发恶臭的麻袋。
好了,走吧。
一道清越的女声宛如天籁,传入他的耳中。
他已经顾不上身上的剧痛,想的全是:这些人是谁?是终于愿意放过他了吗?正想着,鼻子眼睛狠狠挨了一击,他感觉好像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流了出来。
然后,是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
他侥幸捡回一条命,正打算抬手扯掉头顶麻袋,却听见那些如恶魔般的脚步声去而复返,听见那道如天籁般的声音,冷漠地说道:哦,忘了,还有他的胳膊。
似乎另一人上前,如铁钳般的手抓住他的胳膊,一用力,一阵噬心剧痛袭来,他双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做完这些事的迟娘和明七,看也不看躺在地上如死狗般的何乐,拂一拂衣衫,默默离开。
安哥受的罪,这个罪魁祸首想像没事人儿一样吃吃喝喝名利双收,也不看看他们答不答应。
虽然知道他这波也逃不了,但那是他律法上的过错,逃不了的。
安哥受的疼,还得她和明七来报。
听说第二天,何乐被早上收泔水的在小巷子里发现,整个人鼻青脸肿,双臂耷拉两侧,面如死灰。
何家一开始不知道他失踪,后来他迟迟未归家,再问过昨日同他一起出去的友人,方才知道他可能出事了,然后就在某家医馆的门口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
他的爹妈号啕大哭,求何二爷做主。
何二爷额角直抽抽,怒气飙升,却问不出幕后打他的人。
哪怕他心有猜测。
爹,那两个小家伙可真没把何家放在眼里,他这样打何乐的脸,岂不是在打我们何家的脸,打您的脸吗?何二爷找何老太爷告状。
何老太爷心有不满,可安哥和许意迟已经不见何家的人了,连他们的外祖母都不见了,他又能如何?人家本来就不靠何家活着。
本来想用族学一事卖个好,若那小子将来有所成就,必是不能忘了何家曾经的提携教导之恩。
万没想到,他打算得极好,底下子孙不争气,嫉贤妒能,做出那等混账事。
他是退下来了。
不然老脸丢尽,还逞什么威风。
当他不知老二怎么想的吗?无非是希望他用身份和辈分压一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说起来老二也真叫他失望。
都五十多岁的人了,难道看不清事情真相吗?如今哪里是余家小子揪着自家人不放,人家不过打一顿,出一口气罢了,这都是小事情。
真正难的是,何乐被带到官府,官府问了什么,他又说了什么。
盛京城内,府试出现舞弊的声音,到底真假?何家人可有参与其中?若参与了,又参与了多少?扮演什么角色?这才是真正棘手的。
何老太爷失望地瞥了眼何二爷,终是不愿何家这艘船覆没,提点道:何乐被带去官府的缘由,你还是多上心,别等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方,整个何家都要跟着陪葬。
说罢,拂袖而去。
五月中旬,关于府试舞弊一事,已经沸沸扬扬,人人自危。
这些许意迟没怎么关注了。
自打替安哥报完仇,那郁结的情绪也算有了释放口。
她安安心心搞事业,而安哥嘛,随他去,想看书看书,想玩耍玩耍,这段养伤的日子,算是给他难得的假期,让他放松放松。
春柳不在,许意迟回过神来,暂且把有点意思主题店的经营接过去,组织了几场读书沙龙活动,配合着小吃、品评、演绎等戏码,也算有声有色。
她更新了主题店的菜单,加进去一些趣味小吃和茶饮,恰好映衬着即将来临的夏季。
云朵蜜桃、多肉冻冻葡萄、茉莉桃桃、杨枝甘露、多肉杨梅、莓梅果子等,颜色鲜亮好看,入口冰爽果香十足,还有加入其中的晶莹冰块(冰块可是夏季的奢侈品),沁凉茶汤简直一出手,成为店铺顶流,倍受欢迎。
搭配果茶的,还有一些小吃,譬如各色冰粉(口味分牛奶的、醪糟的、鲜果的、红糖的、桂花蜜的),锅巴土豆、狼牙土豆,还有冰淇淋神器(这个可是她花大力气请人做出来的,每天限量供应),与鸡蛋仔。
加之当时这处铺子选址好,地方大,是三层古香古色小楼。
于是第一层最热闹,第二、三层稍稍一捯饬,成了城中贵女、雅士们爱来的休闲之地。
王扬名原是想看有点意思主题店笑话的,也打算借机推出自己的主题店。
他和王奇共同出资,紧赶慢赶,终于装成一个店铺,名为用点心,本是打造的复合休闲空间——万万没想到又被东吃吃提前一步,气得王奇和王扬名好几天没吃下饭。
即使落后于人,已经做的事肯定不能停下。
他们的店特意选了个黄道吉日开业,想配合着新书启动仪式一起进行,这样提前为新书造势,也是一种宣传嘛。
谁晓得,开业的当天,盛京城出了一件大事,轰动全城。
作者有话说:王扬名:到底是谁挡我扬名天下的道路。